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心里的人是姐姐你吧！”
低低的话语在空空的房间里四处冲撞。她笑得很浅，浅到似乎是我的幻觉，一闪而过，却偏偏停在了时空中。我宁可她此时是拉着我肆意地笑，笑着说些不着边际却又让人打心底愉快的话，而不是这样地笑，笑得人心很压抑。
空气浅薄起来，胸口也闷闷的。在陇县时那个执意叫我林笑姐姐的女孩此刻身着华裳，一脸平静，语气谦恭，与这个宫廷是再相配不过，但与那个嬉笑着立志闯荡江湖的她相比，此刻我脑中也在进行着急剧的冲撞，过去与现在，物事人非。
“公主这话是要从何说起？”
我压抑了再压抑，只有遗忘才是最好的捷径，让我可以好好地当一个皇后，好好地度过空寂。
感觉到小铃子盯视的目光，我想躲避却要维持着一副波澜不惊，与我无关的样子。
许久后，我开始在这种怀疑，忧伤的目光中适应着伪装的时候，她突然说，“哦……原来你真的忘记了，姐姐！”
她突然这么说，是我多疑还是原本就是如此，这声‘姐姐’不同以往，想想现在她和我的身份，这声姐姐我是最够资格承担了，但……能不能不是以这样的调调，不是在这样的情况呢？
“姐姐知道么，我出生在一个很冷很冷的地方，那里总是飘着雪，偶尔抬头能看得到太阳，却还是那么冷……直到他出现了，让我感觉到了一丝温暖……或许我们都是一出生就死了娘的孩子吧，不论我怎么淘气怎么惹他生气，他都会笑着跟我说不要紧，和其他人相比他真的不一样，虽然权利争夺是生来就注定的，但他不会耍用卑劣手段，他总说要赢得光明正大，想想那个时候，好象他很笃定他根本就不会输，但是……他还是输了，虽然最后他是赢的，只是当他真正成为孤家寡人的时候，他对我说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想赢了，他说他以为他能承担得起那代价，只是世事难料……你知道么，在皇宫的深处……多了一座空坟，你知道碑上面刻着什么？！”
小铃子气势咄咄逼人，她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写满了绝望。是她的绝望还是……
我不想想，也不敢想。
怕她继续说下去，会让我赖以平静的伪装碎裂，我急忙说，“公主的哥哥？听说有两个，是现在的冰雪皇帝么？在雪域时就听过……”
“西门亦轻、慕容清源之墓！”不容我拒绝，她将答案抛来，我被击得溃不成军，理智开始四处溃散，脚下的大理石板似乎在晃动，四周的雕梁画壁似乎都在弯曲……
小铃子笑得很诡异，“史上第一个在位的皇帝给自己立了坟，很伟大，是吧？！”
一股冷气从脚底心直冲上来，她成功地将绝望传递给了我。
不知为何，明明心里的恨像溪流一样绵绵细流着，让我开始习惯，开始适应着去麻木，我做好了准备，以这样的心情度过每一天，可他居然立了坟……是要埋葬过去？
“姐姐可以帮我个忙么？”小铃子打断我的思绪，几乎是含着泪看着我。
我想说‘好的，你说’，但又害怕一开口，就将我的绝望表露无疑，至少我还坚持着站得很笔直，哪怕我视野里的一切都开始在渐渐扭曲……
我只好颔首应承她。
“临走时，哥哥托我带句话给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那话一直憋在我心里，若是不说出来的话，我心里会不安。”
“既然……”
既然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就不要说了！
我的话再次被她打断，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躲避。
她说得很慢，声音很响亮，几乎能振碎四壁！
不但视野开始扭曲，听觉也开始恍惚起来。
恍惚之中，似乎站在面前的是另有其人……明明是她，却变成了他，连声音也是那么熟悉。
我似乎看见了那座空坟，他就在坟前笑得很飘渺虚无，他说，“轻儿，再等等，我就来陪你……咱们一起躺在这里，没有权势，没有皇位，没有月麟，没有陈宛情……只有你和我！”
“住口！最没有资格的人就是你！当我是什么？呼之则来，挥之则去？！高兴时就捧在手心里把玩的宠物？！不需要时就一脚踢开？！你做梦！慕容清源你做春秋大梦！你等，天荒地老随你等！”
我怒指着眼前的人，破口大骂，然而……当画面渐渐清晰时，才觉得荒唐可笑……他依旧可以牵动我的情绪。
“咚”地一声，我直直地倒在地上。
从外面冲进来了很多人，认识的，熟悉的，陌生的……
我就那么维持着姿态，静静地躺着……
这就是清醒后的代价吧！怒不择言之后不得不掩饰。
大脑受到了急剧刺激导致昏迷。
这是我想好的理由，而那些太医也只是说我怒火攻心，吃几副调养的药就可以了。
也算他们识事，毕竟我是皇后。
只是这搏侥幸的事儿以后不能再做了，万一这些太医把脉把出我是装的，把实话一说，好不容易保持住的稳定局面就会打乱。
但是当周围安静下来后，我还得继续装下去。
所有的人都走了，月麟偏偏还守在床前，他的手一直按在我的额头上，拨弄着我的发丝。
他怎么还不走？我是昏迷不是发高烧！
“还忘记不了么？”他的声音低旋而忧伤。
我心里开始敲起了鼓，怕谎言被揭穿的慌张。
“就算你忘记了，心里深处还是有他……为什么？！他那样伤你……我这么呵护你……为什么呢？轻儿……”
我心里回答着，不要问我，若知道为什么，那我也就不会躺在这里了……
“要葬在一起么……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再下辈子……有我在……休想！”
“唔……”我不得不醒来，他这么大力地捏我的额头！
结果睁开眼，眼前的男人那俊朗的五官在渐渐扭曲……
我擦擦眼，这回不是我的视觉出了问题，他……表情……是真的。
“我怎么了？”我装做什么也不知道。
他一脸狰狞，我一脸无辜，就这样相视着，直到他的眼光软了下来。
“轻儿，太医说你怒火攻心才会昏倒。”
“哦……”我拍拍脑门，“好象……是的，和公主说话说着说着就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或许是上回的伤还没完全好……”
“是么，呵呵……原来如此啊……”
“什么原来如此？你很怪，是我自身身体的原因，与公主无关，她没干什么……”
他那语气代表着发怒的前兆，越是平淡越是生气，和他相处这几月，多少也开始了解了些。
他按下我激动的双肩，“睡吧！太医说你需要多休息！这段日子就别管其他了！”
“她是冰雪国的公主……”
我阐述着事实，想借以事实提醒他。
“放心，我知道……轻儿……还是这么心软啊！”
我扭过脸去，佯装疲累。
“睡吧！”他也上了床，抱着我，让我枕在他的臂弯中。
可这不是我要的，我只是想他离开，我好一个人把今天憋着的泪都倒出来，但他……我只好闭着眼睛，想着过往，想着现在，暗暗自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