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了满足自己，不惜一次次拆散父母的家庭。
包君是我的一位律师朋友，他自己主持一间律师事务所，几年来主要授理离婚案，已在京城颇有名气，由于我的作品屡次被报刊连载转载却不经我的授权的事件频频发生，我开始考虑准备聘请他作为我个人事务方面的法律顾问，这一来二去，他的办公室成了我常去的地儿，而他的助手邹蓉也成了我的好朋友。
邹蓉是人大法律系刚刚毕业的学生，在律师事务所打工，其实也是为了将来自己能独当一面。
更为难得的是邹蓉学的是法律，爱好的却是文学，因此，从事专业创作的我自然与她有了法律之外的话题，但邹蓉的职业化色彩很浓，她的许多看法与见解都与她的职业有关，因而，从她那儿我不仅懂得了许多法律常识，还知道了不少她曾经参与处理的案情故事，这些真实、生动的事件则给我的创作带来丰富的素材。
星期天下午是邹蓉帮我儿子补习英语的时间，她在客厅与我儿子用英文做对话训练，我则在卧室伏案创作，直到吃晚饭时，我才与邹蓉坐在一起，话题落到了我目前感兴趣的都市病态女孩上。
我希望她能够给我提供点关于这类女孩的线索或者素材，毕竟，她接触的人形形色色，而且都十分有特点。
热心的邹蓉一向直爽，一听我提这个要求，便有些兴奋得饭都几乎吃不下了：
“这种女孩我见得多了，你想想我们律师事务所一年要处理多少起婚姻纠纷案子，大多数家庭都有孩子，这离婚离来离去不外乎就是两大项——孩子跟财产，这两样要是安置不好，那就准出事儿。”
“可离婚家庭的孩子大多是受害者，并不见得都有问题。”
我对邹蓉的热情有余，考虑不足有些不以为然。
“那倒也是，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离婚案的双方几乎都可以找到再建立家庭的机会，可给孩子选择的机会并不多，他们只有听从命运的安排，这样悲剧已经很多。”
看得出曾经协助包律师打过很多这种官司的邹蓉对此是深有感触。
“可这对孩子来说是不公平的，父母双方应该首先考虑到孩子的利益会不会被侵害，其次才是他们自己的幸福。”
我知道自己的理论充满书生意气，可我还是无法放弃哪怕仅仅是理论上的坚持。
“你说得虽然有些不太现实，可是也真有夫妻双方特为孩子考虑的，只是这孩子也太出奇了点，当初父母是因为她离的婚，可后来父母都再婚的家庭也因为她维持不下去，这个女孩只有16岁，现在却没有人肯收留她，包括她的亲生父母。”
“噢，有这样的事吗？这不是典型的问题女孩吗？”
“我们律师事务所的人都把她称为‘不良少女’，而她妈则说她一副天使的面孔，魔鬼的心肠，你说这女孩小小年纪便如此棘手，那将来还不知成个啥人物呀。”
邹蓉终于在我的肯定下，对她所能够给我提供的故事感到了自信，因而，她的叙述流畅起来：
我是三年前接触到这个女孩的，那时我刚刚大学毕业，来到包律师的事务所给他当助手。
乍一进入这个行当，我的工作热情特高，对案子也特别负责任，恨不能一天24小时都待在办公室里接待那些前来咨询的人，因为对他们各式各样的遭遇特别感兴趣，有时候竟有压抑不住的同情心，特别想帮他们。
这时候我接触到一个三十八九岁的女人，她长得还比较清秀，人也不太显老，她来咨询了几次办理离婚案的事儿，几次都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与她熟了，她告诉我她是一家合资公司的会计主管，丈夫是报社的编辑部主任，他们曾是小学的同学，又住在一条街上，年龄大了就很自然地走在了一起。
可结婚后她才发现两个人性格差异太大，而且，在报社工作的丈夫经常出差，基本上照顾不了这个家，萌生分手意之时又突然怀了孩子，也只好把孩子生下来。
有了女儿后，这个家好了很多，虽说两口子还是没有话说，可女儿是共同的话题，两个人都把全部的精力与时间放在了女儿身上，因此，家庭的危机也就暂时不复存在了。
这样一过就是十几年，现在他们的女儿13岁了，刚刚读初中一年级。本来想孩子大了，他们年龄也大了，感情会慢慢好起来。可没想到失去了共同哺育孩子的那段过程，他们夫妻比原来还要疏远，而且越来越不能相互宽容。
孩子越来越独立，他们也越来越孤单，没有了共同的话题，剩下的除了吵架便是互不理睬，‘这个家里冷冰冰的，已经没有一丝温情，要不是为了女儿，我早就跟他离了。’
这个女人说到最后眼泪都流下来了。
‘对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儿，你女儿是怎么看？’
我细心地询问她。
‘她当然是不同意我们离婚，我丈夫也说过他之所以愿意跟我维持，也是因为女儿，我们都太爱她了，不想让她受一点伤害。’
‘如果真是这样，这说明你们夫妻还是特别有责任感的人，肯为孩子着想，这也许还会成为你们夫妻重新调整感情的契机。’
虽说我从事的是专门帮人结束婚姻的职业，但从我本心来讲，我还是遵从劝和不劝分的传统规则。
大约过了有三个多月吧，那个女人又来了，这会儿她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咨询我离婚诉状怎么写才能更占主动些，见当事人这样坚决，我也无意再从中劝解，只是一边给她解释一边顺口问她：
‘怎么，你女儿同意你们离婚了？’
‘不瞒你说，我这次就是在女儿的支持下，才下定决心起诉她父亲的，她父亲见女儿也不再支持把婚姻维持下去，就同意由我来起诉，结束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女人说得理直气壮，满脸是解脱了的神情。
后来我们律师所授理了她这起离婚案子，而那个女孩在包律师面前坚决要跟母亲一起生活，当我们提醒她，父亲的收入稳定，并且有一定经济基础，也表示愿意跟女儿一起生活时，女孩很固执地说：
‘我愿意跟我妈在一起，其他的你们不用管。’
当时，这个只有13岁的女孩那有些蛮横、无理的个性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三年以后，我在律师事务所又碰到了那个女孩的母亲，她老了很多，穿的也马马虎虎，不再像以前那样大方得体，我问她有什么事，她吞吞吐吐，有些尴尬地说：
‘想咨询一下办理再婚的程序。’
我有些惊讶，已经三年了，她难道又想与前夫复婚？我把她请进办公室，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我一问她，她竟抹起眼泪了。
我说：‘是不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太累了，才想到要复婚？’
可她说不是。
见我迷惑不解的表情，她才像醒悟过来一样对我说：
‘我不是要跟前夫复婚，我是想跟第二次结婚的这个老公复婚，我们离婚实际上是个误会，我现在才知道，可也许有些晚了。’
我到这时才明白过来，这个女人离婚后又结了第二次婚，但第二次婚姻好像也失败了，现在她正想方设法挽回。
‘可是你女儿呢？她……该16岁了吧，也成大女孩了。’
我还记得那个任性的小姑娘。
谁知我一提她女儿，她的脸色马上变了，她半天才忿忿地说：‘这个女儿，谁知她怎么回事，我和她爸的婚是她主张离的，我和她继父的婚也是她同意结的，可后来我们俩还是离了，这也是她搞的名堂，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女孩。让人伤心透了，简直是个魔鬼。’
这位母亲提起女儿的腔调着实让我吓了一跳，而她对女儿的评价也让我有些意外，当初离婚时对女儿的言听计从，才三年的时间就结了这么深的怨，这其中缘由使我感到困惑不解。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夫妻同女儿的关系怎么处得这么差？’
在律师事务所待久了，这种再婚家庭因为子女问题再起战火的非常之多，我已经见多不怪，可所有父母在舌枪唇剑后，落点都会在起点上，那就是我的孩子没有错，错的是你或者是你带来的孩子。
这种纠缠不清的官司是律师最头痛的，也是最无法逃避的。
可像这位母亲开口便说自己的女儿是个‘魔鬼’的，几乎是绝无仅有，这个我敢拿自己的职业声誉来担保。
正因为这件事又蹊跷又独特，我便更想要与这个女人长谈。
邹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示意我眼前的这些残羹冷炙是不是该撤下去了。我确定她已吃饱之后，请我的助手把桌子收拾了出来，并给邹蓉泡了一杯清茶，我期待着邹蓉那当律师练就的特殊口才叙述我关注的话题。
见我一切都安排妥当，邹蓉也不再卖关子，可能她想要倾诉这个故事的愿望也很久了。
与那个女人相对而坐，我请她细心叙述她女儿在她的婚姻问题上的一系列态度，我说这对于我们分析、把握她是否有复婚的可能极为有利。
看得出这女人对复婚抱着很迫切的愿望，她说自己很爱后面的这个老公，很想与他消除误会，破镜重圆，可就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提到她的女儿，她犹豫了一下问我：‘我说了这么多，不会伤害她吧，不会影响她将来的生活吧？’
我说：‘你把她做的事情摆一摆，理一理，找一下她为什么会这样做的原因，这对她的将来只有好处，只有帮助。’
女人一看就是那种特没有主心骨的一类，她犹犹豫豫，欲言又止，这种软弱让我相信是她女儿左右了她人生最重要的两次选择。
‘你这儿就你一个人吧？’
犹豫了半天就要说什么的女人，突然又在我的办公室四处张望，怕还有别的人在。
见她这样小心翼翼，我也有些哭笑不得：‘您要是觉得不放心，就把话留着回家去说，我这儿除了我没别人，包律师出去办案了。’
听我这样说，女人也有些不好意思：‘唉，我这也是神经过敏，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她还是个孩子，你刚才让我有话回家去说，可我现在哪还有家呀，我们都让这孩子给害惨了。’
‘我们？’
‘是呀，现在她亲爸那个家也让她活活给拆散了，也离婚了。’
‘你是说这三年里，你女儿拆了三个家庭？’
‘可不是怎么着，我们这些一心为她好的人反倒让她把心给伤透了，把生活给毁了，你说她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孩子？’
‘那你们当初是怎么与这个孩子相处的？’
我跟她爸结婚好几年没有生孩子，因为她爸在报社工作，老出长差，我们本来性格就不怎么合适，又不常在一起生活，因而感情就更生疏了。那时，我也想到了走离婚这一步，正琢磨着，这孩子却来了。
那时，我们都已30多岁，有个女儿高兴的把什么都忘了，整天就是为这孩子忙活，从吃到穿，从穿到玩，家里所有的开支都省着，就是孩子的开销从来不省。
她爸经常出差不在家，陪女儿的时间少，可为了让女儿高兴，为了亲近他，每次出去回来，他从来不给我买礼物，就是给女儿大包小包的带，惹得女儿只要爸爸一进门，就把妈妈扔在一边了。
小时候她这样，我可一点也不生气，女儿跟父亲就应该这么亲热，可再大点，她还这样我就有些受不了。
那时她爸在报社是主任，外快也多，赚钱也多，常给她带回些稀奇古怪的新鲜玩意儿，这孩子爱虚荣，从小就爱摆阔，还任性得不得了。
我说管管吧，再这样下去孩子会宠坏的，可她爸爸说不用管，女孩子都这样，我就喜欢我女儿处处都比别人强，那说明她爸有能耐。
小的时候我们两口子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女儿身上，也没觉得有什么过不下去的，可孩子一大，各种矛盾就来了。
我这女儿因为从小被宠着长大的，所以，毛病特别多，尤其是嫌贫爱富，爱吃爱穿，这一点我特别看不惯，刚要开口说几句，她爸就让我闭嘴，搞得孩子也当着她爸面数落我‘不开窍。’
孩子上学以后，这种毛病更严重了。经常拿她爸开会人家送的各种礼品到学校炫耀，然后，花钱买各种巧克力、棒棒糖分给同学吃，以此来获取同学对她的崇拜。
她爸工作较忙，对她很少管教，却在物质上特别大方，只要女儿开口，多贵的衣服也肯买给女儿穿，多远的游乐场也会带女儿去玩，可在女儿的脾气和性格上他却从来不做工作。
有时候我唠叨两句，他就嫌烦，说女孩子再坏能坏到那里去，树大自然直，长大有自尊心了就好了。
我再说，他就火了，说：‘你分明是想逼我离开这个家，要不是为了女儿，我才不会这样苦苦维持。’
丈夫的话让我也很伤心，想想我这么多年遭受的冷遇，我也对这个婚姻产生了厌倦的感觉，要不是为了不让女儿受到伤害，我也早下了离婚的决心了。
我们两口子都为了女儿同床异梦了很久，可女儿并不清楚，她照样爱出风头，爱比吃比穿，花销也大的惊人，而我和她爸在管教女儿的问题上冲突也越来越多。
起初，我说想要离婚，可女儿哭着喊着不让，她说那样会让班里的同学瞧不起。
后来我实在无法忍受，便下定决心要离，女儿说：‘你要是真跟我爸离，我也不会跟你，我爸赚钱多，对我也好，我要跟我爸过。’
女儿的话让我心里很冷，可也真是舍不得她，毕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拉扯大，眼看上中学了，我这累也受过去了，再要我把她拱手让给她爸，我不甘心，也就对离婚死了心。
可过了一段时间，女儿的态度突然有了180度的大转弯，我再跟她爸吵的时候，本来总是保持沉默的她变得特别热心劝架，一会劝我别吵了，一会劝她爸原谅我。我跟丈夫都是急性子的人，怎么可能说不吵就没事了，有时候，再吵得不可开交，女儿就说：‘我看你们俩快离了算了，你们这样在一起总吵来吵去，惹得我太心烦了，我这学习成绩下降都是让你们搞的，你们想毁了我呀。’
女儿的话让我们俩都吓了一大跳，可她的态度也给我们解决婚姻问题带来了一线希望。
我们开始同时征求女儿的意见，大有女儿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的劲头儿，因为，我们考虑自己利益的前提，便是女儿不受到伤害。
女儿的态度出奇的明朗，她同意我们离婚，并且，坚决要跟我一起过，这让一直以为会赢得女儿的丈夫吃了一惊，可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说别的，我们迅速地办理了离婚手续，她爸从家里搬了出去。这事您都已经知道了，我女儿那时您也见过。
女人说到这里，迅速地瞟了我一眼，我知道她是在探询我，是否对她女儿已产生不好的感觉，我只好给她一个平静的微笑。
见我没有流露出什么倾向性，女人稍稍安了心，继续说：刚离婚不久，女儿学校的老师便把我找去了，她让我看女儿写的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父母》。看了那篇作文，我差点没晕倒在老师面前，我脸上红红的像是被人抽了两个耳光火辣辣的，地上要是有点缝儿我想我会不顾一切钻进去。那篇作文是女儿的家庭作业，可我从来不知道那是她什么时候在哪儿写的。大致的意思我还记得，就是说：
我的父母离婚了，从他们离婚的那一天起，我就成了自由的孩子，我的爸爸、妈妈他们都最听我的，我说让他们离婚，他们就离了。我说要跟妈妈一起过，我爸爸就不敢再争。
其实，我早想好了，虽然我妈赚钱没有我爸多，外快也没有我爸拿的多，可我妈还年轻，长相也不难看，将来再给我找一个当大款的继父应该是不困难。
我们班田青的妈妈长得一点也不好看，可她却有一个当总经理的继父。我听她说过，她父母离婚后，她妈妈找的这个继父特别有钱，什么事都依着她，爸爸本来对她要求挺严，可自从她归妈妈后，爸爸不仅从来不过问她的学习，还整天变着法地哄她高兴，她觉着比原来快活多了。
我好羡慕田青，我想既然我父母老在一起吵架，就不如让他们分开，然后，我要帮我妈找一个有钱的男人，要比田青的继父有钱，那样她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在班里逞能了，好像班里的女孩就她有钱，我才不服气呢！
女儿的作文让我恍然大悟，她为什么从不支持我们离婚到催促我们离婚，从要跟她爸一起过到坚决要跟我一起过，想想她小小的年纪竟有这种心计，我就有些不寒而栗，也许有一天她把我卖了我都不知道。
回到家里我忍不住质问女儿，怎么能在作文里写这样的东西？又怎么能考虑让我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我说：‘你作为我的女儿，打算的如此现实，真让我感到吃惊，如果，我不替你找一个有钱的继父，你会不会就离开我？’
女儿再三解释，这是她那个女同学田青给她出的主意，因为她一直很羡慕田青自由自在的优越生活，所以，她索性拆散了我跟她爸的婚姻。
‘我也是为你着想，妈妈，反正你跟我爸在一起又不幸福，你干吗不趁年轻赶快找一个又对你好又有钱的男人呢？’
说这话时我女儿只有14岁，她如此早熟又如此自私的现实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也许这就是命运，我离婚一年多后，我所在的那家私营贸易公司的老总提出来要我嫁给他。他的妻子是在几年前的车祸中去世了，他一直未再婚是因为身边还有儿子。
向我求婚的那一年，他儿子已经考上了大学，人去屋空使他倍感孤独，我在他的公司里做会计主管已经有五六年，业务上我们经常在一起商量，可感情上我从来没往那儿想过，因为，他在我眼里一直是我的老板。
这件事我没敢让女儿知道，我怕女儿知道有这么一个有钱的男人追我，她会左右我做出某些决定，也迎合了这个有心计的孩子的精心设计。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考虑，我在把自己与他的角色进行了转换后，感觉居然还是挺不错的。
他虽然自己经营公司多年，有一定的资产，但他不是那种暴发户，为人处事有一种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的风度，再者说他的前妻是车祸死亡，儿子已经上了大学，这样的家庭环境对我这样一个离婚还带着一个女儿的人来说，已经是天堂了。
这时我的前夫已经再婚，对方是一个中学女教师，是个刚刚分配工作不久的大学生，还是个姑娘，在这样的消息刺激下，我终于下决心接受了老板的求婚，很快我们就办了手续。
我和女儿搬进了他宽敞的公寓，由于身边没有孩子，他也有了些年纪，所以，对于我女儿他真是格外的照顾。
女儿有了自己的房间，平时上学放学他还经常让司机去送我女儿，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女儿开始对我的再婚感到了满意。
可是，我一直不能忘记她的那篇作文，我一再地劝阻现在的老公不能太娇纵她，那样会把这孩子宠得不可救药。
老公表面上答应了我，但我知道，对于他来讲，女儿的满意程度是我们这个二次组合家庭的安定因素，因此，他对我女儿是有求必应，大方得惊人。
我女儿就是这种女孩，当她发现你是在处心积虑的讨她欢心时，她的胃口就不那么容易满足了。
有一次，她过生日，继父说要送她生日礼物，可她说礼物就不必了，太俗气。她要在海鲜城请要好的同学撮一顿，要继父替他买单。
我老公想几个小孩子在一起吃一顿，能花几个钱，因此，就痛快地答应她尽管签单，过后他去结账。后来，老公去了那家熟悉的酒楼，结账以后他回到家里闷闷不乐，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直到晚上，我女儿回房间睡了，他在关上房门后对我说：
‘这孩子是该管管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我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啦，她又闯祸了？’
老公有些吞吞吐吐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今天到海鲜城去结账，你猜她领一帮孩子撮一顿花了多少钱？’
‘多少？我猜不出来。’
我实在无法想象这孩子能花多少。
‘3800元！’
‘什么？这不可能！’
‘那家酒楼跟我是熟客，就这人家还打了八折呢，我倒不是心疼这几个钱，实在是这孩子胆子太大了，一斤龙虾1000多，她硬是敢要，结果，孩子们都不爱吃，人家服务生让她打包回家，她也不带，还说这算什么，我爸爸有的是钱，是他让我来这儿开生日Party的，他说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他埋单。’
老公说着，我真有些天旋地转，好像在女儿老师那儿看到那篇作文时的感觉又出现了，我的心被女儿羞辱得没有一点尊严。
‘这孩子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她怎么能这样无法无天，这么大的数目她也敢花，不行，我要叫她起来问问她，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冲动地要把女儿从房间里叫出来，可老公却劝住了我。
‘算了，孩子已经睡了，明天还要上学，你现让她起来说这事儿，她会以为我向你告她的状，影响我们之间的相处，还是过些日子，等这事过去以后，你再慢慢找她吧。’
我知道老公说得有道理，我女儿正处在这么个反叛心理非常强烈的年龄，她又这么爱虚荣，在此时找她会一下子让她疏远与继父的距离，到那时想要再挽回恐怕就有些难了。
而且，我也很怕女儿守着继父再把她那一套理论说出来，什么她就是想我找一个大款给她做继父，什么我就是因为听她的才跟她父亲离了婚。实际上，我跟我现在的老公结婚是有很多因素促成的，这些我从来没跟女儿讲过，老觉着她还小，不可能懂得大人的心思，可是现在这件事，让我猛然警觉，她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为了她嫁给了我的老板？
那次事件之后，我老公就明显不再像以前那样宠着我女儿，对此，我没有意见，我认为他早就该这样，省得想要改变难度太大。
我女儿几次向继父要零花钱，他不是不给她，就是给她很少一点，女儿极为不满，继父的突然转变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而且，在我的坚持下，老公不再用公司里的车送她上学返家，而是给她买了月票，让她每天挤公共汽车回家。
这些都是老公在跟我商量后才实施的，我们就是让这孩子吃点苦，受受教育，懂得钱来的不易，不再像以前那样挥霍铺张，思前想后的也是为了挽救这个孩子一把。
可我女儿对这一套却不接受了，她先是对我冷嘲热讽，说我嫁给这个男人后便不再心疼她，只一心地对那个男人好，有什么事也不站在她这边：‘早知道你会这样，我还不如跟我爸一起过。’
她知道我怕她提跟她爸的事儿，就想用这招儿来要我让步妥协，放松对她的经济封锁，可是，这个孩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实在是不敢再放手了。
一个女孩子还在读中学就要吃要穿的，心思不用在学习上，将来在社会上有什么出路？
见我一点也不松动，女儿有些泄气，这时她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继父身上，认定是因为那次太挥霍让继父对她有了戒心，而我对她的这种态度，也证明是继父在背后告了她的黑状。
本来，女儿对继父的态度还是比较恭敬的，出来进去的常打招呼，可从那以后，她见到继父从来不叫，在饭桌上吃饭也从来不理睬他，弄得老公特别尴尬，想招呼她也无法开口。
老公觉着这样下去不行，便试着想要再讨好女儿，可我女儿特别奇怪，突然有了志气，本来，自从她爸再婚后，她就不怎么上她爸那儿去，可我们这边一要对她进行严格管束，她开始往她爸那边跑，每次回来还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家带，很炫耀地说是她爸给她买的。
这还不算，有时候她故意当着继父面给我的前夫打电话，笑得前仰后合的，一副快活的样子让我老公很不自在，只得回自己的房间待着，等她打完电话才回客厅。
一边是热热闹闹，亲亲热热，一边是冷冷清清，不理不睬，时间一长我老公就受不了了，他让我劝劝女儿别再这样做，这对我们这个家没一点好处。
我从老公的话里听出了他的厌倦，我担心极了，怕这个好不容易组成的家再散了，我找到女儿，耐心地开导她，可她说：‘我早就看透他了，什么大款，小气鬼，你们大不了再离，我可以去跟我爸过。’
我当时特别生气，觉得这孩子真是一点也不懂事儿，从来不知道替我想想。可又怕惹火了她，真是跑到她爸那儿不回来，我还是赔着笑脸哄女儿：‘你继父是怕你花钱大手大脚惯了出问题，所以才对你有些控制，他这样做也是好心，你千万别误会他，他还是很疼你的，我们这个家不容易，你千万别再这样对他不理不睬的，好歹咱也是住人家的、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呀。’
我的话让我女儿受不了了，她说：‘那是你离不开他，才这么劝我，他要是嫌我，我立马就搬我爸那儿去住，我爸早说了，让我上他那儿去跟他一起过。’
她正说着，我老公回来了，她立刻进了自己屋，把房门‘砰’的一关，本来满脸笑容的老公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饭也没吃回头便走了。那天，他很晚才回来，这是我们结婚以后，他第一次回来那么晚。
后来，我女儿真的搬到她爸那儿去了，连个招呼也没跟她继父打，我跟老公也为她的事儿吵起了架，我说他不该从一开始就那么宠她到后来又那么防她，他说宠她是为了我，防她是我安排的，这里面到底有他什么错？
本来两个人结合的时间就不长，互相的信任程度也不深，再加上我爱女心切，老以为是我们不好才赶跑了女儿，那种良心的负罪感使我时时刻刻后悔现在的这个婚姻。
我在想如果我就一个人带着女儿过下去，不也挺好，我干吗还要再走这一步，弄得现在女儿也不在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变了味道。
“续水呀，真听得入了迷了？”
直到邹蓉手里捧着的杯子在我面前直晃，我才猛然惊醒，该给她的茶杯加水了。
可是，那个女人的命运，她那让女儿揪扯的左摇右晃的命运真把我吸引住了。
加满水，我催邹蓉快往下讲，邹蓉有些快意地说：
“怎么样？我的叙事能力还行吧？”
“哪里是还行，邹律师，简直就是一流。”
我毫不吝啬地使用着恭维词儿，只为了尽快听到下文。
“那你们又怎么可能离婚呢？女儿不是走了吗？”
邹蓉喝了一口水，缓缓地说起来：
听我问到这个问题，女人哭得更厉害了：这也是我女儿的设计，谁知她那么小会有这么多心眼儿，连我们这些大人都被她给捉弄了，下场都够惨的。
我女儿到她爸家以后，没说我和她继父一句好话，总说我们处处限制她，在经济上控制她，让她在学校的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做人。
我的前夫是个火爆脾气，一听我女儿这样‘控诉’，摸起电话来就找我，正巧我不在，我老公接的电话，两个男人在电话里为我女儿的事儿争了起来。
我老公就劝我前夫要好好管教女儿，再这样下去会毁掉的，我前夫便说我跟我老公都不是什么好人，连个孩子也照顾不好，惹得她跑到他那儿哭个不停，‘你们也不能光自己乐哈！’
我的前夫说完这句就把电话挂了，我老公拿着电话站在那里愣了半天。说实在的，他在公司也管理着几百口子人。他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我一进门，他扔下一句：‘你的前夫来电话说我们虐待你女儿，这事你看着办吧。’
本来我买好菜准备回家做饭，可他说出去吃，扔下我就走了，那一夜他没有回来，我也没有问他到哪里去了，我觉着对于他我没有权利怨恨什么。
从这以后我们的关系便开始恶化，他时常在公司住下不回家来，我也知道他这人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可毕竟我这个家已经留不住他了。
我本来还想这么维持着，一个女人离两次婚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就在这时公司里风言风语传出我老公在外面有情人的消息，因为结婚以后我便辞了职在家当起了主妇，对公司的人和事儿我早已不太熟悉了。
但我不相信这些传言，还一心一意地等着和老公的关系再度融洽起来，就在这时，有一天，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小女人（确切地说是个女孩）找上门来，‘你就是××太太吧？’她问我。
我说：“是呵，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
这小女人笑起来：‘我是谁你当然不知道了，但是，我跟你老公很熟啊，他腋窝底下不是有块痣吗？他说要动手术割了去，我说留着吧，这样将来好认你。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他没跟你说吗？’
小女人说完边走边笑，一脸的挑衅，我恍然明白了老公那些夜不归宿的日子可能就是跟这个妖艳的女人在一起过的。要不，腋窝那么隐秘的地方，她怎么可能知道，他那里的确有颗挺大的黑痣。
一股怒火从我心头烧起，都说有钱的男人没有一个不花心，我原来还不相信，以为终于找到了‘例外’，看来我又错了，这个男人同样不可靠。
我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更有一种屈辱感，因为同他结婚，我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女儿，我如果不离开他，还将失去的更多，主意一定，我马上从他的房子又搬回自己原来住的一居室，哪怕小一点，但我觉着干净。
老公对我的举动觉得很意外，频频劝我回家，可我主意已定，很快便拟好了离婚协议，因为婚前在我的坚持下，我们曾去做了财产公证，所以，什么瓜葛都没有的我们马上就把离婚手续办下来了。
面对我的固执，老公一再地叹息：‘你会后悔的，你真的会后悔的！’
可那一刻我只感到了解脱，一种突然轻松了的感觉。我马上给女儿打电话，想告诉她我已经离开了她继父，我知道她会高兴，我希望她一高兴会回来陪陪我，哪怕是一小会儿功夫，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她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
可她不在，我的前夫接的电话，听到是我，前夫没有像每次那样只说一句便挂上电话，听我找女儿，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很奇怪，自从他再婚后，一直衣装革履，活得挺有劲头儿，怎么会如此愁肠百结？
其实，我跟他再婚的妻子处得不错，有时候还会通通电话，谈谈我女儿的事儿，那个中学教师通情达理，虽然年轻，却特别善解人意，并且，明确对我说，如果女儿真的要跟他们过，她就不打算要孩子了，免得两个人都太辛苦。
我知道她会待我女儿不错的，所以，也很感激她，说话自然很客气。前夫拿着电话只自顾叹息，我就想到是不是女儿出什么事了，他不好跟我讲，我便让他妻子听电话，可他说：‘她走了好几天了，回娘家去了，她说她要跟我离婚。’
前夫的话让我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他们不像我，一段婚姻被女儿搅得乱七八糟，可为什么也会走到这一步？
是不是因为女儿？
我似乎有一种预感，可又无论如何不敢去承认。
前夫还是一副护着女儿的腔调：‘同她有关，但也不能全怪她，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总不能让她去学着适应大人，做家长的一定要去适应她，可若兰就做不到这一点。’
若兰是女儿后妈的名字，看来，女儿在后妈面前也没那么乖巧，她到底要这么爱她的人怎么去做才能满意？
又过了几天，我打电话到前夫家里，想约女儿出来吃个饭，顺便把我离婚消息告诉她，出于自尊那天在电话里我并没有跟前夫讲，我第二次婚姻又解体了。
这次女儿仍然没在，是前夫的妻子若兰接的电话，她说，‘女儿到奶奶家去了，最近这孩子往老人家跑得很勤，总是待到很晚才回来，我不放心，劝她几句她也不理我。’若兰说着竟委屈地哭起来，她毕竟还是个没有做过母亲的人，突然让她有了这样一个女儿，那滋味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最近小云她怎么样？是不是又让你生气了？
小云是我女儿的小名，我明知道这样做是在敷衍她的哭声，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得不硬起头皮来问。
大姐，我这人你是知道的，我爹妈就我一个独生女儿，从小也是百般呵护，什么罪也没受过。自从嫁了小云她爸，他对我也挺好，我也很喜欢他，我们虽说不是原配，可过得也挺好的。
可现在你瞧这日子根本就没法再往下过了，自从小云搬过来以后，我们主动把大房间让给她睡，我们俩睡到朝北的小房间去，生活上我来照顾她，经济上她爸来负担她，可这孩子不知是哪儿不满意，老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没事就瞅我的脚后跟。
跟她爸那儿说我如何如何也就罢了，她还到奶奶家去告我的状，说我怎么限制她花钱了，说我怎么心疼她吃东西了，你说这能是真的吗？
可老人偏偏听她的，她前脚说了，老两口子回头就打过电话来训我，让我对孩子好点，说这孩子吃不着我多少，我甭心疼，这都是哪儿的事呀。
就这还不算，她考试考得不好，她爸让她晚上别再出去玩儿，就在家里复习功课。可她趁我不注意就溜出去了，等她爸加班回来她还没进家门。
好歹回来了，她爸一说她，她就说是我嫌她在家不清静，我让她出去玩儿的。小云她爸一听就冲我发火，说我一点也不知关心她的学习，她的成绩都这样了，还上赶着让她出去打溜溜儿，你说这不成心冤枉我吗？
一次两次我还忍着，见我不怎么吭声，小云的主意更大了，她的瞎话编得更吓人，只要做错了事便安在我身上，说是我让她这么做的，您说这孩子怎么会成这样儿？
有一次，她的旅游鞋鞋带断了，我说你买副鞋带换上还能穿，不一定非要买新的。可她一定要我给她1000元钱，她要买双耐克运动鞋穿，因为，她们班好多女孩都穿那种牌子。
我一听买双鞋要1000多元，吓我一跳，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穿过500元以上的鞋，我一个月工资才几千元，我就劝她，买双李宁牌也不错，200多元又实惠又耐穿。
可她又到奶奶那儿去告我，说她的鞋破了，我也不肯给她买新的，害得她穿着破了的旅游鞋到学校。同学们都笑她受后妈虐待。
你猜怎么着，她爷爷奶奶听了就奔我这儿来了，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说我做不了这个后妈就走人，不能在这儿亏待了他们孙女儿，我当时气得差点没上吊。
过了几天，她爸出差回来，当真给她买了双‘耐克’，而那双断了鞋带的旅游鞋扔在墙角，我拿起来一看，本来好好的鞋面上果真有几个洞，但很明显是刚刚弄上去的，这孩子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了。
若兰说到这里，我也有些不高兴了。虽然我知道女儿的刁蛮是有些不可理喻，可我不相信她会为了双鞋去做那件事。
我对若兰说：‘你不是误会了小云吧？她虽然任性，但还不至于那么坏，你不应该这样去想她。’
我的话若兰却不接受，她说：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小云学校里的老师都知道，她母亲嫁了个大款丈夫却把她给抛弃了。而且，她在我家受后妈的虐待，她爸也无法保护她，这也是我跟她学校的老师到教委开会的时候坐在一起听到的。在我们学校，许多人知道小云这个名字，就因为她是我的继女，她在我身边得不到爱护，搞得我们年级主任找到我跟我大谈什么母爱是不分国界与年龄的，你说他们凭什么呀，我什么地方做得对小云缺乏了母爱，这样乱冤枉我对我公平吗？
现在小云她爸也对我一肚子意见，动不动就跟我吵，要我学会去适应孩子，我已经快30岁的人了，我怎么才能摸透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的脾气？我真有些无法忍受了，这个家让小云搅得已不成家了。
本来我回了娘家不打算再回来，可想到没人照顾小云她爸，他工作又那么忙，我就挺心疼的，我还是回来了。
谁知我刚回来小云一见到我就说：‘你不是要跟我爸离婚吗？怎么又回来了，我奶奶说了，你走了正好儿，让我爸再找一个好的，对我也更好，已经有人给我爸介绍女朋友了，是电视台的。’
本来我还不信，可等小云她爸回来我去偷偷看他的手机，果然，有好几条，电视台的张小姐请你速回电话的短信，而且我不在的那些天，每天几乎都有。
我也死了心了，既然这样，我说得再多也没有用，我们只有好合好散吧。
若兰说完挂上了电话，可在电话这头的我却像做了场恶梦，我的女儿，我的小云，她到底是怎么了？
没多久，小云她爸真的离了婚，若兰搬回了娘家，而小云却忍受不了她爸整天出差家里乱得像个狗窝似的生活，打电话要回到我这儿来住，我流着泪说：
‘回来吧，女儿，妈妈会好好地照顾你。’
女儿真的回来了，她爸因为没有时间照顾她，所以，经济上给了她不少的补偿，马上就要初中毕业了，就她的成绩肯定考不上重点高中，可她爸已经给她联系了一家不错的学校，交了一大笔赞助费，期望她能够有个好的学习环境。
正在这时，一个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有一天我正在家做饭，外边有人喊女儿的名字，我循声出去，见是一个女孩和两个男孩说是小云的同学要找她玩儿。
小云正好没在家，我就把他们让进屋里，让他们等小云回来，一进屋我就发觉那个女孩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而那个女孩一看是我，也吓得‘啊’了一声，赶紧要往外走。
我一把拽住那女孩说：‘你是谁？找小云有什么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那女孩一边挣扎一边说：‘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我是小云她母亲，你怎么会认识小云，你真是她同学吗？我想起来了，上次就是你去我那儿，说什么痣的事情，现在，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们应该高兴了吧？’
这个女孩终于让我想起那难堪的一幕。
看我认出了她，女孩一副可怜相：
‘阿姨，你放了我吧，不关我的事，我是比小云高一级的学生，初中毕业没事做就在街上混，有一天，小云找我，要我替她出口气，我不知道您是她母亲，她只告诉了我地址，我就去了，见到您说的那些话都是胡说八道，我根本见都没见过那个男人。’
那，那个痣是怎么回事？我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话。
‘那是小云告诉我的，她说那个男人的腋窝有一颗挺大的黑痣，她还说事成之后给我1000元钱，可是，到现在也没给我。我刚才到她那儿去找她，可邻居说，她爸又离了，她已经回她妈家了，邻居告诉我们大概在这块儿，我就找来了，可我实在没想到您就是小云的母亲，阿姨，你原谅我吧！’
那个女孩说着竟然哭起来，这次我心肠一软就松了手，她同那两个男孩立即从门口消失了，这时，我女儿小云就站在门口，她同那个女孩打了个照面，却没有说话，我相信她已经明白了一切。
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面对这个魔鬼心肠的女儿，只是不停地问她：‘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对你不够好吗？还是我们欠了你什么？’
可她很平静，很淡漠。
拆散了三个家庭，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相反，她认为自己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不被侵犯：‘你们都在为自己考虑，为什么我就不能为自己想，我这样做是因为没有人可以保护我，谁也别想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想证明我没有想象的那样弱小。’
这就是她对我和她爸的解释，这一年她16岁，刚刚初中毕业。
现在她在读高中寄宿班，我和她爸都让这个孩子伤得失去了很多美好的东西，我很后悔，因此，我又来到你们这家律师事务所，想咨询复婚的事儿，我听说现在这手续还挺复杂的。
女人，噢，不，我应该称她刘女士，那是她后面老公的姓，这是她告诉我的，他姓刘，他们刚刚离婚三个月。
我告诉了她很多有关复婚手续的细节，并说如果需要我帮忙，请她尽管来找我，我会尽力而为地帮助她，刘女士千恩万谢，给我留下了电话，泪眼婆娑地告了别。
“那后来呢？”
我简直不能容忍邹蓉就这么轻易地结束了这个冷得让人心里发颤的故事。
“没有后来。”
邹蓉很干脆地斩断了我渴望有个结果的企盼。
“怎么可能？他们不是要复婚吗？”
“你认为有可能吗？谁还会再往这个陷阱里跳，要是你，你会吗？”
邹蓉冷冷地问我。
我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
“要是我，我是一定不会再去复什么婚，那不等于是自投罗网吗？”
“是呀，你这么明白，还问什么后来，后来就是你把这个问题女孩的故事写进书里面了，让好多人看了，然后，回家掂量掂量，我身边这个女孩是不是个问题女孩，我还要不要上她的当？”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邹蓉，问题女孩的关键决不在于她要给谁当上，而是在她成长的土壤，我倒是想让大家看了这个故事后会好好想想，我们大人在问题女孩的故事中都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和邹蓉的讨论热烈起来，至此我发现我们俩已说太多，现在的读者看东西不喜欢被人代替，边看边思考正是他们在有了电影、电视、互联网还要再花钱买书看的乐趣。
我和律师仅代表个人观点的讨论就此为止。
心灵思索
“人之初，性本善。”一个孩子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一张白纸，这张白纸首先落到自己家里，首先接触到的是父母。父母给孩子提供什么样的土壤，就会培养出什么样的孩子。无论肥沃还是贫瘠的土壤，都会长出大树，只是树的种类不同罢了。但是一味地顺从、忍让只会培养出蛮横霸道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