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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师恩永难忘

每次有机会回上海,俞鉴总忘不了去探望师傅。

第一次去看师傅,是在1956年,俞鉴随总政实验京剧团到福建慰问海军。演出结束后,她利用几天假期,先回青坛村老家看望双亲。家里已分到了土地和房子(村里最好的住宅,原先是地主家的二层楼房,有粗大的柱子,还有个小院)。

看见父母和家人生活得不错,俞鉴放心了。平时她也不时寄些钱回去,资助他们。

离开老家,俞鉴顺路来到上海。她是特地来看望师傅、师母的。

当年的小凤,如今已是一位英姿飒爽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中的文艺战士。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师傅、师母,一种沧桑之感从俞鉴心中油然升起。不知师傅、师母这些年来身体可好,生活得怎样?这些都是她时时牵挂的。

俞鉴花五块钱叫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当时的出租车),直奔马当路而去。

汽车一进弄堂,后面就跟上了一群围观的百姓。车径直开到师傅家住的四十四号门口,俞鉴下车叫门,开门的正是师傅。

认出是她,师傅惊叫起来:“这不是小凤吗?快,进来、进来!”

师傅这一叫,弄堂里当年的邻居都围拢过来。几个孩子好奇地喊着:“解放军,解放军!”几位妇女定睛一看,认出是她,喊道:“小凤回来了,小凤回来了!”见俞鉴身穿列宁式军装,头戴神气的军帽,这些当年的邻居还以为她当上了解放军的“大官”。

师傅惊喜地问:“小凤,今儿个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她仍按小时候的习惯称呼师傅:“三叔,我来看看您。我们三天后在上海集合,趁这点儿时间先来看看您和三婶儿。”

师傅高兴地问长问短。这边说着话,那边师母问她父母身体可好,她说:“好着呢,来您这儿之前已经去看过二老了。”师傅对师母说:“你忙什么!等我们俩说完话,你再跟她说!”

见到师傅和师母,俞鉴心里特别高兴,特别温暖。她告诉师傅,福建的演出已经结束,过几天还要在上海演出,慰问海军。

俞鉴事先在弄堂口的水果店里买了一只特大号的蛋糕,还有苹果、梨等水果。看见这些礼物,师傅和师母都说:“你花这钱干吗呀?都是自家人!”

师傅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小儿子叫王关根,当时是上海京剧院青年京剧团的武生演员,俞鉴在师傅家学艺时他还没有出生。这以前一次俞鉴到石家庄演出,曾收到关根的一封信,信中称她为“师姐”,并写道:“我听我爸说您在我家住了七八年。听说你在石家庄演戏,我就给您写了这封信。我爸总向我们夸您练功刻苦,学戏认真,用功、听话,还说观众特别爱看您的戏。”

看了这封信,俞鉴给关根回了一封信,鼓励他好好学习,还想送他一件纪念品。送什么好呢?那时提倡学文化,干脆买支钢笔吧。她买了一支金星钢笔,缝了个小包裹,给这位小师弟寄到了上海。关根收到钢笔,又给她回了一封信,说:“要您破费花钱买钢笔给我,谢谢您对我的鼓励。”又说:“我爸妈很想您……”当时俞鉴正在乡下演出,抽不出时间去看师傅。这次终于如愿以偿。师徒相见,话短情长。

这次来上海前,还有一段小插曲。出发前,俞鉴告诉石天团长说她要去上海看望老师。石天说:“如果你的老师王其昌愿意到我们总政京剧团教学,我们请他来。”她问:“每月给师傅多少包银?”石天说:“我还没请示呢,先暂定一百吧。”俞鉴见到师傅后,把这事告诉了他。下面是师徒俩的对话:

“你(每月)挣多少?”

“我是六级。”

“六级多少钱?”

“一百六。”

“那给我定的包银是多少?”

“一百。”

“一百?我的徒弟都一百六,我才一百?不让人笑话吗?我不去!”

俞鉴心里明白,其实石天团长只是顺口一说,若师傅真正来到总政教学,上级领导一定会根据他的资历和水平,为他定出相应的级别;师傅的“包银”,也一定不会低于她这个徒弟的。

转眼间,十几年过去了。1971年,宁夏京剧团招收了一批新学员,俞鉴是学员队负责人之一。冬天休假,她带着孩子们到北京去长见识,碰到好戏顺便学习学习。来到北京,听说上海青年京剧团带着一出新戏《战海浪》进京演出,引起了轰动。俞鉴便和李维坤老师商量去看这出戏。经打听,得知该团在颐和园一带演出,他们赶到了那里。在剧场门口,她问维坤:“你看看演员表里有没有认识的人?如果有,咱们打进去学戏。”维坤看过名单,说:“认识个师兄弟,我去问问。”

通过熟人,他俩进去看了戏。戏很精彩,俞鉴高兴地对维坤说:“咱们把这出拿下来,带回去让学员队演。”俞鉴又向维坤的师兄弟打听王关根来了没有,回答说来了,她请人把关根叫出来——他俩以前从未见过面。

见到俞鉴,关根高兴地说:“同事说外边‘小王其昌’找我,我一听就知道是您来了。师姐,想不到咱俩在北京见面了!”

俞鉴说:“你们的戏真好,演得也好!”说着,她从身上摸出六十块钱:“师姐没有别的东西给你,这点钱你拿上,自己想买点儿什么就去买吧。”关根推说不要。俞鉴说:“师姐给你的钱你一定得要!非拿着不可!就算是师姐给你的见面礼吧。”

回去后,关根把这两件事告诉了他父亲,师傅特别高兴,说她这个徒弟有良心、没忘本。以后她再到上海看师傅,师傅总提起这两件事:“你又给关根寄钢笔,又给关根钱花……”提起自己的侄儿宝宝和另一个徒弟,师傅说:“我这几个徒弟里,数这俩最没良心。这你知道,你来的时候就跟宝宝一起练功,我在他身上花的心血那么多,他最后竟连我这个叔叔也不认了……”

第二次到上海看师傅,是在“文革”后期,团里派出一个小组到上海学习《盘石湾》这出戏,俞鉴利用学戏的间隙去看师傅。这次她是和“亲家”高韵声一起去的。

来到师傅家,她先向师傅介绍高韵声,说他是高庆奎的小儿子。

师傅一听高庆奎的名字,高兴极了,说:“原来你是高庆奎的公子啊!我学的就是高派。当初你们老爷子在上海这个红啊!《逍遥津》里的皇上,一个倒板儿起码唱一刻钟,亮相那个漂亮啊!”又学高庆奎在《赵匡胤》里唱“桃花宫”的那段二六、捋胡子亮相的动作,“高内卿发火为哪宗……”师傅连比划带唱,还当着韵声的面来了个身段儿。

俞鉴告诉师傅:“我们两家是亲家。”师傅一听更高兴了,连声说:“好!好!”

1984年,宁夏京剧团在江西、湖北等地演出之后,上海是最后一站。

这次俞鉴想起给师傅带点儿宁夏的特产,她买了二斤驼毛。到上海后,又自己掏钱买了八张戏票,到家中请师傅、师母和亲友一起去看她主演的《陆文龙》。没想到师傅看后不满意,说没有老的好(老戏叫《八大锤》)。她演的《陆文龙》是戏剧改革后的新版本,与传统老戏区别很大。可是,宁夏政府驻上海办事处的干部看后却一致反映说:这个《陆文龙》太好了,特别感人!俞鉴知道师傅是从技术角度出发,而新版将旧版中的双枪、腿功等武功技艺都改掉了。

在上海共舞台演完首场,一位摄影记者到后台采访俞鉴,拍完照片,俞鉴告诉他:“我的老师就在上海。”记者问:“你老师家住哪里?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他吧。”俞鉴便带着这位记者一起来到师傅家。

在家门口,师傅指着前弄堂,又指着俞鉴,对记者说:“当年她就在这十字路口翻旋子。”又指指过街楼,说:“在这儿练跟头,还有个垃圾箱,当桌子使唤。当初练功就是这么简单,就在这水门汀地(即水泥地)上练。”

俞鉴顺着师傅的手望过去,垃圾箱已经没有了。她在前胡同里连翻了几个虎跳,走了一排翻身,回想起当年练功的情景,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沧桑。

这是俞鉴最后一次和师傅见面。回来以后没几年,一次,俞鉴收到一封寄自上海的唁电,告知了师傅病逝的消息,享年八十四岁。俞鉴立刻让老伴儿发去了唁电。

听到师傅去世的消息,俞鉴心中很难过,想起师傅自幼对自己的培养,她觉得他对自己的恩情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追思如潮。可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俞鉴的记忆深处涌起的既不是师傅口传亲授的武生技艺,也不是与师傅朝夕相处的那十年时光,却偏偏是师傅对她讲过的很小的一件事情。

有一次师傅告诉她,他患了严重的痔疮,每次大便都流血,十分痛苦。大女儿请来一位大夫到家里给他做手术,可他不愿当众暴露自己的身体。大女儿就和两个弟弟、两个妹妹一起按住老爸的手脚,强行让医生给他做了手术,治好了痔疮。

讲完这件事,师傅说:“哎呀,你这大妹妹厉害呀!硬是把我按着开刀,治好了病。”她明白,师傅能给她讲这件事,是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在俞鉴心中,也早已将师傅王其昌当作了自己的又一个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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