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破山
时光如流水，沐白衣大睡了三天，像是要将这些年的所有睡眠一次补回来。
而，在沐家，越来越多的少年人出入“武塔”，但凡是从“武塔”出来的少年，脸上莫不是带着无法遏制的喜悦。
初秋来临，天空有细雨零落，纷纷扬扬的迷蒙细雨，带着一种冷意，仿佛不知疲惫，永不停歇…
沐白衣腰间配刀，在雨中漫步，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使得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变得鲜活起来。
前方是一座高楼，装裱的很华丽，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这里才是沐家的重地，武技楼。
高楼仿佛由某种金属铸造，整座高楼浑然一体，虽然华丽，却也有一种磅礴之气。
门前，一名须发斑白的老者躺在藤椅上，老者身形消瘦微闭着双目，那苍老的容颜是历经岁月磨砺的见证，然而，随着老者的呼吸声响起，仿佛风雷一般带着一种压迫，那缓慢的呼吸仿佛能够引得风云变幻，无声无息间令人心头骤紧。
沐白衣眼神透亮，有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崇敬，微微躬身，出声道:
“白翁爷爷，我来挑选武技。”
沐白衣表现的很谦卑，不单单是对长辈的恭敬，那垂落的眼神之中带着一丝狂热与敬仰，因为这看似垂暮的老者是沐家第一强者，也是这风波城第一人！
老者闻言眉头微挑，随即缓缓睁开双目，那双眼内不见浑浊，如同蕴含千山万岳，流转不休…
“唔…开脉境…这三天你们这帮小娃娃有九成开脉成功…不错…”
老者轻声开口，随即单手一挥，那阁楼大门应声而开。
“只可在一楼挑选武技。”
沐白衣见状，眼中精光微闪，屈手微整衣袖，随即向前踏步。
“第三排…第二十一册…”
其口中轻喃，对眼前那一排排的书架置若罔闻，直向第三排书架而去。
一本湛青色的书册映入眼帘，其上铁画银勾的撰写着四个大字“破山刀决”，见状沐白衣心中一喜，随即急急翻阅起来。
阁楼里很幽静，沐白衣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手中的书本之中。
空气中有着一种纸墨的香气，淡淡的墨香仿佛能够令人心神也变得沉浸下来。
“破山刀决”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武技，只是沐家千余种基础武技之一，却胜在势大力沉，是一种以刚猛著称的刀法。
“破山刀决”一共七刀，讲究直来直往有刀破山岳之势，沐白衣如饥似渴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刀决之中，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耳边不时传来的低声细语将其惊醒…
“看，他怎么来了？难道…他也开辟了武脉！？”
竟管出声之人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但是在这书阁之中还是丝毫不差的传进沐白衣的耳中。
闻声，沐白衣微微侧目，只见不远处，有着几名少年簇拥在一起，目光不时的向着沐白衣扫来。
几名少年见沐白衣看来，一脸倨傲，带着一种俯视的姿态。
“哼，一定是和那几个废物一样，占了“灵潮”的便宜！”
有人不屑一顾，神色间带着轻蔑。
连续三天的时间，整个风波城，有超过九成的少年人，已经开辟武脉，连那些原本被认为“武道无望”的人都在一夜之间开辟了武脉。
而导致这一切的，便是百年难遇的“灵潮”。
传言，天地每隔数百年，便会出现一次“灵潮”，届时灵气如同潮汐，席卷每一个角落，使得天地间的生灵能够轻易的修习武道，从而问鼎长生之路！
这是天地的恩赐，是上苍对众生的勉励。
显然，众人眼中的沐白衣便是借了着“灵潮”的东风，只是众人忘了，自己同样是借助了此次“灵潮”才得以开辟武脉。
沐白衣置若罔闻，对于周遭的议论，他人的讥讽，嘲弄，早已听了三年，早已习惯，他缓缓闭目，脑海之中流转的是那“破山刀决”的一招一式，待确定自己尽数记下，才缓缓放下手中书册，随即向着外间走去…
迷蒙的细雨仿佛不知疲惫，然而天地之间却显得尤其的压抑，厚重的云层仿佛要与大地接壤，沐白衣的步履缓慢，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连不知何时立在一旁的老者都未曾发现…
“铮！”
猛然间，一身争鸣骤然而起。
沐白衣腰间的长刀不知何时已然出鞘，清冷的刀锋在雨幕中寒光闪烁。
仅一瞬，沐白衣整个人的气势悄然改变，周身都有着一种锋锐萦绕。
老者双目微眯，眼中精光闪烁…
迷蒙细雨中，那清亮的刀锋尤其的显眼，清亮中带着一抹冷意，却悬而未决。
沐白衣双目紧闭，陷入某种郁结之中，他单手执刀，刀势微顿，心头有万千思绪流转，那一式刀招却无法斩出。
他的脸上微微泛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只觉得那握刀的手越来越重，三尺长刀重愈千均。
眼前仿佛有一座万刃高山，带着一种压迫，令人心神都陷入压抑之中。
然而沐白衣却是未曾注意到，在其身后，那老者双目微眯，绕有趣味的打量着自己。
“破山刀决”第一刀，破山！
虽是基础刀决，却也非一朝一夕之间便能掌握的。
但凡武技，皆有一种神韵，若不得其意只会似是而非，难以发挥到极致。
“破山刀决”，沐白衣很早之前就已经有所接触。刀势如飓风，若开山断岳，势大力沉狂猛而霸道。
沐白衣心神修炼通透，似有所悟。恍惚间，眼前出现一道身影，乌黑的刀光不时乍现，劈山断岳，狂猛无匹。
其垂落的左手缓缓抬起，随即跟随右手紧扣住刀柄，刀锋随之一寸寸的抬起，周身的锋锐之机也是逐渐变得炽盛起来…
“斩！”
怒喝如异兽在嘶吼，在雨幕中微微激荡。
唰！
清亮的刀光刺目而妖异，带着一往无前的威势，与映像中的那道乌黑刀芒所差无几，直直斩出。
刀光暴涨至七八尺，那种凛冽的锋芒，仿佛真的能够劈山断岳一般。
沐白衣心中的郁结随着这一刀斩出仿佛一扫而空，他双目之中透亮晶莹带着一种亢奋，身体却有些疲惫，那一刀耗尽了其体内不多的灵力…
“不对…”
沐白衣没有微皱，心中有些疑惑，这一刀虽然声势浩大，却消耗过剧，显然与秘籍所言不符…
雨势不停，少年步履从容，带着一种尚未散去的极淡的锋锐之气，在老者略带赞赏的目光中远去…
“小家伙，原来是他的儿子…”
老者笑意渐深，轻声呢喃。
此时的沐白衣与以往有着明显的不同，他的嘴角轻轻勾起，带着一抹愉悦，脚步也比来时要轻快许多，那不断飘零的蒙蒙细雨仿佛也能分享他的喜悦，他掌指摊开，感受着自掌心传开的冷意，思绪变得无比的清晰…
“呦…白衣啊，看来这次是沾光了，小麻雀，终于飞上枝头了。”
突然，一道略带尖细的声音响起。
沐白衣脚步微顿，看向不远处的沐涛。后者衣着华丽，撑着雨伞，像是在漫步，赏雨，姿态悠闲而从容，神色间却有一种讥讽。
沐白衣目光微沉，心中隐隐有些不快，之前武塔之外的一幕他没有忘记，沐虎在自己这里吃了亏，后者却绝口不提，他从来不认为两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他有理由认为这人的心胸太过狭窄。
而在沐涛看来，沐白衣的目光太过平静，即便是隔着雨幕，沐白衣那平静的目光在自己看来也是一种轻视，甚至是隐藏在平静之后的一种莫大的讽刺。
更何况，前不久，自己的跟班才被他打断了腿，所以在沐涛看来，沐白衣那平静以后，一定是汹涌的浪涛。
在这种平静的目光下，让沐涛的思绪翻腾起来，心中生出一股怒火，因为这种目光太像一个人，也因为这种平静只是的面具，他要看到沐白衣的真面目！
“白衣，怎么样？我们来切磋一番如何？”
沐涛双目微眯，眼中有着冷光一闪即逝，却被其习惯的隐藏起来，从而表现的很是温和，那种姿态，像是同族之间的问候一般随意熟络。
这也是他的面具，隐藏最真实的自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沐白衣闻言微微抬目，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仿佛是在为后者故作姿态而疑惑。同时心中觉得两人的关系不会有所缓和，只是让他不解的是，自己曾几何时的罪过他…
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而现在的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所以他出声道:
“灵潮来袭，开辟武脉的人越来越多，所以这次试炼一定很热闹。到时候，我们一定有机会切磋的。”
沐白衣的语气略带缓慢，像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然而其脚下动作却是不停，与沐涛错身而过，没有半分的停顿。
与那日在武塔之外一般无二，与平日里相见丝毫无差！
沐涛脸色变幻，更多的是愤怒，沐白衣这种平静让他的怒意近乎要挤破胸腔喷涌而出，在他看来，沐白衣这是再下战帖！
于是他冷笑，于是不屑。
“好！我等你！”
只是，望着沐白衣远去的身影，又涌现出更多的愤怒，竟管愤怒，却也不能做出各种过激的行为，因为不但家族不允许，自己常年表现出来的温和洒脱的作风也不允许。
所以，除了那被衣袖遮盖的紧握的拳头，沐涛的脸上仍旧带着适宜的笑容，直至…沐白衣的身影消失…
然而，沐白衣却未曾多想，他的脚步越来越快，他的思绪更快…他在雨中疾行，走出沐家，走过街道，走进一片密林之中…
密林并不大，不远处却有一座不小的山峰，站在峰顶可以看到不远处连绵的群山，云雾将群山遮蔽，带着一种梦幻…
沐白衣登峰而上，神色淡定而从容。
“《破山刀决》…父亲，我在走你走过的路…”
远山悠静，迷蒙而缥缈，如同沐白衣的语调，悠悠响起，无人听闻，无人应答…
“嘭！”
一身闷响，沐白衣的武脉，在身后带着一道耀眼的光华闪现而出，武脉如同游龙，在其脑后浮现腾挪。
迷蒙的灵雾仿佛能够遮挡一切秘密，只是雾气中时而一闪而逝的冷光，为那武脉凭添几分神异。
沐白衣跨步而立，双目微微低垂，控制着武脉缓缓震动，在极力的吸收着四周的灵气。
越来越多的灵气向着这里汇聚，使得沐白衣的身周都有着一层迷蒙的雾气。灵雾和迷蒙的细雨将整个峰顶笼罩，使此地染上几分神秘之感。
灵力汇聚，透过武脉向着四肢百骸汇聚，只是沐白衣所吸收的灵力，经过武脉之中那黑色雾丝上的无数刀芒之后，多了一丝锋锐之意。
灵力在筋脉之中冲刷，不断的扩展着筋脉的宽度和韧性…
这个过程很缓慢，灵力如同潮汐在筋脉之中涌动，而沐白衣要做的便是控制着灵力运转，在体内形成周天轮转，从而使灵力生生不息…
灵力运转，未到一个周天，沐白衣便有一种难以为继之感，那灵力运转的越发滞涩，到最后即便是沐白衣控制心神极力推动，也没有丝毫前进的趋势。
无奈，沐白衣只得放弃，转而修炼“破山刀决”。
七招刀决，招招杀伐，要具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势。
沐白衣虽然很小的时候就见过父亲修炼这套刀决，但终究不是亲身经历，也只是有着一种模糊的映像。
之前，那一刀斩出，近乎耗尽了体内所有的灵力，足见自己对于刀决的认知还太过浅显…
“观山…破山…”
沐白衣执刀而立，那迷蒙的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远山悠然，有着一层薄雾包裹，那雾气变幻腾挪，山峰在雾气中时隐时现，梦幻而神秘…
脚下是百丈山峰，沐白衣立身峰巅，恍惚间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如同一沙一石，与山峰而言何其的微不足道…
然而，他的刀决叫做“破山”！是要以手中三尺刀，破开眼前百丈山峰！
沐白衣脚下连连踏步，他心思逐渐空灵，不假外物，他的刀很慢，没有杀伐凌厉，缓慢的没有任何力道…
七式刀决，来来回回，沐白衣仿佛不知疲惫般的挥刀，若是细心观察，便会发现，他手中出刀的速度在加快，刀势也逐渐凌厉起来…
远空的雾气变得稀薄起来，悠悠荡荡的雾气开始消散，有点点光芒透过雾气撒向峰顶，沐白衣踩着斑驳的光，如同游走在云端…
而此时，真的有人在云端漫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