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净恍惚的月光极好,就似纱灯一般,照进房内。
董丹青小心吹熄了蜡烛,坐于榻边,“王爷,太后之意,便是要你反了皇上,可是?”
榻上秋宗册传来一声轻轻长叹。
“怕就是此意。”
“这可万万使不得,乱臣贼子这事,您可不能做呀!不说王爷你真的当了皇上,若这事不成,可不……可不是要满门抄斩?咱们王府上上下下这些人口,可不都跟着遭了秧,这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可不能让子孙也跟着我们没了命。”
董丹青斟酌两日,这才敢问出了口,这话说说都是要掉脑袋的,更何况这事要是真做了,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只能迎头上了,拿命搏江山,这都何等年纪了,董丹青可是受不起了。
如此大事,秋宗册自然多想。
“子孙安危我怎能不顾,可这曲江谄媚至极最近跟皇上亲近,百安脚前脚后跟他走的也是极尽,朝上朝后故意与我疏远,不予往来,这两人若是合谋倒打一耙,将南川千里的事全都归到我的身上,我也是百口莫辩,只能吃哑巴亏,倒是皇上如何处置且不一定,只悔当时听信那两个小人,与他们同流合污”
想当时南川之事,他与南川起初本只是口角之争,因为朝中献计不同,略起争执,可终于“清泉河”修堤坝一事,两人争执不下,面红耳赤,皇上最后执意修坝,秋宗册气怒离去,而曲江和百安寻来说话,两人话尽南川百般不是,更是让秋宗册怒火中烧,便从中略施小计,后夏遇洪水,“清泉坝”见水崩塌,清泉村几处村子一夜间没进洪水,人畜全无。
这事让皇上便对南川心存不满,后来不足半年,几人又捏造了几次买官之事,而最后让皇上对南川下满门抄斩之令的便是叛国的罪名,几封虚假文书,几个讲了假话的官员,便让当时已经身染重病的皇上信以为真,糊涂之中下了死令。
回想起这些,秋宗册当时也实在是骑虎难下,既然错已成,如今也只能竭尽所能保全自己才是。
“兵权握在百安的手里,你如何跟他们斗?”
“这……自有办法”
……
掌灯不眠的是赵莺儿这处。
刚要歇息,外头丫头就敲门。
“少夫人,少夫人,四爷来了”
赵莺儿挺着肚子,面容肿胖,蕉叶图的紫衫穿在肥圆的身子上,只让人觉得她脸色黑而差,听着声儿缓慢起身,还不等到门前,那门“嘭”一脚就被踹开了。
喝的五迷三道的赵四,歪头楞脑的杵在门前。
这些日子秋若风在书房歇着,赵四便来去自如,这不稍稍喝了点酒,便大呼小叫的踹门进了屋。
“哥,你怎又喝成如此!”一句埋怨后,赵莺儿快打发丫头关门,心怕吵到了早已歇息的秋若风。
赵四进屋自己倒了茶水,咕咚咕咚几口喝下,一个饱嗝。
沉重的胳膊带着宽大的衣袖一下子压在了桌上,赵四也随之头卧其上。
“莺儿,你别再呵斥我了,平日听秋若风那小子吆喝,你公婆吆喝,现在连你也冲我吆喝不满,我不就是这生意做的不当,赔了一千两银子嘛,真是十足小气。”
赵莺儿甩袖坐下,不乐意道:“岂止是一千两银子之事,听说你这几日还恋了赌馆,进去便不出来,你便以为我不知,说,前几给你的一百两,可是又没了?”
“不就一百两嘛,等我赚了再给你就是,几把便就能给你赢回来,你可是我妹妹,净如此小气,你可是这王府的少夫人,说话做事如此没有底气,让我这哥哥也跟你受人白目。”
愈加不悦的赵莺儿望着面前的赵四可谓毫无办法,这些日子给赵四摆弄铺子就花了一千两,几次进货又给了四五百两,赵四识了些酒肉朋友,次次出手大方,寻花问柳更是常事,有次还竟因缺了银两便去了秋若风的“风和古玩堂”要了一百两碎银子。
事后秋若风回来与莺儿吵闹自然,这不便去了书房,再不回这屋。
那处秋若风并未睡下,小白和小郝伺候榻前,他正坐榻瞧册。
“ 少爷,这四爷之事,您可得打算打算。”
小白听着外头的吵闹,为之心忧。
“若是我,定撵了他,当初少爷若娶了茉莉……瞧我……若娶了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定无此事。”
小郝失言又道。
秋若风合了册子,“莺儿并无大错,错在她哥,这大舅子我总不能就如此撵了,外出去,不知又该如何胡说了,定要找对时机,让莺儿说出口才是,这几****便不管,瞧瞧这莺儿如何处置。”
“还是大少爷您有远见,这时辰不早了,您也该歇了”
“恩……”秋若风答应着刚要躺下,突想起什么。
“对了,前两日王爷和夫人进宫,那宫里可是别事?瞧你们最近总背后议论什么?不就是鲁骏王西去之事?”
小白和小郝本不想说起茉莉的事儿,可这问起来了,两人自然也就说了。
“少爷,可不又是茉莉的事儿,听说被太后赐死了”
秋若风只觉心中一颤,“赐死了?”
……
那一夜,秋若风闭目未眠,虽心中对茉莉又爱又恨,却揣着要放下的念想,随着日子日日过去,倒真的淡忘了些,可听其被赐死,往事直冲心头,心酸不已,落泪悔之,反头想来自己做的这些荒唐事,阴差阳错也罢,命中无缘也罢,都是可笑之至。
……
太后身子欠安,茉莉暂得宁日。
“皇上,听说婵儿的命是塔丘王子救的,可是应当面谢之。”
这日晨起,秋世博过去瞧她,茉莉便想起这回恩一事。
“此事,当是应该,恰逢今晚是塔丘王子与两位公主见面酒宴,便带了爱妃同去,本来这官不见妃,如此一来便再无碎言,又可成了爱妃的心事。”
茉莉垂目含笑,应下。
皇上走后,茉莉翻动着床榻,道:“红红,珠珠,你们见了我那枕头下的茉莉簪子了?”
“簪子?这倒是从未见过。”两人纷纷摇头,“难不成……”红红想起那次太后吩咐人来收拾屋子,“那次太后倒是让人来收拾屋子,小的拦也未拦的住,好在后来皇上又让奴才给将衣裳等送回来了,可说这茉莉簪子倒是真未见过。”
“啊……恐是我放错了……”茉莉一阵失落,坐在榻上六魂无主。
……
亭玉堂中灯火璀璨。
金玉食具,金丝椅,众要臣分列龙椅两旁,十几位粉衣宫女端茶满酒。曲江和唐百安位坐其中,欢笑以对,帘后宫乐奏响,只等皇上驾到。
“王府最近可有动静?”
曲江借此声响,环顾四处,小声问身旁的唐百安。
“并无,怕是丞相大人你多虑了”
唐百安久征沙场,粗鲁豪放,虽贪图名利,可与曲江此等谨慎之人相处,也是略有约束,这几日两人之面便是谈论此事,让这唐百安心境急躁不已,这才隔一日便又问起,实觉有些厌烦。
曲江明其意,便不再追问。
“皇上驾到……”
洛公公喊话,众人起身行礼,茉莉跟与秋世博右手边踱步进堂。
茉莉一身水波凤衣金边袖,回心髻,金玉簪素而贵气,半垂的发丝,犹如略作梳妆的仙女,几分慵懒却仙气十足。
各位官员也都只着常服,并不如同刻板的宴请。
可就当茉莉几步走进塔丘王子之时,她脸上的含笑突地停了下来。
她的眼睛不偏不倚的对到了恭敬行礼后略略抬头的塔丘之目,只是她快些又挪开了双眼,这……自己看错了吗?是看错了……不可能的。
待皇上,婵妃安坐,洛公公便吩咐赏舞一曲。
茉莉端庄仪态,袖下却双手紧握,不安又默默的抬头去瞧,他正看着自己,茉莉很确定的,他真的正看着自己,目光炙热,可那残存的温和却依旧未变。
“婵妃,怎了?瞧脸色略差?可是身子又觉不适?”秋世博侧脸瞧婵妃面色苍白。
茉莉尴尬的含笑回不,眼睛还是时不时的望了过去。
他还活着。
是我的书叹哥哥,没错,他还活着,可是他怎会是西域王子,瞧他半遮的面纱,奇异的服侍,可真的不是自己的书叹哥哥了,难不成,只是样子有几分相像?茉莉恨不得此时就冲上前去问个明白,他若不是怎长得如此之像,他若不是怎有书叹哥哥的目光,他若不是怎让自己觉得他就是。
茉莉自有心事,可她倒是忘了下头的曲江和唐百安。
这先认出的是唐百安,那段日子,锦金的画像他可没有少看,几乎就要刻在脑子里了,如今一见茉莉,可是惊吓万分,轻喊了曲江,见他也是一头的冷汗。
“可是她?可是她?”
曲江怎会认不出锦金,从小一口一个伯伯问自己掏糖球吃的锦金,虽已亭亭玉立,可那笑颜半分未变,此时他才想到,原那次在府上瞧到的果真是她,只后悔当时没有彻查,如今竟让她近了皇上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