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回到住室，高一立刻拿上水桶和热水瓶到厨房里去打热水。此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学生们都在教室里安静地上着自习，教室里的灯光把窗户的轮廓斜铺在地上。校园里看不到一个人影，静悄悄的。
他走进厨房时，老胡刚好快要忙完了。看到高一来了，他就笑着说道：“我刚才还在想，你应该快回来了！吃过了吗？”
高一笑着说：“我刚才在街上吃过了！有热水吗？我想洗一洗！”
老胡连忙说：“有！有！”
说着就要帮高一打水。高一笑着说：“我自己打。你都忙了一天啦，赶紧回去休息吧。”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水瓢，往桶里舀水。
老胡看见帮不上忙，就坐在在旁边吸起旱烟。嘴里一边吐着烟雾一边说：“我习惯了，也不觉得累。人老了，有点活儿做，省得闷得慌。”
高一又问他：“今天到食堂吃饭的学生多吗？”
老胡说：“比去年要少好多！”
老胡的话不多，高一就没再多说什么，打了热水就走了。回到住室，他把全身洗个干净，顿时觉得清爽多了。然后就泡了一杯茶，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喝着。他一边喝着茶，一边想着今天的事情，觉得很有感悟，于是就拿出笔和本，记着自己的感悟。他先分析总结了学生辍学的原因，觉得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家庭因素，二是学生自身因素，三是社会因素。在家庭因素中，主要包括经济条件和家长的思想观念；学生自身的因素中，主要有因为学习成绩差而导致的学习兴趣低下和受外部因素影响而产生的学习无用的观念，另外还有因地理环境恶劣而滋生的畏难情绪；在社会因素中，主要包括因商品经济的发展而产生的打工潮冲击了人们的思想观念，另外还有社会上许许多多的招工者诱惑。
把这个写完后，他又想到了杨平安和孙栋梁讨论的话题，觉得有必要进行一点深入地思考，他就一边写一边思考，把自己的想法做了扩展和深化，基本上形成了一篇文章的大摸样。等他忙完这些，已经十点多了，就上床睡下了。
第二天上午，校长召集各小组开会，了解情况。在会上，各个小组都作了情况汇报。听完汇报，高一发现各村的情况基本差不多，找回来的学生都不多。校长听完汇报后眉头紧锁，沉默了好长时间，其他的人也没有说话，会场里异常安静。过了很久，校长才说道：
“各位老师都辛苦了。听完各位的回报，我觉得很吃惊。到目前为止，全校还有近一百名的学生没有到校。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今年的流失率高达百分之二十啊！这个数字很吓人啦！今年的形势严峻，如此大面积的流失现象需要我们高度警惕。尽管其中的原因很复杂，但这也说明我们的工作存在一些问题，我们都需要总结。会后，各小组要分析总结学生辍学的原因，并结合你们了解到的情况，向高主任做个口头或书面汇报。
今天在座的基本上都是班主任，我希望大家全力做好稳定工作，防止这种情况继续蔓延。老师们，大家要想一想，假如我们的学生都走了，那就意味着我们失业了。我不想多说，我只想强调一点，我们一定要让已经来到学校的学生心甘情愿地学下去！”
校长说完，陈钟又作了补充。他说道：“各位老师，刚才田校长的话说得很清楚，如此大面积的流失在我校历史上是史无前例的。百分之二十意味着什么？那就是说，五个学生里面就有一个没来上学。老师教书没有学生，那就好比放牛的小孩把牛搞丢了，就好比种田的人没有种子了。从前，我们很多老师在课堂上都说自己在‘对牛弹琴’。现在呢？现在可是连‘牛’都会没有的。
情况既然已经这样了，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关键看我们以后怎么做。我觉得我们要改进我们的课堂教学，改进我们的管理，切实提高我们的吸引力。”
散会后，校长又对高一说：“你抓紧时间进一步了解情况，赶紧写一个书面报告出来。我们要把这个情况向局里汇报。”
高一答应着，立即向各小组了解情况。除了上课，他整整忙了一个上午。吃完中午饭，他就着手写报告。直到快上课的时候，才把报告写好。他于是又拿着草稿送给校长看。校长看完后，就让他去把陈钟找来。陈钟来了以后，校长把报告递给他，让他再仔细地看看。
陈钟看完后说：“情况就是这样，原因分析得也很全面透彻，我没什么意见。”
校长说：“既然没什么意见，我们就把这个报告送到局里。但我考虑的是，我们要有措施，要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不然的话，局领导会不满意的。你们两个再考虑考虑，尽快拿出一个初步的方案来。”
陈钟想了一会儿说：“校长，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校长说：“我们这几个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陈钟就说道：“这报告如果要送到局里的话，我觉得流失率就不要写得这么高，有些情况我们自己知道就行。另外呢，我觉得也应该把情况向乡里汇报一下，有些事也可以让他们帮助解决。”
校长听后连连点头，对陈钟说：“你这个意见提得对。高一，你把流失率改成百分之十，然后再把报告誊两份，我送一份乡里，再送一份给局里。”
高一又急匆匆地回到住室，把报告改好，然后又抄写了两份，再送到校长的手里。校长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才让高一走了。
回到住室，高一如释重负，感觉轻松多了，就坐下来看书、备课。刚把课备好，就听到有人喊他。他急忙起身，走出来一看，原来是校长妻子，说是有他的电话。他就一路小跑地来到校长的住室，校长正好不在家，他看见话筒还搁在一边，就立刻拿起话筒“喂”了一声。
话音刚落，就听到说话声：“哇，你还挺忙的哈！连电话都不打！是不是把我忘了？”
果然是小倩！他有点激动。
等她说完，高一就陪着笑说：“我怎么会把你给忘记了呢？只是这两天确实忙得很，还没顾得上给你打电话。怎么样？还好吧？”
小倩笑着说：“还行吧！我这里你不用操心。倒是你自己要注意一点。刚开学，我知道你忙得很，但也得给我悠着点。少熬夜，多活动，吃好点，注意身体！”
高一笑着说：“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你别****的心！倒是你自己要注意！成天在办公室里呆着，养尊处优的，别把自己养胖了！女孩子家，少操心！操心多了，人老得快！我可不想自己的老婆又老又肥的！”
刚说完，小倩就吼起来了：“你还想嫌弃我了，是吧？我就又老又肥的，怎么啦？再说了，谁是你老婆？你别自作多情好吧？我还告诉你，我必须让你娶一个又老又肥的老婆，我气死你！”
高一听完笑得不停，半天才说道：“别生气！我逗你的！哎，说正事哈！你给我找几本有关我国经济发展方面的书，特别是有关农村方面的，我想看看。”
小倩说：“你怎么想到要看这方面的书？”
高一说：“我最近正在思考这方面的问题，所以想找这方面的书看看。”
小倩说：“行！找到后我就给你寄过来。”
随后他们有闲聊了几句，小倩才把电话挂了。
高一等她把电话挂了之后，还拿着话筒听着那“滴滴滴”的忙音，半天才把话筒压在电话机上，然后就出门走了。走在路上，恰好碰到钱慧贤，和她打声招呼后就准备走，钱慧贤却叫住他说：“高主任，你发现没有？你班的张成才这几天似乎情绪不对呀！”
高一连忙问道：“他怎么啦？”
钱慧贤说：“上课老是走神，作业也不认真写！”
高一说：“好的！等会儿我找他谈谈！”
钱慧贤说声“行”就不再吭声了。看到钱慧贤没有其他的事了，他才转身离开。
夜晚上自习的时候，他把张成才叫到住室里了解情况。张成才看上去有点紧张，目光也有些闪烁。他让张成才坐下，然后笑着说：“你别紧张！我听说你这几天上课好像有点爱走神，怎么啦？”
张成才低着头，好半天都没有说话，把两只手放在身前，手指紧扣在一起用力地挤压着。高一看着他又问了一遍，张成才这才小声地说：“我不想上了。”
高一就问道：“为什么呢？”
张成才说：“学习成绩不好，觉得没有前途。”
高一疑惑地说：“你的成绩怎么不好？在班里还排在前列呢！”
张成才的紧张有些缓解，抬头看了一眼高一，然后又低下头说：“我校每年只能考上几个中专和几个重点高中，在班里排在前列，也不见得能考上重点高中。既然考不上，还不如出去打工。”
高一听完笑着说：“看来，你考虑得还挺远的。就算你说的是事实，但我觉得你仍然要坚持读下去。即使考不上重点高中，也可以上一般高中。因为上一般高中也可以考上大学。如果你出去打工，那么你就可能永远没有上大学的机会了。再说呢，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只要你努力，说不定会有奇迹。你不试一试，怎么就给自己的未来下定论呢？”
张成才又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又低下头说：“上大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好多人都出去打工了，混得都不错！”
高一依然笑着说：“是的！有人出去打工的确混得好，但他们付出的辛苦肯定要比别人多出许多。但你说这些人都混得不错，肯定是不准确的，也肯定有人混得不好。再说了，什么叫混得好？难道有了一点钱就叫混得好？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必须得有一点做大事的志向。要想做大事，就必须得有知识；要想有知识，最好的方法就是上大学。所以说，上大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却是一条捷径。不上大学怎么能行呢？”
高一说完，张成才不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沉默着。高一又接着说：“你可能还没转过弯来，但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想通了再来找我。怎么样？”
张成才依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点头，高一就让他回教室里去了。张成才走后，高一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校长交代的任务，于是就开始思考和梳理应对学生辍学的方法。他一边想一边写，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出一个眉目。这时，下自习的铃声响了，高一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他没有想到，这一天竟是如此的忙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