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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分巧兵毁敌谋(4)

雾的上层是霍山群峰,宛如被白纱托着飘浮在空中,使万壑千峰都在雾海上浮起。白天的喧嘈已经过去,此刻一切都静下来,好像进入梦一般的境界。但仔细谛听,霍山并没有入睡,风入松林,发出江涛冲动的响声,震得山鸣谷应,呜呜咽咽,回旋激荡。声音发自霍山深处,好像从大地的胸膛里发出的虎啸龙吟,听来令人惊心动魄。这是霍山那巨大的心脏在跳动。

霍山,你会感到战士的心也在跳动吗?这是你儿孙们的赤子之心。当敌人向革命圣地延安发动进攻之际,战士们的心都在不平静的跳动啊!

霍刚顺着一条潮湿的小路走着,透过夜雾传来低沉的洞箫声。箫音委婉柔和,余音辗转,清晰动听。声音里充满了眷恋和忧伤,所以也最动人。霍刚离开连队之后就没听到过王力的箫声。这洞箫是王力的宝贝,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什么情况下都不丢掉,哪怕是冲锋陷阵。战斗下来,身边的同志光荣牺牲,或者负伤离去,王力的箫声里就充满了追忆怀念,悲伤和忧思。对人们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和对死者的缅怀。

霍刚爱听王力的箫声,因为箫声不单表达了吹箫人深沉的感情,战斗下来这箫声还能抚慰人们心情上的寂寞。他寻着声音找去,来到村子外边,看见临河的一段矮墙上坐着两个人。一个人用石片漂水,激起一长串水圈,这是田芳;一个人正吹箫,是小王力。

霍刚走近他们问道:“为什么不去睡?”

王力终止了吹箫,抬起头望着连长。

田芳回答说:“不想睡。”

霍刚问:“为什么不想睡?”

田芳说:“因为就要出山西到老远的地方去。”

霍刚问:“想家吗?”

田芳说:“什么都想。”

霍刚问:“田芳,你的眼泪为什么那么多?”

田芳说:“也许是生的不是时候,没有生在整天笑个没完的时代……不打仗吧,受压迫和剥削,最后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四处逃荒,哭天抹泪;打起仗来,争取解放,死死伤伤,生离死别。连长,世界上有铁石心肠的人吗?”一下子把霍刚问住了。

田芳又说:“我不是爱哭。歌子里唱的都是慷慨悲歌上战场。什么浴血奋斗,前仆后继,血肉横飞,生离死别,哪件事不触动人心?这时候我笑不出来,可以哭得出来。如果消灭了战争,结束了人民的苦难,和平劳动,建设家园,人们都高高兴兴。可这样的日子还没有到啊!”

霍刚说:“我们正朝着这个目标走啊!”

田芳说:“用流血牺牲去换。”

王力给连长解围了:“连长,明天就过霍山吗?”

霍刚说:“明天就过。你们去睡一会儿吧,明天还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宿营呢。”

田芳说:“我们不困。睡有什么意思,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我要坐在霍山的怀里待到天明。连长,你怎么会找到我们的?”

“顺着箫声找来的。”霍刚坦率地说,“我爱听箫声,我也爱听哭声,因为它能打动人心,打动人心就产生一股力量。”

田芳说:“连长,挨着我们坐一会儿吧!明天就开始新的生活,在新的地区战斗。”

霍刚挨着两个战士坐下来。挨得紧紧的,眼望着霍山,望着天空,享受着在霍山怀抱中最后的一夜,期待着黎明的到来。这将是1946年七月以来的第四个战役了。

黎明之神抽出雪亮的长剑,一下子划破夜空,东方天际泛起白光。

指导员杨玉玺走来:“通知下来了,拂晓开饭,六时出发。团长电话问你,如果伤没好暂住团部。”

霍刚紧张了:“你怎么回答的?”

杨玉玺说:“我说,他是硬跑出来的,出来的时候高烧没退。”

霍刚一下子站起来:“谁告诉你的?”

杨玉玺乐了:“执行我的命令押送你的人。他自然要向我汇报你的全部情况。”

霍刚后悔地说:“我就忘了嘱咐他这点。”

天明,集合号响了。号声从一个地方响起,整个山谷中的村庄响应,激荡了整个山野,顷刻间只见人群马队从山村里出来汇集在大路上。不久,大队人马、民工沿着铺满霜花的石路盘旋而上。大路曲曲弯弯,顽强地爬行在峭壁和树丛中间,最后昂起头向霍山高处爬去。

霍山平地突起,陡立在汾河东岸,像一座威严的城堡耸立在太岳区的前沿,站在它的高处能望断三晋云山:北望恒山,东望太行,西望吕梁,南望中条。系舟山,五台山,云中山,芦芽山,关帝山,历历在目。汾河,像一条美丽的银蛇,依偎在霍山脚边,温柔逶蜿,婀娜多姿,从晋中盆地走出去,进入晋南平原。

吴孝闵团长骑马上来。看见霍刚就说:“你指导员骗我,你这不是挺好吗?”

霍刚说:“我们指导员说的是事实。”

杨玉玺说:“他是急行军三十里,用爬大山的手段来发汗的。”

团长说:“你这是恶治。”

霍刚说:“这种恶治对我的口味。既发了汗又不耽误赶路。不然我赶不上队了。”他问团长,“有多少部队去延安?”

团长说:“我们四纵和晋绥一纵。陈赓司令员发报中央,请求先打吕梁。”

霍刚问:“为什么?”

团长说:“陈赓司令员不喜欢处在敌人三面夹击之中,守在阵地上当靶子。他喜欢用胡宗南不喜欢的方式,出敌不意,从胡宗南背后打。”

三、顾大局单刀直入进吕梁

陈赓的作战,是瞅准时机,瞅准要害,单刀直人,一下置敌于死地。他发布吕梁作战命令:“刘金轩旅先期渡过汾河,攻占汾西县城,迎接主力渡河后直插永和;李成芳旅,渡河后直趋大宁,不顾沿路敌人的阻挠和拦截,长驱直人,夺取大宁城后把部队逼近黄河。”他在作战地图上的永和、大宁地区画了一个很大的红圈,标明他的部队将向这个地区集结。这一态势就是:如果胡宗南胆敢向延安发动进攻,将受到从背后来的攻击。也告诉胡宗南,他的死对头陈赓已经来到晋西南,来到吕梁山上,和他隔河相望了。他画好后说:“命令李成芳逼近黄河,造成我渡河西进的态势。”

我军部队正在开往前线李成芳完全理解陈赓的意图:迅速夺取大宁,大军逼近黄河,造成西渡态势。他说:“大张旗鼓,让胡宗南知道,威胁他的就是歼灭天下第一师的部队,迫使胡宗南作出相应的反应。

”李成芳说,“要不顾一切艰难险阻,克服饥饿和疲劳,不要中途恋战,直取大宁。”他指着地图说:“行军路线:汾西、克城、古县、午城、大宁、黄河。”

从行军路线上看,李成芳选取了一条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这条路从敌占区中间劈开一条通路。右有隰县,左有蒲县,都在敌人手里。但这是一条捷径。

李成芳旅11月21日渡过汾河,马不停蹄,人不解甲直向大宁插去。

一进入吕梁,不禁令人毛骨悚然。如同进入人迹灭绝的境地。村庄破残不堪,颓垣破壁,十室九空,萧条冷落;村庄内外遍是蒿草、鬼针子、剌剌秧、菟丝子;田地荒芜了,长满了刺菜、扎蓬、地衣、苔藓。到处不见人,找不见向导,只能用罗盘指挥部队前进。

敌人把所有的群众,不管男女老少都裹胁进山,不许一个人留在村里。并以小股部队一路鸣枪袭扰,迟滞我军的前进。

部队以急行军的步伐日夜兼程前进。

吕梁山脉,山高谷深,它的地质年代,是比太行山还古老得多的古大陆。山顶上的岩石遭到严重的风化,土地贫瘠,苔藓、地衣低等植物统治了田野。野兽出没无常,到处是狼嚎狐狸叫,听了令人头发根直竖。

抗日战争初期,这里是八路军和决死二纵队的根据地,并不是贫瘠的山区。阎锡山和日本军勾结,发动12月政变,和日军联合行动,夺取了吕梁山区,开始了阎锡山残酷的统治。

吕梁人民惨遭杀戮和剥削,大部分人弃家出走,使吕梁几乎成了无人的悲惨世界。

前边有一个村庄,卡在路口。村子很大,但是人影寥寥。

侦察员报告:村子里的人都跑光了。

李成芳旅长进到一个屋子里,摸了一下炕席,炕是温的,说明房东走了没有多久。可能是见到我们的影子之后逃出村的。很显然,敌人就在附近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参谋长说:“井里投进了东西,怕敌人放毒。”

李成芳听了皱起眉头,本来想让部队稍事休息,弄一顿热饭吃。这里到处是蒿草,不愁举炊,但问题又出在水上。他想了一下说:“找山泉,接泉水吃。”

我军部队正在开赴前线

参谋长为难地说:“这里的山都是土质的,不比石头山。即使找到一点水,怕是瞎马的眼睛,日夜淌泪但接不出水来。”

他们走出村子,向村后边的山沟走去。也为的是观察地形,防备敌人突然袭击。

四外是童山卓卓,秃岭重重,蓬草枯黑,地皮结甲,一片冬天的残象。

李成芳说:“这里当然比不得南方,大别山上有山就有水,不过这里既然能打出井来,就说明水是有的。我们往露出石头的地方去找,找两道山岭的夹缝处。”

他们沿路往谷底走,月光照在坎坷不平的路上。夜风吹来,送来一阵潺潺的水声。真令人喜出望外,果然两座山的接合部露出岩石,水就从那里流出来。

山岭是贫瘠的白色砂岩,完全不长树木和草,像癞痢头一样的寒伧。也可能敌人就在山岭上,参谋长振出哨兵,掩护挑水,以免遭到敌人的袭击。

忽然路边的沟里有响动。沟里乱草丛生,什么也看不清。好像草丛中有东西在动,听到上面的人声,下边不动了。

李成芳旅长派两个人下去。原来是一个老大娘,吓得浑身打哆嗦。警卫员把老大娘背上来。

老大娘白发如霜,骨瘦如柴,睁着大眼痴呆呆地望着他眼前出现的人。老人就是这村里的人,1936年红军东渡时,儿子参加了红军,只剩婆媳二人度日。阎锡山占了这里,媳妇因丈夫是红军而被杀害,老大娘又遭百般折磨,不许外逃,留下来一边做活,一边讨饭。老人好久才缓过气来,借着烛光看清了这群面孔和善的人老人激动了:“你们就是八路军吧?可把你们盼来了。”老人说着痛哭起来,用颤抖的手抚摩着近边的人说:“勾子军走的时候,把什么都抢光了,把男女老少赶出村。吓唬人说:‘共产党八路军待不长,从这里路过,中央军包围了延安,共产党就要垮台了。他们走后我们就回来,看谁回村和共产党说话就杀谁……’是他们把我拖出村子,看我实在走不动了,一下子推到沟里……看你们一眼我死了也甘心。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你们七年了!”

警卫员给李成芳旅长端来吃的,旅长接过来双手递给老大娘:“老人家,吃吧!”

警卫员说:“你先吃,剩下再给老大娘。”

李成芳旅长说:“我从没把剩饭端给别人吃过,更不用说对待老人。”一面命令参谋长,“部队准备行动。”他把饭给了大娘,又把一袋米留给老人,“别怕,后边还有我们的部队,我们就是来开辟吕梁山区的。”

部队出动,月亮隐没,背后吹来又潮湿又寒冷的东风。顷刻间,风里夹杂着雪粒,随后是狂风呼啸,大雪飞扬,天昏地暗,人马被淹没在暴风雪里。古老的吕梁山摇撼起来,像大风雪要把这片土地毁灭似的。

1946年11月22日,李成芳旅和刘金轩旅解放大宁和永和。陈赓立刻电令:刘金轩旅北上永和,李成芳旅直奔黄河。11月24日,李成芳的部队逼近黄河。

晋绥一纵队开抵延安,增强延安的防卫力量。王震带三五九旅东来。晋绥独二旅、独四旅南下。

陈赓率四纵队渡过汾河直逼隰县城。

陈赓和王震两位司令员在隰县前线会面。这两位战将都是湖南人,绰号都叫“大胡子”。不同的是,陈赓胡子硬,王震胡子长。两个人见面后十分高兴而又毫不客气。

陈赓说:“王胡子!你怎么样尽地主之谊?”

王震明白对方话中的含意,大度地说:“我用整座吕梁山和全部贫瘠的土地犒赏你的众三军。”

陈赓乐了:“是我向中央建议,让你东来。就为的是拉上你,咱们一起饿肚子。”

王震说:“晋绥全力以赴,支援粮食和草料。总不能让客人受制。”跟着就大骂阎锡山,“这王八旦。把本来很富的吕梁山,搞成这个样子。他仗着老百姓养活着,却把老百姓搞得如此之苦。刮地皮刮得天高了几尺,地狱十八层只剩了一层,使这里人间和地狱只差一板之隔。”

陈赓说:“咱们就拿阎锡山开刀,打隰县城。”

会议决定,周希汉旅以两个团打蒲县,监视临汾敌人。李成芳旅,夺取大宁之后再取吉县。以晋绥独四旅、三五九旅、太岳十二旅、十三旅向隰县附近集结,包围隰县城。

隰县城坐落在吕梁区中心,昕水河谷里,是北通晋中和晋北,东南通临汾的咽喉要道。

阎锡山在隰县城构筑了能容五个军的防御工事。四周山上构筑了集团工事。堆金山是隰县的制高点。堆金山顶平面凹陷。阎锡山在山的凹部构筑了永久性大碉堡,碉堡低矮,不暴露目标,远处直射炮火无法摧毁。大碉堡的火力可以擦着地面扫荡一切出现在高地上的生物,使敌方兵力无法实施攻击。阎锡山把山打通。沟通了前沿和指挥中心。可以说是,坚固的工事把隰县围了个水泄不通、针插不进的金城汤池。但是隰县守敌只有三千人,这是不堪一击的。

11月27日,部队运动进入预定地点。28日发起攻击。以突击手段攻占堆金山和隰县外围工事。

陈赓和王震站在堆金山上观察隰县城。

王震说:“打下隰县可以暂时解决你吃饭问题。你在这里等待胡宗南,我带二旅、四旅、九旅北上打中阳。拿下中阳城打通晋绥和吕梁的通道,晋绥粮草会源源不断南下。中阳不通,隰县难保。”

胡宗南接到第一军军长罗列的报告:“陈赓、王震陷山西大宁、永和、石楼,以七个旅扰我侧背,有西渡黄河之势。”

胡宗南瞠目结舌。

整个司令部里气氛顿呈紧张。这是涉及整个部署问题。几万人马,上百车辆,在一切都已就绪等待向延安发动总攻之际,没想到陈赓来这一手,来得这么快,这么猛,这么突然,横扫吕梁,威逼黄河,虽然空军侦察报告过胡宗南:沁水河谷有大部队北开,胡宗南并未重视,一心想着那“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之举。

胡宗南不相信,因为陈赓损失惨重,窜进大山,短期难以再举。至于沁水河谷有大部队调动,并不一定是真的行动,陈赓惯会以诈骗人。进攻延安一事是十分诱人的。他绝不会因为一点小的情况而终止攻延安。如果他开始就慎重考虑这一情况,那就会影响全盘计划。而这个作战计划是南京定的。延安正面增加三个旅,他可以对付。侧背出现陈赓、王震七个旅,这是棘手的事。如果这七个旅渡河西来,罗列抵挡不过。西安危矣!

斐昌会建议:“以四十七师一个团回河东,增强吉县防务,箝制陈赓;同时发报南京,报告这一情况,请南京决策。”

胡宗南愤愤不已,偷袭延安未成,晋西南陷人陈赓之手。他恼火极了,恨陈赓处处和他作对,给他难堪。

蒋介石接到胡宗南电报,也十分恼火,气得脸都白了,嘴里不住喃喃地骂着,不知道是骂谁。他原来的愿望很好,只等一声令下,在大批飞机轰炸的同时,以闪电之势袭击延安,一举成功。陈赓此举对他不利,以十个师进攻延安已经不成。现在延安未得,反倒丢了晋西南。

蒋介石一直转了几个来回,左右思量,权衡利弊,最后定下决心,把一军重调回山西,集中兵力寻找陈赓主力在晋西南决战,重新占领晋西南。

于是蒋介石下令何应钦:“调一师、一六七师、六十一师、四十七师、五十三师、六十七师,由董钊率领北上吕梁,逼陈赓于晋西南决战;给阎锡山发报,令他在北面出兵配合作战,击败陈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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