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我刚从医院看病回图书馆,迎面碰上刘红,她叫住我,严肃地对我说:“小夏,刚才到你部门找你,古主任说你看病去了。现在正好碰上你,我就有话实说。党员马上要重新登记了,这个时候不同往常,你必须得端正态度,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欲加之罪?”我心里一沉,知道刘红找我是来者不善。
“我受党委委托,专门为你的事请示了厅机关党委贾书记,贾书记对你的事情做了明确指示:第一,必须先恢复党员权利才能进行党员登记;第二,在进行党员登记时,要作深刻检查,否则,不予党员登记。”她用阴森森的眼睛盯着我,目光不善。
“检查的内容呢?”我用目光迎视着刘红,一针见血地问。
“首先,从根子上找原因。”她板着脸说。
“你指的根子是什么?说透它?”我用目光逼视着刘红。
“那好,我们都不回避矛盾。我说的根子,就是你必须承认和李耀发生过不正当关系。”她瓮声瓮气地说。
“你们终于等到了运动,这样的气候对你是很合适的,但我丝毫感受不到。你想,我会屈打成招吗?”我反问道。
“你不要玩世不恭,这不好。”她冷笑着说。
“你又错了,我是非常认真的。不管你们怎么利用政策打压我,我心在党,并坚信,党的实事求是的宗旨是不会变的。”我义正词严地说。
“你还执迷不悟?”她铁青着脸说。
“我是希望以喜剧收场。但有你们这帮人在,我做好了悲剧扮演者的准备。”我回答。
“你的意思是等着开除党籍?你应该好好想一想,党教育了你十多年,你难道对党就没有一点感情吗?”她不苟言笑。
“这话今天该你说,而且是苦口婆心的。但昨天呢?难道你就忘了,你们许诺的先恢复党员权利,然后取消处分。你们难道就不能堂堂正正地对一个蒙受不白之冤的党员同志说一声对不起!而要坚持永远正确,并且用一个共产党人的政治生命做代价。你们的良心何在?”我胸口憋得慌,我感到一种沉重的压抑,悲愤的屈辱把我笼罩了起来。
“那是因为你错过了机会。”她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直截了当地说,“要我说的更清楚些吗?在昨天的党委会上,全体党委成员对你的问题,已经举手表了态,承认和李耀两性关系是事实,可以恢复党员权利,如果死不承认是事实,就开除党籍。这对你来说,是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认清形势。”
“我不需要这种机会,如果我按你说的去做,我岂不成了变色龙?这不是共产党人的态度。我不怕你们开除我的党籍,我愿意用毕生精力去证明这一点,我是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我沉重地说。
“小夏同志,听我一句话,不要太意气用事,毁了自己的政治生命,也毁了自己的前途。我相信,你对党还是有深厚的感情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先把党籍保住,再来慢慢申诉,水落石头在,有理说得清嘛。”她的这番话说得很诚恳,真是少见。
“正因为我对党怀有深厚的感情,我才意志坚定地从图书馆党委、厅机关党委、厅纪检组,直至省纪委一次又一次地申诉。省纪委已经明确指示:处理此事不宜过快,要实事求是。厅纪检组吉书记也多次对你们提出,李耀的揭发材料有问题,特别是在时间上有问题,应该对夏铭同志有一个交待。现在,李耀也承认揭发材料是拼凑的,要求撤回揭发材料,而你们,一方面恫吓李耀,不许撤回拼凑的揭发材料,另一方面,你们对省纪委、厅纪检组的指示置若罔闻,胁迫我委曲求全。请问,到底是谁毁了我的政治生命?”我义愤填膺。
“看来,党委交给我的任务,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我们之间的认识,很难达到统一。不过,这也是我预料之中的事,人各有志,就这件事本身而言,对我,对你,都是一次深刻的教训。现在,我只想对你说的是,三思而后行。”她对我挤出难看的微笑说。
“我也想告诉你,并请你转告雷馆长,纵然天地毁灭,正义必须伸张。我会把我的这段经历写下来的,告诉自己,告诉你们,告诉大众,即便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意味深长地对她说道。
她沉思地看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灰溜溜地远去。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饱经沧桑的苦楝树下。我昂首仔细端详,虽然它树身已空,但那雕刻般的躯干挺拔粗壮,虬弯的枝杈托起巨伞似的树冠,蓊郁叶茂。我用手轻轻抚摸着它那斑驳的老皮,凝视着它那迎风摇曳的遒枝,我从它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人格的精神和人性的力量。生活既然馈赠给我这么多的意蕴和磨难,我为什么不能去坦然地接受它,拥有它,读懂它,找回自己生存的空间,做一个不屈服命运的强者,在人生的轨迹中留下一段还算清晰的足印呢?
我感到了踏实。
我收回目光,用坦然的微笑,准备好接受明天即将发生的事情,我朝前走去。
图书馆的天地好一片明光灿烂,那是属于我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