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冥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只不过长得有些彪悍,有些野性罢了。但这些都不是人们怕她的原因,更主要的是穆冥那只被遮起的眼睛。
没有人知道穆冥的左眼是如何瞎掉的,她也从来没有跟人说起过。只是用一小片牛皮遮住,系牛皮的绳子藏在她长长的卷发中,看起来如同一个海盗一般。由于长年做棺材本的生意,穆冥的穿着也是一身黑色,兔皮制成,裹在身上,勾勒出她那略有些强悍的曲线,显出一种成熟的性感来。
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做棺材本生意的女人,穆冥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隍都哪天不会死人呢,尸体烧了还有灰呢!仅凭着这句话,她便将祖上的棺材生意一直维持到了现在,而且是隍都中唯一的一家,并且为这间棺材铺起名为穆幽府。
穆幽府并不在市区内,它位于隍都西南角的望乡路上。这条街是专卖白事用品的,花圈孝服,香蜡雄黄应有尽有,也许是由于这些与死亡有关的物品太多,所以这条街即便在白天里也会显得鬼气森森的,令人不寒而栗。何况此时隍都城的夜晚即将来临。
傍晚时分,陈东来到了望乡路,这是他头一次走在这条街上,那种阴冷的氛围立即迎面扑来,令他打了一个冷颤,一颗心突突地乱跳着。望乡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是一个个店铺横在两侧,偶尔地从店铺中会走出一两个人,他们便立即向陈东投以微笑,但那样子好象并没有把陈东当成购买丧事用品的主顾,而是把他错以为是一个死人了。而这些人便是地府中那些阴森森的勾魂使者。
陈东的后脊梁直冒冷汗,但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恐惧,向一个穿着白衣的寿衣裁缝询问到了穆幽府的所在。
望乡路的尽头便是穆幽府,也许是祖上积下的家底,穆幽府是这条街上最雄伟的一个店铺,一个牌楼高耸着,门前左右放着两个石像,牛头马面,样子丑陋不堪,大门分左右,门上谛听兽的口中衔着铜环。
陈东稳了稳心神,然后走上去扣打铜环,只听见院子里忽然响起了风铃声,虽然十分地悦耳,但在寂静的望乡路上多少令人有些心恐的感觉,那仿佛是一些迷信中所言的招魂幡上发出的声音。
过了片刻,听见脚步声,木门一下子被拉开了,穆冥出现在门口,她用那只好的眼睛看了一眼门外的陈东,问道:“订棺材还是订骨灰盒?”
陈东忙掏出了证件在穆冥眼前一晃:“你是穆冥吧,我是警察。”
穆冥愣了一下,将门拉开:“警察上门肯定没好事。进来吧。”
陈东这才发现门内的院子很大,但空荡荡的几乎是寸草不生。边向里走穆冥边说道:“这里以前是放棺材的地方,现在没用了。”
“那骨灰盒放什么地方?”
“屋里。”说着,穆冥已经把正屋的房门推开,眼前的一切令陈东促不及防,只见正屋大厅的墙壁上镶嵌了许多个小格子,在每一个格子里都放着一个骨灰盒。虽然这些骨灰盒的样式都和棺材没有多大区别,但色彩以及雕刻的花纹却千姿百态,显得极不寻常。
屋内是青砖地面,随意地扔着几件工具和木料,还有几把小凳子。
穆冥拎起其中一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放好,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说吧,什么事?”
陈东也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问道:“我想知道一个叫齐煜的人有没有向你订做过棺材?”
“齐煜?”穆冥似乎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那最近有没有人向你订做棺材?我知道现在做棺材的人很少,你应该能想起来。”
穆冥笑了,很不屑地看着陈东:“看来你是个雏儿了,你以为隍都的人死后都是火葬吗?”
“难道不是吗?”陈东听出穆冥话中的讥讽,心中很是不满,但还是忍住火气反问道。
“当然不是。”穆冥说道,“大多数人的确是火葬,但少数人还会采取土葬的,这里面有很多原因,习惯风俗信仰什么的。所以你让我想最近什么人订做棺材,我照样可以说出不少来。”
陈东沉思了一下说道:“这口棺材很特殊,桐木制成,棺面上有个猫头,造型象个法老似的。”
穆冥的脸立即沉了下来,变得凝重了许多。
陈东知道穆冥肯定想起了什么,果然穆冥点了点头:“大约在一个月前,的确有人订做了这样的棺材……”
“什么人,你还记得吗?”
穆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的,图纸和订金都是用信封装给我的,扔在我门口的信箱里,这个活儿很累人的,但看在钱的份上我还是接了。”
“那棺材送到什么地方你肯定知道吧?”
穆冥笑了:“我只管做,不管送,市长来了也一样。”
“那什么人取走的棺材,你肯定看到了吧。”
穆冥脸色凝重了起来,慢慢地摇了摇头:“这就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当时来了两个戴着头套的人,只露出两个眼睛,显然他们是有意隐瞒身份,那是大约十天前的晚上吧,他们开着一辆货车,分五次将五口棺材运走了。”
陈东的心立即悬了起来:“你说是五口棺材?”
“对的,是五口。”
现在可以充分地证明了齐煜的死绝不是一个意外,那种弓形真菌再次现世肯定是人为的结果,难道正如仇秋老范所说的,有人在背后操纵吗?五口棺材,是不是意味着还有四个人即将死去,他们会不会得的也是这种叫灵魇病呢?
“你看起来好象很害怕?”穆冥的独眼中再次流露出一丝不屑来。
陈东忙摇了摇头:“我怎么会害怕呢?你的意思就是说你只知道有人订作了五口那样的棺材,然后在十天前的一个夜里由两个戴着头套的人给拉走了?”
穆冥点了点头:“是的,这两个人在拉货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显得很神秘。”
“除了那张图纸,还有什么东西留下没有?另外你还发现了什么,比如那辆货车什么牌子的,新旧程度,车牌号?”
穆冥笑了:“车子是一辆面包车,但肯定重新漆过了,黑色的,没有车牌,标也取掉了,至于图纸,他们当着我的面烧掉了。”
这件事不但做得绝,更显出神秘来,令陈东十分地失望,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他只好站起身来:“多谢你,有什么情况请和我们联系。”说着,他拿出自己的名片交给了穆冥。
“陈东?”穆冥笑了笑,“警察,这个职业好,都应该准备些骨灰盒之类的东西。”
这句话从穆冥口中说出来并没有半点玩笑与挑衅的意思,但听在陈东的耳中十分地不高兴,他冷冷说道:“只有坏人会死。”
穆冥嘴角翘起,摇了摇头:“人不分好坏,终归要死的,不是吗?何况警察的职业是很危险的。”说着,穆冥用手指了指厅中那些摆在墙架上的骨灰盒。
这是一个奇怪的女人,陈东想着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向外走,但没走几步却停了下来,随即又转过头来问道:“棺材与骨灰盒有什么不同?”
“棺材装的是身体,骨灰盒装的是灵魂。”
“灵魂?”
“当然,人被烧成灰后,抓一把也是它,两把也是它,不在乎量的多少,只在乎有没有,这就是灵魂。”
穆冥再一次性感地笑了,不知为什么,陈东竟然觉得这个为死人服务的女人充满了神秘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