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约整洁的书房里烛火一夜未歇,几件青铜摆设与锁魂鼎摆放在一起,让原本仅有一些微弱紫光的锁魂鼎显得不那么起眼。慕云清揉了揉算账的额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手下却一刻不停歇的整理着批阅了一夜的折子。
林卓一大早便被府里的管事嬷嬷催着过来送参汤,看着自家主子这么疲累,心中有些不忍,但受到的消息还是不得不据实回报。
“爷,郭嬷嬷让您歇息片刻,政务繁忙也不能熬坏身子。”原话转达之后,他将折子一摞一摞的搬到一边,这才递上参汤,“爷,今早收到消息,一是六殿下不知何故,天还未亮便带了几个随从轻装简行的出了墨凉城。二是我们的人终于在驿馆发现那些东盛人的踪迹,不过轻功和身法都了得,怕一般人降不住他们。”
“哦?这个节骨眼上慕云羲竟然敢私自出去?”慕云清抿了一口参汤,依旧是熟悉的味道。郭嬷嬷是先王后留给他的,与九王府的郭管家乃是兄妹,这些年一直负责清王府的大小事宜。“派人盯着,看他去那里。东盛那些人还真是意志坚定,不受接见竟然能一直留在这里,可见别有目的,继续留意着便好。”
早朝依然只有几个官员积极的参奏发言,不过有了这段时间的震慑,有些言官参奏慕云逸的折子已经少了不少。或许是因为慕云羲称病未曾出现,一些党附于他的大小官员今日出奇的安静。
西陵王似乎已经不能见风了,上朝须得继后亲自搀扶照顾,垂帘之后只听传来几声不可遏制的咳嗽,“小十三,小十三你过来,扶寡人回去!”
继后的手前一刻还轻轻抚顺着西陵王佝偻的后背,这一刻去僵在原地。虽然不是唤的慕云清,可是她这心里就是有点儿不踏实。“陛下,十三殿下未曾服侍过人,还是臣妾扶您回去吧。”
“不了,羲儿不是病了吗,你赶紧过去瞧瞧,寡人不放心!”西陵王苍老而颤抖的手坚定的推开了她。
慕云恒有些懵了,自从陛下病重以来都是继后日夜照料,连自己的母妃想要见一面都难,今个怕是有什么事情吧。但是他也许就不曾在请安之外的时间见西陵王了,或许也只是父王想他了。
在太监宫女簇拥下,慕云恒将西陵王往寝宫方向送去,后者却一脸慈爱的望着他这个最小的儿子,“你这小子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争宠,扶我去你母妃那里吧!”
“您要见母妃?”慕云恒有些诧异,虽然这些年母妃算是他宠爱的女人,可见面次数也不多,“好,好的,我派人去知会母妃一下。”
宁妃见驾的时候一身鹅黄色长裙,头上几乎没什么首饰,面容虽不如当年但也算姣好,明眸皓齿,风韵犹存。
“你们都下去吧。”打发了一种奴才,西陵王任由宁妃搀扶着靠坐在软塌下,嘴角含笑着,一抬头面上又恢复平静,“陛下累了吧,臣妾给您捏捏。”
“你这手法可是一点儿也不生疏啊。”西陵王感叹了一句,半眯着眼眸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没有人在耳畔叽叽喳喳着关于立储传位的事情。
“父王?”日落西沉的时候,橙黄色的余光穿透稀疏的枝桠打在西陵王沉沉睡去的脸上,慕云恒有些困倦,无聊的数着西陵王脸上花白胡渣的数量。
宁妃无奈的笑了笑,“恒儿别闹,你父王怕是累了。”拧干了热水的布巾缓缓擦拭西陵王苍老的容颜,“你去外面瞧瞧内侍监,跟他说陛下今个累了,就歇在我这儿了。”
慕云恒向来跑起来跟阵风似的,一溜烟的出来又窜了回去,“说过了,让他们都先散去了。”
西陵王的手缓缓搭上宁妃的手背,轻轻拍了拍,眼眸这才微微张开,“还是你懂我。”
“陛下有话直说吧。”宁妃向来知进退懂礼数,对西陵王的心思也揣测了近二十年,多少能看破一些,“是不是要恒儿也出去?”
“不用。”西陵王招手示意慕云恒靠近一些,“是父王对不起你,但是为了西陵的千秋万世,父王别无选择。”浑浊的泪珠子缓缓从眼角滑落,那一瞬间宁妃心头忽然生出一种可怕的想法,紧张的推开慕云恒,“有什么事情臣妾一人知晓即可,恒儿快出去。”
“我不,父王说了我不用出去,母妃你紧张什么,什么事情这么神秘不能让我知道?”慕云恒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得意的拉住西陵王的手,“父王你说吧。”
“陛下,臣妾对你别无所求,就这么一个儿子,您不能这样对他!”宁妃近乎疯狂,声音略有些升高,却被西陵王略显愠怒的眼神震慑住,“你太激动了,此事处理的好未必会出事,你为何如此不信恒儿。”
“我不是不信他,只是不信王后的为人。”她太傻了,从今天慕云恒搀扶陛下过来,她就该明白这件事情上她毫无选择,“陛下,同样是您的儿子,厚此薄彼我从不埋怨,可是您在拿我恒儿的命赌啊!”
西陵王无奈的垂眸,“寡人对不起你们母子。”可是帝王的心总有最坚硬的一面,他依旧拉着慕云恒的手,“传位诏书被寡人藏在了尚方宝剑里面,明日便让人送去你府上。将来若有一日朝局有变,寡人希望你可以持诏书拥立清儿为王。”
“什么?”慕云恒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这件事于他而言应该是最乐于促成的事情,但是回想起母后满眼泪痕的神情,他才觉得这事远没有想象的那般简单。“父王,我……”真的能办到吗?
“恒儿,父王时日无多了。”
宁妃早已经泣不成声了,她爱了半生的男人却为了其他女人的孩子而牺牲她的儿子,纵使心痛,纵使有恨,可却终究无能为力。在这场皇位争夺的倾轧大战中,她们母子不过是仗着西陵王的宠爱才逍遥了这么些年。一旦他故去,他们的一切都将被收回去,这一刻竟这样无力。
明月高挂,原本并不是个杀人越货的耗时间,但夜雪柔不想等也等不了了,她需要尽快将段悠然带回去。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杀了他,我给你自由!”单手打在身边女子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强势的将那颓然的脑袋掰向自己,四目相对,‘段清然’漆黑的双眸中满是死一般的颓然,“文思,这一次可别让我失望了。”
女子抿了抿干裂的唇,她身上还残留着遭受各种刑法之后的疼痛和伤疤,她没有选择,一如当年那般,她想活下去,“是,文思明白。”
“不,我不信你,你发誓!”夜雪柔松开她的下巴,单手结印,荧荧金光在掌心闪烁,“对着它发誓。”
赵文思望着光芒里映照出来的那张原本属于段清然的脸,冷静麻木,机械性的开口,“我赵文思发誓,若我不对他下杀手,必将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