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过了一日,慕容云澈就下令停止搜索,并召告莲昭仪的死讯,追封为莲妃,在皇陵里设衣冠冢。
只因霍芷言在他的面前说了几句,她说,悬崖深不见底,莲昭仪恐怕是九死一生。她还说,崖壁光滑陡峭根本就没办法到达崖底,皇上何苦让侍卫们冒险,枉送了性命。
林清婉听了,目露疑光,就算霍芷言恃宠而骄,但根本不会恣意妄为,她不是这么愚蠢的人,而且向来她都表现得极贤淑淡泊。
“都说妹妹你安分守己,原来也是不折手段排除异己的人,怎么,你很害怕莲昭仪还没死,回来跟你争宠啊?”林清婉故意激她,低沉的嗓音有几分的邪佞,冷笑盈盈,“不过你这么得皇上宠爱,她怎么争得过你呢,你有必要这么狠心,万一莲昭仪没死,你不是间接害了一条人命吗?”
霍芷言面色平和,烟眉一挑,笑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不也是踩着别人的头颅才稳坐中宫吗?”
林清婉心中蓦地一冷,揶揄道:“本宫从来没觉得能和妹妹做同道中人,这宫里谁都知道本宫心狠手辣,而关于妹妹你,更多的是说你温婉善良,宽和大方。”
“要想在宫中平安度日,那些尔虞我诈,谁可以置身事外,就算我不争不夺,又怎么能保证别人不会来害我。”霍芷言微微冷笑,精致的妆容难掩阴狠和毒辣,挑衅道,“况且君心难测,那些荣宠犹如镜花水月,姐姐不是最有体会吗?”
林清婉的面上闪过略微的讪然,淡漠地凝视着霍芷言,神情越发地冷淡逼人,道:“真是出人意表啊,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本宫受教了,也多亏了妹妹给本宫上了这么深的一课,日后本宫才知道要多防着那些表里不一的人,这样才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霍芷言双目微弯,狭促道:“有些话不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论心思计谋,比起妹妹来,姐姐不是更胜一筹吗?”
林清婉笑吟吟道:“皇上最讨厌别人虚情假意,熟不知他一心视若珍宝的妹妹是最会演戏的那一个人,本宫一直以为深宫之中我们这些女子是最可怜的,原来不是啊。”
“宫中女子一直以来都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一技傍身,妹妹哪里还有机会陪姐姐你谈笑风声?”霍芷言悠悠一笑,突然檐下有风铃乍响,清脆悦耳,和她的笑声此起彼落。
话已至此,林清婉暗自轻笑,以前霍芷言和她是暗暗较劲,以后恐怕就是正面交锋了,这亘古不变的戏码终于要光明正大地搬上戏台了。
但林清婉没想到的是,竟然这么地快。当她看见莲昭仪和乔生的时候,她什么都明白了。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是林清婉利用了霍芷言,还是霍芷言利用了她,只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如此精心的一次策划,功亏一篑。
林清婉脸上的震惊和错愕,一点不差地落进慕容云澈的眼睛里。
于是,他冷斜着林清婉:“看到他们,皇后是不是觉得意外?”
看着慕容云澈不阴不阳的那个样子,林清婉只是淡淡一笑:“是莲昭仪和乔侍卫福大命大。”
“皇后不知道吧,原来那悬崖还另有乾坤,距崖顶一丈的地方原来还有个平台,因万鹿山的海拔极高,常年有雾,所以下面长满了苔藓。”慕容云澈指着跪在地上的莲昭仪和乔生,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继续道,“皇后还不知道吧,昨日林中遇刺一事也是这两人刻意安排,企图混淆视听做出苟且之事,损我皇室威严,幸亏芷言心思缜密观察入微,朕才保住皇家的颜面。”
林清婉看了霍芷言一眼,正巧她也在看她,那微微上扬的凤目和她的心机一样,一样让林清婉讨厌,她竟没看出来她竟也是野心勃勃的一个人。所有的迷雾在心中逐一散去,霍芷言对慕容云澈说的还有这么一句,她说,皇上,臣妾觉得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恐有蹊跷,我们何不守株待兔?
一句话,提醒了慕容云澈。
于是当乔生和莲昭仪爬上悬崖的时候,看见了那双绣着蟠龙的金边锦靴,那两条龙张牙舞爪,刺得栩栩如生。
胸口好象被人重重锤了几下,林清婉依稀想起了这么一句话,螳螂补蛇,黄雀在后。
是她大意了,当霍芷言轻易地就答应了她的要求,她应该有所警觉的才对,当慕容云澈如此草率的就恩准了她们一起参加狩猎,她就应该未雨绸缪才是。如今一败涂地,林清婉悔不当初。
林清婉深吸一口气,笑容凉薄:“如今是妹妹在掌管六宫,有什么事情理应由妹妹做主,皇上深夜把臣妾召来,难道就是为了让臣妾看看家丑,这种事情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吗?”
慕容云澈一怔,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沉沉质问:“朕听芷言说,后宫妃嫔参加狩猎节是皇后的主意?”
林清婉面不改色,点头:“没错,是臣妾说的。”
慕容云澈突然拍案而起,怒气滔天,大声道:“皇后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们两人背着朕做出了伤风败俗的事情来,早在那日西宫碰到他们的时候,这么久以来你从来没想过跟朕禀报,还帮着他们背叛朕,你当朕是什么,耍猴吗?”
林清婉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响,所有的人都觉得有股寒意慢慢爬上脊梁,林清婉却依旧清淡的笑,她的脸平静无波,徐徐道:“皇上忘记了吗,后宫早不归臣妾管理,皇上责怪一个已经被你撤职的人,是不是过于可笑了?”
几乎是咬牙切齿,慕容云澈狠狠道:“你不是很想看朕的笑话吗?那朕也让你看看,看看那些对朕不忠的人都有怎样的下场。”
慕容云澈的残暴冷酷果然是名不虚传。
林清婉悠闲地稳坐在慕容云澈下面的位置上,拧头问他:“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我们,除了一个皇后的名号,能送的臣妾已经全都还给皇上了?”
她在威胁他吗?慕容云澈越想就越觉得生气,他是九五之尊,普天之下他说死谁敢偷生于世,可是林清婉偏偏处处和她作对,他容忍她多时了。
慕容云澈邪气入眼,双眼发红睇着她,忿忿道:“你不是很喜欢玩吗,朕会留着你的命陪你慢慢的玩,朕要让你看着你关心的人你在乎的人一个一个地倒在你的身边,而你却无能为力,那种锥心之痛方才配得上你。”
林清婉拍手大笑,扬了眉,居然还能无视慕容云澈阴沉的脸色,道:“谁让谁心痛,谁的心更痛,都尚且是未知之数,皇上说的这般愤慨,不怕日后最心痛的是你自己吗?”
“皇上。”在两人水火不容的时候,霍芷言适时制止了,她软软一唤,语重心长道:“眼下要紧的是如何妥善处理乔侍卫和莲昭仪的事情,再怎么一味地和姐姐斗气下去,只会恶化彼此的感情,这实在不是天下百姓之福。”
慕容云澈的脸色微微稍缓,对着莲昭仪冷哼一声:“朕的耻辱,朕要苗疆子民的鲜血来清洗。”
莲昭仪花容惨白,不停地恳求:“不要,皇上不要,臣妾求你,不要伤害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
“你还有什么脸面来求朕,他们无辜,朕不无辜吗?当你背叛朕的时候,你没有一次为朕想过。”慕容云澈指着莲昭仪恨恨的道,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能立刻将她碎尸万断,他眯起眼睛,忿忿地谴责道,“没有,你没有。你一次又一次地让朕难堪,一次又一次地践踏朕的尊严,朕若再轻饶你,朕如何在千千万万的子民面前抬起头来?”
莲昭仪瘫软在地,泪流了一地,她知道无论如何都挽不回那些人的性命,她眉目黯淡地垂下去,呆滞如偶。
林清婉也盖下眼皮子,专心弄着自己的指甲套,漫不经心道:“君子有成人之美,皇上一向以圣人标榜自己,为何现在言行不一?”
慕容云澈深邃地看着她,不懂她为何不知道害怕,他问:“林清婉,这个时候了,你还敢为她求情,你到底有几条命?”
“宫中美女如云,每年都有色姝才绝的女子进宫侍奉皇上,莲昭仪也进宫五年,她把最好的都给了皇上,说到底她不过就是已经被皇上玩厌的女人,与其弃在宫中看了心烦,何不送乔侍卫一个顺水人情,好歹这几年他也为你尽忠职守。难得如今他肯为皇上解决麻烦,皇上怎么就吝啬起来了?”
林清婉抬眼看着窗外皎洁的明月,心绪开始低迷起来,每一个人或许都会走到这一步,这就是莲昭仪的路,也是她的路。
慕容云澈故做惊讶,勾唇戏谑一笑:“成人之美,皇后的身上还有这东西?”
“皇上都已经昭告天下,说莲昭仪已经死了,这会儿兴兵苗疆,不怕有人骂你是暴君吗?”林清婉没有恼怒,淡着脸色,也学慕容云澈勾唇戏笑,“还是皇上想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一宫廷丑闻,到时候真的就让天下人耻笑万年了。”
“哐啷。”慕容云澈发泄似地扫了案上所有的东西,惊得霍芷言也俯身下跪,林清婉却不识时务地站在他的面前,淡淡的笑。
始终只有林清婉一个人敢在慕容云澈面前大胆妄言触怒与他。
许久,慕容云澈对着莲昭仪冷然道:“从此以后不要让朕再听见你们的只言片语,否则朕定将拿苗疆的子民泄愤。”
然后步下台阶,注视着林清婉,冷魅地笑:“还有,今日之辱朕就算在皇后的头上,谁叫你大发善心要朕放了她们,皇后没意见吧?”
林清婉耸肩,道:“臣妾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