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冰冷的空气里醒悟，宋玉倩让她看到了，原来她身边还有着这些能让她挂心的人。不知不觉，她竟不再是一个人，可惜，直到拖累的时候才发现。小腹传来阵阵痛觉，她捂着慢慢蹲下去，皮肤上颤栗起一层细细的冷汗。
刘也发疯的样子还在她眼前浮现，她不记得自己曾这样多愁善感，或许因为泉水，她觉得心疼，那个男孩最好的年华都被锁进了监狱，可是就算这样，宋玉倩还是要死死逼他。
缓了许久，她慢慢起身，走去路边。
夏宅里很空荡，向来如此，总是鲜少有别处的热闹融和，这是个清冷的地方。
他坐在沙发上看书，墨夏从门外进来。他抬眼，他也不经意间望过来，那个男孩的确清瘦，苍白，嘴唇上时常起着干干的死皮，因为那个轻飘飘的驱壳已经连水分都藏不住了。他埋头走过去，也坐到沙发边。
“王小树不在？”
他看着书，可有可无地点头。
他抬手摩沙了一阵下颌，夺过他手里的书，拧眉望着。
“有事。”他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他有时候挺想不明白，这个男孩到底从何而来这份冷漠与超然。
他转过脸去，嗤笑，“夏晞，有什么可拽的，尼塔玛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拽什么拽？”
他依然面无表情，一点细微的波澜都没有，好像生死并不是一件多大的事，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毋燥地去掏烟，又一顿，缩了回去。那个男孩身体里的免疫系统，如今都已经抵不过冉冉升起的烟草味了吧？看吧，明明已经这么不堪一击，还端着一副不可入侵的样子。
“你应该去住院。”他深深了吐了一口气，把那些烦躁的情绪都镇定住。“我看了你的病历，临床反应很复杂，需要时刻观察。”
“不需要。”
“不需要？你身体里该死的细胞，神经什么的都死得差不多了，你是不需要救了吧？”
他抿抿唇，平静望他，“这本来就是场没救的病。”
“那王小树怎么办？就算是为了她你也得活着，她这辈子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你不该再成为那堆苦难的帮凶！”
他眸里朦胧有了沉默，在深思，焦灼，嘴上却凉凉地说着，“都与你无关。”
他往沙发后靠去。夏晞的性格容易招人怒不可遏，撇去过往不说，他们终究有着血缘里千丝万缕的牵扯。何况，他已经亏欠了他一个母亲。他忽然胸口沉闷，恍惚想起那个女人在病床上痛苦狰狞的场景。
而眼前的这个男孩，将重蹈覆辙。
她突然回来，楞在门口怔怔望他们。墨夏瞥了她一眼，一声不吭地往楼上走去。
夏晞给她倒了杯热水。
她捧着杯子，凝目望他。
“嗯···夏晞，我去看了刘也。”
他没有说话。
“嗯···快过年了，泉水···不在了，他一个人还在那里···”
“夏树”他打断她，回眸望来，恍然觉得面带笑意，“只要你觉得可以成为朋友，我也就没有问题。”
她木讷，竟不知道夏晞眼中的刘也还可以成为朋友。于是她也笑了，歪着头望他，“所以刘也也没问题？”
“嗯。”
她没大张旗鼓地笑出来，但分明雀跃。
他抿抿唇，起身摸摸她的头，有些生涩地问她，“再喝点红糖水可以吗？”
她怔怔点头。
他便拿着空空的杯子走开。
她咬着唇，忍不住，时时想表露满脸幸福的模样。人一得了那么点宠溺，便不可救药。她把脚也缩到沙发上，盖着轻薄的小棉毯，望着他一脸认真的添水加糖，浑然不知自己变得痴迷可笑。
“夏晞，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
他放下水杯，只抿唇坐到她身旁。
她纠缠着他的手臂，蹭到他怀里，慢慢用小棉毯包裹他们两个人，于是整个世界都暖和了。“这辈子我一定还会安分做人，祈祷下辈子还能够找到你。”
他揽着她，突兀地说了一句，“好。”
其实也不算突兀，她知道，所以才会心酸，隐隐觉得契合。如果这辈子我们都觉得活得有些悲情，那么做个约定如何？承诺下辈子一定一定给我们更漫长的时光，去结结实实地走上一程。
台阶上落了一层雪，墨夏抄着口袋，朝她走来。
“怎么，在这个地方约会我？”
“你知道不是。”
他便扯了扯嘴角，心里面却是空的。
“那就是，诧异我为什么能跟夏晞平静地同坐一处？”
“虽然诧异也不至于特意来问你。”她抬起脸，坚定地望他，“我是做了一个决定，关于宋玉倩。”
他沉默望她。
“我知道了你为什么没有动她，因为WM的事情涉及了黄尹辰。宋玉倩都告诉我了，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嘲弄我。可就算这样，我还是决定要掀开它，不管伤害了谁，我都抱歉我并不是本意。你让黄尹辰恨着我就可以了，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全都由我一个人来做。”
他嗤笑一声，“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害怕下一个人是夏晞？”
她抿唇。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这件事还有个屏障是李泉水？”
她没答话。
“看来是告诉你了。恰好有着一个特殊原因，让我要帮夏晞还这份人情，李泉水为他而死，嘴上不说，多少心里还是会惦记的吧。”
“他也已经知道了？”
“比我们知道得都早。”
她垂头。
“WM不是她一手策反的，在实际操作上李泉水他爸才是主谋，你拿这件事根本扳不倒她，只会变成她眼中的另一出戏，自相残杀。”
“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她怔怔望他，“连刘也都被卷进来了，她一定会设计到夏晞头上。”
“果然还是为他。”
“别再争辩无谓的话。”
他拧眉，眸光里有深邃的暮霭。
“还有一件事，她还···出卖了泉水的视频···”她咬着牙说出来，有的事在她跟墨夏之间会显得怪异，毕竟两个人不提过往并不是真的就不在意。“或许这件事也可以···”
“那个视频我也收到过。”他突然说，语气平白，丝毫没有其他的顾虑。“那件事她也想好了出路，其实她是借了你另一个朋友的手。”
她恍然一怔，“爱花？”
“没错。那天你让我去找宋玉倩的时候，她已经利用完她了。宋玉倩把她绑到巷子里，还雇了几个九头三粗的男人威逼她，任何女生都经不住这顿恐吓。所以李泉水的视频，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只能栽在她头上。宋玉倩总能把自己周全度外。她一开始并没有把它卖到地下，只是为了激你们，先发给了你们，还包括我，或许还包括夏晞。”
她说不出话，觉得血液里燃得赤热。
事情像抽茧剥丝一样，她以为终于明目，却原来一揭开真相，祸害的全是身边的人。她脑子里嗡嗡的响，对啊，或许夏晞早就牵涉其中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能不能不讲那些道理，直接把她抓过来吧。”她觉得有气无力，此刻她像被逼退到了最单纯的思维里，说着这样无助的话。反正她是个作恶多端的人，理应被讨伐，她真的懒得再去认真计较证据跟事实，计较得再久些，她就要赔上夏晞了。
他觉得好笑。“我倒想不跟她废话，直接拖过来一阵乱打。不过，她那样万全的人，应该早就做好防备，留个资料做老底，待自己一遇危险，说不定就曝光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况且记者最会在舆论里煽风点火，你不过是在白白赔上自己。”
“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她哽咽。
“也不是，等着，还有信我就可以了。”
她深深望他，点头，“别告诉夏晞。”
他只深深皱眉。
“为什么不能告诉夏晞？”
她不说话，寥落归去。
他还站在原地。有个心惊的念头恍惚浮现，可能，她也知道了夏晞···
偌大的客厅里坐着两个人，男人故作镇定地问他，“夏总来有事？”
夏晞从口袋里拿出两张机票，放在桌子上，递到他面前。“泉水的事情，我很抱歉。”
男人假笑一阵，“只为了来说声抱歉？”
那个男孩，面无表情，“不过我不是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所以一定有偿还的责任。”
男人沉了一口气，“我女儿她为了你绝食住过院，割腕又进了次医院，最后···被撞得粉碎，你说，跟你不相干？”
“不是一个人要做傻事了，别的人就有责任迁就。”
男人忽然从沙发上腾起身，“所以就撇得一干二净？”
他不说话。
理论向来都是冰冷的。泉水的死，他理应如他自己所说，不抱歉意和愧疚，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血肉之躯，就这么死了，他不是能用机械的逻辑就能分得清责任。
“总之，去国外吧。”
“呵，你要彻查WM了？因为泉水，所以慈悲的放了我一条生路？”
他凉凉地说，“不是。”
男人意味深长地望他。
“我不是个慈悲为怀的人，泉水的事我也说了，不是我该偿还什么。”
他拿起桌子上的机票，晃了晃，“那这是什么意思？”
“交易。”他冷漠地说。“你们之间有个叫宋玉倩的人，她才是WM的主谋，而你恰好甘愿被利用。你以为这个局是她设计来报复夏氏的，其实最终背后的人不是她。”
“我不在乎是谁，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他抬起眸，平静望他，“你在乎。你不好奇那个人为什么自始至终都不露面，跟你们做一次谈判。”
他骤然阴沉下去。“谁？”
“王霸祖。”
他顿时晴天霹雳，眼睛里怒不可遏。“你都知道？”
他点头。
“所以呢？怎么交易？”
“我一定会将他铲除，当然还会保守着那件事。条件是你跟夫人都去国外。”
男人的眼里黯淡下去，频频喘气，“好。只要你能除掉他。”
“会的。”
夏晞起身，忽然有一阵晕眩，他扶着沙发，定定站着。
男人凝视他。“怎么回事？”
他摆手。“看好机票上的时间，可能会在短日里就开始处理了。”
他顿了顿，“怎么来做这场交易，不是义正言辞地说，不为泉水感到愧歉？”
他淡淡的说，“泉水曾经的一个朋友，她早在纠结怎么帮你脱离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