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众人对王信投去的愤怒目光,似波涛滚滚,将他淹没,让他窒息。
皇帝也是冷哼一声:“王信,你还有何话可说!?”
王信立即直挺挺地扑到在地,舌头打结,抖颤道:“微臣······微臣不知······”
这话简直没有任何营养,就连王信自己也知道,这句鸡肋的哀求毫无用处。濒临绝境的他,只得拼了命地寻找最后那一根救命稻草。他就这么抬起头怔怔地注视着朔月,希望他能看在自己有点用处的份儿上,出言相助。
狗急了是会咬人的,朔月捕捉到了王信渴求的目光,也深知此时此刻不能再置身事外了,否则这个王信逼急了,口中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言语来,倒是个麻烦事。
于是,一直旁观的朔月,从容不迫地开口道:“父皇,六弟只是看到了一个刺客有腰牌,兴许是抢来的也未可知啊。还是先看看其他刺客是不是同样也有此物,才能做决断。”
皇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下令查验。
仵作复又仔细地查找了一番,结果从先前死去的八个刺客的尸首上搜出了腰牌,而之后捉到的那两人,却只有御林军的服饰和兵器。
夕依沉下脸来:沐月看得不错,这些刺客的确是王信安插的,腰牌也是他发放的,顺利的话,倒是可以利用这点把王信逼近死胡同。然而,之后被捉的二人,却是夕依为了让墨家洗脱嫌疑,刻意叫夕瑜安排的,断然不会有腰牌这种东西!
本是因为刺客均死无对证,夕依才兵行险招,用己方人冒充刺客,捏造出一个破绽来。因事出突然,也没办法和沐月好好筹谋,两人的行动定然会不甚统一。
幸好两名假刺客的扮演者是影帝级别的,好不容易才瞒天过海。怎知沐月抓住证据后,便贸然向王信发难,如今眼看就要本末倒置,让假刺客露出马脚了!
沐月也深知目前的状况,他自己捅出的篓子,也只有自己兜着了。他立即斜眼看了看旁边的朱峰。
朱峰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立即会意:要是此时不置王信于死地,他翻盘后还是自己的上司,那以后自己还有活路么?
朱峰“咳咳”地清了两声嗓子。那押解刺客上前的几名御林军护卫中,为首那人便是朱峰的心腹。他眼珠一转就明白右统领的意思了,况且要是自己抓错了人,等待他们的就不是赏赐而是惩罚了,无论对错都必须给坐实了!
他悄然解下两名下属的腰牌,连忙上前跪下,并将两枚腰牌捧在手中,道:
“回禀皇上,那两名刺客的腰牌在这里。奴才们捉住刺客的时候,腰牌从他们身上掉了下来。奴才们就暂且收起来了。”
夕依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了下去。
但是,并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好运,遇到如此给力的神助攻队友。这种妨碍心脏机能的事,以后还是少做为好!
局势稳定了下来,如今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死罪难逃的王信!
皇帝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可顺藤摸瓜的机会,皮笑肉不笑地道:“没想到朕居然在身边放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反贼!来人,将这个胆敢弑君的狗东西给朕拖出去,把所有刑都用上,直到他吐出那幕后之人来为止!”
那几名御林军刚要动手,朔月就急道:“且慢!”复又面向皇帝,躬身请罪道:“父皇,请恕儿臣无礼,父皇可否先听儿臣一言?”
见皇帝同意,他站起身,对皇帝悄声耳语了几句。
众人只见皇帝听着朔月之言,脸色微微一变,随即频频颔首。等朔月说完,皇帝便宣旨道:“不用上刑了,这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今夜害了如此多的性命,就该立即处斩!”
那王信本以为朔月要救他,谁知他跟皇帝耳语了几句话,立马就变成处斩了!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人捂着嘴拖了下去。
看来救命的和压死骆驼的,是同一根稻草。
方才还要追查到底的皇帝,而今却要就此草草结案。众人虽是大惑不解,却是谁也不敢胡乱揣测圣意,只得唯唯诺诺地呼喊着“皇上圣明”。
此事告一段落,众人也悻悻而归。
夕依只觉得腿都麻得迈不开道了!苦逼的古代人,长时间膝盖着地也不会得骨质增生么?怪不得小燕子妹妹要制造出那“跪得容易”,真乃发明界之创举。
妈蛋,下次这种伤神又伤身的事,绝逼不能再做了!
翠竹扶着夕依,慢悠悠地挪动着,早掉在了众人后头。夕依也不着急跟上,掉队了反而更好啊,还可以像僵尸一样直着腿走路,姿势丑就丑吧,反正又没人瞧见。
快出御花园之时,却见荷花池的假山处,一个男子正伫立而望,似乎在等人。
他眉若墨画,面如冠玉,头戴镶珠白玉冠,身着纹绣紫长袍。不是那位俊雅的三皇子,还能是谁?
夕依走近,对他行礼道:“见过三殿下。”见朔月只是打量着自己,并无开口之意,夕依又道:“夜深了,刺客也还未全数落网,夕依心中仍是害怕,要早回了。三殿下也请早些回宫歇息为妙。”
朔月微微浅笑,对那引路提灯的宫女和翠竹二人道:“你们到对面等三小姐,我有几句要紧话,需问问三小姐。”
二人躬身,退到了好几步开外的地方。
这时朔月才收起他温柔的浅笑,单刀直入地问道:“三小姐,你不是自称非沐月一党么?怎地今日又来帮他?”
夕依装出一脸茫然,道:“夕依此次并未帮助六殿下,只是据实回答了皇上的问话而已。至于与刺客的那番对话——因夕依突然被指认成墨小姐,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胡说罢了。”
朔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又道:“三小姐是个明白人,相信不会弃明投暗。否则这后果,可是不好说呢。”
看看,威胁都来了,看来今夜是真把他惹毛了。
夕依含笑道:“夕依只是个闺阁女子,没想过要投什么明暗,只愿过得平静自在。三殿下是多虑了。”
“很好,”朔月点头道,“我就相信三小姐所说。希望再不会有第三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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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中出来,夕依只觉得累得慌。别人在元宵节都是“阑珊灯火,佳人相逢”的浪漫回忆,为什么到了自己这儿,却全是心惊肉跳的经历?
夕依本就走得慢,再加上这么一耽搁,宫门外的人早已是寥寥无几。说寥寥无几,其实就只有墨家三人还候在宫门外,而南宫家的几辆马车则在不远处等候。
墨益阳见夕依出门,便带着儿女上前轻声道:“三小姐大恩,墨家没齿难忘。”
唉,这些人,不说心里不舒服是吗?也学学沐月啊,得救了连屁都不放一个。
果然是出身将门,心性耿直藏不住话。可干嘛要在宫墙外说啊,也不怕隔墙有耳么?
夕依装作不明就里地笑笑:“墨将军何出此言,夕依受不起。今夜墨家能洗脱冤屈,与旁人无关,乃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且皇上英明,没让忠臣受委屈。”
墨益阳叹口气,亦是懂夕依话中之意了,便不再多言。墨霜对夕依眨眨眼,算是谢过,又狠狠拉了她大哥一把。
墨云窘迫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告辞。”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囧了。
夕依更是哭笑不得,顺着他的话,对三人福了一礼道:“那就请恕夕依先行一步,家人还在那边等着夕依呢。”说罢转身,也不顾石化在场的三人,拉着忍俊不禁的翠竹,快步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