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妃眼见得林黛玉这个隐患没有除去,半空中又杀出绿儿这一匹黑马,要夺取她的一切。偏偏西宁王等人嗅到了她失宠的气息,趁机弹劾贾家,还把她暗杀蒋玉菡和花袭人的事翻了出来,元妃急得气血攻心,昏厥过去。
王夫人唤醒元妃,元妃不禁失声痛哭。薛宝钗安慰道:“娘娘暂放宽心,西宁王也有把柄在我们手里。前儿刘姥姥家里失火,就是西宁王派人干的,老爷已经派贾琏和西宁王谈判去了,但愿西宁王能够罢手,放咱们一马。”
元妃含泪道:“就算西宁王肯放了咱们,那绿贵人呢?别看她平日温柔恭顺,那是她位份低,没有仰仗。现在她有了身孕,又升做德妃,皇上又给了她一个再次升位的口头承诺,情况大大的不同了。女人家为了儿子什么都敢干,我死了不要紧,小太子还太小,落到她手里还能有个好?”
王夫人也愁眉不展,探春道:“绿贵人风头正旺,娘娘应韬晦养光,不可与之争锋。”
元妃冷笑道:“韬晦?只怕我躲不得!我是太子的母亲,又是贵妃娘娘,正是绿贵人的对头。我不去惹她,她也不会不来寻我。”
探春道:“绿贵人再得上意,也不是圣上心中最看重的人。何不让林黛玉进宫,娘娘您坐山观虎斗,不慌不忙静观其变。”
王夫人叫道:“你疯了?皇上那么喜欢林黛玉,她进了宫,元妃娘娘不是更加没有出头之日了?”
探春笑道:“林黛玉进了宫,绿贵人必然失宠。绿贵人是娘娘的心腹大患,太医们都说绿贵人怀的是男胎,将来和太子争位的非他莫属。而林黛玉要是进宫,绿贵人就永远不可能被封为皇后,皇上诺大年纪,能不能再有后嗣不好说了。林黛玉没有孩子,娘娘位份仅次于皇后,又是太子生母,就算不是皇后,将来也是和林黛玉并肩的太后。”
王夫人道:“万一林丫头也有了儿子怎么办?”
探春笑道:“只是万一。再说就算是太子被废,林黛玉生性善良,会善待娘娘的。”
元妃没有说话,沉默半日,方对宝钗说:“你说,我能眼看着别人的儿子和我的儿子争夺太子位吗?眼下贾家危在旦夕,后宫风云变幻,我现在顾此失彼,真的累极了。”
宝钗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别说您只是贵妃娘娘,哪怕是皇后娘娘,也不能事事都称心如意。要是太子快快长大成人,您成了太后,就什么也不怕了。”
王夫人不耐烦地说:“你就会说空话,有什么用?”
元妃证了一霎,脸色大变,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薛宝钗竟然懂得她的心思!宫中岁月,已经把一个琴艺卓绝,温文知礼的少女磨砺成一个心机深沉,冰冷阴毒的女人了。她看了一眼探春,稳了稳心神,道:“三丫头,你回去罢,小太子找不到你,又该哭闹了。”
支走探春,元妃紧紧地抓住薛宝钗的手,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她真的好怕,这件事做成了,她从今以后就什么也不怕了。可以万一失手,不但性命难保,怕是要株连九族的。
薛宝钗也非常害怕,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便对元春使了个眼色。元春笑道:“母亲先回去吧,宝钗你留下,咱们姐妹说说话。”
王夫人疑惑地看了看薛宝钗,又看了看贵妃女儿,宝钗这孩子心眼儿多,姐妹们商量一个办法解决眼下的危机最好。
王夫人走了,宫女们也都被打发出去,只有抱琴在院中看守。元妃盯着手上的戒指发呆,戒指是皇上赏的,硕大的祖母绿闪着绿莹莹冷幽幽的光,她的手指还是那么纤细白皙,粉红色的指甲干干净净,看起来健康柔美。皇上不喜欢妖妖挑挑的女人,不喜欢鲜红的长指甲,这些在她入宫之前太后特意吩咐过。元春因为有太后指点,故而一进宫就得到宠爱。可是近年来皇上对她渐渐冷落,尤其是她生了太子以后,不知道是因为娘家的连累还是别的原因,她感到皇上对她不但冷淡,简直是有些厌烦。
薛宝钗也不说话,静静地坐在一边,低眉顺眼,看起来十分温顺。
元春等不到薛宝钗说话,冷笑一声道:“妹妹在想什么?你没有话要说吗?”
薛宝钗笑道:“妹妹在想太后娘娘,当初太后受的磨难比姐姐还多,后宫有妃子要害她,朝中大臣说她是妲己褒姒红颜祸水,太后三次被封皇后,三次被废出宫,真是九死一生啊。那日子真好比光脚在刀尖儿上行走,太后能熬过来,全靠神灵保佑。”
元春冷着脸不答言,屋子里静得可怕。
薛宝钗接着说:“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太后的运气,熬过来的风光无限,熬不过来的就成了屈死鬼。后宫争来争去,争的只是一个人。这个人要是没有了,就没人大得过娘娘了。这叫釜底抽薪。”
元春不耐烦地说:“少说废话,道理我都懂!这可是弑君大罪,怎样全身而退呢?”
薛宝钗压低声音道:“移花接木,栽赃嫁祸,李代桃僵!”
“谁能做‘李数’呢?”
“娘娘,这‘李树’就是‘双木’,咱们是一箭双雕。”薛宝钗得意的笑了。
元妃暗自摇了摇头:“皇上薨了,局势必然动荡不安,除了北静王谁能掌握大局?咱们若对林黛玉不利,岂不惹了水溶?不可,不可。皇上驾崩,林黛玉就不再是威胁,而是咱们的帮手。宝钗,你是不是还因为宝玉的事儿恨林黛玉?似你这样小肚鸡肠不顾大局,能成什么事?”
薛宝钗忙笑道:“娘娘教训的是,宝钗见识短浅,娘娘别生气。”
薛宝钗看到元妃失势,绿贵人的风头已经盖过了元妃,心里也是着急。西宁王咬住贾政和元妃,若是他们出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是贾政的儿媳,元妃的弟媳,安能保全自己。哥哥也要被重新抓起来。若是小太子登基,元妃就是太后,而她,就是新皇上的亲舅母,儿子就是皇上的表兄,什么样的荣华富贵享受不到?目前最大的敌人就是那个朝三暮四心性无常的皇上,他要是驾鹤西去,就什么都不怕了。
元妃心里害怕,这件事可非同小可,要做到万无一失滴水不漏可不容易,绿贵人也要一并除去,这样就不怕有人和小太子争位子了。可是皇上身边戒备森严,自己一介女流,如何行事?
宝钗笑道:“不如嫁祸绿贵人,岂不是一举两得?”
元妃摇摇头道:“不可,都知道绿贵人圣眷正隆,她有什么理由害皇上?林黛玉有理由恨皇上,可是我不想惹水溶;吴贵妃周贵人都不行,唉, 这可怎么办?”
薛宝钗苦思冥想,没有主意,元妃生气道:“你啊,说说嘴还行,其实什么都干不成。上次你为阻止林丫头进宫,说的头头是道,第一,你要人送画像给东夷国王子,结果,王子并没有得到林丫头;第二,你要父亲联合大臣进谏,结果反惹得皇上把我关在凤藻宫里;第三你要探春去劝太后,探春也碰了一鼻子灰!你有没有一个管用的主意?这回是办一件一劳永逸的大事,你要是再出了纰漏,可是要掉脑袋的。”
薛宝钗想来想去,都不甚妥当,急得眉头紧皱。
元春叹了口气,道:“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一定要拿出一个万全之计来。”
薛宝钗没有回家,直接去了薛家,薛姨妈一见女儿来了,哭道:“我的儿,你可算来了。西宁王正在四处找你哥哥,我让他藏在张德辉家里了。不是说探春现在手眼通天吗?怎么连你哥哥都保不住?”
薛宝钗道:“张德辉乃是咱们家的老人了,诚实可靠。妈妈不要担心,等过了这阵子,就再也没人来找事了。我听说邢岫烟有个姓张的亲戚是宫里的御厨总管,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薛姨妈着急地说:“咱们家急得火烧了房子似的,你只问这些不相干的有什么用?我听说西宁王揪住你公公不放,贾家要是垮了,我的儿,你可怎么办呢?”
薛宝钗说:“妈妈还不信我?我自然有用,你快说说张家的事儿吧。”
薛姨妈道:“他家和邢家也没不十分亲近,只在你蝌兄弟成亲那天来过,那张太监有个侄子叫张小二,原是邢家的穷亲戚,不穷也不会进宫当太监了。张小二的叔叔张太监发了财,还捎出钱给小二娶了一个媳妇。姓周,是周贵人的穷本家。他娶亲时,蝌儿和岫烟还去吃喜酒了呢。”
薛宝钗拊掌笑道:“这就是了,我记得蝌儿和周贵人是拐弯子的亲戚,不错,不错。妈,这是二十两银子,你暂且花着,我回家去了。”
薛姨妈不解地问:“我的儿,你把妈闹糊涂了。”
薛宝钗笑道:“现在不是妈明白的时候,你等着吧,哥哥这回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