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的话题一直绕在向阳身上，良久，估计连下人都同情被忽略的二小姐了，管家终于前来宣布可以开饭了。
饭桌上的菜色不多，两老独居于此，刚开始还有人前来拜访，被拒绝的多了，也就逐渐成了如今这个清净局面了。平日里也就儿子向沐熙闲暇时来看看。向沐熙与向雪烟的姐姐向雪依一母同胞，如今官至户部侍郎，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只是向古原两人住的太远，不便于平日办公，也就留在了老宅子。
“等会儿给你哥哥捎个信，让他来。也好见见亲外甥，对吧？向阳，你舅舅肯定喜欢你。这么聪明孝顺！”
“娘，还是，还是先别让哥哥来了。这会儿也很晚了，而且，而且我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雪烟，你都已经回来了，还担心什么！难不成要一辈子这么躲着，连你亲哥哥都不愿见上一面。”
“这……爹，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爹说的对。烟儿，这些年娘连你在哪儿，过的好不好都不知道，你就忍心吗？好不容易回来了，就什么都不要怕。有什么事，你爹在呢！”言下之意是，你光明正大地回来就是。
“对。雪烟，皇家之人对你不义，你又何必如此。爹始终是那个态度的，休书给了你，那就是清清白白的自由身了。我向古原的女儿还怕没人求娶吗？再说，你要不愿意，爹娘养你一辈子就是了，百年之后也还有你哥哥姐姐！不用怕的。”
向雪烟眼眶又要红了，这才是永远护着她宠着她的家人。
“爹，娘！雪烟不是怕，只是……只是还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你们放心，雪烟会好好的。而且如今有了向阳，我觉得很满足了。”
向雪烟摸了摸向阳的脑袋，“明天再让哥哥来吧，天色已晚，就别让他奔波了。爹，娘。雪烟如今只想好好过日子。”
“烟儿，你说老实话，你是不是还对……”
“娘，我也不知道。再缓缓吧。”
一时间两相无话。柳静看着向阳，这个外孙她是打心眼里喜欢，只是这模样，一看就是忠烈王冷旭的亲儿子……
“外公外婆娘亲！你们在说什么？是要给向阳找爹爹吗？”
向雪烟一怔，向阳，什么时候知道爹爹这个概念的？
“向阳知道爹爹是什么吗？”向雪烟试探着问。自从几年前提及过一次，向阳就没有再提过爹爹这两个字了。而且，向雪烟不确定，她不知道对于向阳而言，他的成长路上，是否缺了什么，比如父亲。
“知道啊。就是会给向阳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像娘亲宠我一样对我好的叔叔对不对？”
“……”
向雪烟不知道怎么说，这是她第一次和向阳谈论这个话题。
“那向阳想要一个爹爹吗？就是，嗯……和外公对你娘亲一样的，也会很喜欢你和你娘亲的。”柳静干脆地问了出来。
“唔……都可以啊。多一个人对向阳好，向阳又不吃亏！”
“……”
“这孩子……”
“不过，还是要看娘亲啦。娘亲如果不喜欢，向阳也不喜欢。娘亲喜欢，向阳就喜欢！”
“好好好，真是乖孩子。来，外婆给你夹个大鸡腿。”
“谢谢外婆！”
“……”
“那就这样说定了。明个儿一早，就把你哥给叫来好了。刚好沐休是吧，老爷？”
“嗯。先吃饭吧。”向古原说罢便举箸不语。
饭后，柳静将向阳带离席间，独留下两父女。
“雪烟。”向古原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盏热茶，“好久没有喝过你亲手煮的茶啰。”
“爹——”
向古原抿了一口，放下茶盏摆摆手，“还真是尽得你娘的真传啊。不错。”
“爹喜欢，日后女儿必当多多益善。”
“免了——你以为我不知道，都大了！你看看你姐，孩子都俩了。你也是，向阳也快要七周岁了吧！就剩你哥了，整天就钻钱眼了，到了户部就拔不开腿。唉，多少大家闺秀一个都看不上，真是把你娘急得……”
向雪烟站在向古原身后，轻柔地给他揉着太阳穴。她很喜欢这种感觉，仿佛这七年的空缺根本不存在，一家人，该唠嗑的唠嗑。家长里短，这是她小的时候快乐无忧的生活。
“雪烟。有的东西你娘不说，我知道。她是不想让你自责。天底下哪有孩子受了伤不往家里躲的。雪依嫁进了宫，当了皇后，回头还是说要不守礼节喊她女儿。我这么个古板丞相，到老了还陪着那丫头疯。你姐姐说你走前让她照顾我们老两口，那时候你娘拉着你姐姐问你的去向，问你安好，问你需不需要家里人帮。独独没问你怎么不回家。”
向雪烟的手顿了顿，转而去按眼前已有白丝的老人依旧宽厚的肩。她记得小时候骑大马，哥哥就在后面追，姐姐笑着说老人偏心。那时候老人的肩很平稳，说要给两姐妹骑一辈子。
“你娘知道，我也知道。可是雪烟啊，丞相府三个字是什么？是你的依靠啊。哪怕是雪依受了委屈，你爹我也敢拖着这幅身子上朝堂讨说法。你怕什么呀！你看现在不是很好嘛！没了丞相府三个字，那向府二字还是你爹写的，这下不用怕了。犯了天大的错，你都可以躲家里来。就算百年之后，也还有你那个不着调的哥哥，还有你姐。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好……”
“雪烟啊，不用自责的。你爹做官做到这个份上，也够了。位极人臣，有什么不满足的。反倒是你们这些小的。你们还年轻，就该去闯闯。偶尔犯个错，也还有我们这些老骨头呢。”
“嗯！”向雪烟点头，狠狠地，像是用了当年离开时决绝的狠劲。
“好了。不说了。去找你娘吧。这儿虽然不似以前大小了，但该有的都有。你的房间一直留着。知道向阳出生，你娘就在你院子旁边特意又让人扩充了一间小院。去看看吧。明天让你哥来，好好劝他，别老是一个人死倔，多大了还不娶个妻生个孙子给我们抱抱。还有你姐，你还没见过那两个小子吧，性子一点都不像你姐，倒活像是你小时候那活奔乱跳的劲头……”
向雪烟看着眼前的老人，眼泪蓄在眶里，愣是没有掉下来。哭什么？都到家了，没什么好怕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