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散文已经构成一个大的对话文化空间,其中,个人经验和大众经验对话的重叠,成为一种重要的文化存在。就山东的散文创作而言,雪松的散文在这个方面做着自己的努力。他们的散文立足鲁北平原的文化积淀,融合了诸多新鲜因素,在创作中显示了自己独有的特色,宛如挺立在鲁北平原的文学之树,散发着自己特有的地域光彩,给人以勃勃生长之感。
雪松是由诗歌转向散文创作的。因此,在雪松的散文中必然泛着诗意的光泽。他的散文字面干净洗练、段落张弛有度,给人一种剑锋一般的光芒,激发了人的精神之兴愤,可以使人从中获得一种美的享受。雪松散文的文字是干练的,具有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意蕴,这自然得益于他多年来诗歌创作的历练。他用多年来练就出的识见力,以及对艺术的感受力,表达着诗一样敏锐的内心体验。因此,他的作品注重启示和象喻,追求言外之意。他在自己的创作中,常使用形象的表达方式,特别强调直觉、暗示、感应、联想在体悟中的作用,从而使他的散文体现出的艺术意境,不是单层的平面的自然的再现,而是一个境界层深的创构。比如在《其他,及写作》中,他的发现独具慧眼,他把为人所忽略的“其他”所隐含的最为隐秘的事情一一透视出来,他写到:“其他,在灾害似的叙述里,往往就这样被放置在词语的后面,不被命名地一笔带过。”“一本书,方方正正。早已远离了真正的‘叙述’。它是叙述者的棺木,同时,隆起话语权利的坟头。”“道德的迷雾、生命的骨头、时间的枯井、思想的闪电——使你从周围缓缓展开的时空锁链中分离出去,处于无助的困境,或像一阵风吹去你脸上的水珠。”于是,大多数的书写者成为了“丢失了词根的写作者、失语症患者涌荡在大街、印刷所和书亭。”“写作,就是对词语的反复侮辱。”这些文字,具有具象化的多意性、喻拟性和朦胧性,它能把最鲜明的感官形象堆列到突出的前景位置,以激发读者欣赏的能动作用。这标志着雪松对其散文的把握与深化程度。
如同写作诗歌一样,雪松总在寻找某个词语来突出一种意象,并能自然地将其所附带或含盖的意义,作为自己写作的入口和归宿。比如他在《穿堂风》中,将罗伯特·勃莱的“贫穷而听着风声也是好的”做了中国式的阐释——老屋、童年、祖母、村庄、北中国、都是作为一种精神在“抚摸着我裸露的每一块皮肤、骨骼和整个心灵”。记得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提出了一个“隔”的概念,在雪松的这些散文里,其情、景、词、或是艺术构思、境界物化等,都在隔与不隔之间自由跳荡,强调出他对于自己多年来形成的文化理想以及平凡生活的诗意的重视,它体现了散文这一文体的真正价值:不仅在于它的自然状态,也在于一种智性发现与人性关怀,所有形式方面的追求,仅仅是以其自身达到完美为终极目的方式而已。而一个优秀的作者也只有在洞悉了这一前提下,才有可能真实地表述他的思想、抒发他的感情、描摹他的所见所闻,雪松的散文也在努力体现着这些。比如在《行走的亲戚》中,雪松的独到之处,在于他发现了旧历新年亲戚之间的行走,是“一种有根的行走”——那种劳作之后的收获与欢欣、淳朴的民风民俗融化在了作者心里,也融化在阔大的天地之间,是一种“心灵的舞蹈”。它温暖着一种渴望,孕育着一种希望,于是“我的心田正像一壶被漫天风雪烫热的酒”——这样的表达方式很特别,漫天风雪的寒冷在作者笔下,隐得无影无踪,只有温暖流淌在心间,这种笔调明显具有诗意的独有色彩。
一般说来,进入新时期以来,中国社会思想活跃、丰富,明显地呈现出民间性、多元化的特征,其内涵和格局表现在创作中,就是散文创作所涉及的立意和主题、以及写作的基本立场和倾向性发生了很大的偏转,个人化的趋势日益清晰地显露出来。当然,“文以载道”的传统,以及社会因素对于作家的影响,也使散文创作必然会出现多元化的态势。这个时期的创作,或者富有哲理和人道精神、或者婉转抒情、或者倾向于个体内心的倾诉、或者注重文体的创造与革新,甚至是一些大众消费性的散文也应运而生。因此,作为有着悠久文化传统的山东,其散文创作必然会出现繁盛的局面。在这中间,雪松的散文创作是有着其独特贡献的。比如他的散文《玩泥》、《二月》、《哺乳》写得都很别致、精巧,表达出作家个人的生活经历、个性特征、思维方式和审美理想。其中充盈的真实情感,无不激荡着作者自己本真的思考和冲动。他在自己的创作中,把生命的激情、生存的焦虑、欲望的灵性、鲜活的生命存在,淋漓尽致地加以表现。他在对生活和社会深入的思考中,把自己的理解和梦想投注到字里行间,表达出一种对于现实的关照,弘扬了一种人文精神和生存价值取向。
在人的生命本能中,有一种对智慧的渴求。正是这种渴求,使人始终处于一种上升的状态之中。而当下的某些散文,便是用这一种方式来显示自己的智慧的——它们或是呈现一种游离、或是表达一种忤逆、或是显示一种喧哗,但都在努力呈现自己的精神才智。他们在创作中踽踽独行,努力倾听着自己内心的声音。而正是这种智慧,应该成为引领我们进入智性阐释的主要途径。雪松的散文正是有着明显的智性色彩,《黄河上的月光》就是这样的一篇——在雪松的笔下,只有月光在为“疲惫至极”“老马一样”的黄河疗伤,而“月光下的黄河,静静地、把声音藏在心里,竖起无数只灌满泥沙的耳朵,在谛听一只只蝴蝶。”可以说,雪松的这篇文字,完美浑成、诗意浓郁、形象鲜明生动、含意深厚、耐人寻味。雪松的散文在文学性中渗透智慧性,在智慧性中显示自己的个性——内敛、超脱、聪明、甚至有些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