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进城的道上人影稀疏,东方元早早就跟自己爷爷,一起乘着村子王二叔家借来拉蔬果的驴车进城。
车上,他不由瞥了一眼半道上杀出的硬要坐车的不速之客,是名女子,虽然东方元自觉眼界低,但也看的出这个一身鲜红男装的女子不是简单的人物,毕竟这小山城里,哪里来的这样精致好看的女子,东方元心想若不是带着一顶貂帽的她灰头土脸狼狈模样,兴许这便是村里教书先生所说的沉鱼落雁吧。
胆小怕事的他一路上不敢多看,更不敢招惹。
本以为这个古怪的比自己年长最多不过几岁的女子会冷着脸不好相处,没曾想这女子倒是热络得很,丝毫没把自个当外人,一路上听她和爷爷东拉家常西扯趣闻,就连自己都会搭上几句话,愣是没觉乏味冷淡。
期间两只小兔子从女子袖口蹦出,冷不防地窜到东方元头上,生性胆小的东方元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吓得惊慌失措,拿手去拍,才赶走了两只调皮的兔子。一旁的男装女子看的咯咯直乐呵,临了不忘调笑几句,直把东方元羞了个大红脸,大概是觉得糗大了。
两只小兔子一左一右爬在那女子肩头,讨好亲昵地蹭着那个幕后黑手,见到东方元敌意的目光看来,似通人性的一双兔子,不敢示弱,扬起头示威般挥舞着胖嘟嘟的爪子,大概是因为先前被赶走而耿耿于怀。极为灵异场面看的东方元一愣,若非前面出了糗,差点大呼成精了。
倒是一旁驾车的东方末好奇问着是什么品种的兔子,敢情他也惊于这双兔子出奇的灵性。
不过女子没有多说,三两句地糊弄过去。
只有耿耿于怀的东方元还在好奇,这双兔子的尾巴怎么这般的长,难道尾巴长的兔子,比较聪明?
很快驴车驶入了城,这时有一个同样入城的麻衣道人从驴车旁经过,吸引了他的目光,道不是东方元对道士好奇,实在是因为道人身上爬着一只五色锦毛老鼠,让还疑惑着长尾巴兔子的他不禁看愣了神,这是变天了吗?兔子老鼠都不安份了。
这时他发现麻衣道人有意无意地避开自己,更为奇怪的是那锦毛鼠,仅仅朝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便吓得吱一声溜进了道人怀里。
东方元更加疑惑了,不过当看到身边这位戴着貂帽的女子,正眯着眼似笑非笑地欣赏着道人落慌而逃的背影时,他似有些明白了,敢情是怕她!
入了城,很快便分道扬镳了。
若是先前还有不悦的东方元,在此刻总算彻底地服气,无它,当看到女子临走硬生生地塞给了爷爷一锭银两,这几年恨不得把一个铜板掰成两个花的东方元,顿时什么不愉快都烟消云散,暗想这样败家的女子,再多碰着几个多好呀,即使让那双机灵到不同寻常的兔子呆在头上一天也无所谓呀,可比村里死胖子变着法的欺负好受多了。
一念到此,东方元才惊觉,似乎除了被调笑几句,和被那不是人的兔子捉弄一番外,也没受到什么刁难,被欺负惯了的东方元,骤然觉得,又遇见了个大好人!
……
恨极了某人的李青绾,终于是来到了木林城,此刻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快点回到驿馆,好好洗漱一番,再美美地睡上一觉,至于其它什么事情,都不急,毕竟早先急着离开雾隐的她,已经提前了一天的时间来到木林城。
然而,早有准备的李青绾回到驿馆还是狠狠吃了一惊,因为她看到了,那个一袭白衣,手持折扇的翩翩男子,正笑着在等自己。
事实上她猜过被自己在雾隐甩掉的护卫首领徐青,也猜过哥哥应该派来的暗影卫首领无声,却没想到是他!
“小……小师傅你怎么来了?”
李青绾一下愣了,若是天不怕地不怕六岁没娘十七岁没爹的她,在内心深处还有什么怕的,便是眼前一袭白衣的男子了吧。
李青绾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才十一岁。
那天自己梳着头,却怎么也梳不好,而一袭白衣的他忽然出现缓缓走了过来,那时任何阻拦在他前面的人,还没靠近他便都莫名其妙地倒下了,原本应该害怕的自己在那一刻却没有一点害怕,因为看到了他那一双柔情地令人生不起拒绝的双眼里只有疼爱,于是从不让人梳头的自己就这样看着他,想着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般温柔的眼神,傻乎乎地让他给自己梳着头发,一遍又一遍,然后他说,你的头发和她一样有灵气,我教你认识它。
李青绾虽然不知他口中的“她”是谁,但是从那天开始,她就感受到了发丝与自己的微妙灵犀。
后来她知道了这个奇怪的人,是哥哥的朋友,但好像认识他八年过去了,那个至今令她耿耿于怀的眼神,除了偶尔几次对自己流露过外,就只有当他望着他自己深藏着的一束青丝时才会出现吧。
对青丝非常敏感的李青绾,能够认出那一束让他一看就能够看一天的青丝,不是剪下来的,而是从一根根脱落的青丝慢慢收集起来的。那时李青绾在想,那么大的一束,他要收集多久,而又是怎样的人值得他如此对待……
那时候,李青绾终于明白,那个柔情的眼神,从来都不是在看自己,而是自己的头发像某个人而已。
……
“你哥让我来接你。”
看着头戴貂帽的李青绾,白衣男子闪过了一瞬间的不自然。
“小师傅,我哥身边那么多的人,就属您最让我看不透,就连绾青丝也是您教我的,怎么的,您什么时候也听他吩咐了。”性子跳脱的李青绾这时笑着挤兑说。
白衣男子似乎被感染了,轻笑了声:“你这小丫头,还是这样皮,倒不是我真愿意来接你,实在是答应了你哥几件事,没办法呀。”
“哦,这样说来,您很不愿意见到我咯。”李青绾似笑非笑,咄咄逼人。
白衣男子一脸头疼道:“你要不像现在这般言语带锋,我还是很乐意见你的。”
李青绾立马换了个笑脸,一脸讨好道:“小绾儿那敢跟您甩脸色呀,我可是最乖的了,小师傅就再教我几招绾青丝呗。”
看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李青绾,白衣男子无奈摇了摇头:“没了,没了,可就这几招不大懂的功夫,都教你了呢,估摸着也够你用了。”
“哼!”李青绾一脸气鼓鼓的道:“就这几招功夫,跑来跑去还凑活,可用来用去也就这样,我察觉得出来,这绾青丝肯定不止如此。”
白衣男子故作惊讶:“咦,我们的小绾儿可算开窍了,可绾青丝就这几招手法,说来说去还真就这样,再说,我也没练过这女人的玩意,你呀,还得靠自个琢磨。”
“你骗人,哪有师傅不会,就教徒弟的。”李青绾满脸不乐意。倒是肩膀上一双天生通灵的噬月,见主人生气,对那摇着折扇的男子,敌意猛然飙升,猛地跳下地来,小的那只,还抬起前肢,挥舞着一双爪子,大概是等主人一声令下,就要教训对方。
只是这憨态可掬的模样着实让人难以生出怒意。白衣男子见之,也是报之一笑,算是欣然笑纳了这两只小精灵的挑衅。
两只噬月,倒弄了一阵,见也没人理会,又好奇周围的环境,便丢下主人一步一跳地一起发现新世界去了。李青绾倒不怕它们溜走,也就没有阻止,这时又把目光放在白衣男子身上,笑嘻嘻地说:“好吧,不教就不教了,可是这次我还不想回去,您老不会动手吧?”
白衣男子收回折扇,依然神态自若,“你觉的呢?”
李青绾一脸愁闷了:“小绾儿打不过你。只是小绾儿实在想不懂,你究竟答应了我哥几件事。不就是当初你重伤的时候恰巧让我哥捡回去嘛,我都听说了,那时御医来了一批又一批,用什么药都没生起半点效果,什么东西都吃不下,结果都说你活不了了。可最后还是您自个吊着口气,硬生生撑下去的,说句绝点的话,您能活下去,可半点没我哥的功劳。您怎么后来就这么认死理,硬要认下这个不大算恩的恩呢?”
闻言,白衣男子大为意外道:“小绾儿,你这是在我打抱不平吗?”
李青绾故作愤愤然,“那可不,小绾儿可得说你句,我哥那小气劲,算盘打得精,您可千万别给他糊弄了。”
白衣男子笑着戳穿道:“你个小丫头说那么多,不就是不想回去吗,可看看现在你搞出来的这些事,还怕没得玩?”
李青绾眼睛一亮:“那我可先走了。”
“等等……”
白衣男子忽然一声叫住了李青绾。
在最后,终于收起了笑容的他,变得一脸凝重。
他缓缓上前,亲手帮怔在原地脸上依然挂着淡笑的李青绾,理了理那顶毛茸茸的貂帽,满眼疼爱道:“没了就没了,活着就好。”
这一刻,再一次看到男子那般温柔疼爱眼神的李青绾,终于卸下了一脸笑容的伪装,从不轻易哭泣她,忍不住,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白衣男子轻轻帮她擦去泪水:“搞出那么多事,弄得被满天下杀手追杀,不怕吗?”
花着脸的李青绾,摇了摇头:“反正黑锅也背了,就背到底呗,不就是些杀手嘛,请动了道境的老妖又怎样,来就来呗,不愿意放过我,那我就先把他们全端了。”
李青绾眼神一狠露出杀机。
其实她的性子多多少少有些倔强固执,尤其是认定某些事的时候,几乎是不死不休。
这些年她一共离家出走三次。
第一次出游,之所以回去,是因为最严厉对待自己的老爹没了。至今李青绾还记得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策马奔腾在寂静无声的京城道上,始终没能赶上见老爹最后一面。
第二次出游,回来的时候,则是一手策划空饷案,葬送了户部兵部为首的一干旧臣和牵连无数条鲜活人命,掀起了肃清朝野的巨大风波。即使她早已知道有自己那个刚为新君的哥哥在做推手,她也依然没有拒绝成为哥哥手中披荆斩棘的利刃,因为固执的她既然做了,便要做到底,只是事后厌恶朝堂宫廷的波橘云诡,于是有了这第三次出游。
但就是因为这一次,背了太多人命的她,有太多的人想她死,甚至请动了道境的老妖,前来劫她,逼得她甚至躲进了茫茫雾隐巨森。
白衣男子将李青绾这些年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所以他才会来。
“拿“草王参”当诱饵,就能荡平一切?这一次,你弄出了多少妖魔鬼怪齐聚木林城,就为了对于一个道境老妖?真能掌控的下来?”
情绪渐渐平复的李青绾抿了抿唇,望着窗口道:“又不是我一个人玩,我早写了封信,让人加急送去千剑门,说明此地有妖魔聚集,请他们来降妖除魔,千剑好歹也是我朝国教,怎么着也得来些个厉害角色吧。”
想起了某位麻衣道人,她若有所思地笑了。
已经渐渐了然计划的白衣男子皱着眉,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让李青绾怔住了。
“女子不要太算计,不讨喜……”
……
隆兴客栈,一间客房中!
秦诺望着手中一道魔元所凝炼出的血魔刀光影轮廓,略微满意,毕竟这般霸道的魔刀能在一晚上的时间打下一点雏形,已经不易了,当然这还是他暂时放下凝炼清绝剑的缘故,手一翻魔刀被收入体内。
撤下了慈悲善恶界,秦诺走出了呆了一晚上的客房。
想到君莫问昨晚的邀请,秦诺略感兴趣,毕竟手上有大把银两不花出去岂不可惜,他可是在客栈里听闻凡是商贸举行的大会卖,必有珍惜灵药出世的消息,如今身上有一颗炼神丹的他正愁着寻几味益气的灵药配合,这好冲击一番仅差一线的道境,毕竟道字门前一场空,不入道境,算不的修行,而且不管日后是去寻那当年拿了舍利的小道士,或是长途跋涉去往北仙域,没有足够的实力,都难以成事。
下了楼,觉着还有一天的时间,想好好在这山城走走的他,忽然发现在门口了的一个熟悉身影,那个人似乎也看到了他,笑着朝他喊了声:“秦大哥你真在这里!”
正是秦诺昨天救下的那名少年东方元。
见他正帮手小二哥在辆驴车旁卸下一筐筐蔬果时,秦诺恍然大悟道:“我说昨日离开时,你为何极力推荐我来隆兴客栈落脚,原来你也是这客栈里的人!”
东方元习惯性的腼腆低头道:“老掌柜人好,收我来客栈做杂役帮手,今日才是第一天。”
秦诺有些惊讶,却正想恭喜一番,这时一个白发老头上了前来恭敬道:“您就是小元说的那位公子吧,小元可都跟我说了,若非您昨日出手他可差点又被欺负了,可多谢您咧!”
面对老人的诚恳感谢,秦诺不难猜出他就是与东方元昨日闲聊几句时所提到的相依为命的爷爷,但东方元哪里是差点被欺负啊,分明差点没命了。
正疑惑时,又见一旁东方元紧张的朝着自己使眼色,秦诺顿时明了,也是,依着东方元这般腼腆内敛的性格怎会说出自己差点死掉的实情。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在这个话题上他不知道东方元隐瞒了多少,很快就应付过去。
闲聊几句后,这时客栈渐渐忙了起来,东方元被喊到后厨帮手去了,秦诺也想四处走走,于是面对为表感谢硬是提出要当向导的东方元的爷爷,便没有拒绝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