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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阿努比斯的诅咒

哪怕世人皆曰无用,

哪怕伤痕斑驳如鳞,

我喜欢坚守这种执著的愚蠢。

一面是本性使然,

一面是无愧我心!

1

时间最是残忍,往往还没等你来得及看清,它已经迅速地溜走,甚至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所以似乎只是眨眼间,那场轰轰烈烈的秋季运动会已经闭幕两周了。昔日的喧嚣归于平静,飞扬的尘土跌落地面。

不管怎么说,我们系确实在运动会中表现突出,依照小辅导员的指示,如愿给了新生一个十足的下马威,也让老大能完美地毕业,不至于饮恨校园。

至于老五,在上场的前半个小时,被一群颇有先见之明的智者包围。这些人有班长,有导员,有体委,有学习委员,大家都力劝他弃权三千,省得上去丢人。

虽然老五想用速度来证明自己非池中之物,但是想了半天,怎么看都是举反证的!就在一帮人苦口婆心的苦劝下,做出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跑到主席台那边要求弃权去了。

然后这场令每个人都满意的运动会就这样收场了,我赢了两个饭盒和一个保温杯;老大赢得了他傲视新生的骄傲;老五保留了他翩翩的贵公子风度。

两周之后,大家就又像以前一样,吃的吃,喝的喝,逃课的逃课,睡觉的睡觉,过得不亦乐乎。

前面已经说过,我们宿舍的又高又瘦的竹竿老四是个游戏迷,所有世面上新问世的游戏,都逃不过该君的魔爪,每天在宿舍里杀得不亦乐乎。

走廊中时不时回荡着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如果这不是在男生宿舍的话,一定会被路人认为这个又脏又乱的小屋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老四没有社交,没有喜欢的女孩,也没有追求,更对运动和美食没有任何兴趣。唯一的生活目标就是挑战所有的新式游戏。

于是他刚刚杀出魔兽的战场,又冲入传奇的怀抱,在一片血肉横飞、硝烟弥漫中,挥刀斩戟,如入无人之境,颇有一番乱世英雄的风范。

这天是个平常的周日,因为没有学校难得的加课,秋光又分外的明媚,所以老大在前一天就跑去跟剩女小姐的宿舍套近乎,并且成功地邀请到那几个神经粗大的女生,跟我们几个兄弟一起去游乐园。

“老四,你不去吗?坐过山车很好玩的!”老大一边换衣服一边问他。

“我不去!”老四得意地跷着二郎腿坐在电脑前,扬了扬手里的一张光盘,“新搞到的游戏,我今天要玩通关!”

“你每天坐在电脑前一点好处都没有,跟我们一起去运动运动吧!”老二巧舌如簧,极尽诱惑之能事,“况且与美女结伴出游,共享青春,简直就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是吗?你说的美女就是张霏她们宿舍那几个满脸青春痘的女生吧?”老四不以为然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拭目以待!”

因为长久坐在电脑前,他眼镜片的厚度已经堪比酒瓶底,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四目以待”!

他说罢就把那张碟片放进了电脑的光驱,自动安装程式启动,漆黑的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个深邃的通道。

通道是用灰白色的石块砌成,入口处站着两个手拿权杖的石像。整个画面散发着一种幽冥恐怖的气氛。

“这是什么?”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好奇地看,“看起来像是古墓派的!”

“什么古墓派啊?”老四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从桌面上拿起那张光盘的封套,“这个游戏叫‘阿努比斯的诅咒’!是探险类的,不懂别瞎说!”

他正说着,机箱里传来“嗡”、“嗡”的声音,游戏已经安装完毕。

老四点了一下鼠标,通道尽头的大门打开,露出一个高大魁梧的黑影,不过那个影子还长着耳朵和尾巴,一看就不属于正常人类的范畴。

“还阿努比斯的诅咒,说是狼狗的诅咒还差不多!”穿好衣服,带上钱包,我们几个鱼贯而出。

老四却不理我们,满脸兴奋地盯着荧幕,十指如飞,玩得不亦乐乎。荧幕上的光照在他瓶底般的镜片上,闪出一种诡异的蓝色光芒。

我临走时驻足打量了他半天,虽然每天他都是这副投入的模样。但是不知为什么,今天似乎哪里不对劲,此情此景,竟然渗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不过这种顾虑转眼就被我抛到了脑后,秋阳和煦,游乐园里人声鼎沸,我们跟那几个女生玩得极其开心。

一开始见面的矜持,瞬间就被忘情的尖叫和飞扬的水花取代。就在摩天轮缓缓移动的一瞬,我几乎要忘记自己的圆形恐惧症和狼人的秘密,差点就要冲去跟剩女小姐表白。

不过千钧一发之际,她手中的圆形棒棒糖吓倒了我,总算令我恢复理智,没有干出这种遗恨终生的蠢事。

有一句大俗话说得好,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似乎只是一眨眼,夜幕就已经低垂,星星挂满了天空,我们只好意犹未尽地回到了宿舍。

“宿舍没人吗?”在昏暗的走廊里,为首的老大使劲推了一把门,纹丝不动。

“老四可能出去吃饭了!”老二急忙跑过去,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把门锁打开。

木门推开的一刹那,我们都愣住了,呆立在门前。

只见那狭小的房间漆黑一片,只有老四一个人,神色亢奋地坐在电脑前。十指飞快地击打着键盘,脸上挂着一种狰狞的表情。

“你小子不要眼睛啦?”老大一把按开电灯开关,“这么暗还玩游戏!”

“就差一个了!就差一个了!”老四嘟嘟囔囔地说着,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差一个什么?”我的好奇心一向很重,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看热闹。只见老四操纵的主人公勇不可挡,在阴暗的墓道里,把一个个挥舞着长矛和镰刀的骷髅兵打得骨骼四散。

在纷飞的白骨中,最后一个拦路者终于倒下。老四长长地松了口气,墓道尽头的石门缓缓打开,里面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我看到这里摇了摇头,不置可否。不就是一个埃及背景的游戏,至于这么投入吗?

因为我们疯玩了一天,疲惫之至,全都简单洗洗就爬上了床铺。

在刺眼的日光灯之中,只有老四依旧坐在电脑前投入地玩着游戏。他好像已经闯过了好几关,荧幕上出现了一个石头砌成的房屋。

2

老四喜欢玩游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通宵达旦也是常事。所以第二天等我们爬起来上课时,他正蒙头大睡,根本没有起床的意思。

“六郎,代我点名!我今天不想去了,那个游戏还没有通关!”他状如死尸,动都不爱动一下,在被子里嘟嘟囔囔地说。

“知道了,你自己保重,等会检查卫生的时候就装死!省了那些老太婆训你!”

“嗯!”他含含糊糊地回答我一句,又转身蒙头大睡。

但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这居然是我跟老四的最后一次正常的对话。

我像大多数在校大学生一样,睡睡觉,聊聊天,听听课,再去食堂神勇地抢两顿饭吃,就稀里糊涂地过了一天。

“喂,六郎,我有件事情问你!”好不容易上完了晚上的大课,我就被一个面孔陌生的男生拉住。

“你是谁?有什么事吗?”我在脑海中努力搜索,却始终想不起何时认识了这位仁兄。

“我是你们宿舍老四的哥们啊!”他朝我憨厚地笑了笑,“我们俩以前是高中同学,我也挺爱玩游戏的!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老四把那个游戏打通关没有?”

“中午还没有!”我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不过现在差不多了,六个小时过去,他怎么也能打通关了!”

“是……是吗?”那个男生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焦急地搓着手,“希望那些谣言是假的,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就好!”

“你说什么?”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底突然涌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什么谣言?”

“其实是这样的!”那个男生支支吾吾地说,“我前两天跟他玩网游的时候,那个小子不仗义,居然抢走了我一个很贵的装备!然后,我听别人说有一种游戏,玩通关的人都会遭遇到倒霉的事情,我就特意拷了一张给他!”

“世界上还有这种游戏?”我将信将疑。

“谁知道呢?也许只是传言,可能是难度太大,那些玩不过去的人瞎掰的!”他听我这么问,很快放下心理的包袱,笑着摆摆手走了,“你说得对,我真是庸人自扰!那只不过是个游戏而已!怎么能当真!”

那只不过是游戏而已,怎么能当真?我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想起老四在电脑前废寝忘食、万事不理的模样,心中不由一惊。

话虽如此,但是他好像确实当了真!

“哎哟,六郎,你在发什么呆?”我正要收拾书包回宿舍,旁边就蹿出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人,露着两枚尖利的犬齿在朝我笑。

“没事!”我看了他一眼,背上书包,“你来干什么?现在已经下课了!”

“什么!”晨曦尖叫了一声,望着空空如也的教室,似乎十分惊诧,“我又睡过头了,你有没有帮我点名?”

我朝他无奈地摊开双手,摇了摇头。看这模样,估计明年他还是毕不了业。

“对了,今天我是来跟你道别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最近报纸上又有了关于人类吸血的消息,百分之九十是我那个又疯又傻的老爸出来作孽了!我想去看看他!”

“你脑袋没问题吧?还要去看他?”那个老头满嘴鲜血、面孔扭曲的恐怖模样,至今仍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令我心有余悸。

“就算他再怎么坏,也是我的亲人啊!”晨曦长长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说,“漫长的时间之中,也只有他,能陪我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

“这样说十一快到了!我也想回家看看!”与纯种比起来,我不知幸福了多少倍。做人要知足,我想到家里絮絮叨叨的老妈和她做的香喷喷的饭菜,瞬间就在他人的不幸中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记得帮我点名!”他脸色依旧苍白,朝我笑了一下。

“知道了,你放心去吧,回来别忘了请我吃饭就行!”眼见这个瘟神再次远征,我急忙兴高采烈地欢送。

“最近你要小心点!”晨曦突然凑过头,闻了闻我的衣服,“身上有一股死人的味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怎么会?”我低头闻了闻袖口,“最近我一直在学校里转,哪儿都没有去!要说臭汗的味道还能贴点边!”

“不一定是你去找人家,也有可能是人家找你啊!”晨曦幸灾乐祸地笑,“妖怪大多物以类聚,你散发出来的磁场,就能由无化有,把那些存在于黑暗之中,冰冷而恐怖的生灵召唤过来!”

“我明白了,一定会小心的!多谢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上了三年大学,到今日才清楚为什么自己身边正常人那么少!

从我们宿舍的人到剩女小姐,再到纯种。扳着手指数一下,确实个个都算得上为害一方的妖孽!

“那你要保重,我走啦!”他说完朝我挥挥手,转身走到教室外,消失在走廊的暗影之中。

我长叹口气,背上书包打算回宿舍。不知为什么,今日跟纯种一别,心中竟然有点难过,就好像再也见不到他了一样!

3

宿舍里弥漫着一股泡面的香气,老大正捧着面碗对着电脑在傻笑;老二在叽里呱啦地泡电话;老五在对镜梳妆。在这乱哄哄的人间烟火中,只有老四忙得不亦乐乎,伸着脖子打游戏。

“喂,游戏打得怎么样了?”想到今天下课的时候遇到的男生,我好奇地凑过头去看。然而我刚刚看到屏幕的一角,就被老四一把推开。

“离我远点!”他瞪了我一眼,眼镜片后的双目布满血丝,仿佛我是他的杀父仇人。

“不就是个游戏吗?这么小气!”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转身就爬到了床上,居高临下地趴在上铺偷看。

从这个角度看不到荧幕的全貌,只能看到漆黑的一角。

老四操纵的主人公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居然变成一个狗头人身,穿着埃及人衣服的怪物。它正拿着一把长矛,走在黑暗的墓穴中。

真是没品啊,没品!这个做游戏的公司一定是用脚趾搞的研发,居然能设计出这么惨不忍睹的主角!

就在我腹诽不停的时候,荧幕中的怪物居然从遥远的墓道中走来,越走越近,越来越清晰。

最后变成一张清晰而巨大的脸,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

我正看得叹为观止,突然它竟一抬头,准确地朝我的方位看了一眼,碧绿的眼珠里泛出淡淡的凶光。

“哇!真是邪门!”我被那可怕眼神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一躲。就在这时,头顶的灯“啪”的一声就灭了,四周陷入了一片绝望的黑暗之中。

4

“什么破学校,宿管科的都是吃白饭的吗!老子正看得精彩,怎么就停电了!”黑暗中传来老大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我电话也挂了!这怎么回事?连电话线也断了吗?”老二也不住口地抱怨。

“你们等着,我去看看!可能是电卡的钱用完了!”估计现在满屋子里能看到东西的也就我一个人了。

于是我麻利地从床上溜下来,绕过满地的拖鞋和翻倒的垃圾桶,迅速地摸到了门把手。

“你是谁?”坐在门边的老四猛地回过头,盯着我的脸,眼睛里闪着精亮的光,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野兽。

“你玩游戏玩疯了!我是六郎啊!”我骂了他一句,拉开大门往外看了看,走廊里也是漆黑一片,抱怨的叫骂声此起彼伏,“完了!看来是整栋楼的保险丝都坏了,今天只好洗洗睡了!”

屋子里顿时响起猩猩凄惨的悲鸣,还有老二不住嘴的叫骂,于是我们宿舍破天荒的不到十点就上了床。

窗外月光皎皎,澄如秋水,我躺在床上,望着深蓝的天幕,突然觉得刚刚发生的事情似乎哪里不对劲。

老四他明明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为什么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还能迅捷而准确地捕捉到我的身影?

不过无奈睡神来袭,我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就堕入沉沉梦乡。梦里似乎有一个长着狰狞狼头的人向我走来。

它张开血盆大口,朝我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接着一扬手,一柄长矛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插入我的心窝。

“你……你是谁?”胸口传来阵阵的揪痛,我捂着伤口匍匐在地上,盯着它。

它像神邸般威严肃穆,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周身散发出一种死亡的氛围,令我几乎无法逼视。

血液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出体内,浸润了脚下的青砖。

蔓延的鲜血、无情的死亡和恐怖的死神,交织出一个绝望而压抑的梦境。

“六郎,快点起来,上课了!”我正在梦里挣扎着要站起来,就觉得脸颊一阵剧痛,似乎有人在使劲拍我的脸。

“猩猩?”我吃了一惊,紧张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猩猩一张丑脸。

“猩猩是你叫的吗!”猩猩爪子一抬,金刚样威猛,一掌就重重地拍到我的头上,咆哮道:“要叫老大!三年了还记不住!”

我这才确定已不在梦中,急忙手脚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迅速地收拾东西准备去上课。

“老四那小子真不像话!一大早就跑了,连个口讯都没有留!”老大念念叨叨地背着书包走出宿舍,“还得我们帮他点名,下次宿舍聚餐就让他请!”

临走之前,我回头看了看老四的桌子。电脑依旧在“嗡嗡”的运行,似乎人还没有走远,随时都能回来。

一张光盘,端端正正的放在电脑的旁边,上面正印着一个长着狼头的人影。

结果这次老四一失踪就是整整两天,他的手机也永远都打不通。

“怎么办?”我们几个在宿舍里急得直搓手,“是不是该报警啊?都够48小时了!”

“报什么警,报警?”老大沉着脸看了我们一眼,“现在快到中秋了,要是老四心血来潮回家过节了,我们岂不是惹了大麻烦?”

“那我们就只能这么等着吗?”我小心翼翼地请示酷似黑社会的老大。

“先等两天吧,再过三天不出现,我们就去各个网吧找他,我就不信找不到那小子!”所谓打蛇要打七寸,要想找到老四的踪迹,确实也只能依照人性的弱点追寻。

不过两天之后,在一场蒙蒙的秋雨中,失踪了四天的老四出现了。

当晚我去院里交报告,奈何雨势渐大,连绵不绝,像是层层帷帐,笼罩着天地。一向不爱学习的我,也只好望天兴叹,找了间教室去埋首苦读。

自习室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影。我刚刚看了半本书,负责管理教室的校工就过来了。

“十一点了!熄灯的时间到了,都快点回宿舍吧!”老头说完就伸手关了教室里的灯。

“真省电!人还没出去先关灯!”、“丢了东西学校也不会赔!”教室里立刻怨声载道。而黑夜和白昼对我来说毫无分别,急忙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跑出了教室。

走廊里也是昏暗无比,只有楼梯的拐角处开着盏光线微弱的节能灯。我刚刚背着书包走出教室,就突然觉得脊背发冷,似乎有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正站在我的身后。

我好奇地回头望了一眼,只有零零落落的学生从走廊两边的教室里走出来,又哪里有什么恐怖人物?

或许是因为最近月亮就要圆了?神经过分敏感?

我挠了挠脑袋,又继续往前走。但是那种危险的感觉并没有随之消失,依旧不依不饶地紧紧跟随,简直就像是深山中敏捷的猛兽,在追踪着心仪的猎物。

其间我回头看了两次,每次看到的都是一副太平景象。细雨纷飞,行人稀落,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雨夜。

但是这种能令我毛骨悚然的恐惧又不可能是错觉,我想了一会儿,加快脚步,渐渐脱离了放学的人潮,向一处偏僻的小路走去。

小路又湿又滑,路灯都坏了两盏,只有我一个孤寂的身影,被昏黄的灯光拉长。

这次开始有“沙沙”的脚步声传入耳膜,似乎有什么人,正不徐不慢地跟在我的身后。

原来那人竟然隐藏在学生里!怪不得我刚才无法发现!

看看你我到底谁是捕猎高手!

我想到这里,猛的一回头,瞬间转过身。只见身后不远处的小路上,正站着一个颀长的人影。

那个人穿着连帽的风衣,帽子遮住了大半边脸,简直就像是从电影中走出来的变态杀手。

“你是谁?为什么要跟踪我!”我打着雨伞,朝他大声嚷嚷。

但是那个人却不理我,依旧保持着有节奏感的、不徐不慢的脚步,一步步朝我走来。

他的身形越来越清晰,他的脸孔越看越熟悉。

“老四!”我又惊又喜,隔着雨幕对他喊,“你小子这几天死到哪里去了?再不回来老子就要报警了!”

老四却对我的话置若罔闻,直直地走到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5

“喂!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我望着他没有表情的脸,冷冷的眼神,突然想起了我昨晚做的那个梦。

“再见!”他的嘴唇微张,莫名其妙地说出了这两个字,而且声音嘶哑,像是生了一场重病。

“开什么玩笑……”我突然有点害怕,露出心虚的笑,“这不是刚见面?怎么又要说再见?”

但是下一秒钟,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似乎被什么尖利的东西贯穿了骨肉。

我瞪着眼睛,低头望向自己的心口。只见老四五指尖利,仿佛锐利的刺刀,正深深地插在我心脏的位置。

“阿努比斯……要心脏……”他突然说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猛地抽出了沾满了鲜血的手指。

我连话都说不出来,心口传来的揪痛让我蜷成一团,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又湿又冷,我躺在这冰冷肮脏的地狱里,只觉得生命在渐渐剥离。

眼前的老四冷漠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入了萧萧风雨之中。他的身影高大而肃穆,像是神邸般凛然不可侵犯。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死神的影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四会变成这样?而且他袭击我的那一下,速度快如闪电,连我都没有捕捉到他的动作!

我动也不动,躺在泥水里苟且残延。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即将绝望,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小路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两个模糊的人影。

那似乎是一对情侣,正浓情蜜意地共撑着一把伞,在细雨中漫步。

太好了!老天有眼,终于有救了!

果然,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尖叫,瞬间划破了深沉的雨夜。与此同时,我也极其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片雪白的医院里。

“呜呜呜,杨六郎,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去捉弄谁啊?”剩女小姐正坐在我的床头,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还有我们宿舍里的人,都愁眉苦脸地望着我,好像我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一样。

“唉……真是的……”我有气无力地打趣他们,“你们这是在探病还是送葬啊?”

“六郎,你怎么这么倒霉?”老大极其难得地苦着脸说,“好好地上自习,还能遇到变态!还好你命大,医生说没有刺中心脏,只是皮外伤,休息两天就好了!”

“呵呵呵,是吗?那真是万幸!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我朝他傻笑了一下,实际上那一下根本已经刺到了心脏,不过由于我体质特殊,在送医的途中伤口就已经痊愈了一部分。

“你什么也别想,好好休息吧!”老二拍了拍胸脯,“点名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你真傻假傻啊?出了那么大的事,六郎根本就不用去上课了!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帮老四点名吧!”

“对了,老四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老大摇了摇头,“估计是回家了,你先放心养伤吧!”

我本来还想跟他们多说几句,护士就说有民警要来做笔录,因为这属于严重的人身伤害案件,派出所不可能坐视不理。

但是面对他们我却什么也没有说,只回答天太黑,又下着秋雨,根本看不清凶手的脸。

我想起老四那张冷酷而无情的面孔,冰冷而充满杀意的眼神,痛苦地抱住了头,只觉得一筹莫展。

不对!那不是我的朋友!那是别的人,就像鸠占鹊巢一样,只是占据老四的身体,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怪物。

我坐在病床上,细细地回想起昨夜的细节。从他露面到出手的短短一瞬,他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再见”!另一句是什么?

“阿努比斯……要心脏……”嘶哑的声音再次回响在我的耳边,又让我想起了那个恐怖的雨夜。

阿努比斯?阿努比斯?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对了,那个游戏!它的名字好像就叫阿努比斯的诅咒!

“喂?老大吗?我想求你件事!”想到这里,我急忙从书包里摸出手机,给老大打了个电话。

“啥事?说吧!包在兄弟身上!”猩猩的缺点多如牛毛,但仅仅是讲义气这么一个优点,就足以令那些缺点烟消云散。

“能不能帮我借一个手提电脑?还有把老四电脑桌上的那张光盘拿来,我实在闲得无聊,想玩玩游戏!”

“明白,明白!老五就有笔记本,你等着!我下午就给你弄来!”猩猩满口答应,隔着电话都能想到他状如金刚,拍着胸脯保证的模样。

于是我还没等到中午开饭,老大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战利品过来了。后面还跟着手捧小笼包的剩女小姐。

“六郎,好好玩吧!老五把笔记本借给你的时候,还十分慷慨地喊了两嗓子呢!”

“啊?真的假的?”老五一贯小气兼小心眼,啥时候转了性?

“真的!”老大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从我把电脑从他桌子上拿走,他就吵吵嚷嚷地喊什么:‘你给我转告六郎!他要是敢把电脑弄坏,我就跟他拼命!’”

“是……是吗?”我一边启动电脑,一边觉得双手在不停地发抖,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猩猩老大,“你真的认为他这是慷慨?”

“难道不是吗?他为了这破电脑,连命都不打算要了!这不是慷慨是什么?”猩猩的理解能力果然异于常人,彪悍到只有让人膜拜的份儿!

“杨六郎,你先别急着玩游戏啊!先把包子吃了吧,我刚刚在楼下买的!”剩女小姐完全看不出眉眼高低,一把就把那包热气腾腾的包子塞到我的怀里。

与此同时,猩猩的眼睛里开始射出飞刀,命中率比传说中的小李飞刀还高,刀刀射向我的脑门儿。

“老大,你也饿了吧!来吃一个!”我急忙讨好似的递过一个包子。

“不饿!”他怒吼一声,“再说人才不跟狗抢!”

声音之大,震得我的手都跟着颤了几颤。只好识时务地把手收了回来,把那个包子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但是还没等我从口袋里拿出第二个,猩猩就一爪拍过来,抢走了满满一口袋包子,面无表情地坐在病床旁开始大快朵颐。

转眼就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忘到了脑后!

“你是猪吗?中午不是吃了饭过来的,现在还跟病号抢东西!”剩女小姐气得直在旁边跳脚,却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猩猩置若罔闻,只是面无表情地吃个不停。

“算了,算了!让他去吃吧,反正我也不饿!”我急忙摆手阻止剩女小姐。

天可怜见,如果这袋包子真的落入我的腹中,估计都没命见到明天的太阳!

6

于是我住院的第一顿午饭就这样可怜的泡了汤,好不容易猩猩吃饱喝足,倒在旁边的病床开始呼呼大睡,我才轻手轻脚地开始安装游戏。

“哦?你爱玩这种游戏啊?”剩女小姐在旁边看热闹。

“不是,这是老四临走时玩的最后一个游戏!”想到老四非人非鬼的模样,我的心中不免一沉。

“阿努比斯的诅咒?”她拿起封套好奇地把玩,“阿努比斯不是埃及的死神吗?还有专门为它做的游戏啊?”

“你说什么?”我立刻来了精神,因为那天晚上,老四的模样唯一能令我想到的就是传说中的死神。

“埃及的传说中,阿努比斯是黄泉的引路人,他会把死人的心脏挖出来,放到天平上称量。如果心脏比真理之羽重,就要被当魔鬼吞掉,死人的灵魂也只能堕入地狱!”

“心脏?你没有记错?他要的真的是心脏?”

“怎么可能记错呢?”她笑嘻嘻地回答,“这一看就是不合理的吗,心脏怎么可能轻过没有重量的羽毛!”

我听她这样说,不知为什么,手心中开始渗出黏腻的冷汗。

就在这时,电脑里传来“叮”的一声轻响,游戏已经安装完成。

起始的画面是一条阴冷的通道,旁边有两个拿着权杖的木乃伊人形棺站在门口。

“DO YOU WANT TO BE ANUBIS?”荧幕上弹出一行黄色的字。

“FOLLOW ME,ENTER THE HELL!”光标一闪,第二行字也随之弹出。

“IF YOU WIN THE GAME!YOU WILL BE ANUBIS!”

紧接着,下面弹出一个对话框,写着“YES”和“NO”两个选项。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YES”!荧幕上出现了一个全副武装的主角,在我的操纵下,握着霰弹枪跑进了漆黑的墓穴。

这个游戏的设置有点像曾经风靡一时的《古墓丽影》,主角在前进的过程中,一边解谜一边闯关。

幸亏有剩女小姐在身边,所有的解谜问题都难不倒她,再加上我敏捷的反应能力,一个下午就闯了三关。一会儿跳到穹顶上去拉开关;一会儿又误中机关,从暗门里窜出一大批骷髅兵;甚至还有潜入鳄鱼潭去拿钥匙的设计。

整个游戏背景黑暗而恐怖,不见天日,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氛。

可是不管它再怎么骇人,终究只是一个游戏,我玩了足足半日,也没有找到半点异常的地方。

窗外天色渐晚,剩女小姐跟老大不得不起身告辞。只留下我一个人,还在目不转睛地玩着游戏。

当我玩到了一个装满了人形棺的大厅的时候,我的主角一踏入大殿,人形棺门就突然弹开,从里面走出数不清的木乃伊。

它们拖着肮脏的白布条,肢体僵硬地朝我扑来。

我的主角在我的操纵下英勇无比,一会儿用手枪,一会儿用军刀,进行着以一敌多的殊死搏斗。

就在我打得不亦乐乎,电脑里血肉横飞的时候,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是哪位?”我正打到关键时刻,根本不想接这个电话。

“六郎,是我啊!告诉你件事,最近好了也不要回学校啊!”电话是八卦的老二打过来的,他从不放过生命中任何一个传播小道消息的机会。

“咱们学校怎么了?难道又在施工?”

“不是施工!是最近流行一种病,好多人都进了医院!”老二神秘兮兮地说,“最先发病的是咱们班的班长,还有老四的一个朋友,他们都嚷着心脏痛,然后住院却又什么都查不出来?”

“那他们现在呢?”我急切地问道。

“还能怎么样?住院观察呗!”老二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对了,班长好像是最后一个见到老四的人,他说老四跟他请了假,说要回家一趟!”

“我知道了,谢谢你!”我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望着病房外的绵绵秋雨,长长地叹了口气。

变成恶鬼一样的朋友,蔓延的心脏病,还有窗外这似乎永远也不会消散的阴霾,仿佛都在隐隐暗示着什么!

电脑的荧屏还在一闪一闪,游戏里的主人公已经被木乃伊杀死,横尸在阴冷的墓道中。

我打起精神,重读了下进度,又开始了新的征程。

无论这条路有多么难走,我也要努力地走下去!唯今之际,也只有在这虚拟的方寸中探求谜底。

通过了木乃伊小屋,眼前又出现一个漆黑的墓道。四周连一点灯火也没有,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嗤!”我点燃了一个燃烧弹,握着这方寸的火光前行。

墓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铁栅栏,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困在里面。门上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大锁,美工精致逼真,上面还刻着一排扭曲的英文字母。

“PRISONER!囚犯?”我疑惑地念,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下一个任务就是解救里面的囚犯?

我探头向栅栏里面望去,却只见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可惜这只是个游戏,如果这是在真实的生活中,我一定会扯着脖子喊几嗓子。眼看在监狱里没有收获,我捧着枪就原路返回。

再潜入一条地下水道,浑身湿淋淋地爬出来时,发现眼前是一个空旷而巨大的神殿。

神殿穹顶高深,四周的墙壁都发出金黄色的光辉。我沿着台阶走下去,边走边看,只见在神殿的最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大恢弘的雕像。

那是一个狼头人身的怪物,正一手抓着鲜血淋漓的心脏,一手拿着天平,威严肃穆地站在高大的穹顶之下。

“阿努比斯?”我操纵着虚拟的人物,使劲地仰着头。从这个角度看,这个传说中的死神格外恐怖骇人,连尖利的牙齿都清晰可见。

绕着神殿转了两圈,在里面没有找到任何的机关和通道,倒是墙壁上的壁画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些简单的图形,似乎是在描述木乃伊的制作方法,以及死人的灵魂如何前往地府和天国。

我仔细地一一寻找,终于找到了关于阿努比斯的部分。第一幅画中的死神,正从一个死者身上拿出血淋淋的心脏。脚下蹲着一个长着鳄鱼头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似乎随时准备吞噬死神手中可口的食物。

第二幅画就极其奇怪,原本该手持天平和真理之羽的阿努比斯居然凭空消失。

真理女神玛特依旧分别站在两边,面目狰狞的鳄首怪物也随侍左右。但是原本该称量心脏的阿努比斯却不见踪影。

墙壁上只有细致而生动的纹路,空落落的一片,简直就像有什么东西从壁画里走下来了一样。

7

但是还没等我看清楚,画面就迅速关闭,系统自动跳回了桌面。

“破玩意!关键时刻给我来这个!”我急忙重新启动程序,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刚刚潜入的那个神殿。

仿佛那短短的惊鸿一瞥,只是一个缥缈虚无的梦境,转眼就从程序中蒸发。

“六郎,你怎么还在玩游戏啊?”第二天中午,剩女小姐照例给我送饭吃,只是这次来的只有她一个人。

“老大呢?”我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斩将夺关,“怎么没做你的保镖?”

“唉,不要提了!”剩女小姐惨淡地笑了一下,“我觉得咱们学校好像被瘟神光顾了!好多人都因为心绞痛住进了医院,猩猩一大早就去帮忙了!”

“啊?怎么会这么厉害。”我的手一抖,主角随之壮烈,摆了个大字躺在地上,鲜血汩汩流淌。

“不知道,关键是医生也查不出病因,只能说是集体癔症,说咱们学校的学生精神压力太大了,导致身体机能跟着做出生病的反应!”

“真是个庸医,我们天天逃课睡觉打游戏,有压力才怪!”

“现在的医生都是混饭吃的。”剩女小姐把包子往我的手里一递,“你先吃饭,我来玩玩这个游戏,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玩!”

说罢她就把电脑放在膝盖上,坐在我的病床前开始打游戏。而我也乐得清闲,抓起热气腾腾的包子就往嘴里塞。

半个小时之后,我酒足饭饱,正迷迷糊糊的要睡觉,突然觉得胳膊上一痛,似乎有谁狠狠地抓着我,指甲几乎嵌进胳膊上的肉里。

“哇!好痛啊!”我一跃而起,却见剩女小姐脸色苍白,坐在床边,一手正紧紧地掐着我。

“六……六郎!”她的眼睛盯着屏幕,哆哆嗦嗦地说,“你……你看这是什么?”

“你发现了什么?在哪里?”我急忙从床上爬起来,探着脑袋凑过去看。

只见屏幕中一片漆黑,正停留在我昨晚走过的那条墓道里。如果没有记错,墓道的尽头就是那间写着“囚犯”的小黑屋。

“就是这里……”剩女小姐颤抖着操纵着主角往下走,“拐个弯,再往前走一点!快看!那里面有什么!”

因为她没有像我一样点燃照明弹,所以几步就走到了囚室的正前方。在一片虚无缥缈的黑暗中,在那根坚固的铁栏后,出现了一张惨白的人脸。

那个人满面焦急,双手抓着栅栏,仿佛正在呼救。

“再往前走走!”我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眼里,紧张到了极点。

剩女小姐在我的指挥下,壮着胆子又往前走了几步,铁窗里的人脸越来越清晰,而且还如此的熟悉。

“老四!这个人怎么跟老四长得一模一样?”

“哇——你别吓我!”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剩女小姐也撑不住了,不住嘴地连连哀嚎。

窗口中的老四似乎看得到我们,手伸过栅栏,朝我们拼命地挥舞着。

但是还没等我们继续靠近,突然“啪”的一声轻响,游戏的界面又自动关闭,再次跳回了桌面。什么黑暗的墓道,惨白脸孔,呼救的人,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只余下壁纸上的美人在朝我们妖艳地笑。

我伸手关了电脑,只觉得身上冷汗涔涔,像是从被从水里捞上来一样。老四为什么会被困在游戏里?壁画上的阿努比斯为什么会凭空消失?

难道游戏中的人物真的会从里面走出来?抢夺人的身体吗?

下午好不容易把剩女小姐哄走,我马上就办了出院手续。现在医院里人满为患,住院部巴不得我赶快出院,好把床位让给新的病号。

等我坐着公交,晃晃悠悠地回到小别了三天的学校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校门前人影阑珊,完全不见平日人来人往的热闹;原本需要智取兼豪夺才能拼得一席之地的篮球场,现在只有三两个男生在寂寥地投篮。

我一路走下去,居然没有遇到几个学生。校园的林荫道空旷而寂静,只有几片火红的枫叶随风而落,给这肃穆的景象平添了一丝凄凉之色。

“喂!有人在吗?”宿舍的大门紧闭,无论我怎么敲,就是没有人应声。走廊里格外安静,昔日热闹非凡的男生宿舍也没有一个人影。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觉得像是来到了座死城,突然觉得有些害怕,急忙掏出钥匙就打开了房门。

“六……六郎?”宿舍里依旧是一片狼藉,只有我下铺的老二蜷缩在床上,脸色惨白,似乎受到了惊吓。

“老二,这是怎么了?”我好奇地问他,“刚才我敲门怎么不开?”

“不是叫你别回来吗?你干吗还要回来?”老二冲过来,一把锁上了大门,“现在学校好像在流行一种非常可怕的病,我不敢出门,怕被传染!”

“哎呀,你们都这样了,我能不回来吗?”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而且我回来了,可能一切都会结束。”

“啊?”老二张着大嘴看我,似在看一个陌生人,“难道你找到病源了?”

“八九不离十吧!”现在可以肯定,确实是有一个怪物从游戏里面跑出来了,而这次的大规模发病,跟它绝对脱不了干系。

“那病源是什么?是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菜还是饮用水?”老二一边说一边骂,“咱们食堂的饭那么烂,早晚会出事!早知道我一口都不会吃!”

食堂的饭就算再难吃,得的也只会是肠胃病,而不是心脏病吧?

老二明显已经吓糊涂了,连90的智商都保证不了。

“我觉得,可能是死神被放出来了……”我鼓足全身勇气,才说出了这句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话,“这一切的源头就是老四天天在玩的那个游戏!”

“你说什么?”老二打量了我一下,“是不是住院时间太长,把脑子住坏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那个下雨的晚上,在小路上袭击我的就是他!”

“你……你不是说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吗?”老二尴尬地笑,“六郎,我知道你那天一定被吓坏了,所以才会说出这些话的!”

“我撒谎了!”我垂首道,“我不但看到了那个人的脸,而且我还认识他!”

“他是谁?”老二看我不是在说笑,神色也有些慌张。

“是老四!”我直直地看向他,“我绝对没有看错!他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8

“老……老四?真的假的!”老二骇笑道,“他胆子那么小,也就敢在游戏里充充英雄,放在现实中早吓跑了!”

“最先受到攻击的是我!”我指着自己的胸口道,“而且位置就在心脏!最先发病的是班长和老四的老乡,他们是在近几天与老四接触得最多的人!”

老二低头不语,脸色惨白,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老二,你不要怕!”我急忙安慰他,“我一定会想办法把那个怪物给送回去!”

“宿舍里老五是第一个倒下的,那天他吃完饭回来,说胸口闷,就被送到了医院……”老二却不理我,语气悲怆地说,“接下来是老大,他身体好,跟着校医跑前跑后,但是今天也撑不住了,倒在了医院里……”

我想到昨天老大跟我抢包子吃的样子,眼眶突然有些湿润。万万没有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猩猩生龙活虎的模样。

“除了偶尔回来住的老三,咱们宿舍就剩下我了!”老二说到这里,抬起头,用精亮的眼睛望着我,“说吧,六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做到!”

“老二……”我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鼻子突然有些酸涩,“谢谢你!”

“没事!应该的!”他云淡风轻地拨开我的手,趿拉着拖鞋往水房走去,“你没看武侠片里的高手?他们不都是最后出马?”

但是生活不是武侠片,没有钢丝也没有慢镜头。所以虽然他嘴上说得好听,我还是能看出他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或许我们不是真正的大侠,永远也学不会飞檐走壁;或许我们都渺小平凡,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胆色!

但是我们却会为了那些视若珍宝的东西,甘愿赴汤蹈火,甚至舍弃自己的生命。

9

夜幕渐渐降临,校园里空荡而幽静,宛如死地。

在这一片毫无生气的土地上,正有一个男生背着书包,听着MP3,神色坦然地走在林荫路上。

他的脚步轻捷而愉悦,踏在破碎的黄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不知走了多久,男生的目标大概是自习楼,他拐了个弯就走向了一条狭窄的小路。小路里花木扶疏,黄叶缤纷,自有一番别致景色。

然而几乎就在他拐到那条小路的同时,前方开始出现另一个人的脚步声。那是一个不徐不慢、坚定稳健的步伐,似乎走路的人每走一步,都踏着心跳的节奏。

“来了!”尾随在老二身后的我暗叫一声,同时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个脚步声,在那个凄冷的雨夜,就是它,带着死亡的味道,一步步把我送上前往地狱的道路。

果然,还没等我稳住呼吸,就从前方的树影里闪出一个穿着长风衣的男人,堵住了老二的去路。

风衣上的帽子挡住了他大半边脸,他一步步接近着老二,像是一午夜的梦魇。

“老四!”前面的老二突然惊呼了一声,“真的是你,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但是老四却不回答,沉默地看着老二。从我藏身的地方,可看到他的脸,那是完全没有人类的表情,充满疑惑和冷酷的一张脸。

“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老二伸手就推了他一把,“别跟兄弟装神弄鬼的!赶快回宿舍去吧!”

接着老四手掌一动,似乎就要抓向老二的胸口。与此同时,我手臂一扬,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截树枝呼啸着就往他的面门飞去。

“是谁?”老四伸手一把抓住扑面而来的树枝,厉声喝道。他的声音依旧嘶哑难听,一点都不像人类的声音。

“是我!”我从隐身的树丛中跳出来,盯着他,“你又是谁,为什么总是袭击跟老四亲近的人?”

“你居然没有死?”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又开始发出难听的笑,“对了,你不是人!如果是正常人,我也不会用那样的方法对付你!”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我从背后抽出一根木棍,朝他晃了晃,“如果你还打算逗留,我就要考虑送你一程了!”

说罢,我迅速地往前一跃,一棍就横砸向他的肋下。

“六郎,你不是盖的啊!吓我一跳。”老二第一次见到我打架,顿时吓得目瞪口呆!

“不要这样对我!”老四沙哑地说了一句,就像飘忽的鬼魅,猛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我的攻击,“我能够出来,也是拜你所赐!”

“骗鬼去吧!我怎么不记得叫你这种怪物出来!”我手上不停,手臂一扬,木棍带着虎虎的风声第二次砸下。如果中国没有刀具管制就好了,把我手上的拖布把换成刀,一定会威不可当!

“呵呵呵……”他纵身一跃,后退了几步,站在远处看着我笑,“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如此,要前驱者走过,才有后来人的道路!而你,就是那个走在前面的人,你的存在扭曲了这个世界的空间,我们的存在才能变得合理!”

“你给我闭嘴!”不知为什么,喊出这句话,我却有心虚的感觉。

“我的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只要能够得到答案,我自然就会回去!”他像个和平主义者,似乎没有跟我交手的打算,远远地站在夜色中。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千百年来,我的任务就是取出死人的心脏!没有人跟我交谈,没有人试着让我了解……”他似鬼魅般地看着我,目光闪亮,“我永远都不知道,活人的心中到底想着什么,他们所谓的感情又是什么,他们那停止跳动的心脏中曾经承载着什么!”

我听到这话一愣,这要我怎么跟他解释。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精彩,正因为我们拥有生命,所以才不能一概而论。

“所以,如果你想要救你的朋友们,就要用你的心脏来证明!”他说着伸手指了一下老二,老二随后惨叫一声,在地上开始打滚抽搐。

“你这个卑鄙小人,居然暗算别人!”我骂了他一句,拔脚就跑到老二的身边。

“把你的心脏奉献给我,只有那样,我才能肯定那所谓的情谊是存在的。”他说完身影一晃,就遁入沉沉夜色,“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只有有形才能证明无形!得到满意的答案,我自然就会回去!”

我刚刚拔脚要去追他,老二却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

“六郎……你别走……”他脸色苍白,额上全是冷汗,“我是不是很胆小?你要是走了……我会很害怕……”

我一把握住他的手,哽咽地说道,“谁敢说你胆小?我去跟他拼命!”

老二听到这里,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10

“喂?纯种……”把老二送到了医院,我坐在灯光惨淡的楼道里,拨通了纯种的电话,“你现在忙吗?”

“喔,不忙,有什么事?”他的声音愉悦而轻松,似乎这次确实享受到了他向往的品质假期。

“你曾说过,狼人的复原能力很强是吗?”

“对,难道你自己没有感觉吗?只要不是致命的伤口,大概半天就能复原吧!”

“那挖出心脏呢?”这是我唯一想问的,“还会不会有命在?”

“你疯了!”纯种在那边冷冷地说,“像我这种人造的僵尸,还需吸食鲜血保持心脏的活跃,没有人能失去心脏而活命,就算你是狼人也一样!”

“我知道了,谢谢你!”果然如此,无论是谁,交付心脏就等于交付生命。

“六郎,不要做傻事!”纯种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在电话里劝我,“生命最是宝贵,死亡永远漫长,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想舍弃生命!”

“谢谢你纯种!我会小心的。”我尽量语气平缓地跟他道别。

“又有一个心脏病发作的,这次是个女生!”就在我准备去看看老二的时候,几个人吵吵嚷嚷地从我的身边跑过去。

他们中有几个看着面熟,似乎是我们系的同学。

“六郎,快点来帮忙!”其中一个男生一把拉住我,“帮我们挂急诊,张霏晕过去了!”

我听到这个名字,只觉耳边“嗡”的一声轻响,眼前跟着变成一片空白。只见他们正小心翼翼地把一个人放在医院的长椅上,那个人五官秀美,长发披肩,双眉紧蹙,正是剩女小姐。

我真是太蠢了!千算万算,却偏偏把她算到了受害者之外。

“喂,你还愣着干什么啊?没看人都晕过去了。”恍恍惚惚中,又有人使劲拽了我一把。

先是老五,再是老大,然后是老二,现在是剩女小姐,他们都像死人一样躺在我的面前,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和我说说笑笑,更不会站起来和我玩闹。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哇——”想到这里,我再也承受不住,大叫一声,拔脚就冲出了医院。

我要去找一把刀,一把最尖利的刀,剖出我的心脏,递到那个恶魔的面前。让他看看生命的颜色,让鲜血洗清我的罪孽。

然而我刚刚跑出医院,就跟一个迎面跑来的女生撞了个满怀。

“杨云涛!”那个女生怀里正抱着个盒子,满脸焦急地望着我,“我正在找你,张霏有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什么东西?”我急忙揉了揉眼睛,尽量不让泪水流出来。

“我也不知道。她今天晚上出去买的,刚刚交给我就晕了过去。”女生伸手把盒子递给我,“你自己看吧!可能是什么重要的物品。”

盒子是硬纸做成,里面沉甸甸的,不知装着什么。我两三下就拆开了包装,却见到最上面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张卡片。

卡片上扭扭曲曲地写着几行字,看那难看的字体,就知道是出于剩女小姐之手。

“杨云涛:等你看到这个盒子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失去意识了……”

刚刚看了第一行字,我的眼前就开始模糊。

“死神的脚步已经追随在我的身后,因为我找到了那个游戏的谜底!”

看到这句话,我急忙擦干眼泪,继续读下去。

“我隐约能够感觉到,你跟我们是不一样的。所以这件事只有你才能做到!”后面是一个笑脸的符号,下面补充着一行小字,“我对你有信心,希望醒来的第一眼,能够看到你的笑脸!”

这个女生真是个怪胎,性命即将不保,还能如此乐观开朗!我看到这里,也跟着破涕为笑,拿起卡片,拆开了盒子里的包装。

“哇!这是什么?”旁边看热闹的女生凑过来看了一眼,就尖叫了一声,吓得连连后退。

望着盒子中那个恶心又恐怖的东西,我的唇边却渐渐浮现出了微笑,像是在漆黑一片的旅途中,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你给我出来,你到底藏在哪儿了?”第二天一回到学校,我就像疯子一样满校园地找他。

或许在明晃晃的灿烂秋阳中,死亡的暗影常常无所遁形?无论我怎么寻觅,都无法找到那个阴森的影子。

找不到他我也无心休息,只呆呆地坐在教学楼的花坛前,望着草木凋败,满目狼藉的花园。

我还记得,第一次来学校报到时的雀跃;跟老大他们逃课时的惶恐;还有篮球场上的青春激昂,花间柳下的怦然心动。

但是转眼人去楼空,只余秋风扫落叶。果然有限良辰美景,无限凄凉萧瑟。

我不知在冰冷的花坛上坐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直到红霞满天,终于有一个沉稳的脚步声,踏着心跳的节奏向我缓缓靠近!

“你终于来了!”我转过头去,果不其然,在树木的阴影下,正站着一个颀长的黑影。

“对!看来你打算给我答复了。”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但是今日看来却分外的陌生而遥远。

“不错!”我黯然垂首道,“我想通了,普通人是不能对抗死神的。如果今日我的死,能够换来更多人的生,我死而无憾!”

“呵呵呵……”他喉咙嘶哑,发出类似于金属撞击的刺耳的笑声,“那就快让我看看,你的决定。”

我望着夕阳中那象征着死亡的黑影,从未如此快乐安详过,手一扬,就从衣袋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接着我朝他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一下就把锐利的刀刃插入心窝。

刀锋划破皮肉,刺穿骨骼,顺着骨肉的缝隙插入了脏器。

鲜血汩汩流淌,染红了整片的衣襟。疼痛像是连绵不断的潮水,不停地向我涌来。我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给你……”在失去意识之前,我从心口里掏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器官,高高地举过头顶,“你要的心脏……”

那颗心脏,带着我的体温和鲜血,尤自在手掌中缓缓跳动。

“喔?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你这样的人,这个答复我很满意!看来人类也不全是自私冷漠。”一双脚缓缓地走到我的眼前,接着渐行渐远,“我也要言出必行,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我终于再也无力支撑,眼前一黑,就跟着晕了过去。

“不过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任何人都无法逃避死亡,因为死亡永远生长在人类的骨骼之中,就像影子一样与生命不离不弃!”

在冰冷的黑暗中,在腥气扑鼻的血泊中,似乎有谁在我的耳边轻轻细语,那仿佛是地狱中死神的呢喃,又像是血脉中生命的低语。

11

“喂,六郎!你怎么躺在这里?”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的意识还未完全恢复,就感觉有人在使劲地晃我的肩膀。

“哦,是你……”我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却是老四焦虑的脸,他已经与平常无异。只是穿着那长长的黑风衣,显得格外的不伦不类,“快点……送我到医院!”

“哇!这是什么?”老四看到我手上紧紧抓着的东西,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没什么!小玩意儿而已……”我顺手把那个海绵做的心脏扔到了灌木丛中。

“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居然下这么重的手!”老四把我背在背上,步履艰难地往校门的方向走去,“你没跟谁结仇吧?”

“是我自己做的……”

“什么?”老四惊叫了一声,“你自己捅自己,失恋啦?我告诉你,在任何情况下也不要拿自己开刀……”

“说来最近真是邪门,我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宿舍玩游戏,怎么再一睁眼睛,就看到你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我无力再跟他聊天,只觉得昏昏欲睡。

远方夕阳如血,红霞满天,一轮月影,正悄悄挂在天边。

一周之后,校园里再次恢复成往日的人声喧闹,人来人往。

老四死性不改,依旧每天坐在电脑前打打杀杀;老二跟手机几乎像是连体婴,身体刚刚恢复就开始传播八卦;老五则忙着熨生病期间积压的衬衫;老大就更不用说了,回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水泡面,还边吃边大声感慨:“泡面啊,泡面,真是不可一日无此君!”

而在一个秋雨绵绵的夜晚,我跟剩女小姐正坐在学校门口的小饭馆里把酒言欢。

“说真的,虽然我不是公主,你也不是王子。但是在医院睁开眼睛的一刹那,看到你的脸,感觉真是太好了!”剩女小姐边说边吃,很难判断她倾诉的对象到底是我还是桌子上的美味佳肴。

“我也没有做什么,不要客气!”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过也就只有你这种傻到了家的人,才能真的肯去自残设局!否则也不会那么逼真!”

“呵呵呵,是吗……”我到今日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所谓的与众不同,就是在说我傻气冲天!

“但是傻点也不错,起码你是个好人!”她说罢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牛肉。

“对了,你怎么会想到用那个可怕的假心脏去蒙人?真是太厉害了!”为了把话题从我的智商上引开,我急忙打岔。

“用脚趾都想得到吧!”她咧开油光闪闪的嘴,露出狡黠的笑,“他来咱们学校不到一周,怎么可能会知道整人玩具店?不过幸亏你演技高明,才能顺利把它送回老家!”

这次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有点头傻笑的份儿。

可怜的死神阿努比斯,费尽千辛万苦来到人间。本想找寻人类的真心,惜哉遇人不淑,却惨遭人类的诈骗。

只愿他泉下有知,不要再来找我算账!

阿努比斯的诅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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