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野鹭岛的前线指挥部，设在荷塘镇区政府已作为会议室的大客厅里。这里布置得井井有条。桌子上摆着电话，墙上挂着大幅的作战地图。
王文修和孙玉华听着姜大宽、张丙根、李连长和民兵队长古水生的汇报，并和他们一起研究着作战方案。
王文修：“木筏准备得怎么样了？”
姜大宽：“估计今天就可以全部完工。”
王文修：“数量有多少？”
姜大宽：“全部扎好一共二十个。
王文修：“能一次运送多少兵力？”
姜大宽：“如果保守一点，每个木筏上只乘十个人，一次可运送人员二百人，再加上张区长带来的四条船，一次就可以送上岛二百八十人。”
王文修点了点头：“好！……你们民兵的情况怎样？”他问古水生。
古水生：“我们的人已编入李连长的连队，已经在扎好的木筏上开始了训练……”
李连长：“经过这几天的训练，战士们已经能适应搭乘木筏登陆作战了。”
王文修又问张丙根：“你的炮架在木筏上，摇摇晃晃的，能架得稳？打得准吗？”
张丙根：“请王政委放心，我们根据炮射的特点，专门特制了一个超大、超厚而又十分坚固的木筏，并采取了一些措施，尽量减少晃动。保证到时候，炮炮击中敌人要害。”
王文修非常满意，接着又问古水生：“老古同志，民兵突击队准备得怎么样？”
古水生：“早准备好了，听说要打野鹭岛，大家都憋着一股子劲儿哩……”
王文修：“这么冷的天气里下水泅渡，民兵们能受得了吗？”
古水生：“我们这些人都是水里长大的，风里来雨里去，习惯了，这点寒冷不算什么，没问题……”
孙玉华将看着地图的视线收回：“现在不是一个突击队，而是再增加一个。”
王文修：“两个？”
孙玉华：“我征求了李连长的意见，可以由李连长亲自带队，再组织一个三十六人的突击队……”
李连长：“我们连队在孙县长的提示下，早就开始了武装泅渡训练，就等着这一天呐……我们挑选出来的三十六名同志，个个都是水性好，技术过硬的战士，他们这几天就泡在了冰冷的江水里，开始了适应性训练。”
王文修笑了：“哈……你这个老孙，大家都叫你孙大圣，今天我才算是真领教了。原来你早有打野鹭岛的准备，还让李连长组织战士开展了有针对性的训练……”
孙玉华谦虚地笑了笑：“我原想不用这个突击队了……也是琢磨了许久，才下此决心的。虽然让我们的战士吃了苦，但会多几分胜利的把握，而且还能保证粮库万无一失……”
王文修：“玉华。你就把你的想法，具体给大家说说。”
“好。你们看。这幅野鹭岛的平面图是根据俘虏的交代、古队长他们提供的情况、以及我们的观察绘制的。岛上敌人的碉堡、营房、粮库、火力配置和周边的情况都比较准确……”孙玉华用手指着墙上的地图，作详细地说明，“野鹭岛周围芦苇遍布，木筏根本无法靠近。我们部队能登陆强攻的惟一地点，就是野鹭岛靠怀江边的这一片荒滩。这一点敌人也会想到，而且这里也会是他们防守的重点。因此，我们必须在大部队登陆前，隐蔽地把突击队先派到岛上去，设下伏兵……
“姜区长和古队长带的民兵突击队，上岛后重点是占领岛上的简易码头，控制住船支，阻止敌人去码头登船逃窜。李连长带领的解放军突击队则是要穿过一片芦苇，绕到敌营房后方埋伏下来。等战斗打响后，出其不意直插敌营，从背后给敌人以重拳。同时占领并保护好粮食仓库，防止敌人狗急跳墙进行破坏……”
王文修：“好。还可以牵制住敌人，保证我们正面的部队成功登陆……”
孙玉华：“部队成功地登上荒滩，还有一个障碍，就是敌人修筑的制高点——碉堡。”他用手指了指岛上的碉堡和它正面的荒滩，“你们看，碉堡上的火力可以直接俯射到岸边甚至江中，对我们的木筏、船只和登陆部队都构成极大的威胁。我们必须先把这个障碍搬掉！……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们的神炮手张丙根同志完成，争取一炮就把它扫平……这也是我把他专门调来参加这次战斗的目的……”
张丙根信心百倍地：“保证完成任务！”
孙玉华；“碉堡一炸，就是进攻的信号。部队立即快速抢滩登陆！”
大家都高兴地说：“好！说得好！……”
王文修笑了：“具体的作战方案，这不是形成了吗？！”
大家也都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王文修：“作战方案形成了，大家再按分工把细节好好研究一下，提前做好充分准备。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最好能发扬我军的优良传统，先开展一下政治攻势，扰乱他的军心……”
孙玉华：“可野鹭岛离我们这方的岸边太远，喊话无济于事……”
姜大宽：“哎……这里有在江边放风筝的习惯。我们可以扎几个大风筝，把传单绑在上面，让风筝飞到高处后，再顺风将传单撤下。我想，岛上的国民党官兵是可以捡到的……”
王文修：“这主意好，可以试试。攻敌莫过于攻心！使其涣散斗志，不攻自破……”
姜大宽：“战斗打响前，我们还可控制住敌人在岸上的联络员，好好利用一下他……”
孙玉华：“好。……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利用他。我与姜大宽同志再好好商议后确定……”
王文修：“就这样吧。大家抓紧准备。”
古水生和李连长走了出去。姜大宽和张丙根正要走，孙玉华喊住了他们。
孙玉华：“老姜。老张。你们留一下。……咱们都是县委委员，有件事情我已跟王书记通了个气，今天上级领导王书记也在，我想把这件事情在这里商定一下……”
姜大宽：“就是关于副区长孙玉平同志的事情吗？”
张丙根：“是不是和小韩同志关系的问题？我来后也听说了一点……”
孙玉华：“对。是该作处理的时候了……”
姜大宽：“能不能放在打完野鹭岛后再做处理？”
张丙根：“他可是打仗的一把好手呀！”
孙玉华：“不能再拖了……我找孙玉平同志谈过几次，看来他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毫无悔改之意。这样下去，怕会出什么问题，影响更坏……”
王文修：“我同意孙玉华同志的意见。我们对待干部，发现了问题，就要及时指出，帮助他纠正，让他不犯更严重的错误，这才是真正爱护干部……”
姜大宽：“孙玉平同志工作非常出色，又是战斗英雄……可是……我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张丙根：“我们是老搭档了，我真不忍心呐……如果作了处理，会不会影响他的情绪？”
孙玉华：“他是个战斗英雄，还是我的亲弟弟，但他更重要的是共产党的干部。……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这是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整风时就教导我们的。我们采取一定的组织措施，是帮他、挽救他。……虽然是在大战前夕，我们这样做了，就是进一步强调遵守纪律的重要性。不但可以帮助他，还可以教育更多的同志，激发大家的斗志……孙玉平是我弟弟，我了解他，他不会因为组织上对他的处理一厥不振的……”
姜大宽：“那好。……县委既然已决定对孙玉平同志作出组织处理，我们区委也准备对何新生同志进行组织处理……这件事，我也向孙县长汇报过，我看就一起处理了。这样，我们及时把内部的问题都处理好，就能一心一意考虑打野鹭岛的大事，也不分心了……”
王文修：“好。我赞同你们的想法。……在你们拿出方案后，注意用电话跟在家的县委委员们通个气，特殊情况嘛……但一定要按组织程序做出决定。”
孙玉华：“是。我们会的。……正好你也在，马上就可以批示……”
王文修：“给了孙玉平同志处分后，我看他也不宜留在荷塘镇工作了。玉华。你有什么打算？”
孙玉华：“这个我还没有想好……要不，就调到其他区去……这还得和县委其他领导同志商量一下……”
王文修：“这样吧。让我把他带走，我那里正缺少人手。做一个普通干部，他还是很称职的……”
姜大宽：“感谢王书记对孙玉平同志的关心。……要不是有那事儿，我还真舍不得让他走……”
张丙根：“我正想说让他到我那个区去哩……”
孙玉华：“王政委。你对我们这些南下干部真是太偏爱了，偏爱得都有些袒护了……”
王文修：“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说心里话，我对你们这些南下干部是有些偏爱。因为你们是党的宝贵财富。你们响应中央的号召，丢下家里的老人、妻儿，丢下优越的生活条件，有些同志甚至放弃了已经担任的领导职务，义无反顾地跟着部队来到南方，来到坚苦危险的斗争生活之中，很不容易啊！……当然，你们中间大部分人都经受住了考验，有些同志还光荣牺牲。只有少数人没有经受住考验，在南下的路上就成了逃兵。还有些人是因为不能认识复杂的斗争局面，而犯了这样或那样的错误，我们就要尽力挽救他们。采取组织措施只是一个手段，更主要的是让他们改正错误，丢掉包袱，轻装前进，成为有用之材……”
孙玉华感动地：“王政委。你这是给我们上了一课，我们绝不会辜负上级领导对我们的希望……”
山坡上，娥子踩着齐膝深的积雪，艰难地扶着一个个树杆往山下走。突然她脚下一滑，滚到了坡底。她咬着牙，爬了起来，拍打了一下沾在头上、身上的雪花，看了看天色，继续往前赶路……
县妇救会里。全县妇女们做好送来的军鞋整整齐齐地码放了半个大厅。冯晓妮认真地清点了好几遍后，向喻正英报告：“喻主任，军鞋我已清点完毕，整整六千六百双，比上级布置的任务，超额完成了六百双。”说完，她忍不住兴奋地笑了起来。
“看把你乐的……”喻正英说，“你有功……”
“你说，孙县长真会奖励给我一支小手枪吗？”冯晓妮孩子气的问。
“当然会！”喻正英笑着说，“我们不光是按时、保证质量地完成了任务，而且还是超额完成任务，他能不兑现吗？！”
“我这几天做梦都梦见了那只漂亮的小手枪了……”冯晓妮憧憬地说。
“你呀……就那么着迷手枪？”喻正英说。
“那当然……”冯晓妮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劲儿说，“这可是奖励我的，对我工作的肯定……”
“再加上一条……”喻正英逗她地说，“是孙县长亲口答应你，又亲手奖励给你的……”
“大姐。你真坏……”冯晓妮故作生气地说。
“其实大姐知道你心里喜欢孙县长……”喻正英告诫地说，“孙县长这个人，长相好，人品好、工作能力强，对女同志也很实在，哪个女人不喜欢？！就是大姐也喜欢他……可是你要记住，这些只能放在心里，作为一种尊重、敬佩，可以向他学习，但绝不能夺人所爱，更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大姐。我懂……”冯晓妮说。
“懂就好……”喻正英说，“你们这些女学生呀，新思想太多，想追求的也太多……在有些问题上，还是保留一点老思想的好……”她想到了孙玉华从荷塘镇打回来的电话，征求给孙玉平处分的意见，不免有些触情。
“大姐。你放心……”冯晓妮说，“……我对他的爱是藏在心里的……”
“上次代你给孙县长送毛衣，我就有这种感觉……”喻正英说，“后来听老童说，他第二天临走时把毛衣送给了顾喜顺老班长，他没有领你的情，你不要怪他……”
“大姐，这事儿我已知道了……”冯晓妮说，“这更让我从内心里敬重他……”
荷塘镇区政府的工作人员和工作队员们接到通知后，都准时来到会议室里。他们似乎预感到有什么大事发生，猜测着，小声议论着。当王文修、孙玉华、姜大宽走进会议室，站到了会议桌旁时，大厅里才变得鸦雀无声。
姜大宽主持召开这次会议，他一发言就直接切入主题：“同志们。今天开个短会，主要是宣布县委和区委两个处分决定。……涉及到受处分的两名同志，县委领导和区委领导已在会前分别找他们谈过话了，他们对自己的问题有所认识。下面，就由孙县长宣布第一个处分决定……”
孙玉华站起身来：“鉴于孙玉平同志在荷塘镇工作期间，与一名女同志来往密切，在群众中已造成不良影响，为严肃纪律，端正作风，经县委研究，报上级批准，给予孙玉平同志党内警告处分，并撤消其副区长职务，调离荷塘镇区……”
“都是我不好……”韩雨婷听孙玉华宣布完后突然站了起来，“我知道处分中说的那个女同志是我……我请求不要给孙副区长处分，而是给我处分……”她说完哭出声来。
王文修解释着：“小韩同志。请冷静一些……你只是一名新来的普通工作人员，有些事不清楚，可以理解。而孙玉平同志就不同了，他是一名经党培养教育多年的老党员了，又是在领导岗位上，基本道理，他不可能不懂，他应承担全部责任……你坐下吧……”
韩雨婷只好坐了下来，但泪水乃在不停地往外流着，她不停地擦着。
孙玉平站了起来：“我完全接受组织上给我的处分。……我只有一个请求……”
孙玉华：“你说吧。”
孙玉平：“我请求组织上同意我参加完攻打野鹭岛的战斗后再走……”
孙玉华看了看身旁点头的王文修后表了态：“同意！……你的这个请求组织上批准。”
孙玉平坐了下来，他表情平静。他对战斗的渴望能得到满足，这已足够使他满意了。
姜大宽：“我现在宣布荷塘镇区政府的处分决定。……鉴于何新生同志在担任巡逻队长期间，经常擅离职守，和地主婆黄氏及其女儿打得火热，吃喝玩乐。严重地丧失了阶级立场，为严明纪律，经区政府研究，撤消其巡逻队队长职务，安排在炊事班工作，以观后效……”
何新生一声不吭，只是把头垂下，埋得很低很低。
孙玉华：“下面请地委王书记给大家讲话，大家鼓掌欢迎。”
王文修：“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宣布了对两位同志的处分决定。……其实处分并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只是通过这种手段对犯错误的同志加以提醒，加以帮助，使其能尽快改正错误，重新振作起来，为中国的革命事业做出个人贡献。……在即将攻打野鹭岛之前，我们宣布了这两个处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让大家清醒地认识到，我们身上的责任。我们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我们的干部是共产党的干部，我们只有解决好了内部问题，才能把全部心思用在人民群众身上。才能更紧密地团结起来，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才能集中精力，打好这一仗。攻下野鹭岛，消灭蒋匪兵，让老百姓真正过上太平的日子……”
大家听得热血沸腾，会场上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荷塘镇里。姜大宽和几名扎风筝的老篾匠一起，边商量着，边扎制着大风筝……
学校的教室里。韩雨婷把标语，劝降书写在黑板上，组织着学生们抄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