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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贾母自那日听黛玉说要走,心里不安,那几箱子嫁妆虽然对于林家整个家产不算什么,可是十万两毕竟不是小数。北王府虽然尊贵,现在还没有动静,北静王也没有回来。黛玉身世虽然还行,无奈父母双亡,恐怕北王府不会考虑她,不然怎么不提及此事?北王府没那意思也罢,若是真有意于黛玉,虽说结了一门好亲,却要搭上一笔嫁妆,不过是用马换了个炮,竟没有多大的意思。再者贾家已经惹恼了黛玉,她嫁出去还会不会顾念贾家,实在是不得而知。

可怜的宝玉,自从被迫娶了薛宝钗,再没有一个笑脸。听李嬷嬷说,宝玉非但不和媳妇亲热,索性连袭人也不碰了。若是晴雯还在,怕还能牵扯宝玉的心,却因为过于标致伶俐,长的和黛玉有一两分相像,被那个愚妇逼死了。自己把柳五儿给了宝玉,谁知道宝玉看也不看。如此一来,宝玉怎么为贾家传宗接代?看来宝玉心里只有黛玉,自己不该为了薛家的钱财就将两个玉儿逼成那样。如今难听话也说过了,绝情事也做了,自己想往回收恐怕不容易。

王夫人自从听见黛玉索要那几箱子财物,心里七上八下,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岂有再吐出来的道理?老太太虽然疼林丫头,却是识大体的,不会做伤害贾家的事。因此,找到贾母商议:“现在上头催着咱们填平亏空,我和大房那边只凑够了二十万,还有十万没着落,老太太看着如何是好?前儿,人家说了,有两家欠着硬不还的被抄家了。”

贾母冷冷道:“甄家的东西不是你收着的吗?那些也不够?”

王夫人白着脸分辨道:“甄家的钱早就交出去了,儿媳岂敢引火烧身?”

贾母似信非信,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难得你也有不贪财的时候。我知道你们要算计我那一段东西,也罢,我替你们拿出五万,剩下的五万你自己想办法!”

王夫人道:“咱们欠着大姑娘的怎么办?大姑娘已经开口要了。”

贾母气哼哼地说:“都是你闹的,说什么你妹妹家里泼天的富贵,只要薛宝钗进了门,咱们的亏空由他们填。最后怎么样?还不如前日人家给提的张姑娘好。听说那个张姑娘嫁给了徐家,带去的嫁妆至少值四五万。”

王夫人赔笑道:“事已至此,咱们家也不好休妻,名声不好。现在只发愁大姑娘的嫁妆。”

贾母道:“我知道你和敏儿不和,连带着也不喜欢林丫头。林丫头其实不错,你只要诚心待她,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依我的意思,你也不愿意宝玉绝了后,你看,宝玉碰都不碰宝丫头一下,这样子她怎么能给你生孙子?不如把林丫头给了宝玉,嫁妆也不用还了,宝玉也称心如意了,我也算没有对林家失信。如此一来一举三得皆大欢喜,你意下如何?”

王夫人心里暗恨,这个狐媚子,怎么转来转去还是给了宝玉?她虽然恼恨薛氏母女,毕竟血浓于水,心里还是偏向宝钗。道:“大姑娘是个最傲不过的,怎么肯作小?钗儿虽然家里败了,结亲时也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若是停妻再娶,也是于理不通,薛家怎么能善罢甘休?”

贾母勃然大怒,好一个停妻再娶,两个玉儿早就有婚约,明明是先失信于林家,却说的仿佛是对不住薛家。强忍着火气说:“当日的事,虽然作冰人的老北静王不在了,林姑爷也归了西,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闹出来,人家才真的告咱们一个停妻再娶的罪过呢!还有那些嫁妆你愿意归还出来吗?我劝你想想清楚。就是这样,娶黛玉进门,和薛氏两头大。”

王夫人无可奈何,回去找到薛宝钗一说,薛宝钗满口答应,并亲自到贾母跟前说:“老祖宗,我在园子里住了这几年,林妹妹的心事我最清楚。前儿母亲把我许给宝玉,我就觉得对不住林妹妹。只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上有老母亲在堂,又有哥哥作主,女孩儿家不好说话。如今老祖宗把林妹妹给了宝玉,我替他们两个谢谢老祖宗成全,总算是有情人成了眷属。”

贾母听了这一番话,知道她是言不由衷,却也佩服她能容事儿,是个干大事的人。因笑道:“你知道咱们家欠着林丫头的嫁妆,咱们又还不出来,只好委屈你了。以后你们三个人和和美美,我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睛了。”

薛宝钗笑道:“老太太还不知道我?是个最心实没嘴不会说话的,林妹妹恰恰是个最多情伶俐不过的,天缘巧合我们俩却最投缘,早就认作了亲姐妹。要是能永远不分开,不知道是多大的造化呢。”

贾母不信她的话,却满意她的识时务,点头笑道:“你告诉宝玉,叫他高兴高兴。我和你家老爷说说,咱们按着大娶的规矩来。”

贾母找来贾政一说,贾政虽是个不管家事的人,也知道上次是自己家对不住林黛玉,听说要将黛玉许给宝玉,规劝道:“外甥女早有婚约,却因故被咱们欺瞒。上次已经愧对外甥女了,这次不是更委屈她了?宝玉这个孽障不务正业,没的玷辱了两个好人。”

贾母不悦道:“你的儿子,按理不该我管。说起来都是我耽误了他们,两个孩子自小被我放在一处养大,青梅竹马,已然分不开了。你要是真为你外甥女着想,就不要阻拦这事。”

贾政见贾母发怒,诺诺而退,心里极为疑惑,那个林丫头平日见着都是知书达理的,怎么会如老太太所言?贾政虽然不操心家事,却和林黛玉交谈过几次,对黛玉印象极佳。尤其是元妃省亲之后,黛玉等人陪他逛过一回园子,凡没有名号的地方都叫姊妹们拟出来,其中黛玉拟的个个新奇灵巧,比宝玉强之百倍。怎么这么个好孩子竟会看上宝玉?

却说薛宝钗回到自己屋子里,一团怒火再也按捺不住,拔下金簪恶狠狠将大红贡缎鸳鸯戏水的锦衾划了个稀烂。自己才华横溢,美貌如花,温柔识礼,心比天高。原本是要进皇宫,戴珠冠,穿凤袍,陪王拌驾,享受那无尚的富贵荣华。却不知道天下怀了和她一样心思的女人多的不计其数,自己竟然落选了。

薛宝钗心灰意冷,亏得贾府里姨妈疼爱自己,一心想让自己成为宝玉的妻子。贾宝玉虽然不爱读书,却是国公府的公子,人又清俊,美中不足是他一颗心只在林黛玉身上。薛宝钗知道自己出身皇商,算不得高贵,能嫁到贾家,实在是高攀了。因此当她费尽心机等到了贾府上门提亲,香菱却不识时务劝她不要答应,真是个呆头鹅,怪不得受夏金桂的折磨!贾宝玉不愿意,她心里也难受,却只能忍受,只要自己进了贾府的门,车到山前必有路,凭自己的姿色、心机和耐心,总会等到宝玉会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不料,贾母这时候又说什么两头大,要林黛玉进门。宝玉一颗心本就在黛玉身上,要是她进来,自己不是更没了地位?可是不答应,自己娘家没有势力,哥哥的官司正用着婆家,胳膊拧不过大腿,白白让人嫌恶。再说林丫头的嫁妆怎么归还?还不如答应了,一来宝玉会心里感激自己大度,二来林黛玉孤标傲世,定不会答应和她同事一夫,三来就算黛玉愿意,等她进来了,就由不得她了,那尤二姐的下场就是林黛玉的榜样。

薛宝钗怒一阵,恨一阵,哭一声,笑一声,满心的委屈说不出来,只得吃了一颗冷香丸,静一静心,方带着莺儿去书房找到贾宝玉,把贾母的意思说了。

贾宝玉闻言大喜,正欲跑去感谢贾母,忽然又停下了,冷笑道:“你们骗我骗的还不够?几次三番的折腾!只是你骗我我不恼,干什么要拉扯林妹妹?真是岂有此理!”说罢,瞪了薛宝钗一眼,就要拂袖而去。

宝钗笑道:“她们骗过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但凡有一次也算我撒谎。实在是老太太看你和林妹妹都不开心,又知道我不是那小心眼不让人的人,才想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放心,老太太说两头大,不会委屈妹妹。我们两个原本就要好,你只管等林妹妹过来罢。”

宝玉看着薛宝钗笑靥如花,脸上不见一丝嫉妒,如同腾云驾雾一样,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林妹妹是他铭刻在心里一时一刻也忘不了的,若薛宝钗不是骗他,一定是自己的真情感动了上苍了。自从黛玉拒绝和他出逃,还以为今生今世与妹妹再也无法携手,没想到老太太开恩,竟然让自己称心如意。

这时候再看看宝钗,也不觉得厌恶了。想到自己不但可以一了夙愿,娶来林黛玉这世外仙姝,犹可得齐人之福,享受薛宝钗这个天赐的尤物。薛宝钗本来就生的肌肤若雪,鲜艳妩媚,被宝玉瞧得害羞,一抹红霞飞上两腮,一双水杏般的眼睛不敢抬起,紧张得眼皮儿微微颤抖,真如荷粉露垂,杏花烟润。宝玉闻着冷森森甜丝丝的香气,心神激荡,悄悄凑到她耳边道:“姐姐,你跟我回家,我和你有话说。”

薛宝钗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宝玉的心思,虽然她一向稳重,却知道此时不可太拘谨了,遂低头回了内室红绡帐中。自此,贾宝玉和薛宝钗成亲半载,方甜甜蜜蜜遵从古训,行了那周公所制的人伦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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