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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宝玉听说黛玉在潇湘馆受了委屈,查来查去竟是秋纹在园子里胡说八道,一时气愤难当,定要将秋纹赶出去。

袭人麝月等人跪下苦苦哀求,宝玉怒道:“这怡红院我是主子还是你们是主子?我知道你一向就喜欢宝姐姐,难不成为了你我连自己的婚事都不得自主了?”

袭人吓得脸色发白,哭道:“秋纹只是一时不慎,究竟也没有说林姑娘的坏话。我自从跟了宝二爷,一直谨谨慎慎,并不敢对林姑娘有半点不敬。定下宝姑娘是老太太和太太的主意,我们做奴才的,谁来做二奶奶不是一样伺候?哪里能在这事上插嘴?”

宝玉哼了一声,想起黛玉自尽,还将与自己有干的一切物件一概烧毁砸烂,可见对自己失望之极。不禁潸然泪下,道:“妹妹,不是宝玉负心,实是他们逼迫。”有心去黛玉那里解释清楚,又想妹妹心里已经够烦,何必再给她增添烦恼?上次若不是自己上当听了个谎信告诉妹妹,妹妹也不至于受人如此奚落。再看看这一屋子的人,除了袭人的几个心腹尽数被逐,心里越发烦恼。

袭人见宝玉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说服,拉着麝月站起来,对秋纹道:“你也起来吧,去林姑娘那里陪个不是去。”

秋纹站起来正要往外走,宝玉厉声喝道:“站住!谁许你去潇湘馆的?你们以为老爷打了我,我就不是主子了?袭人,你去回琏二奶奶一声,叫人把这个眼睛里没有主子的奴才打出去!”

秋纹从来没见宝玉发过那么大的脾气,吓得腿一软又跪了下了,哭道:“袭人姐姐,你劝劝二爷。”

袭人怕她说出自己是幕后指使来,忙道:“二爷消消气,眼看您大喜的好日子已经快到了,整个府里喜气洋洋的,别为了这点小事闹得鸡犬不宁。”

宝玉冷笑一声道:“什么喜事?你们喜得,我也喜得?为了你们这起子小人害得林姑娘差点丢了命,还是小事?花大姑娘,你现在身份不一般了,我知道自己指使不动你。我自己去找凤姐姐,不行就找太太、老爷、老太太。拼着再叫他们打一顿,这祸害一定要除去的。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袭人看着事情无法挽回,只得在秋纹耳边劝她先出去,过后自己再想办法叫她进来。秋纹没办法,只得哭天抹泪的出去了。

坠儿的娘正在浇花,笑道:“当初你们怎么撵坠儿的?亏宝姑娘说情我女儿又进来了。那个晴雯狐狸精痨病死了,我只当你长命百岁稳稳的坐在那高台儿上呢,如今也一般摔了下来。该!也有今日。”

秋纹回头看看袭人,袭人忙冲她点点头。秋纹冷笑道:“呸,坠儿是什么东西?不干不净的小鬼头,我回来依旧是大丫头,她给我提鞋都不配。”说罢,扬长而去。

坠儿的娘气得啐了一口,扔下喷壶去找坠儿说话。

坠儿在潇湘馆正无聊,见她娘进来,娘俩高高兴兴说话。听说秋纹被撵,坠儿道:“都是姐姐妹妹,有什么风凉话儿好说的?我在这里替宝姑娘办事,说到底也不光彩。要不是图那几两银子给爹治病,我何苦这样?娘你也消停消停吧,不要四处树敌。”

却说贾宝玉虽然撵了秋纹,心里依旧不痛快,想着祖母、母亲虽然疼爱自己,却是丝毫不容自己作主,薛宝钗却不一样,姨妈对宝姐姐言听计从,自己何不劝宝姐姐自动退出呢?

薛姨妈在家里正和香菱一起为宝钗赶制嫁妆,听说贾宝玉来了,心里疑惑不解。按说婚事议定,宝玉理当避讳不来才是,今儿来是什么意思?宝玉在贾府大闹,听说还挨了打,薛姨妈本就暗暗恼怒,道:“叫大爷陪着就是了。”

同贵笑道:“大爷和人喝酒去了,奶奶带着宝蟾姑娘回娘家。宝二爷说要见姑娘和太太,有要紧的话说。”

宝钗脸红道:“妈妈叫他进来吧,看看他说什么?哥哥那样的急躁人,漫说不在家,就是在家,又有何益?”

薛宝钗和香菱、莺儿躲进里屋,薛姨妈强装笑脸派人叫宝玉进来。宝玉进来问了安,又问:“宝姐姐可好?我今儿也是来看看姐姐。”

薛姨妈笑道:“傻孩子,你们已经订了亲,她怎么好意思见你?”

宝玉笑道:“姨妈不知道,今儿的事只能和宝姐姐才说的清。姨妈一向疼我,就叫我见见何妨,早先我们怎么耳边厮磨,天天在一起的?”

薛姨妈道:“我的儿,我一向疼你,是因为你是我姐姐的独子。如今我更疼你,你哥哥一向不务正业,你是我的外甥,又是我的半子,我将来还要依靠你呢。”

宝玉道:“姨妈只管放心,就是和宝姐姐退了亲,宝玉依旧是你的儿子,依旧孝顺你。”

薛姨妈大吃一惊,道:“宝玉,你可是又疯了?你快走吧,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宝玉扑通跪在地上道:“姨妈,你在贾家住了这几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果然不明白,也不会和林妹妹说要把她许给我的话了。宝姐姐是你老的女儿,林妹妹也认您做娘,姨妈即便不心疼宝玉,难道也不心疼你的小女儿吗?您把妹妹许给宝玉,宝玉还是您的半子,还会孝顺您的。”

薛姨妈气得浑身乱颤,劈手打了宝玉一个耳光,道:“你在贾家怎么胡闹我不管,你不该上门来我这里闹!这就是你贾家教出来的好子弟?在你家你当自己是个宝,在这里我的钗儿才是我的心头宝!我的宝贝孩子哪点配不上你?模样、品格、性情样样都是人中翘楚,怎么叫你这般看不上?你们既然看不上,为什么三媒六聘的来求亲?我不和你说话,要退亲,叫你父母来。”说罢放声大哭。

薛宝钗这里面也暗自垂泪,莺儿便有些忿忿不平,香菱吓得瑟瑟发抖。

宝玉挨了一巴掌,这是除了贾政以外第一回挨别人的打。怔怔的愣了半天,方说道:“姨妈打得好,宝玉负了宝姐姐,也该挨打。只是这婚事万万做不得,我心里只有妹妹一个人。若是娶了宝姐姐,妹妹不用说是活不成了,就是我的心也要跟着她死去,宝姐姐这般花儿一样的人物也要辜负了。到时候姨妈不后悔吗?宝姐姐这样的人,说一声嫁人,只怕比宝玉好一百倍的人都登门来求,何必为宝玉害了自己一生呢?”

薛姨妈气得大骂:“无知的畜生!平日里我是怎么对待你的?你个黄口小儿也上门欺负人?可怜我家老爷走的早,一个儿子又不中用,叫人欺负我们孤儿寡妇!天哪,天哪,我跟你拼了吧!”一头哭,一头揪住宝玉拼命。

那薛蟠吃的醉醺醺的走来,听见人说宝玉要和妹妹退亲,母亲气得死去活来。早把心里一把怒火燃起,三步两步闯进内室,就要和宝玉拼命。薛姨妈不防备儿子回来,吓得也不敢再哭,只死命抱住儿子,叫宝玉快跑。

薛宝钗在里屋听着闹得不像,不顾羞臊,掀帘子出来,道:“妈妈且不要哭闹,哥哥你也安分些,都听我说。贾家乃世代公卿,书香门第,我们薛家虽然是商家,世世代代也是读书识礼。凡事都讲一个礼字。自古婚姻之事,本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薛宝钗一个女儿家,元不该过问,只听妈妈和兄长的安排。今儿既然闹成这样,我只一句话,只要贾府当家人,或是太太,或是姨爹,或是老太太,有一个人说一声来退亲,我薛宝钗就和你退亲。就是母亲和哥哥不同意退亲,逼着我去你家,宝钗或自尽或当姑子,绝不赖你就是。如有半句谎言,粉身碎骨!永不超生!”说罢,伸手从头上拔下一只压发的玉蝴蝶,当啷一声摔在贾宝玉脚边,扭身回了里屋。

贾宝玉呆呆的看着蝴蝶碎片,心里乱成一团。若是能说动自己的父母,他何必来求薛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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