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下车,项承远远便看得一个仪态雍容的妇女候在门口,她身穿墨绿长裙,一头长发盘起,简简单单插了根木簪,显得干净利落。她身旁还立着五六个人,有男有女,神态都带着些拘谨,是别墅的服务人员。
“去吧。我先停车。”王书冉笑了笑,项承深吸了口气,推开车门,当初那件事就是发生在这里,要说项承心里没有些感触是骗人的。
虽然,现在那件事已经不算什么事了。
项承认真看着那妇人,才发现妇人平素端庄的仪容略显凌乱,头发间掺杂的白发没有被遮掩住,眼角的鱼尾纹轻易跳出来,与眼中的晶莹相衬,给人张牙舞爪的感受,再仔细看的话,妇人的手还有些颤抖。
“妈……”项承不由加快了脚步,项母生下项承时,有三十五岁,所以她不是很年轻,不过,平常颇为注意保养,才没有太过苍老。
“成成。”项母也顾不得形象,一把冲上去,将项承抱在怀中。
正因为,老来得子,项母放在项承身上的心血要比常人多好几倍。而身在富贵家,为了不让儿子沾染恶习,拥有足够的能力继承家业,从小,她都是严格要求项承,但凡他有犯错,少不了是一顿苦头。
虽然体罚很少,可哪一次不是痛在自己心里,好不容易看到儿子按照自己期望长大成人,却被一个私生女给搅得粉碎,这一切绝不容许!
这是一个母亲的决心!
她摸着项承的脸颊,轻轻叹息:“这段时间,真是苦了你。”
“还好吧。”项承感觉鼻子有些酸涩,他摸了摸鼻头,嘿嘿笑道,顿了顿,还想说些什么,项母已经拉着他,往里面走去。
一群人簇拥着项承母子,浩浩荡荡走去,一路上,项承看到不少人忙里忙外,来来回回搬着如桌子、盘碟等器具,个个表现得很匆忙。自然,这些人见到项承他们,无不停下动作,向项承他们问好。
别墅很大,一路七拐八拐,但项承却很熟练,这是通往他房间的路。
十几分钟里,项母追问着项承近况,她不厌其烦地问着些类似的问题,项承被问得一愣愣,一张嘴应接不暇,全然忘了自己来意。
回过神来,项承已经到了自己房间,他轻轻推开门,不禁摇头苦笑。
房间布置与项承离开前一般无二,靠窗的书桌、床前的笔记、门对面的哑铃等等,他一脚踏进依旧纤尘不染的房间,吐了口气,没有说话。项母则眼睛一眯,拉着儿子在床边坐下,叫其他人离开,将话题深入。
“成成,小羽那小子都跟我说,妈也没想到项应涟竟然敢追杀你。其实妈老早就知道的身份,……”这会的项妈更加絮叨,她感到自责,认为如果当初自己不答应留下项应涟,便不会出现这种事。
前前后后绕了一大通,等项母一拍手宣告结束,项承精神一震,嘴还没张开,又一把被母亲给拉到化妆室,然后,项母甩手走人了。
面对项家的专用化妆师,熟知他脾气的项承明智地闭嘴,由他像提线木偶般摆弄起自己。
天色渐暗,随着别墅灯光的次第亮起,一辆辆豪车在外头逐步摆开。
说是家宴,其实,项家还请了不少外人,有公司里各部门的一把手,也有经年的合作伙伴,还有就是些比较重要的商业朋友,如张暮羽一家。
化妆室里,一来一去就是二三十分钟,看着镜中陌生而熟悉的打扮,项承下意识地瘪瘪嘴,立马被化妆师老李给瞪了一眼。
一旁,特意等候的王书冉二话不说,拖着项承就往外走。
“等等,我不是来参加宴会的……”项承连连摆手。
“我只是个跑路的,跟你妈说去。”王书冉呵呵一笑,手劲大了几分。
七点了,主角该登场了。
夏天的七点不算太晚,天际一派暝暝中还呷着几丝浅浅血晖,好说歹说始终没将自家二舅说通,项承垮着脸,一步迈入前方的通明灯火。
宴会的地点在别墅游泳池一旁的小花园,此时,宴席已经摆开,流光溢彩之下,一叠叠鲜果珍糕闪烁着鲜艳色泽,高翘的水晶杯层层交叠,欢快地流畅着香醇酒水。
在一桌桌间,那些打扮体面的上层人士们悠闲地交谈,当项承到来,有几人便轻轻与对面碰了下酒杯,一脸恬淡,随意一般走到三人面前。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宴会的目的,项氏是个大集团,掌舵人的变更无疑会影响很多人的利益,尤其是那些小型公司,这时便要赌博,赌项承还是项应涟,买定离手无怨无悔,他们没有资本去观望。
上来的都是些小老板,王书冉点点头,便离开了,项承自然而然地迎上去,他上半身白衬衫系领结,下半身是正装,舒适间不缺礼仪。
几人攀谈着,不一会,周围人越聚越多,又过不久,项应涟也来了,她一身银白礼服,泛着细碎光芒,双肩袒露,头发挽起,画着淡妆,挽着一个男子的手,如白天鹅般走入宴席,吸引了不少目光。
如同项承那般,也有几个人快步穿梭人群,来到项应涟身旁。
项承跃过身旁,静静看去,才发现这个男子竟是这个名义上的妹妹的司机,他眉头微蹙,那男子捉住死角,向他行了个割喉礼。
眉头一挑,项承感觉捉到了项应涟背后隐藏的一些东西了,他微微一笑,
将心思平复下来,装作谈性正浓的模样,与眼前人热切交谈起来,这一点克制力对于项承来说,自然算不得难。
时间逐步推移,整个宴会已然形成两个圈子,分别环绕着项承和项应涟,而在少数几个悠闲的客人眼里,明显项承这个圈子人数更多。
项氏集团顶着项字,其实,内部有两个家族——项家和王家。
项氏集团的股份分作四方,项父40%,项母30%,王书冉15%,还有大大小小的股东加起来占了另一头,这大大小小的股东中,王家的几个兄弟姐妹又占了大头,如果加上项母,毫无疑问,王家将成为项氏的主宰。
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往项母自然是向着项父,当初,项父将股份硬塞给项母,也是抱着这种想法,但……
他料不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如今尾大不掉,不得不说是自食恶果了。
商人嘛,眼光都不会差到哪去,个个心里明镜似的。
项承一边吃力地应付着这群异常热情的人,一边打量着项应涟身边的洪地宝,时不时还能感到名义上的妹妹投来的嫉恨的目光。
这场无形的冷战持续了近一个小时,项父和项母姗姗来迟。
项父满头黑发,行走间双臂甩动弧度颇大,看上去精神奕奕,项母也换了身颜色稍亮的礼服,样式却与刚才相差不多,一张脸庞整顿得干干净净,白发皱纹收敛一空,整个人也有几分奇异的光彩。
二人一副和和睦睦的模样,不咸不淡地越过两群人,轻飘飘点着头,表示打过招呼,他们径直走到场上几个闲人聚集处,交谈起来。
三处人群笑声不断,霓虹盈彩,侍者灵巧地在宴席间周转,一派从容。
终于,正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