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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驾驭信仰之舟(8)

可裴庆生却是一旦开始就没有停止。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也许没想那么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明文规定的,谁要问罪就去问罪政府的决议。

一个彻底的理想主义者,为信念活着的人或许真的很单纯。可不管怎么样,裴庆生就是被提拔了。大同人的认可助长了裴庆生为官的方式,而此次提升再次坚定他做人为官的信条,坚持原则,敢作敢当,心系百姓,服务于人,什么时候都没有错。老百姓拥护伸张正义的干部,一个政党更需要卫护正义的干部。

任职文件下达后,裴庆生的心情颇为复杂,1990年11月9日他有以下记载:

静夜,思绪万千,想就几句心里话忆摘如下。首先感谢党和人民的信任和支持。听到省委这次决定,心情既高兴又复杂,具体说有三种心情。

一是意外,感到突然。

二是兴奋,党和人民信任是最大的幸福,体会到对党的事业的忠诚得到了党和人民的承认,确实高兴。

三是沉重的压力感。说句心里话,不论从自己的德才,还是从自己的气质、水平、能力、经验诸方面,担任如此重要的责任,确实很不相称,特别是在面临各种困难的考验面前,我担任副书记就已经很吃力了,现在又加大重负,确实感到压力很大。

这种心情已经向省委表达过,请求省委考虑,但省委领导答复明确,作为一个党员,只有一个选择,履行自己入党时的誓言。

今后怎么办?还没来得及认真思考,简单地说,打算从四个方面努力:

第一,坚持政策的连续性和稳定性,围绕经济建设抓好两个基本点,尽快扭转(晋中)工业滑坡局面,千方百计把经济进一步搞好,从实际出发,推进改革开放的进程。

第二,坚持各级领导班子和干部的相对性,坚决贯彻党的干部路线和政策,把建设各级领导班子放在首位,通过更加科学合理地使用干部,选拔人才,不断提高各级班子的“四化”

水平和凝聚力、号召力,从而加强党对两个文明建设的领导。

对每一个干部要全面地对待,注重现实表现,干部队伍要相对稳定。对自己严格要求,不拉关系,不开后门,不立山头。

第三,坚持为民办实事,继续抓好群众关心的社会治安,反腐倡廉,纠正行业的不正之风,善始善终搞好这三件大事,以取信于民。

第四,坚持教育经常性,把信念教育、形势教育融为一体,做到制度化、经常化。同时,首先地委带头,带领各级领导切实解决各种群众不满而又有条件解决的事,把教育和办实事结合起来。带头改变作风,克服官僚主义、形式主义、主观主义,深入实际,动真的,见实的,用行动取信群众,教育群众,这样就可以逐步消除干部队伍中的精神疲软问题。

他的担心、忧虑是赤诚者的心情,当副职把好一个口即可,正职就是一方土地的舵手,决策和方略至关重要,不仅关乎着300万人民的生存问题,还有300万人民的精神取向。决策正确人民就幸福,决策错误人民就会遭殃。这个时候土地下放不久,从集体走向个体是一个转折,种种问题纷至沓来。农民仍然只会在地里刨食,靠天养命,人们还无法从传统的生产格局中解放出来。而工业面临滑坡,纺织行业滞销,工人发不出工资。在这承上启下的关口,如何运筹帷幄扭转乾坤不是一句话的问题啊。

然而,千丝万缕,万缕千丝,“治国必先治吏”这是他悟出的真理。

在他上任后仍然从廉政着手,他认为没有一个过硬的政治体系,就和没有一架正常运转的机器一样。他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在党政机关制定了二十条规定。诸如用公款摆宴请客,大吃大喝挥霍浪费,严禁婚丧嫁娶大操大办变相行贿受贿、以权谋私、权钱交易、遇事推诿、回避矛盾、姑息养奸的行为……他在一次工作会议上说:

共产党人是为人民服务的党,不仅不能白吃白喝,还不能白说。空讲道理,虚张声势的做法见鬼去吧。我裴庆生豁出去了,只要正确有什么可怕的,要抓就要抓出成效来,各级领导要实抓、狠抓、猛抓。有困难跟我说,顶不了情面的,让他直接找我。

人常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反腐倡廉是裴庆生点燃的第一把烈火。可是人们似乎习惯了说一套做一套的分裂性思维。并没有放在心上,风声紧一阵,水过地皮湿,大话、套话说多了,听听而已。所以有人就敢往火眼上撞。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惊扰了正在看文件的裴庆生,裴庆生抬起头来说:请进。

一个笑眯眯的汉子走进来说,没经过秘书我直接撞进来没有冒犯吧?如今见你一面不方便了,还得经秘书同意,让老同学诚惶诚恐了啊。

裴庆生说诚惶诚恐你不也撞进来了?

来人是裴庆生的同窗好友,自然说起话来轻松自由,回想起在党校的很多趣事,两个人哈哈大笑。老同学说起裴庆生那夜结婚,同学们结伴听房,差点被烟筒呛死,因为裴庆生没给老婆做被子,听到原玉兰哭了。房事没有听下长短,却被他一贫如洗的家境弄得个个悲情满腹。老同学叹了一声:唉!人穷了连洞房也不好玩,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咱们也都老了。

老同学一阵谈天说地之后,转入了正题,原来他是个派遣大员,前来替人投石问路,有个熟人的儿子犯了法,知道他和裴庆生的关系,想通过他疏通一下关系,企图逃脱法网。老同学和裴庆生情同手足。说咱俩不是别人,我有甚说甚,只要你高抬贵手,冰箱彩电都不在话下。人活一辈子就这么回事,互相让一下就过去了。你的家境我还不知道,想当初,你结婚时裤子还是同学们借给你穿的,想想那时候真是可怜啊,你亏人家玉兰的可太多了。人家都在富,你至今也没富起来,经济时代嘛,得换换头脑了。

裴庆生说,是啊,那时候我们赤皮露肉的谁也不富,可我们谈信念、谈理想,觉得前途光明,神清气爽,没一点私心杂念,有点自来红思想也时时检讨自省,不让一点私心侵入。可是现在谁还谈理想信念一类的字眼呢?老同学,连你都充当了违法的说客了,我真有些不能理解了,当初咱们苦苦追求的东西都不算数了?

老同学说时代不同了,都在转向,你也别太死了,该开窍的时候就得开窍。我可听人们议论了,说你吹毛求疵,什么都是事,连孩子吃顿饭你都要算饭钱,下乡还坚持吃派饭,吃了饭还要算饭钱,陪客人吃饭吧你还要自己掏腰包买陪客证,听说给你换车吧你还不愿意,没有必要么,好劣是个地委书记,坐着破车是丢晋中人民的脸,就穷成这样?人家会说你是怎么治理晋中的?这不只是资格,还是个脸面问题,你这样做别人怎么办?

按规定办么,该怎么办。当初制定二十条是班子一致通过的,怎么,有限制了,不舒服了?你别给我递这话,穷就是穷嘛,我不做打肿脸充胖子的事。什么是脸面,老百姓都吃饱穿暖了那才叫脸面!

又来了,你老这样真不行。你没有听说十亿人民九亿贼,一亿不偷也是贼?还有个说法,干部排起队来,一枪崩一个冤枉,隔一个崩一个漏网……谬论!这是对社会的颠覆!别的我管不了,但晋中我要营造一个廉政的小气候。你说说,违了法,冰箱、彩电就能买出来?我也有甚说甚,这些东西我不能要,你也不能要,犯了法由法律说话,咱要了人家的好处,就让法律失效?谁有这权力?那坏人横行起来,杀了你家人,有人把杀人的罪责用钱物摆平,你服气不服气?

看来这面子你是不给了?

这不是面子,这是法。

老同学沉默了,叹了一声气,只好走了。

裴庆生话音不高,但内心如焚。打发走了老同学,久久不能平静。

为了制止说情风,裴庆生竟在整顿党风党纪的千人大会上曝光了这件事:

把经济搞上去不是让全民拜金,是在确保社会的良性循环的前提下富裕起来,尤其是党政干部,谁胆敢搞权钱交易这一套我撤谁的职,罢谁的官!大家不要以为我是拍桌吓猫,廉政需要动真的来硬的,大家也可以监督我,我要违纪罪加三等,可以上报省委,也可以上报中央。最近,有人让我为犯罪者开绿灯,要送给我高级电冰箱、大彩电,送礼送到我裴庆生头上来了,共产党员是只认党性不认金钱的人,如果在金钱美女面前低了头不就等于叛党了吗?所以,这反对腐败是关系到党和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决不能含糊手软,更不能同流合污!不要以为我裴庆生不讲情面,其实拒腐反贪是对同志最大的爱护,最大的情义。

裴庆生说得硬,做得也硬。

在治“吏”上他瞄准的是县一级以上的干部。对于那些“窝里斗”

搞内耗,不干正事,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免职,违犯党纪国策的免职,二十条有一条做不到的免职。

有一次,裴庆生发现十几辆婚车,在大街上堂皇而过,即刻令人把这些车辆截回来听候处理。结果执行人员说有几辆车是省里的。

裴庆生说中央也不怕他。中央明文规定不准用公车办私事,这事一查到底,尤其是领导干部严惩不贷!

1991年昔阳、寿阳出了一起“农转非”案件,“农转非”原是给一部分人落实政策出台的一个文件,有条件所限,结果被有关党政干部钻了空子,凡有门子、有关系的农民,纷纷投门路走关系,请客送礼拿到了城市户口。有关干部乘机狠发了一笔横财。在两县的群众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上访信写到地区信访局,裴庆生得知,即刻组织专案组查处核实,结果48名干部涉案,855人不符合“农转非”政策。事件查清后,裴庆生态度坚决,凡涉案人员不管情节轻重一律处罚,一个都不能姑息!

案子还涉及一个县委书记,一个副县长。裴庆生也毫不留情,48名干部根据情节受了不同处分,855名非落实政策对象统统被清退。一位县信访局长被判刑入狱。

这种力度,所涉及的处理人数在整风严纪上有史以来也是较为罕见的。人们看到裴庆生真是说到就要做到,有些悚然了!

裴庆生对干部严格,为老百绝对当家做主,平遥县宁固乡86户农民联合反映乡种子站卖给他们800余公斤高粱种子,造成颗粒无收的残局,裴庆生亲自跑到光秃秃的土地上察看了情况,站了许久,他说坑害农民就是坑害自己的良心呀!农民是供咱们温饱的父母,连父母都坑害还是不是人了?他又不能自已了。对这件事他要亲自督办,要求严格处理当事人,86户农民的损失立即补偿,一户都不能少。

另有太谷县任村乡有两个砖厂承包人用欺骗手段招来民工后,限制人身自由,两个民工被折磨殴打致死,告到裴庆生这里,裴庆生惊呆了了!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是新时期出现的新惨剧,用骗术招工就已经是错误,限制人身自由,甚至还致死人命,这明明是剥削与被剥削,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啊,劳动没有等价交换,还要以命作代价,这样下去如何得了,就是过去地主老财用人还讲究个剩余价值,对长工以礼相待。就是资本家他也不敢如此张狂,以人命作代价,何况这是社会主义社会,是人民的天下呀……竟在我裴庆生眼皮底下发生这样的事,可见我裴庆生是何其无能!可见党纪国法在新生代身上是何其淡漠。他又把自己推入了痛苦、自责,五脏焚烧的境地。

他再次举起战牌亲自督办,说必须尽快依法惩处。谁胆敢来说情送礼严惩不贷!

没有人敢在他手下贪赃枉法,此案速战速决。裴庆生对违法乱纪的处理,坚定、果敢,在老百姓中间声誉大振。

什么是安居乐业,老百姓如果居无宁日,没有安全保障,连劳动都充满了危险性,遭到不测找不到说理做主的地方如何“安居”又怎样“乐业”?

但随之也有一股暗流在行动,有人寄来恐吓信,让他“小心脑袋”。

还有人寄来两把匕首,意思很明了,随时有可能遭受不测!还有人传出要制造车祸等等。

有人提醒裴庆生,不能掉以轻心。

裴庆生哈哈大笑,说我豁出去了,这点小动作就能把我吓倒?这正说明他们疼了,怕了,胆战心惊了。要我的脑袋直接来拿呀,不就是一刀子的事,我的脑袋才值几个钱,还用得着提前通知?没有见过违法乱纪的人比我还有理。来吧,我等他!

结果有一天一辆大车迎面驶来,见前面的小车也没躲的意思,反而打了一把方向盘,多亏司机头脑敏捷,手脚利索,只把他们的车逼在了路沟里,受了一点小伤。

人们怀疑这是一起暗算事件。

原玉兰听说了此事即刻从太原赶来,一见丈夫眼泪刷地涌上来,上上下下审视了裴庆生一番,说你没事吧?

裴庆生说没有啊,有什么事?怎么了这是,秦香莲似的?不声不响你咋来了?

原玉兰哭了,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太原都传遍了,我都听说了,你别再给我装了啊。

你听到什么了,长起千里耳了。

暗算,有人要暗算你了。

哦,暗算还提前打招呼呀?那这坏人真不错啊,咋让我遇上了?

原玉兰说,裴庆生你不能这样下去了,你惹了这么多人,真有人恨上你,你天天出行防不住的。这书记咱不当了,谁爱当谁当,受苦不落好,还有丧命的危险……不了裴庆生,辞了职,咱平平安安过了后半辈子,我找你的时候你是穷鬼一个,可我们过得多愉快啊,眼下生活好些了可你让我心惊肉跳,一夜一夜睡不着觉,太原很多人都知道你被暗算了。原玉兰拿了支笔塞给丈夫,说写辞职书,现在就写。

裴庆生说,兰儿你怎么了?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做饭闹着玩的,你想干就干,不干就辞职,咱家的事,你说了算?

原玉兰说想当官不行,想辞职还不行?我害怕,你得顾我的感受啊,我从来没有这么怕过,“文化大革命”我都没怕过。眼下什么白道、黑道的……裴庆生说都是人们瞎猜,哪有什么暗算,常走冰还能不滑一下脚,再说了,人是惹了,辞职回家就平安了?你就是把我变成鸟关在笼子里,也会有人下毒药死的,成心要我的脑袋哪儿要不了。就是他不要我的脑袋,人最终不都是一死?不过是迟早一天的事。但,活一天就得做一天事。

原玉兰说,你疯了吧裴庆生,我天天担惊受怕就换你这么几句好话呀。

那你说咋办,我告你啊,要哭你关住门一个人哭,不能再说了啊,免得工作人员心理有压力。

原玉兰说,你从来顾得都是别人的感受,你就没感受,你的孩子老婆就没感受,你是不是个人啊?

怎不是人,我不是人是甚?顾别人的感受就不是人了?司机们最怕出事,出了事自己就难受得过不去,你还能再说?如果是因为我惹了人出了事,那首先是我对不住人家,人家的身家性命拴在我身上。要真有危险,我倒不怕,我担心身边的人会受牵连。

原玉兰忧心如焚。

裴庆生让她洗洗先睡,说还有篇文章写完。裴庆生在灯光下摸着下巴成思考状,原玉兰坐在一旁看着丈夫,说她晚上不能睡,一睡就乱七八糟地做梦。裴庆生说这是典型的神经过敏,这样下去会落下神经衰弱。安慰她安心过日子,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快去睡免得我思想不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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