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小业是千里马,季蔼无疑就是那个相马的伯乐,而为了报答伯乐的知遇之恩,我则自告奋勇的背起药篓,充当起小药童,随他进山采药。
“季蔼,你采得都是些什么啊,花花绿绿的,看着不像治病救人的草药,倒像是要人性命的毒药。”我捶着酸痛的腿,一脸苦相的问到。
季蔼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将一株艳红色草药丢了,然后转头十分严肃地看着我道:“医药之道博大精深,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我看着他的反应,心里隐隐觉得不对,才想反驳两句,忽然脚下一滑,人便向着山下仰去。
如果不是瀛洲也有禁空大阵,我相信自己可以安安稳稳的落地,可如今既飞不得,而我又不想做个摔死的仙,便只能抱住前方的季蔼不放。
若说季蔼是个心无旁骛的道祖吧,那他身体的这种僵硬感又从何而来?可若说他有颗悸动不安的心,但那脸色却没有半分变化。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我也只能将原因归咎于自己的魅力不足。
“将这个绑好。”季蔼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绸带,一头系在自己腰间,另一头则递给我了我。
瀛洲是个四季共存的仙山,东秋、南夏、西春、北冬如此形成了一方小世界,而我们此刻所处的位置正是春夏交界地带,明媚中又夹杂了几许燥热。
故此,当红色的绸缎在眼前晃动时,我的心底就难免生了几分烦躁,但这种心境却不足为外人道。
将绸缎系好后,我们二人便如同山鬼娶妻般,在林中穿梭,时而惊退山间鸟雀,也颇有一番乐趣。
可越向南方便越接近夏季,天气燥热自不必说,间或还要飘来几朵雨云,将我们一个天仙,一个道祖弄得狼狈不已。
“季蔼,你堂堂太上道祖,就不能弄出片光幕遮雨么?”我的牢骚与漫天倾盆大雨一般,一发而不可收拾。
季蔼听了我这话,如梦初醒般抹了把额头上的雨水,然后手指微动,面前便出现了一道水蓝色光幕,没错,就只有一道。
看着他毫不犹豫的踏进光幕内,然后老神在在向前行去的身影,我仿佛听到了自己牙齿的摩擦声。
我承认,自己除了金、风二系法术外,别的都是一塌糊涂,但被人以此种方法鄙视,还是难免恨得牙痒痒,于是乎便原地不动,等着红绸阻住他的脚步。
果然,季蔼在行出七八步后,发觉腰间一紧,转过头看了眼原地未动的我,似是若有所悟的笑了笑,笑容轻浅,不夹杂一丝嘲弄。
正当我以为先前所想都是自己的误会时,却见他很是体贴的折了一片芭蕉叶递过来,笑得依旧轻浅,不夹杂一丝嘲弄。
倾盆大雨将芭蕉叶捶打的不堪重负,也将我与季蔼一绸之距的不同境遇诠释得淋漓尽致。
最终,我还是抛弃了原本就没剩几分的尊严,带着一身雨水,很是无耻地钻进了季蔼的光幕下,只隐约从他不耐的表情下,嗅到了名为“得意”的味道。
天色在身与雨,履与泥泞的斗争中渐渐变暗,而我却不厌其烦的重复着一个问题,“这是要去采什么?还要走多久?”
本以为这次仍会被无视,却不想季蔼手臂一抬,向着不远处一大片三丈高的枯木林指去。
待二人缓缓行到近前,我这才看清所谓“枯木”的真面貌。
就见那一颗颗粗糙开裂的黑色树枝上,零散生长着几片肥厚的绿叶,而绿叶底下还隐藏着虫卵一样的白色物体,这幅画面,怎么一个“诡异”可以形容,简直是让人头皮发麻,几欲拔腿逃离。
但这个想法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就被季蔼制止了,他轻蹙眉头看着我,问道:“你没见过优昙花?”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边摇头边去扯腰间的红绸,准备远离这个诡异的地方。
突然一阵巨大的法力波动自身边传来,我努力压下发自本能的颤栗,侧头向身边人看去,就见他身周渐渐汇聚起淡绿色的光罩,由小及大,正以惊人的速度,将这片枯木林笼罩其中。
光罩碰触到的枯木,从灰败变得充满生机,那些虫卵一般的白色物体也开始变幻起来,但不是我想象中破茧而出的虫蝶,而是一朵朵圣洁的雪白,以及阵阵萦绕鼻尖的檀香气息。
这些雪白似是埋伏了千年的陷阱,只为将这一刹那演绎到极致,以不可能被超越的绚丽来俘获人心。
也许她们做到了,我在心中默默为自己的见识浅薄而叹气,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光罩正中的男子。
此刻的他微敛了双眸,嘴角还挂着残留的笑意,让我一瞬间回想起白果树下,九泉岸边,那个任何表情皆可入画的男子。
听说他归位了,听说他已消失无踪,如此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可那份难以动摇的执念究竟放下了几分,也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刻意回避季蔼此刻的表情,只将视线停留在那两道很煞风景的一字长眉上,过了半天才将莫可名状的惆怅压下去。
“需要采哪些?我来帮忙。”我不愿深想季蔼为何会带我来这里,也不愿深想他为何要耗费大法力,只为让我见到那传闻中三千年一开花,非有缘人不得一观的优昙花开,但愿如此糊涂便好。
季蔼没有为我破坏气氛的作为而愤懑,很好脾气的指了一截树枝,示意我折下,我照着做了,旋即,那枝上唯一一朵优昙花便到了我头上。
我相信所谓的“人比花娇”,可当人不如花娇时,这花就是折煞人最好的武器了。
感觉着头上那朵明显比我好看的优昙花,我总想能“不经意”的滑一跤,或者绊一下,好将她名正言顺的甩下去,可这个小心思却被一旁的季蔼看懂了,他很是费解地问:“你又不是没带过花,怎会如此别扭。”
真实的理由我自然不能说出来,所以支吾了半天却又被他当做了害羞,就听他很是体贴地说:“没事,没人会盯着你看的。”
若是不了解他,我定会将这句话视为羞辱,可就因为太了解,这种耻辱与无奈便只能化作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随风而逝了。
就在我全心投入于叹息之际,一道黑影忽然迎头罩来。
因着被一条红绸系在一起,想要躲闪就有些困难,无奈之下,我便向腕间的匕首摸去,可还没等我动作,那道黑影就被季蔼抢到了手中。
他看着我杀气腾腾的架势,长眉微微一抖,有些无奈地说:“别动不动就大开杀戒,会有业报加身的。”
我故意忽略了他的话,看着那毫无挣扎之意的玄鸟问道:“死了?”
他倒提着鸟爪,观察了一会儿才似笑非笑地回:“不是,看样子像是喝醉了。”
碍于燕音的关系,我对玄鸟一族没什么好感,见无大碍便要从季蔼手中抢过来,然后远远扔到视线所不能及之地。
却不想季蔼虚空一送,那醉到不省人事的玄鸟便消失不见了。
这招我曾见桑若使过,所以并没惊讶,只隐隐有些被戏弄后的不快,“季蔼,我虽然不是如你一样讲究大仁大义的神仙,却也没有见活物就杀的嗜好,你这般举动究竟何意?”
季蔼下意识地伸出手,可才聚到一半就僵住了,然后掩饰着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淡淡答道:“小业该有个侍女了。”
我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作答上,自然也没在意那些无伤风雅的小动作,思虑片刻后觉得有理,可还是禁不住担心地问道:“小业不喜欢羽族人,我担心她不会接受。”
事实证明了一句话——知女莫若母。
当季蔼将醉醺醺的玄鸟放在小业面前时,她那双好看的凤眸明显黯了黯,我能理解她此刻陷于回忆中的小小痛苦,可却并没阻止,如果连这点面对挫折的勇气都没有,那她也就没有什么未来可言了。
要说还是身为教育人士的季蔼有办法,他只在小业耳边说了些什么,小业就换了一副表情,那如同偷到鸡的小狐狸般,幸福加喜悦的神采,让我这个做娘的也不禁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