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无尽的疼痛如潮水般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涌出,尽管还在昏迷之中,竹床上的男子仍不时眉头紧皱,脸部的肌肉轻微的抽动。
阳光从东窗探出头来,缕缕清风携着远方的蝉鸣和花草的清香,只是一瞬间就充斥整个小屋,温度慢慢上升,墙角蜷缩的甲虫动了动触角,也开始伸展它的小胳膊小腿,准备趁着这美好天光好好溜达溜达。
“咯吱”竹床叫了一声。上面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屋内陌生又熟悉的布置,一丝微笑浮现嘴角。
正是那名叫慧忍的男子。他忍着脖颈处的酸疼,侧过头。入眼,一名小沙弥正趴在床边,晶莹的口水顺着面颊湿了一大片床单,似乎此刻正做什么美梦,他的嘴不时叭唧几下。
慧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低声道“法竹,法竹。。”
小沙弥猛然跳起,手脚在空中乱舞,“师父啊,我不是故意睡着的呢,是两个眼皮说想要聊会天。”似乎察觉到了不太对劲,法竹迷糊的眼睛慢慢睁开,正对上慧忍努力憋笑的面容。
“啊,师兄,你醒了,我这就告诉大师伯去”,说着蹦跳着冲出门去。背后响起慧忍尴尬的声音,“我只不过想问下我昏迷了多久。”
片刻,仓促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灰袍僧人快步走到竹床边,按住正在起身的慧忍,柔声道,“身体这样,就不用多礼了。”
慧忍看着面前这个须发全白的苍老僧人,鼻子不禁一酸,涩声道:“师父,弟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
话没有说完,就被老僧摇手打断,“我都知道了,你也别怪你师伯,有些东西接下来我慢慢跟你说。现在你先养好身体,其他事情等你康复起来再说。放心,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娘子的。”
慧忍紧紧抿住嘴唇,低声嗯道。
灰袍僧人帮慧忍捏好被角,“好了,快休息吧,我等着你好起来,咱们一起救你家娘子”,边说边起身朗声道“法竹,这几天好好照顾你师兄,等他好起来带他来见我。”
。。
三天时间转眼即过,这段时日的调养,慧忍终于不再是那副缺水的病怏怏摸样。现在的他穿着一身青色僧衣,倒还有几分精神劲。
“师兄啊,你别走那么快,我都跟不上了”,法竹哭丧个脸看着前方越走越快的慧忍不断抱怨道。
“嗯,知道了”,慧忍应道,只是那脚步却不减分毫,几乎为跑了。
慧忍脸上的喜色越发浓郁,前方的禅房之内却是一片愁云。
“轮海师兄,真的决定了,舍得么?”一名老僧拨着烛火低声道。听声音正是那位无情的师兄。
“舍得?怎么可能。自从那年雪夜,从山下抱起那孩子,我们几个老头的命就已经与他纠缠不清。二十几年的血浓于水,哪里是这短短片刻就断的清楚呢。你也不是一样,看似无情,其实比谁都在乎,别以为你法号灭尘就真断了尘缘。”,叫轮海的僧人苦涩道。
灭尘回道:“哎。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慧忍和你一样,一副倔脾气,做事情哪怕有一点希望,就算付出所有也不肯放弃。他刚来时说道往生丹,我就知道要遭,所以才说了那些狠话,希望在你未出关时让他知难而退。谁料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也是,若他退了,就不是慧忍了。”
轮海叹道:“明知道这样不好,明知道这样会心疼,也还是做了,或许这就是亲情吧,我不想让他难过,不论最后他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
“罢了,你去吧,别让孩子等久了,我就不去了”,灭尘略微停顿了下继续说道,“若是那个消息,便不要告诉我了。”他转过头去,背挺得笔直,只是那手下拨弄的烛火抖动的越来越快,像极了紊乱骚动的心。
“师弟,我过去了,你……”一声叹息,门被紧紧合上,也许是带起的风的缘故,烛火使劲扭动了下腰肢,熄灭了。黑暗大作,吞噬了所有光明,隐约间看到僧人苍老的面颊上,泪水决堤而下。
佛座之前,慧忍目不转睛看着面前朱红匣子内的灰色丹药,喜悦之情不可言表。
轮海一看慧忍的表情,就知道这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涩声道:“没错,这就是往生丹,不过目前没有任何效力,因为少了一味药引子。”
慧忍脸上的喜色迅速退去变为苍白,“这药引子,连师父也无法么?”
轮海的声音已经有点沙哑了:“别急,我又没说没有办法。往生丹以往生为名。往生者逆天改命,服此丹者,无论绝症缠身还是尘暮年终,都可立即增加二十年健康寿命,只不过代价太重。”
慧忍突然跪下道:“只要能救我家娘子,任何代价我都可承担,师父,我意已决,您说吧。”
“生命的等同代价只有生命,你,可还愿意?”
慧忍的头慢慢垂下,坚定的声音却从下响起:“生命么?我这条命本就是她给的,若不是她,当年我就死于街头了,如今她有难,还给她便是了。只是。。”
轮海道:“只是什么,你说我定办到。”
“弟子祈求师傅原谅弟子不能尽孝之罪,还有,若我不在了,瞒着我家娘子,我希望最后的二十年她能很快乐很幸福的活!”慧忍道。
轮海道:“好,我答应你。法竹,准备下,马上激活往生丹。事后,你去下俗世将丹药送到你师兄府上,转告他娘子,说你师兄法力损耗过大,需要闭关二十年,二十年后,自会回府与她相聚。”
寺庙的钟声再次响起,黎明又一次降临。可是,下一个日出,亲爱的,我可还能与你一起共赴翩翩年华么?
九天之上,悲歌响彻天穹,“千年修道所为何,同生共死救娇娥。此生不能偿卿意,泣血三生与君合。”
且昂首,问苍天,世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