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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顺流鱼得水

黄殿等人在亲兵营的簇拥下趁夜出了西门,直朝鹿耳门狼狈逃去。亲兵营的头目和兵丁清一色都是黄殿的乡梓子弟,有三百多人,号称“铁杆侍卫”,然而人却是大多跟着权势走的,突然间就失势成了丧家之犬的黄殿仅从城中带出了一百余名亲兵,其余的早在城中便溜之大吉。

骑在马上的黄殿眼见天色渐亮,不断催促着亲兵们加快脚步,惟恐李勇大队追来。可偏偏杨泰老是落在一里之外就是跟不上队。原来杨泰于匆忙逃亡之中还没有忘记将赏赐给自己的嫔妃们尽数裹挟,这些原属朱一贵的嫔妃们脚小步缓,一路上更是不停地凄凄哀哀、泣泣涕涕,弄得杨泰抓耳挠腮,劝这个,哄那个,最后毫无办法,也只得下马随着慢慢行。

付春花并马上来,居心叵测地冲着黄殿说道:“照这样的走法,只怕走不到鹿耳门就会被李勇那厮追上,大家的命休矣!否则我单骑先回鹿耳门召集部众再来接应?”

“不可!”黄殿嘣出两个字后便缓马而行,久久没有下文。他的大脑中在走马灯似地闪念权衡:这些与自己一起揭竿起事的内门元老们居功自傲、拥兵自重,向是最瞧不起也最妒嫉卖主求荣、后来居上的杨泰,付春花亦不例外,她这是要逼自己抛弃杨泰。杨泰不失为自己的一条忠实刍狗,四肢发达,武功出众,然头脑简单,品行低下,有时透着坏事。就眼前而言,他便成了自己逃过生死劫、谋求东山再起的最大累赘,显然像这样慢腾腾地逃窜大家都会被他拖死在路上,不是被李勇斩杀,也会被清军部获,风闻清军已破淡水登岸。呜呼!悔不该篡位过早造成窝里斗,这是自掘坟墓矣!对杨泰劝之否?弃之否?杀之否?劝之定然不成,已沉醉色欲而不能自拔的杨泰平时顺我,然要他舍去众嫔妃无疑如挖心头肉,弄不好会激化出他的残忍与暴戾,试想这些亲兵谁是他的对手?弃之益是危险,他若是反投朱一贵和李勇,岂不是又多了一匹专吃自己的血盆大口之狼?杀之!诱杀之!付春花称心满意,鹿耳门之众亦会齐心协力,自己尚有生机与可为。再者,退一万步地说,万不得已时也可用杨泰的首级去向朱一贵、李勇等人输诚,重缔盟誓,共抗清军。

黄殿的鼠目发出凶光,爬下马背,轻唤着付春花和一亲兵大头目于路边一角,贴耳秘语道:“女候之言警醒于我,杨泰贪恋女色如朱一贵一般,显会贻误我等的行程与大事。杀之!诱杀之!”

付春花在黄殿干瘪无肉的屁股上掐了一下,露出阴恻一笑,口中说道:“拖一串累赘危矣!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付春花此时也蒙生出杀意。为安身立命计,她已暗暗筹划,待到了鹿耳门自己的地盘就将“永兴王”黄殿的人头割下献给朱一贵,再与吴外共佐“中兴王”与“永和”。反复多变莫如毒妇。

大头目吃惊道:“杨泰对‘永和’有献城之功,又是大王你的表弟!”

“出五服的表弟铺天盖地,况且目下大功已成大累。全斩杀!”黄殿的五官挤成了一团,模样极其凶煞。

“杨泰孔武有力,武功高强,如何近身?围攻?”大头目露出怯意。

“伸耳过来。”黄殿轻道。

须臾,大头目跑向队尾,老远便喊道:“大将军,大王有要事相商,权请过去一躺!”

杨泰正左拥右抱地掺扶着两位心爱的嫔妃蹒跚前行,听唤后柔声地说道:“亲亲们,自己走一程,我去去便回。”

“大将军,这些婆娘们的脚程太慢,有无跑丢的?”黄殿见杨泰走近,抬手亲热地招了招,漫不经心地问道。

“哎!缠足的婆娘们就是麻烦!”杨泰将脑袋摇成货郎鼓,哀声叹气地说道。

“嘿嘿嘿!”黄殿干笑几声,直朝杨泰身后的大头目使眼。

这是动手开杀的暗号,大头目突然双手举起了快刀,贯劲而下。“噗!”杨泰的人头滚地,粗大的身驱砰然栽倒。一个卖主求荣的悍贼死于非命,死于贪恋女色之使然。

黄殿将杨泰的人头拎起系于马项下,叫嚣道:“杀尽婆娘!”

大头目手一挥,亲兵们如饿虎扑食般持械拥上,砍瓜切菜,一时尖声惨叫迭起。须臾,杨泰裹挟而来的嫔妃们无一幸免,横尸荒野道途。

除掉了拖累,疲于奔命的黄殿驱众急行,速度陡增。

良久,天色放亮,鹿耳门遥遥在望,黄殿和付春花不约而同地都长舒了一口大气。

“台岛之险,在于鹿耳。亲亲,我等正可拥众扼守,秣兵励马,外据清军,内击叛逆,进则卷土重来,退则逍遥海外,何愁大事不续?”黄殿趾高气扬,给自己和付春花打着气。

“死到临头还说壮气的话!”付春花心忖后低首阴笑,随之在马上挺直身驱接道:“太师,不,大王谋出万全,战无不克,女辈唯马首是瞻!”

“何言女辈?你我已床第合欢,王后非你莫属。”黄殿淫笑道。

付春花不再兴奋,低首不语,暗骂道:“骷髅一条!什么床第合欢?蚯蚓钻洞活受罪,比之吴外简直如天壤之别。”

说话间,突然鹿耳门传来炮声轰鸣,少时前路尘起,飓风般狂奔来一队卒众,蓄头发,着明装。

付春花大骇:“这是鹿耳门的部众!”

黄殿定睛一看,后面还有一大队人马呐喊紧追。

说时急,那时快,眨眼后面的大队人马便将小股的卒众围成一团,杀声震天,惨叫一片。

“鹿耳门已被清军攻陷,快跑!”黄殿仓惶高喊,与付春花拍马朝来路疯逃。

二人马快,瞬间消失。

留下的一百多名亲兵在原地哭爹叫娘,亦被大队人马随之围住,统统都做了俘虏。

战斗不时结束,一位气宇轩昂的持剑大将军跳下高大的白马,紧握住一位壮实的中年大汉感激说道:“侯头领,台民大义集汝一身!无有你与淡水之民的浴血出刃,我大军欲攻下鹿耳门还须时日。”

“不齿不齿,我等是不堪水火,奋力自救。只可惜那半只耳朵的贼酋跑到安平去矣,不能手刃报仇。这些贼人颠覆台岛,已经使台岛民不聊生,饿殍遍地,人人有责诛之!我等迎接大军实是难离母体,望归华夏一统,百姓不要屋宽,只要心宽,过上布衣暖、菜根香的日子。”说话的中年大汉正是与诸葛寒一起在淡水港接应施世骠大军上岸的淡水庄族长侯观德。他率庄勇接着给先锋林亮当前导,一路上又呼应了数百民番加入,聚起了一支千余人的队伍。临近府城百里时,侯观德跟林亮说道:“前路已不远,尽是大道,将军可长驱直入。我率民勇去捣鹿耳门,那里有个半只耳朵的贼酋奸淫了我的弟媳,杀了我弟的一家五口,此仇不报,枉立世间!”林亮点首同意,一则戡乱剿贼已是摧枯拉朽,二则蓝廷珍大军算来也应该到达了鹿耳门。

这位气宇轩昂的持剑大将军正是南奥总兵蓝廷珍,他按事先与施世骠的密商,在安平作势佯攻了几阵后将贼人的视线引向了安平,即掩障了施世骠大军北上淡水的行动,又给自己实攻鹿耳门赢得了战机。昨夜镰月初上时,蓝廷珍分兵一半留在安平近海域继续与安平的贼人对峙,自己则领兵速转鹿耳门港抢滩强攻。强攻时,蓝廷珍亲督大炮,连环齐发,又亲冒流矢,身先上滩,海岸工事中的贼众望风而逃,滩头举手即告肃平。鹿耳门城内的贼人失去了主帅,乱作一团,然困兽犹斗,垂死疯狂。贼人们在西门城头放起土炮,开响火枪,掷下滚石,使清军一时受阻城下,损伤无数。蓝廷珍不由大怒,正欲再亲督大炮轰城时,突然一颗土炮呼啸打来正落在蓝廷珍的身旁炸开,他已避之无避。一名把总眼急手快猛然扑向了主帅将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溅飞的弹片和强大的气流。硝烟与尘土散过,把总气绝身亡,血流如注。蓝廷珍用双手抱起把总于怀中,泣不成声,须臾,青筋暴冒大呼道:“开炮!杀贼!”。“大帅,不能开炮!城头杀来了一群民军,正在杀贼,城已破矣!”一副将扯声喊道。蓝廷珍抬眼城头不禁大喜,只见贼人纷纷弃械抱头鼠窜,一个中年大汉在城头挥舞着黄龙旗。这只民军便是侯观德所率领的庄勇和民番,他们是趁乱从薄弱的东门杀入的。

“大帅,鹿耳门的贼众已然肃清,我率众去安平。我要手刃那个半只耳朵的贼酋!”侯观德忽而拱手告辞道。

“侯头领且慢!本帅正要趁势踏沉船,一起去。”蓝廷珍挽住侯观德的手臂扬眉说道。

“太好了!我自当前驱。”侯观德挥刀说道。

凌晨,安平刮起了暴风,下起了暴雨。陈阿枝忙将熟睡在身旁的男子蹬下床,翻身而起,穿衣佩剑朝屋外疾出。李勇走后,陈阿枝过足了胯下瘾。

陈阿枝急去海边,她要观察清军的动静,在台岛不怕丈深的草,只怕寸深的泥,暴雨乍下,地面淤泥,部众无法打仗,一旦海上的清军突然发动攻击,安平便会溃不成军,成为覆巢之卵。

“虾婆”陈阿枝不失为闻名的悍妇,她顶风披雨单骑冲至海边,见停泊在海上的清军舰船如墨点般在风中飘忽,并没有丝毫起锚进攻的迹象,于是跑马炮台和工事间大声呼叫道:“起来!起来!抵御清军!”

一头目在炮台内牢骚满腹,说了句:“‘永和’何永和?睡觉都不安稳怎能永和?婆娘苛刻!”

陈阿枝耳尖,听在耳中,恨在心里。她即纵下马背,持剑冲进炮台,二话没说,一剑照喉刺入,头目顿时命绝。

“乱我军心者,以此为例!”陈阿枝拔剑在头目的尸首上擦干血渍,然后剑指周围凶狠地说道。

杀一儆百,嗔目结舌的余众哪里还敢怠慢?纷纷慌忙爬起床,进入自己的战斗位置,须臾,“众齐心,灭清狗,复明制,保‘永和’!”的口号不绝于耳。

陈阿枝满意地点点首,持剑亲镇炮台。

一天过去,风去雨停,又近晓色。清军仍无动静。陈阿枝伸了个懒腰,走出炮台。

热浪扑面,醒臭盈空。一曲凄伤孤涩的洞箫自远而近,陈阿枝不由打了寒噤。断肠笛,送命箫。陈阿枝忽感恍惚,不可言状地惶恐异常。

少时,炮声骤起,陈阿枝猛然一惊,赶忙踉跄地跑进炮台,一听才知炮声是从城内传来,更加惊怵:“清军何能从背后杀来?!”

话才落音,海上的炮声亦骤然而起,清军的舰船连樯而来。

陈阿枝又忙不迭跑出炮台。此时一骑马狂奔而至,骑在马背上的竟然是已经被囚禁班房中的吴外,他勒住马缰惊呼道:“虾婆,快上你的马!安平已经落入了清狗之手,我们快逃向府城。”

陈阿枝不及多想,看看四周,所有的部众均不见踪影,于是仓惶地跳上自己的马,与吴外放蹄奔命。

“你是如何跑出牢笼的?还有这马?”陈阿枝问道。

“这马本是我的坐骑。那个看守我的牢头也本是我以前的部下,清军攻城之即他将我放了出来。不多说了,你、李勇与我之间的生死恩怨待到府城再行理论!”吴外切齿说道。

二人拼命策马绕道二鲲身,尚不知道府城已失和朱一贵等人或擒或亡。

二鲲身为安平城外的一个隘口,这里通往府城相对较近。吴外与陈阿枝并马窜入隘口,只见静谧漆黑,只闻夏虫欢鸣,吴外以手加额说道:“幸好一路没有追兵,二鲲身亦无拦阻,否则你我就要到阎王殿去论理了!”

“到阎王殿我也要将你囚禁,一个见风使舵、怀里藏刀的无赖!”陈阿枝朝吴外淬了一口。

吴外大怒,抽刀在手:“虾婆!一个市井的泼妇!你以为老子不敢杀你?李勇那厮我也要杀!”

陈阿枝亦拔剑嚷道:“老娘如果怵你就白混了!待老娘把你那只耳朵削去再说!”嚷罢拍马舞剑扑上。

吴外在马上出刀迎招,架开来剑,刀刀直奔致命,二人顿时斗作一团。

“杀贼!”随着一声大喊,隘口四周人头攒动,刀矛闪烁,排山倒海般呐喊拥来,将吴外和陈阿枝围在核心。

吴外和陈阿枝二人大骇,吴外撒刀吓落马下。陈阿枝纵马突围,然而左突右冲都被刀丛矛林逼回,她不由对天长叹,横剑自刎。

“单耳贼,受死!”侯观德旋风冲入,觑准爬在地上的吴外一刀落下。

“哈哈哈!”侯观德即而割下吴外的首级放声大笑。

原来蓝廷珍攻安平前放了个人情给侯观德,吩咐侯观德率领民番之众于二鲲身隘口设伏。大军压境,蓝廷珍预测安平城中的贼酋一定会闻风先遁,自己攻打的是东南北三门,而西门临海有海上的舰船攻堵,是条死路。贼酋若遁只能从西门绕道二鲲身,嘱侯观德率众设伏二鲲身一则可以让其报仇血恨为快,二则可以避免官军擒获贼酋后须槛送京城,蓝廷珍痛恨为祸台岛、裂国殃民的贼酋。

尾声内容纲要:

1.施世骠和篮廷珍两路大军收复安平、鹿耳门、淡水等地,直逼台湾府城。

2.杨得紫率清军残部及苏鲁吐蕃部袭人府城,擒贼首朱一贵等,黄殿窜入生番伞薪部,以求外遁海外。

3.杨得紫、林亮受命平伞薪部,黄殿自戮。

4.全台收复,重新划治。

5.施世骠病逝府城,篮廷珍被挂太子少保衔,任命为台湾总兵兼知府事,着手推行宽民新政。

6.杨得紫被任命为台湾中军副将,协理台湾诸事,与叶春韵喜结良缘;林亮被任命为澎湖水师副将,回守澎湖并与郝素吹完婚。

7.林睾被康熙钦点国子监监生并与李心嫣完婚。

8.王珍在厦门被满保所获,终被隆科多设计灭口。

9.康熙追溢欧阳凯、许云、游崇功等忠烈并在京城举“千叟宴”,以贺台湾平乱和收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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