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不染一丝纤尘的锁魂鼎已久散发着又有的紫光,多年间未曾熄灭。那抹半透明的身躯站在慕云清身后,拼命的对赵文思挥手摇头,仿佛知道她要开口说什么一般,想阻止却无能为力。
“你真的很爱公主,爱到不允许有任何的替代品走进自己的生活。”她凄凉的笑开,“即便长得一样,即便这具身体就是她,你也接受不了。你想要见她吗?不是这具身体而是活生生的她!”
“你说什么?”仿佛死灰复燃,慕云清的心有那么一刻被触动,随即又觉得荒诞可笑,“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是你们夜氏一族也不能这般藐视天理循环吧。”
“她没死,否则这具身体又怎么会活到现在?”
“我不相信你!”慕云清依旧淡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牟足了劲拉开了抓着自己的手,“天色不早了,你该歇着了。”
“慕云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颤抖着扑过去,看看扎进他的怀中。她就知道以慕云清的软性子不会看着她摔倒在地的,“你不爱我不曾看我一眼,我现在已经明白了。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霸占着公主的身子这么多年,但是请你信我一回,公主没死。你带我回东盛,十二公主能保住她的生魂,一定可以让她活过来。”
“这只是你的猜测。”
“不是,我真的听到过族长和长老们的谈话,是真的。”她没多少气力,瘫软在慕云清的怀中。思量再三,他还是将女子抱去了西苑的客房。
东盛王宫之内,苏越小心翼翼的跨过散落一地的折子,扶起瘫软在地上的段澈,轻声道:“你先出去吧,我去看看陛下。”
殿内的侍者早就被轰出去,苏越来到红绸垂挂的内殿,躬身行礼道:“陛下!”
“陛下?我这算什么陛下啊!”只是为了保全一国百姓,想要屯兵边境以自卫的权利都没有了,“苏越!”她红着眼睛扑了过去,紧紧的抱着苏越瘦削的身躯,脸颊埋在他的肩窝,温热的湿润很快让苏越僵直了身子,“陛下,您……”
“别动,就一会!”她已经下定决心要铲除夜雪柔了,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但若是不除去她,东盛离灭国不远矣。这样的软弱会在今夜告别。贪恋苏越身上的药香,她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着。
春末时分,东盛王段凝然趁着夜雪柔闭关之际,仅凭内宫禁卫军和其私自豢养的死士大肆清缴夜氏一族在朝内盘根错节的势力,许多官员都是被暗杀之后再安上罪名抄家灭族。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只有少数知道内情的大臣稳如泰山,继续朝政。
没入国库的钱银悉数充作军饷,东盛的大军十二万屯兵边界以备不时之需,另封绥远将军带兵五万驰援北襄,一时之间夜氏一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纷纷将求援的信送往灵山。
段凝然做完这一切之后,心中大为畅快,见苏越过来,竟然丢下帝王之仪态,亲自斟酒递给他,“澈儿都安顿好了?”
“嗯!”说不上来的辛酸,苏越不由得心疼起眼前的这个女子,“你这般雷厉风行,可给自己留下了后路?”
段凝然撩开被风吹乱的发丝,宫位高台之上,风声呼呼作响,她却觉着自在舒服,忽然间她轻笑着望向苏越,“我若说没有,你会心疼吗?”
“陛下醉了。”苏越拿下她的杯子,“微臣送陛下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明日夜雪柔就要出关了,她的小命就算保住了,这王位也是断然保不住的,“今夜没有君臣,我当你是至交好友,这酒你喝不喝?”
苏越如同着了魔一般,静静看着交接月光下透白到几乎泛光的脸庞,那样较弱却又那样坚强的她,眼角竟然还有泪光,“我这一生荣华尽享,却满身束缚。原本这位子就不该是我的,可到底我坐了便是一份责任。以后不管谁是东盛之主……呵呵,没谁了,苏越答应我,好好护着澈儿,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了!”
“陛下莫说丧气话!”苏越很想拉着他去灵山,或许那边可以庇佑她,但是……
“不用难过,或许那个未曾谋面的姐姐可以改变东盛的境况。我都有点嫉妒她了,你这样看重她,连夜氏大长老都可以为了她与族长反目。夜氏一族的人啊都冷血的很,我段家因为这个位子死在夜雪柔手中的不计其数,也没见他们出来阻止一二……”
“陛下您真的醉了!”
一杯接一杯,她仿佛拿酒当水喝。可是头脑确实越喝越清晰,“苏越,我想清楚了,我对你只是崇拜依赖,并没有儿女私情,以前年少不懂事,还望见谅。”
“陛下言重了。”
段凝然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回宫的,如何回去的,只是醒来的时候入眼的便是夜雪柔平静无常的脸,越是平静,暴风雨来的便越是猛烈。
夜雪柔重新审视眼前的女子,原本以为她性子软,好拿捏,却不想软柿子里面藏着根针。“现在下令召回绥远将军的五万兵马,我或可原谅你。”
段凝然抚了抚额头,还有些晕乎乎的,但是这几个字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从前她就知道东盛王寝殿内有一条暗道,只有夜氏族长知道的暗道,如今这条暗道再次开通,向来自己也是时日无多了。理清楚思路,她反而没有先前那般畏惧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是寡人给他们下的最后的命令!”
“你当真……不想活了!”夜雪柔几乎是咬着牙蹦出这几个字的,“你知不知道你会坏了我所有的计划!”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计划,我只知道西陵吞下北襄,东盛便岌岌可危了。你不是东盛的王,你不明白王国意味着什么?”
“不会王国,只要段悠然在我们手里……”
段凝然缓缓起身,没有去看床边的中年女人,她已不再似以前那般容光焕发,此刻看来才有一点儿四十多岁女子该有的模样,以前真像个老妖怪。
一件一件,她有条不紊的穿上朝服,艳丽的红色包绕着周身,“夜族长,帝王铁血,有个人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个国家呢?就算姐姐足以让他暂时放弃吞并东盛,但那时候西陵已经是强于东盛数倍,随时可以拿下我们,到时候又该如何?”
“呵呵,你以为我会拿段悠然去换?”夜雪柔忽的冷笑起来,“真是太天真了,有了段悠然,我夜氏一族的力量便会复苏,到时候别说一个西陵,就算是一统天下也不是难事!”
段凝然并没有什么惊诧的表情,毕竟此刻说她痴人说梦,无异于自己往坟墓多走了一步。
“族长深谋远虑,寡人远远不及,只是我已经无法调度那些兵将了,此次疏忽是寡人的责任,寡人自会禅位以谢东盛百姓。”
“禅位?”夜雪柔轻轻捏起她的下巴,“你以为在你拔除我的势力之后我还能轻易放过你?”狞笑着拍了拍手,两个使奴便压着苏越和段澈进来。浑身是伤的苏越依然昏迷了过去,段澈瞪大眼睛,惊吓过度似的直打哆嗦。身为王子,他从未被下过大狱,亲眼看着夫子被人施刑给了他太大的冲击。
“你……他是最后的傀儡了!”双拳捏紧,她很想去看看段澈,也想去看看苏越伤的怎么样了。
“放开他!”夜雪柔示意身后之人松开段澈,随即丢给他一把匕首,“去,杀了她。杀了她以后你就是东盛之主了。”
“我……我……我不要,她是我姐姐……?”
“姐姐?”夜雪柔呢喃着这两个字忽然抬高音调,“那就杀了他!”提着段澈的后颈将他扔到苏越的面前。
段凝然惊诧的望着段澈,“别……别让小孩子做这种事情,你要我死,我可以……”
夜雪柔没有理会段凝然,只是弯腰捡起匕首递到段澈手里,“二选一,杀谁?”
段澈犹豫不决,几乎叫嚣着冲向苏越,伴随着段凝然的呼声,匕首的锋刃刺入使奴的身体,他死死的护在苏越面前,“夫子也不能杀!”
“你这个坏女人!”段澈还想冲过去杀夜雪柔,可惜被另一个使奴阻止了。
段凝然吓得瘫软在地上,想过去抱住段澈,却又被夜雪柔阻隔开来,“小子,胆子不小啊,想杀我下辈子吧!”握着他的手,将匕首塞进他的手心,“好了,这一次可别看错人了。”
“不要……澈儿不要!”段凝然很明白,二选一的话,无论段澈如何在乎苏越,他选择的仍旧会是杀死苏越保住自己。是以自己冲过去之后,匕首没柄而入之时她松了口气。“傻孩子,我就知道你会护着姐姐的。可是太傅是个有才之人,将来于你大有裨益,你不能……绝不能伤了他,知道吗?”
“姐姐……我去找人,我马上去找人来救你!”段澈惊恐的松开匕首,“来人!来人啊!”
“别喊,澈儿别喊了!”段凝然很清楚,这个宫殿就是个变相的牢笼,哪里还会有人来救她,“澈儿,以后要乖乖听话,好好……好好活下去,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