林清婉回过头去,看见霍芷言娇艳的身影正娉婷而入。
天色绯红如霞,她也着了一身绯红的宫装,清风卷开了那些繁复的裙角,盈盈摇曳间,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比起霍芷言高贵典雅的气质,林清婉的不施粉黛,在这庄严清幽的咸园里,更显得清尘脱俗。
林清婉微微皱眉,暗想霍芷言怎么会来?
不过只是转瞬,她不着痕迹地熨贴了眉间的疑虑。
霍芷言见石桌上摆有茶具,也不客气,径自自斟自酌,略带戏谑的目光深深地落在林清婉明丽的脸上,笑道:“姐姐在这里过的很开心。”
“如果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本宫就不奉陪了,本宫不像妹妹,那些赔笑的事情,本宫做不来。”林清婉眼风淡淡扫过霍芷言瞬间沉郁下来的黑脸,平和的面上含着难以忽视的嘲笑和轻篾。
霍芷言美眸带怒,样子有些凶狠,愤愤道:“今时今日,你有什么资本跟本宫这样说话,你还以为自己是六宫之主吗?”
林清婉面色一凛,霍芷言这样的架势,是要和她彻底撕破脸皮吗?
她阴晴不定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诡异的深笑。
几乎是没有任何的思索,林清婉扬手给了霍芷言一个耳光,顿时,霍芷言莹白的脸上五指鲜明。
林清婉对上怔愣且愤恨的脸,风轻云淡地笑:“本宫再落魄,也还是一国之后呢,而你,霍芷言,宠惯六宫的言贵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慕容云澈心中最珍宝的明月,那又能如何呢?你始终是慕容云澈的一个小妾。妾,知道吗?再风光,你还是永远被本宫踩在脚下。”
林清婉不单话说的狠,下手也很重,毕竟是曾害过自己的人,她没理由还对她和颜悦色。霍芷言是何等深沉的一个人,她此番前来虽是寓意未明,但未必不是来落井下石的。
霍芷言羞愤地瞪着林清婉,忿忿地擦去嘴角的鲜血,冷冷道:“林清婉,你有气,何必撒在本宫的身上。在皇宫,本宫忍你三分,如今,你已今非昔比,还跟本宫摆皇后的架子,你当真觉得本宫是软柿子,任你侮辱,任你欺负吗?”
霍芷言忿然甩袖,插在发鬓里的金步摇,那上面的流苏亦跟着轻轻晃动。
林清婉微斜着头,眸色深深,像映了一池的冰水,肆意地冷笑:“这一巴掌本宫是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和人命比起来,区区一个耳光已经算是对你最大的容忍了。”
闻言,霍芷言面色僵硬,心里快速地闪过一些念头,不由地轻颤。
她盯着林清婉雾气缠绕的一双幽深美目,那里面幽静如古井,深得诡异。霍芷言的心里滋生出一丝惧意。
她硬着头皮,扬了扬眉梢:“你不必含沙射影地诬陷本宫,本宫无愧于心,最讨厌被人误解。”
“误解?”林清婉面色沉了沉,深眸冷魅邪气,她扬高了声音,换了清淡的笑颜,冷责道,“本宫去青灵寺失踪一事,何因何由,妹妹敢说是一场误会?本宫与江湖中人素无瓜葛,难道那些江湖死士无聊到要找活人祭刀吗?”
霍芷言的脑中轰然作响,她先前不敢确定的事情,现在通通都明朗清晰了,林清婉到底还是知道了,但她没有向慕容云澈揭发自己,说明她的手中并没有证据,她也可以说一切都是林清婉凭空捏造的。
别人不敢肯定,但林清婉绝对有这样的能耐和动机,慕容云澈一定会相信霍芷言的指控。这也是林清婉回来之后,对遇险一事,只字不提的缘由,她已经输了先机,不能再落下把柄,任人鱼肉。
“什么死士?本宫深居层层宫闱,只想守着皇上的一颗真心,和外面的一切事物早已经断了联系,还有何能耐呼唤江湖?姐姐不能因为本宫出身江湖,就捕风捉影地把这盆脏水倒在本宫的头上。”
霍芷言幽幽地站在一旁,露出委屈的神色。
林清婉嗤之以鼻,对霍芷言的惺惺作态不以为然,她确实是无凭无据,不能动她分毫,但绝对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你不是做梦都想害死本宫吗?下一次,记得不要尽找一些没有用的废物,本宫的命硬着呢,你若不上点心,下一次死的人可能就是妹妹你了。”林清婉鬼魅一般地附在霍芷言的耳边,用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慢慢道出,更显得诡异阴森,连呼出来的气息都邪魅起来,喷在霍芷言露在外面的一段玉颈上,引起阵阵寒颤。
霍芷言身形一顿,轻微得像是从不曾有那么深的惧意从脚底一点一点地,慢慢地蔓延到全身,冷汗湿透了脊背。
只怪她遇上的是林清婉这样精明谨慎的对手,林清婉似乎天生就长了一双洞悉人心的锐眸,这下,她终于可以非常地肯定,肯定那次的暗杀事件,千真万确是霍芷言在背后一手操纵。
霍芷言竟然这么快就容不得她。
林清婉的心里也起了一层寒凉的冷意,一直沉到心底。
她见霍芷言默然,就当她是默认了,又动了动嘴唇,接言:“其实,本宫到现在才知道妹妹对本宫下的这番良苦用心,妹妹如此经不起试探,日后怎么有命看到本宫是如何的风光无限。”
霍芷言陡然清醒。
“林清婉,本宫不会一辈子都输给你,这一次,本宫要你不得翻身,任何看轻本宫的人,本宫要她不得善终。”霍芷言冷冷瞥着林清婉,怒极反笑,“倘若你安分呆在咸园里,本宫定会念着旧情,容你一方栖身之所,否则,你不要怨本宫狠心无情,对你赶尽杀绝。”
“你我有何旧情?”林清婉不动声色地冷笑,犀利的眼神,如最凌厉的刀刃,直直地刺进霍芷言的心底,她的取代之心日益明显,一向沉得住气的她,这次,似乎等不住了,正蠢蠢欲动,急迫得想要拉林清婉下位。
林清婉很想剥开霍芷言的胸膛,看看她的心是怎么想的。
末了,林清婉又道:“谁有本事置谁于死地,尚且未知,本宫如此工于心机,岂会被你的三言两语给吓到,霍芷言,本宫以前真是高看了你。”
“可是,本宫一日不敢低估姐姐。”霍芷言扬唇冷笑。
“如是这般最好不过了,对手愈强,这场游戏才越带劲。”林清婉的倾城之姿,清淡不复,只余凛冽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本宫这次来是受了皇上的嘱托,他说,如果姐姐回心转意…。”
话未说完,就被截断了。林清婉知道霍芷言要说什么,但是她不相信慕容云澈,皇宫里少了她的存在,对慕容云澈而言根本就没有什么差别,那个琉璃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她何德何能,值得慕容云澈把她放进心里去。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那你可以走了,本宫很忙,没时间招呼闲人。”林清婉面容清淡,不客气地下来逐客令。
霍芷言讪讪地,面上有些挂不住,不再赘言,忿忿地离开。
天色彻底地暗了下来,夜色如墨,看不见各自的表情,只能依稀靠着感觉,判断对方说喜还是怒。
顾如雪一直站在身侧,从霍芷言进来后就未说一个字,她的眼睛本来很亮,可是此刻,隐在夜色里,看不见一丝光芒。
“姐姐,一直呆在这里不好吗?”顾如雪微微轻叹。
林清婉漆黑的瞳眸越发地难测了起来,像两汪深潭,她说:“本宫知道有人陷本宫于死地而不反击,本宫做不到。如雪,本宫不是你。”
她幽幽地笑起来,心中微痛,低声接道:“从小,当你们躲在长辈的呵护下任性撒娇的时候,本宫却要学诸多的心计,学深沉的谋略,二十几年了,本宫早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在本宫的世界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知道姐姐终有一日要离开,到那一日,能不能也带我一起出去?”顾如雪忽然这样要求,一颗心被高高地悬在半空,她微微屏息,莫名的紧张,还有一丝期待。
林清婉怔然,拧紧了眉头,不快的冷颜缓和了不少,却还是说:“不能。”
“姐姐是怕我会拖累你吗?”顾如雪目露忧伤,道,“难道在姐姐的心里,我是个会给姐姐惹事添乱的人吗?”
虽然林清婉看不见顾如雪眼中的受伤的神色,但她知道她的心里是酸楚的,林清婉淡淡道:“如雪,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话吗?”
顾如雪点头。她当然不会忘记。
“以后我的事情不用你插手,你管好你自己……我没有姐妹,不会手下留情。”
林清婉低低一叹,怅惘问道:“你记住了,为何不听?”
有些事情是不能计算得失,也是无法计较到底值不值得。
“我不介意被姐姐利用。”
顾如雪说的很轻,却是字字用力。
“你是可怜本宫?还是想为顾雪然赎罪?不管是哪一种,本宫都要你清楚,本宫不需要你的帮忙。”
林清婉神色淡漠,拒绝任何人走进她的心底,没有人懂她的倔强和绝情,就像顾如雪也不知道,其实,林清婉是疼惜她。那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荆棘路,顾如雪应该过与世无争的生活。林清婉不忍把她带进叵测的时局里,颠沛流离。
“我也要姐姐知道,我决定的事情一定会坚持到底。”
说完,顾如雪侧身跑开,独留林清婉一人站在亭里,眸光微转,溢出无限的怅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