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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甘寂寞的童年

一个富豪的大家庭的骄子,生活孤寂平静,似乎是件荒唐的事,令人不可置信。然而,事实确实如此。这里有三个因素所致。第一是由于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父亲的主导思想倾向。他虽然精力充沛、勇气十足、聪明非凡,但在某些方面是偏激的。印度成为英国的殖民地后,他认为本国同胞堕落了,自作自受。他轻视印度人。至于那些搞政治的人,他也认为“除了空谈之外,还能做点什么呢!”对于任何政治性的运动或团体,如果他只能在其中充当配角,他都不愿意参加。他对英国人和英国人的风俗习惯很感兴趣,所以,他并不赞成让儿子去上幼儿园和地方小学。他要使儿子也完全欧化,他为贾瓦哈拉尔·尼赫鲁请来了英国人做家庭教师。造成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生活孤寂平静的第二个原因,是父亲所从事的职业和单一追求生活目标的环境所致。父亲急于自谋生活,寻找职业。他对律师职业,简直是倾注了全部心血。哥哥是榜样,成了律师的领袖,他要超过哥哥,出人头地。他没有时间从事业余活动,根本谈不上对儿子更多的关照,除了教训他跟英国教师学习之外,其余就任凭儿子胡思乱想,独往独来。他赚了很多钱,但从不满足,因为他花钱如流水。他认为,存钱就意味着没有随时尽量赚钱的本领。在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的眼里,父亲是他敬佩的人,但又是一个可怕而不敢接近的人。父亲的脾气可怕得很,很多时候,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吓得发抖。有一次,他看见父亲的办公桌上放着两支自来水笔,他眼红了。心想,父亲是不会同时使用两支钢笔的。于是他就拿走了一支。影响了父亲工作,这还了得,父亲大发雷霆,当知道是儿子拿去了钢笔时,一顿痛打落到了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的身上。这顿痛打心疼坏了母亲,她用各种油膏接连给儿子擦身好多天。造成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生活孤寂平静的第三个因素是身边没有童年伴侣。他没有兄长和弟弟,仅有两个妹妹,但年龄又相差很多。他的大妹是在贾瓦哈拉尔·尼赫鲁11岁那年才来到人间的。印度的家庭习惯和家族的连带组合与中国一样,很多直系亲属住在一起,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有很多的堂兄和近亲,但他的堂兄们的年龄一个个都比他大得多,有的是中学生,有的是大学生,他们认为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年龄太小,很不愿意跟他一起玩耍。

“我的童年时代的生活是一种不用自己操心的、平静无趣的生活。”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在他1935年所写的《自传》中也这样概括评述。

印度沦为英国的殖民地,这是民族的不幸,是国家的耻辱。和中国备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情景一样,善良人的心灵,每天都在流血。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的堂兄们都有文化,他们经常在家中谈论英国人欺侮印度人的话题。例如火车上如何拥挤,但有好多车厢还是空的也不让印度人坐,说是留给英国人的;英国人杀了印度人,这本应该是要进法庭的,要定罪的,但在法庭上,每次都是杀人者无罪释放;公园里的长椅上,印度人是不许就坐的,这也是留给英国人的……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每天都在孤寂平静的生活中听人们讲这桩桩不平的故事。

除了这些,几乎是每天晚上,父亲客厅里那灯火辉煌、高朋满座、喝酒聊天的场面,便占去了贾瓦哈拉尔·尼赫鲁许多无聊的时间。他在偷听大人们谈论什么,可是听不懂,却又想听;他很想偷看喝酒的乐趣,但又怕被发现。每当这个时候,令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唯一开心的,是听到父亲那开怀大笑声。他很惧怕父亲,但又十分敬佩他。他认为父亲的精力、勇气和聪明超过所有他见过的人,他希望自己长大了要赶上父亲。

在印度,宗教活动是最盛行的。尤其是妇女,他们总是那么认真对待宗教仪式。在无聊的生活中,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有很多的机会随母亲在家中参加各种宗教仪式。有时候,母亲带着他去寺庙参拜,除了阿拉哈巴德城之外,也去贝拿勒斯或别的地方。参拜活动是很疲劳的,除了宗教仪式时间长之外,更多的就是走路。

印度的风俗节日似乎比中国要多得多,每年的传统节一个接着一个,而且人们都是过得那么认真。迎春节这一天,真是万人欢腾,可以说是狂欢节,人们互相泼水取乐。灯节这一天家家户户点瓦灯。黑天诞辰节人们庆祝克里西娜半夜在狱中诞生。恒河神节和罗摩莱拉节则要举行游行并要演出古代拉麦钱德拉及他征服楞伽的故事,观看的人很多,简直是人山人海。穆哈兰节人们都打着各色旗帜游行纪念胡桑与胡赛恩在阿拉伯的悲惨故事。在小孩子看来,“山伐底”历的元旦节是比其他节日有意思的,因为这一天可以穿上漂亮的衣服,可以得到一些拜年钱。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较小一点的节日,例如五月半节、八月半节等等。这些节日,尤其是大的节日,贾瓦哈拉尔·尼赫鲁都是要随着家人参加的,有时母亲带着他,有时父亲的秘书带着他,但他都没有太大兴趣,因为很劳累。特别是黑天诞辰节,这是庆祝克里西娜半夜在狱中诞生的节日,高潮必是在半夜进行,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是很难守到半夜的。

在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看来,使他最感兴趣的,是一年一度由他自己充当主角的节日——他的生日。这一天他特别兴奋,一清早他就被放在一架大秤上,跟一袋袋小麦和别的物品对秤,秤完之后,就把对秤的所有物品统统分发给穷人。他穿着漂亮的生日服,领受着各种礼品,然后就进行丰盛的会餐。这一年一度的生日节,对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来说,永远是美好的。1935年,他已经46岁,他对童年时代的生日还记忆犹新,他风趣地写道:“那时,我自己觉得是中心人物。我主要的遗憾是生日一年只有一次,未免太少了。我曾经闹着家人要多做生日。在那个时候我可想不到,将来会有一天,一提到生日就令人想起老之将至而感到难过。”

印度人结婚,无论是有钱人或者穷人,讲排场是第一位的,他们把结婚的浪费和奢侈看做是理所当然的事。尼赫鲁的家族是很大的,无论是近亲或是远亲、朋友,全都是富豪人家。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经常有机会随全家人到处去参加堂兄或其他人的婚礼。这是他最喜欢的旅行。因为在参加婚礼期间,各种规矩都放松了,他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耍。作客的亲友们都带着大大小小的男孩和女孩。这个时候,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的孤寂全消了,他和同龄孩子们在痛痛快快地玩闹着,闹得过火时,当然还少不了被长辈责骂,但他似乎就不当回事了。

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是一个很会生活的孩子。尽管家庭环境和社会的大气候造成了他生活的孤寂和无聊,但他却时时在寻找着自己的快乐,努力使自己寂寞平静的生活过得有意义。

他寻找开心的第一事就是找大人们给他讲故事。堂兄们所讲的故事,他多半听不懂。他们一讲就是讲眼前听到看到的事,每件事都涉及英国人及欧亚混血种人如何欺负印度人的事。当他听不懂而进一步追问时,堂兄们便无闲空细说,于是总使他不愉快。他比较喜欢的是他的母亲,因为母亲温和可亲,而且有相当的耐性。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是这样回忆他的母亲的:“她盲目地溺爱我,所以我总欺着她几分。我跟她见面的时间比我跟父亲见面的时间多得多,她似乎跟我更接近些,我常常跟她讲知心话,这些话我是从来不给父亲讲的。母亲身材矮小,我很快跟她长得一样高,我觉得我不仅同她平等,而且比她强些。我惊叹她的美丽,爱她那小巧秀丽的手和脚。她是从克什米尔迁来的人,她的家人是两代人以前离开故乡的。”字里行间,表现出了他对母亲的真挚情感。母亲常常给他讲古代印度的神话故事,常常使他入了迷。特别是讲罗摩衍那和摩诃婆罗多两大叙事诗上的种种故事,更是生动有趣。他惊叹母亲那非凡的记忆力和絮絮传神的口才。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的两个伯母也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讲起故事来也不比母亲差。特别是二伯母,她读过很多书,尤其是对印度的古书,她的脑海简直是个小书库。她的故事讲起来滔滔不绝,有声有色而且感情奔放。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后期对文学很有研究,基础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贾瓦哈拉尔·尼赫鲁还有一个知己,那就是父亲的秘书穆巴拉克·阿里。他出生于巴多的世家,同是书香门第,很有学问,而且为人也好。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每次外出赶庙会或参加什么婚礼活动之外,穆巴拉克·阿里总得帮他换上新衣服打扮一番。他的家境的兴衰和尼赫鲁家族的兴衰是一样的。1857年印度的变乱,使得他家破人亡,他的家人一部分被英国士兵杀害了。穆巴拉克·阿里经过这次苦难之后,似乎对于所有的人,特别是对于孩子们,就显得更和气、更有耐心、更有情感。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在不高兴或有困难的时候总求助于他,每一次都会得到安慰。他年岁不小,花白的胡子,脸上有不少皱纹。由于对他的尊重,在幼年的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看来,这是德高望重和有深奥学问的象征。他常常挨着穆巴拉克·阿里,睁大眼睛听各种故事,有印度战乱的,有眼前英国人和印度人的。他可不像堂兄们没有耐性,他讲得很透很细,有时还打着手势给举个例子。《天方夜谭》的故事他也讲,有时到深夜。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成年后,穆巴拉克·阿里才去世。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时时记起这位可敬的老人,每次想起,都觉得亲切可贵。

贾瓦哈拉尔·尼赫鲁不但爱听故事,而且也爱运动。很小的时候,也就是没搬进极乐轩宅院的时候,就常常随母亲去恒河洗澡。搬进极乐轩之后条件就变了,有了豪华的游泳池,晚上灯火通明、五光十彩。这是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最欢快的时候,他拼命地寻开心。每天来游泳的人很多,当然都是尼赫鲁家族的亲朋好友。这中间有会游泳的,也有不会游泳的。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总是拿不会游泳的人取乐,有时推某人一下,有时拉某人一下吓唬他们。如果没有人招他上岸,他是不会主动离开的。

骑马,是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的又一爱好。他家有一匹非常好看的马,是阿拉伯血统的。有一天他骑马出去,不小心跌下马来,这匹马独自跑回了家。当时,他的父亲正在打网球,可把全家人吓坏了。全家人惊呆慌乱一阵之后,所有打网球的人由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的父亲率领,乘着各种车辆沿着各条道路去寻找。当父亲在半路上遇见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时,真是一阵狂喜,这次,他不但没有受到父亲的责怪,而且父亲似乎把他看成是完成一番事业的英雄。

贾瓦哈拉尔·尼赫鲁非常喜爱大自然,他经常一个人躺在草坪上,欣赏那不尽的美景。春天来了,他非常爱听那夜莺和其他不知名的鸟的叫声。地面上很神秘地钻出了细柔的嫩绿,他会心地在微笑。突然,他觉得菩提树和其它的树木产生了一阵颤动,同时一种神秘的气氛将它们笼罩起来,好像幕后正在进行着什么活动,他产生了极大的欢乐和喜悦。没过几天,他突然发现,树上很快长满了茂密的嫩叶,在阳光中闪烁。“从幼芽到嫩叶的变化多么神妙啊!我盼望着自己赶快长大。”

在风雨交加、寒风骤起的时候,人们都希望有一个较好的处所,享受一些温暖和舒适。然而,贾瓦哈拉尔·尼赫鲁不是这样,越是这样的天气,他愈感到大自然太有意思,总是跑出去,有时跑得很远很远。他更喜欢冰雹天气,他说:“那冰弹打在屋顶上引起巨响,好像隆隆的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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