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深人静,林川带着苏琼悄悄地穿过住院区,然后经过诊楼来到了一层的一个门前,白色的门口亮着灯箱,上面写着“太平重地,闲人免进”八个字。
林川一笑,转头对苏琼说道:“死者为大,这是重地,你进吗?”
苏琼没有理会林川的玩笑,而是问道:“从急诊大厅到这里要多少时间?”
林川想了想:“转过一个弯径直走过来,大概五分钟吧。”
苏琼点了点头:“如果你做梦是真的,那些急诊的病人所说的也是真实情况的话,死者应该在十点半左右便送进去了。但这边是诊室,晚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也就是说没有什么人看到,那么知道死者这回事的只有看守太平间的人以及急诊现场的几个人,至于那些病人可以不考虑,他们是不会注意这种情况的。”
“对的,那么咱们的范围又缩小了。”林川不屑的摇了摇头,“但你现在不是以探长身份办案,你能问出来吗?”
苏琼愣了一下,然后没好气地指了指那道门:“走吧。”
推开了这扇门,是一个楼梯,并不算宽敞,更让人奇怪的是这楼梯中竟然没有灯,前面漆黑一片。
林川只好将随身的火机拿了出来,点着,然后借着这微弱的火光向前走着。苏琼紧紧地跟在林川的身后,几乎可以听见林川的呼息之声。
两个人沿着楼梯一步一步地慢慢行进着,看来这地下室建得极深,一连转过了两个弯才看到前面一条甬路,长长的,尽头处一片黑暗。
林川刚要继续前进,苏琼问道:“你确定那里是太平间?”
林川回过头来,借着手中的火光见苏琼脸色苍白,眼神中似乎露出一种惊惧之色,他笑了:“我没下来过,但看到许多次护工们把人抬进来,而前面是唯一能走的地方,所以这里肯定是太平间。怎么,你害怕了?”
苏琼狠狠地瞪了林川一眼:“走吧。”
林川笑笑没有再说话,然后走进了那条甬路。
自从进了那扇门,两个人就一直有一个疑问,这么一个地下室怎么可能没有装灯呢,但此时他们才明白,原来在两边的墙上都用特殊的漆料画了两道粗粗的线,这种漆料可以反射任何光线。林川手中的火机光焰太小,所以墙上的反射漆料也不是很亮,两个人走得很慢。
这条甬路并不算很长,但苏琼却感觉漫长极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胆大的人,但此时,在这深夜里走在通往太平间的道路上也颇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地下室里的潮气仿佛是一股子阴风,吹得林川手中的火苗突突乱抖,好在是防风的,所以并没有熄灭,而尽管两个人放轻了脚步,但空旷的甬路还是有一些回响的声音,令人感到仿佛是从墙壁中传出来的一样。
苏琼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医院为什么把太平间设在这里,而且还如此地诡异。
其实并没有走多远的距离,前面出现了一道门,门上没有任何标志,但门却是虚掩着的,从门缝中吹出一股子难闻的味道,阴冷潮湿,甚至有些死气。
苏琼盯着那道门,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冲林川点了点头。
林川却摇了摇头,然后低声对苏琼说道:“有些不对!”
“怎么了?”
“我听说这里是有人看着的,但人呢?”
苏琼只觉得背脊有些发凉,强忍着说道:“推开门进去看一眼。”
林川心中多少也有些害怕,但站在身旁的是一名女士,他还是壮起了胆子,轻轻地将门推开,尸潮的味道立即迎面扑来,令他有些作呕,身后的苏琼更是如此。
太平间内一片漆黑,这里寂静得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林川壮起胆子轻轻地问道:“有人吗?”
死人是不会回答的,林川回头看了一眼苏琼,然后咬了咬牙,迈步向里便走。
但就在这个瞬间,手中的火苗突然一闪,林川强行止住了自己的脚步,他看见一个人躺在他的脚前,一柄手电则落在旁边。
赖大胆是鹤乌堂里谁都不敢惹的人,一个天天与死人打交道的人当然没有人敢惹。
赖大胆天生胆大,他最常说的话就是“鬼怕恶人,我就是一个恶人,所以鬼也怕我。”
但赖大胆怎么看上去都不象一个恶人,相反更似一个痨病患者,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形容憔悴,脸色苍白,但相貌还算清俊,想必年青时也是一个美男子。赖大胆未说话时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把个细高的身量弯下去,那腰身几乎要从中间折断了一般。
赖大胆没有家,太平间就是他的家,死人的床也是他的床,与死人睡在一起绝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今天,赖大胆睡得很晚,因为刚送过来一具尸体,刚好占满了整个太平间的床铺,看着那些护工走了,他把新来的这具尸体拖到了地上,终于腾出床来,他可以安睡了。
床是活人睡的,只有棺材和焚尸炉才是死人应该躺的地方。
迷迷糊糊地,赖大胆还没有完全进入熟睡状态,他便听见了太平间的门外似乎有什么声音。
难道又送来一具尸体?
这样想着,赖大胆从床上坐了起来,从怀里掏出手电筒来,打开后照了照门口,太平间的门依旧关着,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赖大胆果然大胆,他并不放心,于是从床上跳了下来,迈步走到了门前,耳朵贴在了门上仔细听了听,外面鸦雀无声,于是他将门打开了。
门前的甬道经过强光手电的照射,两旁墙壁上的涂料漆立即反射出光来,只见在这片光影之中,对面站着一个人,由于距离较远,赖大胆也看不清对面人的长相,但在这个深夜中,没有人敢独自来到太平间的,赖大胆急忙喊道:“谁?”
但话音还没有完全说出来,赖大胆就觉得身后似乎还有一个人,但就在他要转身的时候,一股潮气立即蒙住了他的口鼻,他似乎闻到了一股味道,还没反应出这味道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他就觉得头脑立即陷入了一种迷乱的状态,随即浑身瘫软,一下子便栽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赖大胆迷迷糊糊地似乎被人推醒了,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只见面前蹲着一男一女,手里拿着他的那柄强光手电筒。
这两人正是林川与苏琼,林川问道:“你怎么了?”
赖大胆警惕地问道:“你们是谁?”
苏琼立即掏出证件来:“我们是警察,发生什么事情了?”
赖大胆松了一口气,神智也恢复了许多,他立即回身看了看那张停尸床旁边,地上空空如也:“诈尸了?”
林川与苏琼相互看了一眼,赖大胆却自己摇了摇头,努力的回忆着:“不可能的。”
苏琼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赖大胆也不隐瞒,将自己被人暗算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林川急忙问道:“你说你看到外面有一个人影,但实际是背后有人袭击你?”
赖大胆点点头:“是的。”
“你睡觉前将这个门关上没有?”苏琼追问道。
赖大胆说道:“肯定关上的,倒不是怕有人进来,没有人会半夜跑到太平间的,而是怕尸体起来?”
赖大胆说得很随意,但听到林川与苏琼耳中却显得极为恐怖,苏琼颤声问道:“尸体起来?”
赖大胆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的,但事实上这种事情真的发生过,其实也不是诈尸,有时候有些人没有死,其实是误诊了,所以他会自然醒来,比如说中毒的人,很多就有这种情况。他自然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这个地方,他会发疯的,如果冲出去不一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
听赖大胆这么一说,林川与苏琼才恍然大悟,林川很有兴趣地问道:“那袭击你的人会不会是这种情况?”
赖大胆摇了摇头:“不可能,所有这种情况的人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大叫,而那个袭击我的人却悄无声息。”
苏琼问道:“这么说是有人潜入进来,发现你察觉了,于是用药巾弄晕了你,太平间的钥匙有几把?”
“两把,只有我和院长身上有。不过这也不太可能,多少年了,难道院长会找人来偷一具尸体?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说不定是院长的钥匙被人偷走了,也不一定吧。”苏琼说道,“那具尸体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赖大胆摇了摇头:“今天太晚了,我没有要死亡证明,外表看好象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护工们说了,宣布患者死亡是今天值班的刘铁医生。”
苏琼与林川对望了一眼,记下了这个医生的名字,然后苏琼说道:“今天的事请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就连院长也不要说。”
赖大胆点了点头。
苏琼这才拿起手电仔细地看了看地面上,没有一丝痕迹,显然袭击赖大胆的人十分小心,她又向里面看了看,只见停尸房空间极大,两旁是铁皮柜子,有许多个方格,想来抽出来便是停尸的地方。而铁柜前还有一些零散的卧床,除了赖大胆曾躺过的那张空着以外,其它的上面都被白布蒙着尸体。
在苏琼仔细查看的时候,林川问赖大胆:“这里怎么没电啊,我看墙上只涂着反光的漆料。”
赖大胆看了看林川,笑道:“你不是隍都本地人吧。这里原来是水牢改过来的,当初是个监狱,一般人只知道在地面上有绞刑,有铖刑,囤刑和瓮刑,但还有水刑。”
“水刑?”
赖大胆点点头:“就是把人放进水牢中灌入水,不会游泳的被淹死,会游泳的被累死,这里的墙壁潮气很重,在改建时不适合铺电线,所以一直也没灯,但这地下虽然潮,尸体却保存得非常好,所以就当停尸房了,反正也没人来,要电也没用。”
林川点了点头:“一般尸体停放几天就焚化?”
“七天到四十九天不等,主要看亲属的意思。”
这时,苏琼突然问道:“最近死亡的有没有很特别的?”
“特别的?什么意思?”
“就是某种病突发而死的。”林川明白苏琼想问什么。
赖大胆想了想然后笑了道:“大多都是病死的,这里是医院吗,不知道你们说的是那种病?”
“那自杀的人多吗?”苏琼改换了话题,显然她并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灵魇”的事情。
赖大胆更是摇了摇头。
林川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道:“今天上午接没有接到一具老太太的尸体?”
“没有。”赖大胆肯定地说道。
林川不禁一愣,刑太老的尸体难道没有在这里?
苏琼并没有在太平间里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一屋子尸体也令她感到有种发霉般的窒息,于是只好叮嘱赖大胆不要将发生的一切对别人说,然后便与林川一同离开了太平间。
这一次两个人走得不是那么谨慎了,因为赖大胆将一个备用的手电给了他们。
走过甬道,在确认太平间里的赖大胆听不见他们说话的时候,林川便开了口:“恐怕咱们必须去一趟图书室,刑老太的尸体竟然没有送到这里来。”
“你确信那个老太太已经死了吗?”苏琼问道。
“我试过鼻息的,的确没有呼吸了。”
苏琼看了一下手表,然后点点头:“你从图书室出来的时候锁门了吗?”
“没有,我希望有人能够发现刑老太的尸体,所以只是虚掩着。”林川肯定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