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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随着韩倾城的话音,屋内的早已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而他的心思却在怀中的女子身上。

只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来,转眼已软玉温香在怀,他轻易接住的身子如棉絮一般,轻盈的像随时可以消失。南阳的女子都如此吗?这般的单薄?

但他没花太多的时间去想这个问题,反让室内的情景转了他的注意力。“我的新房为何会如此热闹?”放开风翦翦他问着,目光绕过室内,最后落在了云湛身上。

“倾城皇子,我皇妹失踪了。”云湛如实地告诉他。

“贵皇子的意思是说,我的新娘子在南阳军队保护的行宫里失踪了?是吗?”他盯着云湛问,口吻中大有兴师问罪的意味。仿佛新娘子并不重要,他在意的是责任。

他与这位异国皇子虽没有过正面交锋,但是三年前他的一些谋略也是领教过的。他欣赏这位皇子,也可惜他的才华被埋没。可是站在敌对的立场,他又何其庆幸。

“云湛无能,未能保护皇妹的安全。”他也无颜,但更担心。“出此事故实非我国所愿,但请皇子明白南阳的诚意。”情势本就不利于南阳,再有这种风吹草动等于是陷南阳于大难。

“这样吧。”韩倾城收回巡视房内的视线。“依照约定南阳军队先撤出行宫,津门的交接事宜也依照预定的时间办理。至于公主…两方都派人找寻,等找到公主再下定夺吧。”再看一眼没有丝毫凌乱的房内,他有所保留地说。

“云湛也觉得皇子如是安排并无不妥,更相信倾城皇子及北安国的诚信。皇子依照和亲约定也无可厚非,然而我皇妹却在此时下落不明,肯请皇子允许我国部分将领暂留津门,以便找寻公主下落,也对皇子有所交待。”最重要的和亲没成,就这样交出津门并不妥当。但显然的,他们也别无选择。

“嗯。”韩倾城应。

云湛眼神示意,房内所有的人鱼贯而出。风翦翦随绿水举步欲离,韩倾城却忽瞟到她,觉得这个女子有些不一样。

“慢着。”他开口制止了要出去的人,转头对云湛说:“这些是侍奉公主的吧?”

“皇子有何指教?”云湛问。

“他们应对公主了解十分了解,本宫想请她们留在行宫内,以便协助我方找寻公主。”韩倾城回答。看得出来,云湛本意是连同她们也一起撤离行宫的。

“当然,这是应该的。但我们了解的皇妹的人也不多,想带一、两个人回去,皇子应该不会反对吧?”目光自然是落在了绿水身上,想把她带出这是非之地。

“有理,理当如此。”韩倾城将他下意识的眼神归向收进了眼底。“那么谁是公主的贴身侍女?”

“奴婢。”绿水一福回道。

“你身后的那位?”他故意问。

“回禀殿下,她只是一个民间喜娘,不是宫女。”话说的太急,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喜娘?”韩倾城饶有兴味地重复这个称谓,觉得这个喜娘太年轻了,而且来自民间……“五皇子,除了她们两个,您随便挑吧。”说完也不听云湛回应,便径自离开了,并留下了他谋臣。

云湛含着卡在喉吼的话,无奈地看了绿水一眼,心事重重的离开了行宫……酒筵方歇,兵马流流动的声响过后,偌大的行宫深苑内外终归属了平静,天际也已泛起鱼肚白。一夜未眠的韩倾城与谋臣安政漫步在后花园。

“南阳的景色果然秀美,不同一般啊。”他仍身清气爽地欣赏着这园景。

“殿下,对于七公主的失踪……”安政很习惯主子的一派悠闲,自己却不能。

“你说呢?安政,本宫想听听你的想法。”他说着踏入一座凉亭内。

“臣以为这南阳公主的失踪实属诡异。”他一边说着一边跟上韩倾城的脚步。

“哦?”韩倾城坐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那你认为会是何人作为呢?”

“下官不敢妄自猜测,但应不是南阳皇室所为。因为这时候这么做对南阳百害而无一利。”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那么是东平或是西原?”其它两国见不得南阳与北安交好也是正常。虽然都是小国,兵力与物质都不及北安,可三无不时的小动作也令人头疼。

“臣下不敢定论,却也不无可能。”安政下了很中肯的结论,相信主子自有计量。

“可是他们又是怎样不露痕迹的带走人的呢?”陪嫁的都是南阳皇宫的人,外族人根本不可能近身。

“这……臣愚昧,但百密总有一疏,这也不无可能。”虽然南阳防范的很严密,但安政对于他的实力却不抱以太多信任。

“咦…那是什么?”韩倾城忽瞄到一把折扇,引开了他的注意力。

安政赶忙捡了起来,检查过后呈给了他。

挺普通却很精致的一把纸扇,看那扇面及磨平滑的边沿,相信已有些年头了。扇子虽是男子用的,可透出的清香味儿却是像女孩身上沾有的。

扇的正面空白,反面写着“倾城红颜为情痴,巾帼英雄为国屈”。字体有些奇怪,每一笔划的末尾就像是一滴泪珠一样,看来字迹斑驳而潦草。

“挺特别的一把扇。“细看那两行奇怪的字句,竟透着一股愁味儿。

“应该是对鸳鸯扇。”安政解说。“在南阳有个很风俗的节日叫扇节,是每年的八月二十日。”

“南阳盛产扇,本宫略有耳闻。”

“八月二十日这天,南阳的大小城镇以及村庄都会庆祝。那一天的街市、店面都会挂上几把代表自己特色的扇子。他们还会举行“扇面美人”的选拔,参赛都可是任何美女。也有许多年轻男女若情投意合者,则买一对扇子做上标记互赠,之后再托媒人上门求亲。所以这节也称作牵线日,这扇则被誉为鸳鸯扇。”提起南阳,安政可是一门通。“皇子请看这扇坠子,分明就是一个缘字分一半的“纟”,也就是说还有另外一把“彖”字方为一对。”他指着那竹制的珠坠解说着。

“竟也想不到南阳还有这种节,民俗也够开放。”他喜爱南阳国的这个风俗节日。“你说是农历八月二十是吧?”那岂不是还有四天而已。

“是。”安政应。“难道皇子你?”那目光中闪烁的分明是浓浓的兴趣。

“传令下去,津门百姓如常生活,所有民俗节日也照常举行,北安绝不干涉。”他收起扇子,起身离开了亭子。

津门虽已属北安,但它特有的民俗习气韩倾城并不想强制改变。他会像以往归属的北安城池一样,让它保留他们珍视的习俗。因为接下来他会让那些人更明白,让他们安居乐业生活的是北安国。

这就是他,北安国的皇子韩倾城,他有他倾城皇子的自信与骄傲……

平静,无论津门城内亦或是安阳行宫,除了大婚之夜交替了军队,及隔日的兵马流动外,一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看那“如常”生活的百姓,让人恍惚产生一种未改变的错觉。

但是那城墙上扬起的北安旗帜,及穿着北安军装的兵将又告诉人们,津门城是易主了,易得这般的诡异。

安阳行宫内的风翦翦与绿水与其它的南阳人一样,天未亮,也许因睡不着而早起,也许彻夜未眠。却都摸不透这位北安皇子的心思,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会是怎样的命运。

“姐姐再休息一下吧,绿水要去服侍皇子梳洗了。”插上最后的一支簪,绿水对她说。

因为她是陪嫁的侍女,既一切如常,她便理所当然地服侍在新房。却见风翦翦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思绪飘得很远。

“姐姐?”绿水唤她。

“我在想…秋水你为何到今日还不肯与我相认呢?”她缓缓的说,话儿却足以震撼绿水。

果然,她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惊恐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在这时认出了她。

“姐姐是怎么知道的?”她未给她任何暗示呀。

“你还有小时候的影子,而且很像舅母。”若不是秋氏灭门的消息迷惑了她,她想她可以更早些认出她的。“还有就是你太紧张我了。”那真切的、理所当然的关心,并不是初相识的人会有的反应。

“原来我已露馅这么多。”竟还在自欺欺人。

“秋水——”风翦翦喊她。

“叫我绿水。”她要求。“姐姐请记住,秋水已随秋氏家族在十三年前死去了,秋将军家一脉早就无人了。”她强调着。

“水儿。”她选择了中和。“你为何不告诉我呢?”亲人就在身边,她竟浑然不觉。

“当年姐姐随姑丈被贬,秋家所有牵连的人都被发配到北漠边境,谁会料到我们会在途中遇袭。秋家所有人在一夕之间尽亡,而我则被七公主的生母湘妃所救。因为没人认得我一个七岁小孩,便被改名为绿水,安排在了公主身边。”绿水缓缓道来。“可是十三年了,秋水明知仇人是谁,却无力让家族平反。此次又要随公主陪嫁北安,今生怕是无望了。本来只想在未离开前见见姐姐的,怕说了会牵累你,又徒增伤怀罢了。”话儿说着,泪便再也控制不信的决堤下来。

“傻水儿,你可知道姐姐多孤单,以为这世上再无亲人了。”当时她年幼,只听父亲悲愤过,无奈他们那时自身都难保了。后来父亲过世,她忙着自己生存都来不及,也不曾想过秋家惨案,转眼竟已过了十三个年头。

“姐姐辛苦,水儿知道。”风翦翦的事初传宫廷时,她已感到了她的艰辛。

“水儿又何曾轻松呢?”身上背负着这么大的仇恨,人怎么会过的轻松?

“姐姐。”她抱住她痛哭起来,仿佛要倒尽所有的委屈与辛酸。

两个女子相拥着,一时间竟也无言。怪只怪她们生不逢时,只能这样努力地生活下去……农历八月二十日,南阳盛行的扇节,俗称牵线日。津门城虽已属北安境地,但北安公文言明,津门百姓节日习俗如顾。所以,这一日的津门热闹非常。

扇节

韩倾城身着着月色服鉓,与风翦翦同行于人群间。漫步在津门繁华的街道,观赏着各行各业的店面或闹市摊位上的扇子。这种标准的南阳风俗,可说是让他开了眼界。

风翦翦偷偷瞟了几眼身侧的他几眼,仍不相信他竟真的只带了她出来,未让北安的任何人随行。据说之所以是她,原因是她来自南阳民间。

但是就平凡如她,也知道在这时刻他不宜独自显身于此。难道他真以为津门说是北安的,那百姓就如此坦然、欣然接受了吗?就连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心中也有稍稍的不甘呢。

思绪翻转着还未收回,目光无意识的游移过“红袖庄”的招牌,让她猛然拉回注意力。

红袖庄门口挂着一把美人团扇,从外便可看出它专司女子饰品。举步进门,迎面而来的满是扇面,全部悬挂在周围柜台上的半空中,样式非常的多。风从外灌进来,吹得扇子哗哗作响。尽管让人有天花乱坠的错觉,可她还是一眼便盯住了它。

那是一把折扇,扇面是一名男子持书的画像,五官描绘的很年轻且俊逸。但扇子可看出有些年头了,像她身上的那把一样。伸手将它翻过,背面用很娟秀的字体写着“欲问君何意,奈何心含秋。”很无奈的句子。

欲问君何意,奈何心含秋。”手指无意识的摸着那容颜,她轻轻低吟着这句,竟也觉得苍凉无比、苦涩难言。

“请问……这扇怎么卖?”韩倾城问店内的小丫头。

“客人请谅解,此扇是不卖的。”小丫头答言。

“为何?”他诧异。

小丫头正想回答,这时店的门帘后突走出一位妇人,制止了她未出口的话。“姑娘知道这是鸳鸯扇吧?”她问风翦翦。

风翦翦点点头,手不自觉地移到那“彖”字的扇坠上。

“十五年前也是在扇节,曾有一对年轻男女在小店买了这一对扇子。扇面本是空白的,他们各拿了一把,像是有什么约定。第二天,女子拿了这把扇子又来店里,等了那男子足足一天。可惜男子并未出现,女子在日落时留下了背后的字便走了。”故事讲得很贫乏,甚至可以说是没什么起伏,可是讲这个故事的老板娘显得很激动,表情也很悲痛。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风翦翦问。

“不知道,或许有缘。”老板娘说,然后将那把扇子摘了下来,并递给了她。“卖给你了。”

风翦翦接过扇,忽然觉得她带笑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什么似的,充满睿智。

“谢谢大娘。”放了一锭银子在她手中,风翦翦转身离开。

“大娘,那扇子你不是十五年都没卖吗?”为何轻易卖给那位姑娘呢?小丫头不懂。

“因为她是个特别之人。”看那扇子的目光中透露着感情,她相信那女子必与画中的人是有着关糸的。

小丫头还是不懂,只是陪她看着那女子的身影渐渐离去,身后跟着一个月色服饰的男子,亦步亦离……

出了红袖庄向西行,人迹渐渐稀少,再穿过一条街,便来到了津门著名的临江河畔。风吹得岸边的垂柳乱舞,让她恍惚觉得自己置身在洛城的柳堤湖。

此时她有此了解了,为何父亲在流落了许多地方之后,却选择在柳堤湖定居了。

她的父亲风扬,曾是南阳朝廷的官员,与端阳公主一见钟情。无奈奸人当道,设计皇命赐婚娶了她的母亲秋氏。婚后第三年端阳公主和亲,父亲为送嫁使臣。

也是在津门,成亲前天是扇节,两人在红袖庄不期而遇。公主买了扇,赠风扬一把,那时她已决定了把她的命运交给风扬。

第二天风扬没有来,公主知晓了答案。于是写下了“欲问君何意,奈何心含秋。”心含秋不止隐喻了一个愁字,更隐喻了她的母亲秋氏。

之后,端阳公主走了,随和亲队去了北安。她的父亲才又去了那家店,看了她留下的字,在心中灼痛了一生。

这个故事是她十六岁时父亲临终前告诉她的。她不怪父亲辜负了母亲,因为父亲一生对母亲都怀着愧疚的心。因为他说过,母亲在他心里也是一个很美好的女子。

父亲到了京城,一年后柔弱的母亲病世。又过了一年,父亲又在秋氏家族的冤案中受到牵连,被迫离开京都,在洛城定居。

风扬就这样空有才华,却只能见国家日渐衰败。妄是男儿,又抓不住自己的至爱。最后又因毁了女儿的脸,而结束了他抑郁的一生。

韩倾城看着她的侧脸,那浓浓的伤感环绕着她,浓的化不开一般。她手紧紧的握着那把扇子,人也变得孤单而难过,仿佛远离了这个空间一样。

“不过是一段已逝的故事罢了,姑娘太伤怀了。”虽然隐约感到这个故事似乎与她有些关联,但他不确定。

“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民族的人,说这样的话不会觉得不安吗?”脸上还带着悲凄,却加了愤恨与不平。

“我承认,但贵国若有明君,何以会有今日的和亲呢?我记得十五年前已有一个警告了不是吗?”不明白她的仇恨为何而来,只是话语之中透着点玄机。所以他故意提到烟妃,这在时间上还真是巧合。

“若无北安好战侵略,这段故事是不会发生的。”她承认南阳该自省,但这场悲剧的祸首无从狡辩。

“那好,倘若今日形势相反,姑娘肯定南阳不会侵犯北安吗?”弱肉强食,这世界本就这样。

果然,风翦翦无语。“如今情势不同,皇子你当然可以比喻的这般轻松。”她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言语反驳,何况她也不是掌权者。

“话说回来,那老板并未扯上北安,姑娘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他兴味盎然地问她。“难道姑娘与这故事有关?”没准七公主的事也与她脱不了关糸呢。

风翦翦被问的哑口无言,不知该怎样应对自己这一时的失控。

这时,四周忽在闪过几个黑影,她还未搞清楚状况,只见他们站的地方,除了身后的江面,其他方向都被蒙面人围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韩倾城倒是很镇定。

“送你归西的鬼。”随着话音落下,四周的黑影全向韩倾城攻来。

“你南阳的勇士来了。”韩倾城对着还在发楞的风翦翦低语,然后迎上了黑衣人的攻势。

风翦翦搞不清事情怎么发生的,只是看着那些人围攻着韩倾城。刀光剑影间夹杂着惨叫声,然后鲜血四溅。打了许久时候,地上倒下了许多个人,可韩倾城也渐渐处于弱势了。

“我若死在这,南阳将永无宁日。”韩倾城被逼近她的身边说。月色的服饰上已沾了许多的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风翦翦来不及消化他的话,就见一个黑衣人的刀又向他劈来。来不及尖叫,韩倾城身子跄踉的闪开,却失足落入了临江水中。

“怎么办?”黑衣人全围了上来,已无暇顾及风翦翦的存在。

“不必担心,干娘说他不懂水性。”为首的黑衣人胸有成竹地说。

话音刚落,只见一抹粉色从身侧掠过,便投入了江中。

“是刚才那女子!”有人惊呼。

风翦翦没细想任何事,只是听到那黑衣人的话,便一无反顾地跳了下去。她不能让他死,不能让南阳永无宁日。

在凶猛的江水中浮沉,她很快找到了溺水的韩倾城。不知哪来的力量,风翦翦紧抓住了他。抱着一根浮木,在分不清方向的水面,却只能凭水流漂泊……窒息,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过。他挣扎,可是越挣扎身子却越往下沉。难道他韩倾城今日要丧生在这南阳之地的江水里了吗?意志恍惚中,他看到一片模糊的粉色飘来,夹杂着长长的黑色发丝,紧紧的抓住了他……

身子有种极度的虚脱感,努力地睁开眼,他看到满天的粉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飞舞。细瞧之下才分辨出,那是一种植物的花瓣。顺着水的声浪回首,他身后竟是一片江水,而自己正躺在岸边,离水很近很近。

尝试地动动手脚,感到左臂仿佛被什么钳制住,才发现身侧还躺着一个粉色衣衫的女子。颜色跟他在水中见到的一样,而他的手臂还被她紧紧地抱着。

伸手拔开她掩住脸的发丝,那脸庞竟是风翦翦的。手指无意识地描绘她在右颊,回想起落江前她愤慨的模样,又在意识模糊中看到的粉色,他真的不敢相信是她这个一个纤弱的女子救了自己。

他过了许久才收回思绪,费了一番周折抽出手臂。他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吃力的抱起那平日如棉絮的身子,他想从现在起保护怀中这个女子。

因为过度的疲累,体力也尚未恢复,又带着一个昏迷的人,他选择了不远处的树林安顿。

幸好平时喜欢狩猎,也有与侍卫们露宿野营,所以对于这种露宿荒外的情况也不至于一点办法也没有。于是他逮了一只野鸡充饥,又烤了一只兔。天渐渐暗下来,韩倾城把白天弄的枯木柴点来取暖,而此时的风翦翦却还没有醒来。

映着火光,望着靠在身上的女子,手指摸上她左颊已显露的疤痕,凹凸的质感告诉他,是真的烫伤没错。没有胭脂的遮掩,它在那张细腻的脸上看来极其丑陋。

到底是怎样的原因造成的呢?这样美丽的一张脸庞,那疤痕简直让人不能原谅。

“咳…恶……”风翦翦吐了一些水在他身上,眼睛才缓缓睁开。

“皇子。”终于看清自己身边的人,并企图挪动身子。

“别动,你太累了。”一只手臂搂紧她,生怕她不慎摔伤自己。

目光环视了一圈四周,却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耳边还可以听到水的声音。“我们在哪里?”

韩倾城递上水边喂她边回答:“应该是临江下游的什么地方,我还没搞清楚。”但津门向北的临江已属北安的领地,这是他唯一还存希望的地方。

乖乖喝掉他送上的水,觉得身体里舒畅不少。稍稍离开他的怀,靠上身后的树干。“你会很累的。”她解释说。

“吃点东西吧。”韩倾城送上一块烤好的兔肉给她。

风翦翦接过慢慢撕开吞食。

韩倾城看她样子,忽然想起了烟妃。记得那一年狩猎,年幼的他不过是猎到一只兔子,她哭泣着央求他的父皇,不允许人伤害它,还帮那只兔子包扎,他只觉得烦。从那时开始厌恶娇弱的女子,尤其是那种娇弱,比那只兔子还可怜,更可憎。

“你不可怜这只兔子吗?”他问,不知道自己是想要证实什么。

“在你连肚子也填不饱的时候,谁会去管那只动物的死活。”她优雅地剔出骨,继续吃着。

“我认识这样一个女子,宁愿自己挨饿受罚,也要保护一只兔子。”他也觉得那个人很蠢。

“那我猜她一定是个养在深闺的单纯小姐。”整日在高高在院墙内锦衣玉食,怎么会知道外面会有人被饿死呢。

“那你呢?”他问。

“我?一个为了生存而努力的平民百姓。”话语里既无自悲,也无自嘲,一副我是我的率性、自得。

韩倾城看着她,第一次觉得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这般的美丽,这般的独特,这样的温婉而韧性……

风翦翦因他的专注目光忽然想起她的左脸,手下意识的摸到自己的疤痕时,她惊慌失措。匆匆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心慌的责备自己怎么忘了脸上的伤。

韩倾城靠近她,扳过她的头来面对她。她看到一双深情的眼眸看着自己,不安的想要遮掩。

“别动。”他轻轻地说,并抓下她放在脸上的那只手。“你这样很美。”随着温柔的言语,他轻吻站那疤痕,仿佛要证明似的。

风翦翦的脑中“轰!”的一声变为一片空白,只看到他深情的眼眸中无助的自己,醉了!

清晨,虽然阳光已经充足,但空气中仍留着一丝潮湿的气息。她睁开眼睛,看到满天的粉色飞扬,那是一种树开的花儿,绒似的,形状如扇。

“难道这就是父亲说的扇舞吗?”她低语。

从小父亲就不断跟他提起许多的事情,比如说她的母亲、京都的繁华、津门的扇节、还有他心里的那个人,她知道那些都是父亲心中最美好的事物。她记得父亲描述过“扇舞”,与眼前的情景竟是那么的相似。

父亲?手伸入怀拿出折扇,它却早已破烂不堪。除了竹做的扇架、扇坠还在外,扇面几乎是连残余的纸都没留下。

韩倾城醒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她一脸心痛地看着那面目全非的扇子,表情几乎要哭出来。

“别哭。”他说。

虽然她看起来很单薄,可感觉告诉他,她并是不容易哭泣的女子,所以这份低落的情绪就更让人难过。

风翦翦侧头看向他,这一次没有愤慨,只是很无奈的笑了。“这把扇里的人是我的父亲。”这样说。

韩倾城讶异!

“十五年前,我的父亲因为两国的战争,被迫与他心爱的女子在津门分离。“欲问君何意,奈何心含秋”隐喻的是我的母亲,她姓秋,而当时我的父亲已娶了她。”想想那年她也五岁了。

“对不起。”毕竟是因为他,那把扇才毁了的。

风翦翦摇头,收拾起残扇。就让父亲挂念了一生的情随他而去吧,这样也好。

“素闻南阳盛产扇,更有的扇是千金也买不到的,果然如此。”原来贵在情谊。

“是啊,尤其是在扇节,我们每个地方都会举行扇面美人的选拔。然后由我们国内著名的制扇工匠及丹青高手替其制作。这扇仅此一把,不止是对此女子的肯定,也是象征来年一年这个家族的平顺。”是无上的光荣呢。

“那你做过扇面美人吗?”他好奇地问。

风翦翦摇摇头,手摸上左颊说:“扇面美人规定必须是身家清白的女子,品行端正,至少有一项出众的才艺,容貌没有任何缺憾。”意思是说她没有资格。

“对不起。”他无意的,可是却总是惹起她的伤痛,才发现这个女子身上的灾难似乎很多。

“你不会懂的,没有人会懂。”她低低地细语。

他一个尊贵的皇子,即便此刻的情势让他们相依,也不能让他懂的。这样一个站在傲视天下地位的人,永远不会懂她过去的艰难与心痛……

艳阳高照,丝丝的微风吹动着行宫的柳条,绿水如常地端着茶水进入房间。出事了,她几乎可以肯定。虽然北安的兵士如常站岗,却紧张不少,而且北安皇子自那日扇节与风翦翦出去后,就不曾出现过。

会出什么事呢?将新的茶水摆上桌,将已凉透的换下来。她往外走去,虽然脸上还是一片平静,可思绪已来来回回翻转了几回,但仍找不出答案。

“我们皇子近日有事外出,请五皇子见谅。”安政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

“安大人客气了,也没什么事,只是因为皇妹的事,想来问问她的贴身女侍罢了。”云湛回答。

“是这样啊,那么是公主有消息了吗?”安政试探。

“还不确定,只是关于此事感到几处疑惑,想要绿水解答。”云湛说。

“绿水姑娘。”安政扬声叫住了正想转身离开的她。

原本想假装没有看见他,无奈就是有人不想放过她。绿水悄悄平和心绪,转过身向他们行礼。“五皇子、安大人万福。”

“绿水姑娘,五皇子有事找你呢。”安政见到她很是热情。

“不知有什么地方可是为五皇子效劳?”绿水多礼地又是一福,无视他投过来的担忧眼神。

“安大人。”一个士兵在此时莽撞地闯过来,神情很是激动。

“什么事?”安政沉声问。

士兵的目光在云湛与绿水的脸上迟疑地转了一圈,还是壮着胆子上前,在安政在耳边低语了一句。

他听了脸色一变。“五皇子有什么问绿水姑娘的尽管问,安某有急事,先行告退了。”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再顾不得防备两人。

“你还好吗?”他一走,云湛便将担忧全显露出来。

“谢五皇子,奴婢很好。”她回答,仿佛没看到他的任何表情。

云湛很是无奈,却笑了,笑自己自讨没趣。

“不知五皇子找奴婢何事?若无事,奴婢要先行告退了。”说着便要转身走人。

不该有的牵挂还是不要有的好,何必舍望呢?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绿水。”云湛唤住她。“我今天来是想问凌霄的事。”他道出重点。

“凌大哥?”绿水疑惑。

他不提边绿水都忽略了,自从云织失踪后他似乎就没出现过。按理说凌霄该是寸步不离的,比她更紧张公主才对呀。可是公主失踪,他功夫那么高,竟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

“难道他出事了?”除非这样,否则他是誓死不会让云织儿有事的。

“不知道,就是他至今还没消息才让人觉得奇怪。”神不知鬼不觉的,两人就这么失去了踪迹,难道不令人怀疑吗?

“你的意思是说,公主跟跟凌大哥……”不可能的,如果单公主她相信,可是凌霄——那样刚正不阿的汉子,断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的。

“我也不敢相信。”如果是这样,他该如何收拾这接下来的残局呢?

绿水看着他,明白他又在为南阳的未来担忧了。一边是自己的国家,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妹妹,他总是处于这样的两难之间。

“还没确定不是吗?“她忍不住安慰。

云湛回以她一抹苦笑。也只有这时候,绿水才像他记忆中的绿水,善良而解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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