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紫鹃伺候黛玉梳洗,雪雁道:“姑娘穿什么衣服?”
紫鹃笑道:“姑娘还是穿太妃赐的才好,免得辜负人家的好意。”
黛玉笑着看紫鹃将衣服一套一套拿出来,件件都是鲜艳精致。随手指了一套浅红的衣服。紫鹃帮她穿好,捡了几件首饰戴上,就去给太妃请安。
太妃正在廊下看丫头们掐花,只见黛玉袅袅婷婷而来,上身是浅浅的如同流霞映雪的长衣,下面是雪白的薄绫子裙子,衣角绣着一枝胭脂红的梅花。头上梳着斜月髻,几朵压发的红玉梅花,一支红玉镶珠的簪子。清新的就如同朝霞里的白梅。
太妃笑道:“这衣服穿在林姑娘身上,不是它打扮姑娘,竟是姑娘替衣服添彩了。”
黛玉脸一红,道:“太妃过誉了,黛玉实不敢当。”
红菱笑道:“怪不得衣服首饰王……太妃如此挑了又挑,还亲自画样子吩咐人去做,林姑娘原也值得这么费心,只可惜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黛玉不解其意,问:“姐姐说的是什么?谁为谁做了嫁衣?”
红菱吐吐舌头道:“我们太妃再怎么喜欢,总还是要把姑娘还给贾府,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黛玉感动太妃一片深情,知道王家礼制,不能随便认义女。笑道:“太妃的情义,黛玉明白,虽然名份有碍,黛玉只在心里认了您做母亲了。”
太妃眼睛里热泪涌动,一把搂住,哽咽道:“傻孩子,你哪里知道别人的心事!可怜、可怜。”
红菱劝道:“张爷爷才吩咐林姑娘不能生气,娘娘怎么又招惹姑娘哭了?姑娘吃了饭,张爷爷还要再来看看呢。”
太妃擦擦眼泪,笑道:“偏你这丫头管我,林姑娘咱们吃饭,不然有人要心疼了。”
黛玉觉得很奇怪,怎么红菱一个丫头也对自己这么好,好得竟以下犯上,管着太妃娘娘了?
一时饭毕,太妃带黛玉来到一个小小的书房,这张爷爷已经等在那里了,见了黛玉,便笑道:“姑娘昨夜睡的还好吧?”
黛玉笑道:“昨夜睡的很好,往常最多睡一两个更次罢了,昨儿一觉竟睡到天亮,精气神也足了,饭也多吃了几口。这里还要多谢张爷爷。”
张爷爷呵呵笑道:“这就对了,往后这药就不要乱吃,我给你配了些丸药,你每日睡前吃一颗,先吃上半个月。往日你吃的药里人参肉桂太过燥热,越发睡不安稳,你是深闺小姐,平日又不出力,吃的本就少,再天天喝一肚子苦药汁子、燕窝汤,更没办法进食了。所以以后那些竟全免了,只吃饮食即可。我今儿教你一套功夫,你慢慢练起来。”
黛玉笑道:“张爷爷,你可知道他们背地里怎么说我的?都叫我病西施,还说出的气儿大了就把我吹走了。我这样的人儿,却怎么好学武功的?没的笑死人了。”
张爷爷也笑了:“不怕,我又不让你上阵杀敌,又不让你闯荡江湖。不过是些吐纳之法,再就是让你活动活动。古人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你瞧那些乡下人,吃不饱穿不暖,忙得没有闲时候,在田埂子上坐一霎就是休息了。他们讲究什么养生?那身子骨倒比公子小姐强得多。你也别发怵,我教你的都是极舒缓的,累不着你。”
黛玉道:“黛玉本是草木之人,得太妃、张爷爷如此厚待,这叫我何以为报?”
张爷爷笑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不用回报的,若求你的回报,也就失了对你好的本意了。只要姑娘身子强健、过的顺心,这里的人就念佛不止了。”
黛玉在北王府又住了几日,就有人报,荣国府的琏二奶奶来接林姑娘。太妃叫人领王熙凤进来,王熙凤大礼参拜已毕,方恭恭敬敬地说:“林妹妹叨扰太妃多日,因我们家忙老太太的生日也没有来接,娘娘不要怪我们失礼。”又命人将送给王府的礼物呈上。
太妃笑道:“林姑娘在这里给我解闷,我谢她还来不及呢,说什么叨扰?我听说你林妹妹无父无母,好可怜见的,回去后别让她受委屈。”
王熙凤忙笑着答应了。黛玉辞过太妃,又专程辞过张老先生,张爷爷嘱咐她一定按时吃药,活动身体,遇事往开处想。黛玉一一答应。
回到贾府,众人见黛玉身上头上装饰一新,都夸太妃为人大方。宝玉早跑过来,笑道:“我时时说北静王爷出色,你们只不信,现在问问林妹妹便知道是真是假。”
林黛玉红着脸嗔道:“宝哥哥说的是什么话!自古男女有别,我和王爷怎么好见面的,你自家不懂道理,难道人家王爷也像你一样?我在那里只陪了太妃娘娘几日,说什么王爷出色不出色,这与我何干?”
宝玉知道自己说话冒失,唐突了黛玉,脸皮紫涨,讪讪地说:“都是王爷太出色了,她们又不信。我竟忘了男女有别,妹妹自然和王爷见不着的。”
王夫人见黛玉给宝玉脸子,心里不快,微微皱起眉头。贾母笑道:“我这玉儿本来身子弱,倒劳烦太妃替咱们疼了这几天。”又问吃了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玩的,这些天咳嗽可好些了。
黛玉笑道:“竟然好多了,大夫说以后不必再吃燕窝和人参养荣丸,只好好吃饭即可。”
贾母笑道:“这么说来,玉儿身子是没病的?枉我天天提心吊胆,总怕你有什么不好,阿弥陀佛,老天有眼,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保佑着呢。”
宝玉道:“老太太就是观音菩萨,有老太太保佑,比什么都强。”
贾母笑道:“还是我的宝玉嘴乖,别人只说我偏疼他,不知道他是个解人意的。你太太吃斋,咱们便吃饭吧。”又问黛玉吃什么,黛玉见有一个鸭子冬笋熬的胭脂米粥,道:“我只吃碗粥就罢了。”
吃过饭,众人说了会子话就散了,只有凤姐和王夫人留下来。
贾母问道:“今儿你去问姨太太,她是什么意思?”
王熙凤笑道:“咱们宝兄弟这模样、性格、咱们家的根基还有的挑吗?姨妈很愿意,说正是应了那金玉良缘,只不能定下。他哥哥不在家,薛大妹妹没了父亲,这事还要他哥哥愿意。恭喜老太太,过一时宝妹妹娶过了门,再给老太太生个重孙子,这家里就更热闹了。”
贾母笑道:“那北太妃接你林妹妹住这几日是什么意思?你妹妹身子不好,又没个娘家,北静王选妃不会考虑她才是。要有这意思,就该派人提亲。想是让王爷先见见你林妹妹?”
王熙凤道:“我问过紫鹃,林妹妹和王爷没有见面,只是太妃对林妹妹好的不得了,还请高人给妹妹看病。又不像是相看,要是有意于妹妹,该向咱们问问妹妹订了亲没有才对。”
贾母道:“我满心疼爱林丫头,但愿给她找个好人家,以后也有脸去见我那苦命的女儿。”说着,掉下泪来。
王夫人道:“若说北王府,实在是好,王爷也是个年轻俊俏的,太妃脾气又好。咱们家已经一个娘娘,再有一个王妃,可真是锦上添花了。”
贾母笑道:“但愿如此。”
凤姐迟疑道:“宝兄弟心里只有林妹妹,就怕宝兄弟不答应。”
贾母道:“这事还由得他了?你林妹妹就是性儿多,要是有宝丫头一半心胸,也不会三日好两日歹,把个身子给弄坏了。咱们只说他们两个小孩子,怕什么?可如今看起来他们已经有了知觉。尽住在一起毕竟不成个体统,还是把宝玉挪出来的好。”
王夫人道:“林姑娘是个心细的,至于宝玉,呆头呆脑,不避嫌疑是有的。这时候忽然把那一个挪出园子,不是露了什么痕迹了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赶着给他们把大事完成了就是了。”
贾母道:“自然是先办咱们宝玉的事,再没有先外人后自己的。黛玉还小着两岁,北王府态度不明,急急的给她在别处定了倒耽误了一门好亲戚。再等等吧。再有,姨太太虽然同意,毕竟没有定下来,不要嚷嚷得四邻皆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