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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三卦天不应,死籍无姓名

却说鸿德真人将那孩子抱了,燃灵符遁地而走,向西南行了三五百里,在一座山前停住。

这山十分险峻,能有千五百丈高下,烟云缭绕,灵秀非常。到处都有密林,老林中又有灵鹿仙狐,大树上也落着玄鸟野鹤。

鸿德真人在大青石上坐了,急喘几口气道:“吓死老夫也,怎么就有天怒鬼惊大鹏夺命的异相,幸好是我跑的快,不然,就没给雷劈死,也叫那金翅大鹏鸟吞下肚,化成一坨粪便,这才是无妄之灾。阿弥陀佛!”

说了,急忙去看那婴儿,正在怀里睡的香哩。

他小小身子就如玉石雕刻的一般,腹中一切都隐隐可见,丹田处有一道金线乱窜,只见青气一闪,那金线立刻化为乌有。

真人吃了一惊,抱起那娃娃就走。

片刻,望见一片石壁,有十五六丈上下,甚为光洁。

三株老柳挡在石壁前面,那老柳树也不知道长了几多年岁,树冠大若华盖,遮天蔽日,躯干也极粗壮,得有十人才可合抱。

真人走到树前,将那孩子放在柳下,就从袖里取出一面小旗,那孩子落地就惊醒了,哭哭啼啼,急忙抱起来,他就不哭,眯着眼笑。

真人奇道:“这娃娃也好磨人,不然,怎么就不能离开怀抱。”没奈何,只得一只手抱了,另一只手将旗展开,迎风晃一晃,中间那株老柳猛地一震,从根下轰隆隆拱出一道石门。

推门进去,那老柳晃一晃,仍然将石门用根裹住,压进土里。

真人抱着那小儿进得门来,乃是一条暗道,黑洞洞不能见物,他就将手一拍,忽的燃起一团火光,飘在空中向前引路。行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山谷,有十五亩地大小,四面都是百丈高下的绝壁,无数青藤垂下来,有几只白猿顺着藤荡来荡去。

只是正南面老藤下有一扇石门紧闭,门上又有铜环,环上有锈迹,看来很长时间不曾有人开启。

谷中有两间木屋,屋后有田,院中有井,院子左侧种着十多株桃,右侧也有七八支李,院外草丛中多有兰花,花中有五七只灵鹤梳羽,院子里也有十多只柴鸡啄米,老牛拴在草棚,角羊围进栅栏,俨然是一副桃源镜像。这时,一个七八岁年纪的童子拿了扫帚正在院中清扫。

这时节桃李都熟,那些白猿就荡下来偷桃摘李,吐了一地桃核李核不说,尚要折枝撒便,嬉戏尖叫。

那童子瞧见了,舞着扫帚就骂:“泼畜生,怎么就敢偷摘老爷家的果子,我种这树也废了几多心力,岂是给你们这些孽畜吃的。快滚,恼了小爷,就把猴骨拆了泡酒,猴皮扒了做衣,滚油炸了猴肉以备冬荒。”

那山中白猿颇有些灵气,也能晓得人言,见那童子谩骂,就一个个跳在藤上,啃了桃李果肉用核乱丢,吱吱呀呀也颇有些威势,童子急忙躲闪不过,头上着了几下,疼的蹲在地上直跳,用手一摸,三五个大包,就更恼怒,他气不过,从袖里掏出一道黄符贴在肚上,掐指念诀,乘着一阵旋风,舞扫帚,追赶那白猿。

众猿急忙往高处逃窜,那童子就升云雾去追,他也不知高处风大,那符纸被天风一卷刮得无影无形,就如断线风筝一般栽下来。

真人方从洞中出来,就见他头上脚下倒栽着坠地,急忙就将袖子一甩,立刻刮起一阵风卷住那童子,缓缓落在地上。

众白猿就在藤上乱笑,丢核的丢核,抛石的抛石,真人斥了一声,将那旗一指,从云中钻出三五只插翅虎,往下就扑,那些白猿骇的吱呀乱叫,没命奔窜,顷刻走的干净。

小婴儿见插翅虎狰狞猛恶,却也不怕,只是手舞足蹈的笑。

童子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跟前乱喊:“好、好、好,师傅莫放过了那贼猿,快叫老虎吃它,今后也不需担心再丢家什。”

真人摸他头,笑道:“幸亏是我来的早,若晚了一步半步,今后你也莫想再走路了。早跟你说莫与那些畜生当真,赶走了就是,怎么就是不听。须知,天地生灵都有福泽护身,不可轻易加害,当放则放,就算功德,贸然害了,就有因果。”

正说着,那些插翅虎落在地上,化成一团云气,消散了。

童子见他手中抱了一个婴儿,笑道:“师傅往日出门,或者三五日、或者十多日,回来时莫不左手金银,右手酒肉,怎么今日干起赔本买卖来。”

真人道:“我怎么就干了赔本的买卖。”

童子道:“你不知从哪里拐了一个婴儿,正是嗷嗷待哺,也不能打扫庭院,也不能浆洗衣物,日夜间还要小心伺候,把屎把尿不说,还要白粮喂养三年五载,却不是干了赔本买卖。”

真人老脸一红,喝斥一声,道:“胡说,你当师傅是什么人,岂能干那拐卖人口,坏良心的事。这孩子被人弃在山下,是我心善,不忍心见死不救,所以把他抱了回来,你怎么就敢胡说。”

童子走近前看,见那娃娃笑的甜美,笑道:“这孩子看来也不满月,又乖巧可爱,不傻不残,谁家舍得分离,定是你弄障眼法拐了出来,算计着要敲那家人一笔钱财哩。”

真人拍了一下,斥道:“一行莫胡猜,快去把母羊捉了,挤些奶来,免得等下饿了就哭,扰坏清净。”

一行童子就取了瓢,自去羊圈捉羊。

真人抱着那娃走进屋里,从贡桌上取了一面镜子,又从后门出来,去南面石壁开了卦洞石门,带着那孩子进入卦室。

这处洞穴不深,只有十多步长短,三五丈宽,尽头是一张台案,贡着一面无字灵牌,灵牌左下用金器压着手掌大小一个木牌,上边似乎有字,只是被金器压住了,看不清楚,再前面又有不灭烛两只,金光闪闪。那香炉中落着厚厚一层香灰,旁边摆着牙香袋,火石。案下是个黄巾蒲团。

台案左侧是一排木架,摆着玉葫芦、翡翠拂尘、镶金如意、金塔、玉佛、牙雕、珊瑚各样宝贝,最下面有锅盖大小的一个龟甲,色如白玉,极为华丽。

木架对面摆着三个樟木箱子,都用大锁锁了。

当中又有一张红木桌,上有周天卦盘,铜筮,玉符,金钟,骨鱼,又有数只玉匣,内里不知装有何物。

玉匣旁边是一本古籍,既宽且厚。

鸿德真人关了门,将那婴儿放在桌上,用朱笔画了影神,从架下搬出龟甲,画道通天彻地符,然后伸手引动三昧真火,却只见一点烟气从指尖迸出,只是半点火星也无。只得长叹一声,道:“可怜,可怜,也有百多年了,修行不进反退,今日就连三昧火也发不出来,还谈什么修仙得道,讲什么长生不老。唉!”

沉吟一下,只得将玉匣启开,取出一枚真灵火丹,捏碎了丢进龟甲,立刻就有一道真火燃起,忙将影神图丢入火中,那图纸被真火燃着就冒一股青烟,真人急取了卦镜去罩烟灵之气,却不料那一股烟气不往上走,只向四下里乱飞,还来不及捕捉就消散了。

真人撇了镜去看,却见龟甲完好,只是三昧真火灭了,影神图也只烧了一角。纳闷道:“奇哉、怪也,这真火玉龟问天法就是大罗金仙命格也能显示一二,怎么今日就不灵光了。”

急忙又取了一丸真火丹,照旧捏碎了丢进龟甲,只见一股青烟,也熄灭了,这次连纸角也未曾烧着。

他又心疼那宝,不敢再试。

那婴儿见火光闪闪,在桌子上滚来滚去的乐。

真人从一旁翻开那古籍,寻到占演天机篇,看了半晌才复合上。

转身从架子上取了三支骨烛,照天、地、人,三才位置摆好,用火石点了,又把玉匣打开,一股脑倾出真火丹,能有十五六丸,都捏碎了,洒在龟甲里,把那一张影神图都埋住,他又解了发簪,服了神水,口中诵咒,脚下部罡,祭天礼地之后,将那龟甲一指,只听一声雷响,腾地窜出一团火光,这火非同一般,乃是精、气、神炼成三昧,养就离精,最能焚毁万物的真灵之火,用之煅烧灵龟即可通达三界,感应万物根本。不论人、事、物的过去未来,都能从卦镜中显现。

那火焰腾腾旋转,将影神图卷起,飞在空中,只是不知怎的,火光只是在半空里乱转,却不能烧着那纸。

鸿德真人加力催法,也不能着,他硬着心将舌尖咬破,喷出一口灵血来催功,却听得“轰隆”一声响,玉龟甲炸得粉碎,一道青气冲击卦镜,闪了一闪,变成灰色。

真人骇了一跳,急忙去看,却见桌面空空如也,一应事物散落一地,那卦镜浑浊不堪,用它去照物件,如烟云笼罩,什么东西也不能显。

左右寻不见那婴儿,正没奈何处,却见他从半块龟甲下爬出来,正捉着一枚子午鬼火丹笑哩,真人长处一口气,就去抱他,那婴儿许是饿的极了,嘴一张,把丹丸吞进嘴里,急掐开嘴看,早不见了丹药。

鸿德真人大惊失色,正不知所措,却见他身子忽的透明,一道绿气顺着咽喉下行,还不曾到胃,就被一团青气化了。

真人奇道:“却是个怪胎。三卦问天都不能算出命格,想来不是个惊天动地的大德,就是个毁天灭地的大恶。罢了、罢了,三卦天皆不应,再算必惹天怒,就到此为止。”他又心疼满地的宝贝,急忙蹲下身捞摸,那生死镜从袖子里滚出来,正落在手中。

真人大喜,道:“是了,是了,普天众生,十类种族,但有一口活气,生死簿上必有一笔名号,就让我看看你这娃娃寿数几何。”

说罢了把那娃儿照旧抱在桌上,取了镜去照,只见黑雾一闪,显出一本古籍,那婴儿哪里知道这等神器,他见那古籍在镜中晃动,只是好奇,就笑不停,伸手去摸那镜中书。

鸿德真人掐决念咒,那古籍展开,有呜呜鬼嚎之声隐约传来,小婴儿吃了一惊,不敢再摸,只爬在镜子前面观察,真人细瞧一眼,却见有三股青气往四下里游窜,灰白色的书页风车子似得乱翻过去,那青气既不分左也不往右,只是没头没脑的旋转。他就骇的说不出话来。小婴儿以为镜中躲了什么东西,就往里爬,小脑袋瓜竟然钻入镜中,鸿德真人大惊失色,忙捉住腿,拽了出来。

那小婴儿也不知去了何界,口里衔了一嘴黑墨,小手中更不知从哪里摸了一只玉笔。

墨汁怎能入口,他就东一口西一口的乱吐,落在地上的,即刻化为乌有,落在桌上的,就蚀出一个大洞,落在金玉如意上,那金器、玉器就变成一块黑石头,鸿德真人又惊又怕,不敢近前。

他吐了一会儿,就摆弄那笔,此物也甚灵异,连杆有半尺长短,通体翠绿,笔头毫毛也不是兔毛、羊毛、鼠毛、鼬毛、狼毛,獭毛,更非人之胎毛,乃是黑乎乎一团云雾遮着,似有似无,怎也看不真切。那小婴儿岂会写字,只是用两只手攥着笔杆在桌上乱画,墨痕所到之处,尽都断裂,鸿德真人心疼木桌等家当,急忙去抢那笔,拿入手中却觉得重似山岳一般,他哪有移山倒海的法力,脱手就丢在地上,那玉笔入地就没,如鱼归大海一般没了踪影。

那孩儿被抢了笔,就坐在地上哭。

鸿德真人见那满屋狼藉,心中又有十分的郁闷,只得就抱了那孩子出卦室,呼唤童子喂奶。

却说九幽地界,有百十人聚在天子殿前乱嚷,当前九个身穿朝服的乃是: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转轮王,九个阎罗。然后又有北阴酆都大帝,背后跟着东方鬼帝蔡郁垒、神荼,西方鬼帝赵文和,王真人,北方鬼帝张衡、杨云,南方鬼帝杜子仁,中央鬼帝周乞、稽康。又有罗酆六天侍立在右。

这一众人浩浩荡荡行入天子殿,各按班次站定,却见阎罗天子高坐宝殿,面沉似水。

原来方才不知怎的,判官台上忽然被盗,春秋轮回笔不知所踪,断魂散魄墨也被人偷了许多,几乎见底。

文武四判官及众看守鬼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道:“阎罗爷爷明鉴,方才也不知是一个什么东西,无中生有,从虚空中钻了出来,是他把那墨台舔了一口,又抢了玉笔,忽然就不知所踪。”

酆都大帝失色道:“莫非是鬼妖作祟,抢了玉笔。”

红衣鬼判道:“回禀帝君,不似阴界鬼类,我观他的形貌似乎是一个婴儿,微臣也没看得清楚,只见青光一闪,笔墨俱无矣。”

天子惊异道:“既非鬼类,怎么又能入我地府,想是阳间妖邪逆天,妄图强消死籍,脱离轮回,所以前来抢夺。”

秦广王道:“我阴曹地府,有五方鬼帝,九幽杀神,十大阴帅,三十五位大鬼王,九千三百位小鬼王,日、夜游神,无常鬼使,牛头马面,再下更有阴灵鬼卒无法计数,铁围城固若金汤遮蔽死界,什么妖邪又有这等法力,我看定是自家小鬼所为,只将殿上看守鬼一个个大刑伺候,将那十八大刑狱一一过遍了,自然水落石出。”

阎罗天子就叫牛头马面用缚魂锁捆了众鬼,打入地狱受刑。慌得那四判官战战兢兢磕头不住,看守鬼兢兢战战叫饶不停。

正拉拉扯扯闹作一团间,却听半空里轰隆一声响,有一物从天子殿外穿堂而过,轻飘飘落在台案之上。

天子急睁眼看,正是千秋轮回笔。

众鬼见轮回笔自回,伏地的伏地,磕头的磕头,都欢喜道:“好了,好了!轮回笔重回地府,我等性命才算安全了!”

天子奇道:“当初莫名其妙就不见了,现在稀里糊涂又飞回来,怪哉,怪哉!”

酆都大帝道:“自有地府轮回,镇元仙赐给生死簿、轮回笔,他曾说过二宝乃是一体之物,分离不得,此言果然不虚,想是神笔感应死籍,自己寻回来了。正是我阴曹顺应天道表现,亦是阎罗天子福泽广大。不若就将这些鬼差、判官免去刑罚,戴罪执事,只加添些鬼卒,小心看守就是。”

天子准了,就叫牛头马面带三千阴兵,小心守护天子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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