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时,汝南王府门前一片灯火通明,世子爷终于回府了。
一路连夜赶路,唐肖意有些疲备,照例是长庆在前给他提着灯,两人还没走回自己院子,就被王妃的丫环绿意挡住了,连让他换洗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请到了静玉院。
夜色深深的院子里除了主屋,其它地方一片漆黑,一路上也没见一个人影,唐肖意一路走来,心里是有些明白为何事了。
应该是收到父王的信了吧。
屋子里自从知道消息一直憋着气的王妃,坐在高堂上仔细的看着远行回来的儿子,像是不认识似的看了半饷才轻声开口。
“你走之前是怎么说的,你这一趟是为公事?”
“是”
“是?”
王妃的声音一下大了起来,啪的一声拍了下桌上的信纸,纸片打着旋飞到了地上。
“那这是什么?你父王说得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好啊,居然瞒着我私下里定了终身大事。”
王妃气急了,几天来憋在心里的怒火终于找着发泄口了。
“母妃不是一直知道她的吗?”
那就不是私定终身。
“你……那不一样,以她的身份,能入府当个侧妃都是抬举她了,你还想娶她当正妃。”
想当年那个女人好歹还是个官家之后,也只能当个侧妃,这么个平民女子就想当她正儿巴经的儿媳妇,做梦。
“母妃,儿子没打算纳妾。”
“你想要气死我是不是?这么荒堂的事,你竟然还说动了皇帝和你父王来压我。”
饱含怒气的一声喊,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传了出去,暗处听到的绿意下意识的抖了抖,只恨自己长了耳朵,王妃和世子在吵什么?
“母妃在气什么?只是因为她的身份低吗?若是这样,那你不用担心,儿子自有安排,而且这对王府来说,也不是坏事。”
儿子平静的反问,让王妃愣了一下,紧接着又开口。
“那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你怎么就能瞒着我就定了这事,还让你父王写信给我,你这样是有把我当母亲看吗?”
“这件事牵涉极广,在事情没定之前,不宜声张。”
“不宜声张?我是你母亲,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你瞒外人就是了,连我也瞒,那还不是存了心的。”
“母妃要这样想,儿子也没办法,现在母妃知道了,那在亲王大婚后,就请您操劳些,帮儿子准备提亲的事吧。”
世子爷显然没理解自己母亲的怒气,还更是火上浇油。
“提亲……想得美,你喜欢她可以,我让人去把她接进府,但是正妃之位,母妃在给你重新选人。”
王妃伸手在空中挥着,施恩般的口气说着让人进府,唐肖意眉心轻皱,眼神奇怪的看着上首的王妃。
“母妃何苦要这样,这事皇上已经下了旨,虽没明发昭告,但已是不可更改的事,母妃若是不愿,那儿子会让长史和司礼监全权操办。”
这怎么成?儿子成婚,母亲一点也不帮忙,那他们母子间不合的事不是就传开了,到时她会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王妃想到那场面,心内一阵发虚,却强撑着道。
“我会再去求皇上,我就不信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让你娶她,对了,进宫……不是说那女人于国有功吗?那让她进宫,让皇上封她做个贵人不是更好,对,这样更好。”
王妃突然想到这一点,大声叫了出来,这样一来,儿子就不用娶她了。
“母妃……”王妃的话让唐肖意一阵气闷,提高了音量叫她。
“这件事已经定了,不管您愿不愿,儿子都会娶她为妻,只会娶她,母妃最好记得这一点,帮儿子准备婚事吧。”
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王妃一跳,抬眼看到儿子脸上一片坚定的神色,心里更是怒火中烧。
一样,竟然跟那时一样……
“你休想,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不然那个女人休想进府。”
“母妃这话无理了,陛下的旨意可不是玩笑。”
“你……”皇帝就像座大山压下来,王妃一口气顿在心间,一手指着唐肖意,一手捂胸急喘。
“儿子行路归来已是劳累,就先行退下了,母妃好好想想吧。”
话已说明,唐肖意很干脆的转身走人了,留了王妃一人在屋里,气急的砸了一地碎片,良久才叫人。
“绿意……”
“王妃……” 绿意一脸惶恐的跑进来,不敢抬头看,只小声的回应。
“刚刚你听到了什么?”
“没有,奴婢刚才嘴馋去了小厨房,什么都没听到。”
绿意白着一张脸,忙摇头回道,嘴角还真是有油光。
“真是个懒丫头,把地上收拾了。”
“是”
洗去一身疲惫的唐肖意躺在床上,了无睡意。
希望那对夫妻不会让他太失望。
怡亲王的婚礼很盛大,皇帝都出宫亲自上门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亲王的身体不好,这敬酒一事只能意思意思,平日里那些惧于权势不敢放肆的京城公子哥们,趁着这喜庆日子像是联合好了似的,一起起哄要世子代亲王喝酒,本以为会被冷面世子无视之的,没想到世子竟然答应了,这下席间一下子是热闹了起来,吆喝起哄的声音之大,连在内院的夫人小姐都听到了。
“哟,这前面闹得也太开了吧,听听这动静,不知在做什么?”
柳国公夫人笑着对席间的众人说道。
“听说是那些个小子在灌世子喝酒呢。”
“世子?这事他也会答应,王妃,看样子世子今天心情不错呀。”
世子的性情全京城皆知,没想到这么热闹的场面竟是因为他,柳国公夫人笑着恭维王妃。
“亲王成婚是大喜事,他当然高兴。”
王妃面色淡淡的笑笑回道。
他怕是在高兴他的事,亲王娶了位公主,他却要娶个平民,这事传出去,怕不笑掉京城夫人们的大牙。
王妃可以想像当消息传开后,京城里人们的反应了。
拿起手边的酒杯闷闷的喝了一杯,听到前面一阵哄笑,心里一跳,脸上有了笑。
“三小姐,王妃有请。”
白三小姐今天一身装扮艳压群芬,在一群小姐们羡慕的眼光中离了席。
“哎,你们说王妃这么喜欢白三小姐,会不会……”
小姐中的一人拿着个团扇半遮脸低声说。
“会什么呀?”
“就是世子呀”
不好说明,只是脸上的神色让人懂了她的意思。
“不是说……那位也有意嘛?”
另一位小姐伸指暗指了下天,悄悄说,这些消息最近是传得沸沸扬扬的。
“那就好看了,这……”
“别乱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有沉稳的小姐低声喝到,瞟了一眼上首桌上王妃和白三小姐笑着说话的样子,又低头吃菜。
“姑母,待会儿纤儿陪你去……哎呀。”
一杯水酒洒在白礼纤漂亮的百褶裙,浅色的裙摆上一团深色的印迹很醒目,在奴婢的道歉声中,三小姐起身去后面厢房换衣衫。
“小姐,这边。”
白礼纤拎着裙摆走在弯曲的回廊上,错眼看到前面阁楼上的人影,本来心爱的裙子被弄脏了,她还有些不高兴的,不过,这会儿她倒要谢谢那个失手的奴婢了。
急匆匆的换好衣物,白礼纤打发了领路的丫环,直奔阁楼而去,刚走到楼下。
“走得好累,芷巧,我们去休息下。”
白礼纤说完就想往楼上走,一只手挡住了她。
“小姐,世子殿下在上面休息,请回吧。”
白礼纤吃惊的抬头看了看楼上。
“殿下在上面?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殿下只是在休息,小姐回吧。”
木讷的侍卫可不会怜香惜玉,只重复着这一句话,两人一番对话,白礼纤见楼上始终没动静,气恼的咬咬牙转身走了,只是刚走没两步就不小心跌倒在路边了。
“哎呀……好痛。”
“小姐,没事吧?”
“脚痛……”
“主子,是白三小姐,好像崴了脚。”
楼下的动静,楼上的人听见了,长庆望了眼外面,回头对那半躺在长椅上,还不是很清醒的人说道,等着他的回答。
“她也会这些了……让人送她回去,离这儿远点。”
世子爷话音刚落,楼下又有声音传来。
“天啦……纤儿,你怎么了。”
“姑母,纤儿脚好痛,这些人都不管我……呜。”
白礼纤装做不知这些护卫的身份,对王妃告着状。
“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看见小姐摔倒了,也不知叫人来扶一扶。”
王妃也很配合的怒斥着阁楼下站着的人。
刚散了宴席的众位夫人小姐们,听到王妃说要来花园走走,就跟着一起来了,一大群人此时站在路上看前面倒地上的三小姐,又看了看楼上的那个人影,都若有所思的各自交换着眼神。
这……是个什么情况?
唐肖意暗叹口气,闭上了眼,动动手指,长庆匆匆下楼请罪。
“王妃,殿下在上面休息,事出突然,是属下处事不周。”
楼下,白礼纤已被扶了起来,坐在楼下木廊上,有人去请大夫来看。
“世子在上面?怎么不下来?”
“殿下喝得有点多,在楼上醒酒睡着了,王妃恕罪。”
王妃眼里有挫败的光一闪而过,旋即又扬起慈爱的笑,对着众夫人小姐说道。
“既然这样,那就让他在上面好好休息吧,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不吵着他了,来人,扶三小姐去厢房。”
“是”有丫环答道。
一群人面面相觑,笑盈盈的走了,待听不到那略嫌刺耳的笑声时,楼上的唐肖意才睁开眼,嘴角有一丝讽刺的笑。
这就是他的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