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云和水泠回家,黛玉冷眼看去,见他二人比以前更加亲密,心中暗喜。回到家里,吩咐王嬷嬷准备一下,她要请客。
王嬷嬷知道姑娘有心撮合那一对欢喜冤家,她也看好这二人,喜滋滋地说:“姑娘放心,我看水泠郡主和那个莎里古真脾气倒很像,都是直肠子的人。咱们家姨太太嘴里不喜欢她的二儿媳,我看呐,用不了多久,就会当成亲闺女一样疼的。就像府里的史大姑娘,虽然说话办事不知道避讳,谁又和她计较了?倒是都十分疼她。”
黛玉道:“是啊,何况泠姐姐又很受姨妈喜欢,过了门更加和谐了。说起史湘云,也是许久没有见面了,嬷嬷你准备请帖,把史大姑娘请来吧,还有迎春姐姐,方便的话也请来。可惜四姑娘去了北国,不能相见。探春在宫里教养太子,照看元妃,恐怕也不便过来。再说,我也不愿和宫里打交道,就不请她了。嬷嬷你看,那日只请北静王和泠姐姐,星云哥哥不用请,自然是在的。再请上二姐姐、云妹妹……人是不是太少了?”
王嬷嬷笑道:“姑娘嫌人少,我还嫌人多呢。两位王爷还有郡主和贾家的姑娘不熟悉,没的拘束,还是别在一起请才是。姑娘实在想念旧友,错开时间也罢了。”
黛玉叹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呢?不过人少了也不热闹,怪没意思的。你还记得当日虽然寄人篱下,每每结社作诗,何等兴致!如今过的自在了,反没了诗兴。”
紫鹃在一旁笑道:“我们虽然不懂诗,这几年跟着姑娘耳濡目染,也听说了一些。姑娘不是说过辛稼轩有诗云‘为赋新词强说愁’吗?可见这诗词原是人愁闷时候抒发胸臆的。越是在不如意的时候,写的就越感人。是不是这样呢,姑娘?”
黛玉没想到紫鹃对诗的见解这样独特,这原本一个不识字的丫头,因见雪雁同为丫头,却跟着姑娘读书识字,心里羡慕,缠着雪雁教她认字。只说不是睁眼瞎就罢了,没想到她连辛弃疾的词都念过,可见她和香菱一样,都是有慧根的,只是早年没有人指引教育给耽搁了。
黛玉笑道:“原来你竟是诗中的隐者,赶明儿再作诗,叫上你可好?”
紫鹃连连摆手,道:“姑娘,使不得,我哪儿会写诗啊?看都没看过几篇,没的惹人笑话。”
王嬷嬷见黛玉怀念旧日的姐妹,道:“姑娘,不如我替你打听打听史大姑娘和二姑娘的消息,咱们再作道理,如何?”
黛玉笑道:“如此甚好,还是嬷嬷想得周到。”
贾迎春已经和孙绍祖复婚了,如今看在迎春是太子姨妈的份上,孙绍祖暂时收敛了一下暴戾之性,二人相安无事。而史湘云因卫若兰病逝,婆家说她命硬,甚为不喜。史家和卫家都已经败落,她已经随婆婆回了老家,没在京城。
黛玉闻讯,怅然许久,昔日谈诗论画,只说永不分开,转眼都风流云散天各一方了。如今只有薛宝钗算是还留住大观园,却孤苦伶仃守着个孩子过日子,宝玉却不知去向,听人说似乎是出家了,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日黛玉见园中荷花开得甚好,请了水溶兄妹过来欣赏。水榭里十分雅致,一色紫檀透雕莲花样式的黑漆桌椅,桌上放着冰镇的消暑饮品和精美的茶点果品,皆用青花冰纹儿的瓷器盛放。
水泠笑道:“林妹妹有什么好吃的要给我吃?我都等不及了。”
黛玉道:“人家大暑天没有胃口,你还不错。你尝尝我亲手调制的香薷饮,和你们往常喝的可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水泠性急,端起杯子咕咕咚咚喝了半杯,道:“凉凉的,香香的,微微有点儿苦味。妹妹你别卖关子了,快说是怎么做的吧。”
水溶品了一口,道:“里头有香薷的味道,有薄荷的味道,还有一丝菱花的清香,还有雪山上无影草芽的味道,别的就不知道了。林姑娘,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陈星云也尝了一口,笑道:“妹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智慧过人,心思灵巧,难为你泡出这么清香甘冽的好茶来。我不像北静王那么会品尝,妹妹你说,他猜的对不对?”
黛玉抿嘴笑道:“没有一点儿绝活,怎么敢请几位金枝玉叶的客呢?这茶原是蓝兄调制的解暑药,喝了可以解暑气热毒。我又在里头添了一些固本培元的东西。一来尽管是大热天,也不宜太贪凉。二来也把口味调一调,让它更好喝一些。王爷猜的一点儿不错,就是这几样东西配制的。”
蓝狐笑道:“说是我有功劳,毕竟是妹妹心巧,才把苦药汁子变成了香茗。而且平日只是我烹好了给妹妹喝,妹妹何尝为我这样沏过茶呢?要不是沾了他们的光,想喝妹妹的茶比登天还难!”
林黛玉瞪了他一眼,道:“你还少喝我的茶了?什么好东西你不是第一个吃的?这会子又跑来这里击鼓喊冤来了,想让哪位做你的靠山呢?”
水泠哈哈大笑道:“蓝狐,今儿妹妹是东家,咱们都是客人。都说客随主便,哪有客人压制主人的道理?强龙还不敢压地头蛇呢。何况我和妹妹比亲姐妹还亲,还会胳膊肘向外拐,不向着妹妹,反向着你?”
黛玉听了这一番歪论,哭笑不得。蓝狐得意的大笑,冲黛玉挤眉弄眼作怪相。水溶也止不住笑,一边指点着水泠道:“你这妮子,林姑娘被你说成什么了?什么叫地头蛇,人家是那样的吗?”
水泠被人笑得脸色羞红。陈星云不忍,抱打不平道:“泠妹妹就是那样的直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只管笑话她做什么?忒不厚道了吧?看你们谁一辈子也别再说错一句话,到时候我们也如样还回来!”
黛玉和水溶交换了一下眼色,黛玉点点头,水溶却轻轻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