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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痴迷色情长生与艺术

唐玄宗与杨贵妃之间的爱情,是跟物质与精神方面的享受紧密相连。《长恨歌》云:“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会醉和春。 ”游赏、饮宴、歌舞、赐浴、侈服、嗜食,构成了他们明显的豪侈生活。清代著名史学家赵翼说唐歌颂“宫阙之壮丽,以及韦曲莺花,曲江亭馆、广运潭之奇珤异锦”,“到天宝而极矣”。一方面,这是盛唐物质与文化高度发展的原因,另方面也是唐玄宗与杨贵妃豪侈生活的折射。

唐明皇金屋藏娇,沉溺歌舞之声,游嬉人生快乐。即位后,在所谓龙潜之地的龙池建造景观。“龙池”在南内兴庆宫的“(兴庆)殿后”,接近“力士当上,我寝则稳”的皇帝睡觉的地方,是皇宫内宴请玩乐赏景的中心场所。李商隐诗云:“龙池赐酒敞云屏,羯鼓声高众乐停”,体现了他们宴饮、游赏生活。龙池之西为交泰殿,殿西北为沉香亭,亭在园内,四周种满了绿树,盛开繁花。李白有诗歌颂:“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靠着栏干。”这里描写了沉香亭北观赏牡丹花的实地实景。有时,还在绿草如茵的园地举行歌舞演出。诗人张祜曰:“兴庆池南柳没开,太真先把一枝梅;内人已唱春莺啭,花下傞傞起舞来。 ”《春茑转》为软舞曲,在宫廷梨园子弟演唱声中,跳起轻盈柔软的舞姿。五月五日端午节,玄宗带着贵妃同游兴庆池(即龙池),池中可以划船,传说筑有水殿,为避暑“与妃子昼寝于水殿中”。可见,观赏歇息又伴随着豪侈的享乐。

西内太液池,也是他们常去的游园胜地。特别是每到八月仲秋,或前去欣赏池中千叶白莲,有的于月圆之夜“临太液池,凭栏望月”,还没有玩够,遂敕令左右,“于池西别筑百尺高台,与吾妃子来年望月。”据说,后经安史之乱,没有建成。

曲江是宫外最为著名的园林,在长安城东南,是由人工挖掘而成。也称曲江池。隋初以芙蓉盛开,改名芙蓉园或芙蓉池。胡三省注云: “(芙蓉园)本隋世之与世隔绝的宫殿。青林叠起,绿水澈漫,帝城胜景也。”玄宗时景观更美,波光潋滟,碧水一泓,内可泛舟,外与观风楼、弥勒阁、紫云楼,芙蓉苑构成一组园林整体布局,交相辉映。唐玄宗为便于观赏这个名园,开元二十年(公元 732年)自兴庆宫“筑夹城,经春明、延兴门至曲江芙蓉园,而外人不知道。”以便随时微服私访。

至于元旦朝贺,正月十五上元节,二月一日中和节,三月三日上巳节,七月七日乞巧节,八月五日千秋节,八月十五中秋节,唐玄宗和杨贵妃或尽兴欣赏歌舞、或游览园林。其中,特别以庆祝玄宗生日的千秋节更是欢腾,正如张祜咏唱:“八月平时花萼楼,天下百姓一同快乐,乐奏千秋;倾城人看长竿出,一枝初成赵解愁。”至天宝七载(公元 748年)八月,改千秋节为“天长节”,继续宴请欢乐祝寿。

“华清恩幸古无伦,犹恐蛾眉不胜人”,李商隐的诗点明了杨贵妃在华清宫的恩幸是前无古人的。“华清宫的车宝马,至天宝而极矣”,赵翼的读史笔记以“香车宝马”作为代表,揭露了李杨在这里过着豪侈生活。

华清宫建于骊山,是盛唐最著名的行宫。旧名温泉宫,因温泉而建,所以先凿温泉,后成宫殿的。汤池历史可很早追溯秦汉,北周前已有名汤两所,宇文护执政增建皇堂石井一所。隋文帝于开皇十六年(公元 596年)十一月,曾“幸温汤”,并在此暂居。可知此前,曾修建屋宇,种植松柏,以供浴后暂息,但并非行宫。唐初,高祖偶有在骊山打猎,但不见行幸温泉的记载。太宗患有风湿症,行幸温泉约有六处,书有《温泉铭》。高宗在位三十四年只去过幸温泉两次。玄宗位,经常行幸广从先天元年(公元 712年)至天宝十四载(公元 755年)的四十余年中,除五次东巡洛阳外,几乎每年逢冬即去,时间长短不一样,据旧、新《唐书》与《通鉴》所载,总共四十次。

唐玄宗每年骊山行幸,大体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开元二十八年以前。一般是十月出发,也有十一月、十二月、正月出发的,二月、九月各一次。以避寒休息为主,停留时间有时七八天,或者半个月左右。开元八年冬达二十六天,是特殊的情况;当时行幸长春宫,真正在温汤恐怕也是半个月左右。骊山新建宫殿池苑相对较少,随行人员也不多。这说明唐玄宗为了“开元之治”而劳碌,亲理政务,只是冬天到骊山稍微休息半月左右。第二阶段,从杨玉环入宫至册封贵妃之前。这时,唐玄宗已经懒于政事。自宠幸太真妃之后,到骊山的次数明显增多,每次经常是呆了一个多月。如天宝二年(公元 743年)冬居留三十八天,胡三省指出:“帝(玄宗)由于贪玩而忘返”。这是前所未有的纪录。返京勉强居住一个多月,好像感年前寻欢作乐意犹未足,便于新春再次前往,直至二月春暖始回。所谓“耽乐忘返”,真是暴露无遗!第三阶段,册立贵妃以后。

天宝四载(公元 745年)冬,杨玉环第一次以“贵妃”的身份出游骊山。贵妃诸姐从行,堂兄杨钊第一次到温泉宫。诸杨侍宴禁中,游戏赌博,好不热闹,足足呆了六十二天,在时间上又创了新纪录。天宝六载(公元 747年)冬起,新命名的华清宫实际上变成了另一政治中心,此后居留时间更长了。天宝十载(公元 751年)冬至次年正月,长达九十六天,创下了最高纪录。更历害的是,干脆在华清宫举行元旦朝贺的重大节日活动。至于歌舞排场,愈来愈铺张盛大。

总之,开元和天宝去骊山的情景的明显区别,与杨太真入宫以及杨贵妃专宠有直接关系。一方面,通过骊山之游,李杨情爱越来越深,两人更加了解;另一方面,玄宗“耽乐”与懒于处理政事同步发展。看来,李杨确立爱情所付出的政治上、经济上的代价是非常高昂的。

为了游玩的需要,唐玄宗大兴土木,对骊山行宫作了三次扩建。

第一次,开元十一年(公元 723年)冬,把原来的“汤泉宫”名称,改为“温泉宫”,并进行了修建。

第二次,天宝元年(公元 742年)新建“长生殿”。天宝三载(公元 744年)十二月,因为新丰县距泉较远,不便供顿,划出新丰、万年两县的部分地区,就近另设会昌县,建在温泉宫下,再次扩建。

第三次,自天宝六载(公元 747年)起,大兴土木,规模最为庞大。改温泉宫为华清宫,增加开辟温汤为池,修造亭台殿阁,布置园林美景。又筑罗城,建造百司及十王宅;莅临期间,移仗骊山,处理政事。王公高官各建邸舍,土地亩值千金;环宫沿山,“植松柏遍布岩谷,看上去一片绿色”,一个新的花园型皇宫出现了。天宝七载(公元 748年)十二月,废除新丰县,并入会昌县,改名昭应县。华清宫供顿地区更加扩大,随之形成了一个人口稠密的区域。附近村民利用“官道”开设“村店”,出现了“商贾繁会,里闾阗咽”的局面,带动发展了长安与骊山之间的经济。

华清宫的建筑于天宝六载基本固定。据郑峒记载,宫殿布局自北向南延伸,罗城往北门津阳门为正门,经后殿前殿,达南门昭阳门。东西两侧采取左右相对的建筑布局,左面东半部是玄宗和贵妃的游乐中心,其建筑从北方依次为遥光楼,楼南为飞霜殿,御汤九龙殿在飞霜殿之南。成群殿庭迤逦而立,汤泉间接错开。雕梁画栋,暖流汩汩,景色宜人,赏心悦目。右面西半部为庙宇坛院所在,较为冷落,自北到南有七圣殿、功德院、羽帐、瑶坛等。

宫城东门是开阳门,与东缭墙之间有宜春亭、四圣殿、重明阁,斗鸡台,按歌台、观风楼等高大建筑物。“此时开始建造观风楼,檐高百尺堆华榱;楼南更起斗鸡殿,晨光山影相辉映。”郑嵎自注云:“观风楼在宫外面东北边,属夹城而连上内,前临驰道,周视山川。”可见,风景极佳。宫城西门为望京门,与西缭墙之间有粉梅坛、芙蓉园、看花台、西瓜园等园林建筑。

骊山的宫城之内,还有东、西绣岭,因为景色如画、如锦绣之美而得名。在秀丽的山峦上分布了不少亭台楼阁。其中著名的有长生殿、老君殿、朝元阁等建筑。

天宝以来,华清宫崛起的建筑群,是非常壮观的。白居易的《华清宫望幸》云:“骊岫接新丰,岧峣驾碧空;绛阙犹栖凤,雕梁还带虹;温泉曾浴日,华馆旧迎风。”体现了玄宗、贵妃的享乐生活。

华清宫既是李杨以景寄情的地方,又是耗人脂膏的深渊。三次大兴土木,所需巨木,很多是从遥远林区采购而来。直至德宗时还记忆犹新。有一次他对户部侍郎裴延龄说:“人言开元、天宝中侧近寻找长五、六十尺木,尚未易,须于岚、胜州采市”。所需人力、物力可想而知。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自从《长恨歌》赞颂杨贵妃沐浴华清池以后,引起了唐人抒写和后人凭吊华清池的浓厚兴趣。

华清池因为宫内汤池得名,汤池也称温汤,汤泉,温泉;还有称浴堂的。王建《宫词》云:“浴堂门外抄名人”,看来,沐浴的官员需挨个依次唱名而入。

宫泉地处陕西临潼县南一百五十步,在骊山西北。唐以前已有三所,至唐增建较多,尤其是天宝六载(公元 747年),在扩建宫室的同时,大规模地迅速增加“汤井为池”。据宋代王谠说,当时迅速增加至十八处。其实不只这个数,天宝十四载(公元 755年)七月,唐玄宗还为安禄山新作一汤,邀他十月至华清宫汤沐。胡三省因为这个引《津阳门诗注》曰:“宫内除供奉两汤外,内更有汤,十六所长汤,每赐许多妃嫔。”指出“太子汤”在供奉汤的“次西”,“宜春汤”又在其“次西”。所谓“供奉两汤”,指御汤与贵妃汤,是玄宗与贵妃特用。“长汤十六所”,指供嫔御沐浴的。还有供太子专用的太子汤,可能供梨园法部所建的小部音声人用的宜春汤。至于大臣集体沐浴的是露天浴池,称为星辰汤。近年从考古发掘知道,此汤东西长十八米、南北宽五米,是一个长形大池。

掌管宫禁汤泉,专设温泉监机构与专官,监官正七品下,职能是“凡士公以下至于庶人,汤泉馆有差,别其贵贱,而禁其绕弯。”正如王建在《温泉宫行》里所说的:“宫前内里汤各别,每个白玉芙蓉开”,诗中透露了汤泉的严格等级区别。上面提到的“庶人”也可于汤泉洗澡,那肯定在宫外较远的最低等的不是官修浴池。以封建等级特权为享受特点的温汤,最高级的当属御汤,以下依次为贵妃汤、太子汤、嫔御汤、大臣汤等等。

御汤,据胡三省注说:“曰九龙殿,也称莲花汤。”所谓“九龙殿”,因泉出九龙吐水取名,又名“九龙汤”,殿顺着汤而建,故曰“九龙殿”。御汤不但以泉口白玉制作龙头精巧出名,而且池内还以雕刻或形制莲花驰名,又“曰”。宋乐史的《杨太真外传》将其张冠李戴,说华清宫“有莲花汤,即贵妃澡沐的地方。 ”因系传奇文学,情有可原。但是,当代有的传记亦沿袭讹传,不免失去审查。御汤以池内形制名为莲花汤,唐人郑处诲似已说到:安禄山于范阳节度使任内,命玉工取材白玉石雕成鱼、龙、鸟、雁作为石梁,及“石莲花以献”,雕琢酷肖,巧夺天工,玄宗大喜,“命陈于汤中,又以石梁横亘汤上,而莲花终出于水面,其莲花至今犹存。”宋人王谠还记石莲出泉云:“四面石座,阶级而下,中有双白石瓮,有两个嘴但是它时连着的,瓮口中重复双白石莲,泉眼自莲中涌出,注白石之面。”据近年考古发掘报告,御汤深约一点五米,浴池稍微呈椭圆形,池的四周用券石自上至下砌四级台阶,池面第一级台阶用券石砌成莲花形状。据此,虽然实物形状与文献记载关于莲花的解释有所不同,但是,御汤即莲花汤是不成问题的。

贵妃汤,又名海棠汤。自 1983年起,经三年挖掘,已看出头绪,汤池呈椭圆形,比御汤小而浅。池东西长三点六米,南北宽二点七米,深一点二六米。浴池沿边有上下两层台阶,每层各自用十六块与八块弧形券石砌成盛开的海棠花形状。从发掘现场来看,贵妃池的左上方是御汤,那么,御汤的右下方就是贵妃池了。宋人王谠记载:“御汤西南,即妃子汤,汤稍微狭窄,汤侧有红石盆四处,刻作菡萏于白玉之面”。对照地理方位以及装饰是基本对的。

玄宗与贵妃浴华清温泉,非常奢侈。《明皇杂录》谓“制作宏丽”,以银镂漆及白香木作船,又用珠玉装饰楫橹,还于汤泉中积累瑟瑟及丁香,制成类似瀛洲、方丈等仙山的形状。《津阳门诗注》也说:“上时于在这上面泛钮镂小舟,以嬉游焉。”这些传闻不一定事实,但制作豪华是可信的。

唐代诗人吟咏御汤与贵妃池的诗篇很多。李商隐《骊山有感》云;“骊岫飞泉泛暖香,九龙爱护玉莲房”。前句描写贵妃入浴后汤泉飘浮着香气,一个“香”字,写出了贵妃豪侈粉妆。后句的“九龙呵护”,语意双关,既指出御汤在九龙殿,又暗喻玄宗以龙体入浴莲花汤。当然,在华清宫贵妃不仅入浴,而且很受恩幸。白居易曾揭示了李杨谈情说爱过于狂热,以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张祜则婉转地指责:“水绕宫墙处处声,残红长绿霞华清;武皇一夕梦不觉,十二玉楼空月明。”

唐玄宗和杨贵妃在华清豪侈的生活中度过,在爱情的漩涡中沉溺,加剧了天宝时期的昏暗局面。这可能是后世史家和诗人把安史之乱的爆发而引起唐由盛转衰,归结于杨贵妃专宠的一个因素。

在享受豪侈生活方面,李杨两人基本上是同步的。但是,杨贵妃有一个特殊爱好却为玄宗所赶不上,就是嗜食新鲜荔枝。

荔枝生长在巴蜀和岭南,如能保鲜运至京师,耗费的人力、财力极其惊人。白居易作《荔枝图序》云:“荔枝生巴峡间,形状团团像帷盖,叶如桂、冬青,花如桔、春荣,实如丹、夏熟。朵如蒲桃,核如琴轸,壳如红缯,膜如紫绢,瓤肉洁白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他深知荔枝特别难保鲜,指出采摘后,“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四、五日外香味全都消失矣。”既然保鲜荔枝以四、五日为界限,巴蜀也难以按照规定日期,白乐天似已隐约地指出杨贵妃所嗜荔枝不可能来自岭南。比白乐天稍晚的李肇,在《国史补》里则说:“杨贵妃生于蜀喜欢吃荔枝。南海所生,尤胜蜀者,所以每年飞驰以进。”但是,岭南广州“在京师东南五千四百四十七里”,而剑南成都府“在京师西南二干三百七十九里”,里程几远一倍,其中崇山恶水,道路险阻,驿骑不如剑南方便快捷。李肇所云,不合事理。宋代苏轼似不同意李肇说法,他在《荔枝叹》诗中自注云:“唐天宝中,盖取涪州荔枝,自子午谷(今陕西省秦岭中)路进入。”元胡三省似山同意苏轼观点,他针对司马光的“妃欲得生荔枝,每提命岭南驰驿致之”的记载,以加注的形式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自苏轼诸人,皆都说此时荔枝自涪州致之,并不是岭南也。”

宋代欧阳修与司马光均持岭南说,而唐宋诗人白居易、苏轼则持巴峡说。揆之事理,似乎按照巴峡说比较合理;当然,也不能绝对排除自岭南进贡荔枝的可能性。

就算从巴蜀涪州驰驿传送,也是够劳民伤财的了。诗人杜甫的《荔枝诗》揭露云:“侧生野岸及江浦,不熟丹宫满玉壶。云壑布衣鲐背死,劳生害马翠眉须。 ”明代杨慎指出:“杜公此诗,大概纪明皇为贵妃取荔枝这件事。其用‘侧生’字,盖为庾文隐语,以避当时的忌讳。末二句盖明(韩)昌黎感二鸟之意,言布衣抱道,有老死云壑而不征者,乃劳民害马,以给翠眉(指责妃)之须。这是谁呢?其旨可谓隐而彰矣。”

晚唐诗人杜牧揭示得更为深刻:“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北宋苏轼和他的诗云:“美人一破颜,警尘溅血流千载。”当驿骑风尘仆仆地骑马回到宫前时,贵妃是尝到了荔枝的香美味道,但是劳民伤财的苦头却使人畜尝够了,多么严冷的讽刺。

唐朝最具有盛名的《霓裳羽衣舞曲》,好像是一座爱的桥梁,把唐玄宗与杨贵妃紧密地连在一起。这不但是盛唐历史上的美谈,而且是古代艺术史上的大事。

据《长恨歌传》记载,唐玄宗第一次召见寿王妃杨玉环时(开元二十八年十月在温泉宫),“进见之日,演奏《霓裳羽衣曲》作为启导。 ”《杨太真外传》亦云:“进见之日,奏《霓裳羽衣曲》。”这些记述虽然出自历史文学作品,但从前后实际情况看来,是可信的。所谓“导之”,即启导的意思,指演奏名曲用来开拓杨玉环的情怀。陈鸿、乐史特地点明这件事,意味着李杨情爱是建立在歌舞知音的基础上。

为何唐玄宗选了《霓裳羽衣曲》演奏呢?因为它是当时最流行的名曲,而且包含着唐玄宗本人的艺术创作。这里,必须回顾一下它的原因。

白居易在《霓裳羽衣舞歌微之》诗中,有“杨氏创声君(指元稹)造谱”的观点,并自注曰:“开元中,西凉府节度使杨敬叙述。 ”敬述身居武职,能否作曲,值得怀疑。宋代《新唐书?礼乐志十二》载,“河西节度使杨敬忠献《霓裳羽衣曲》十二遍。”敬忠系敬述之误;“献”是献声,不是“创声”,较确切。至于杨氏所“献”的到底来自何方,《新唐书》就没有下文了。据宋代王溥《唐会要》卷 33《诸乐》披露:“婆罗门改为霓裳羽衣。”这就把曲的来源揭示出来了。查唐史,开元八年(公元 720年),杨敬述官为凉州都督。凉州地处丝绸之路上,西来的胡乐经过这个地方传入中原。杨敬述把婆罗门(天竺)曲献给朝廷,唐玄宗非常喜欢。

关于舞曲的来历,还有其他的一些观点。刘禹锡诗云:“开元天子万事都俱备,唯惜当时光景促。三乡陌上望仙山,归作霓裳羽衣曲。”认为是玄宗望女儿山仙女庙有感而写。女儿山在今河南宜阳县境,为玄宗的游览之地。此外,晚唐诗人王建在《霓裳辞十首》解题中云:“罗公远多秘术,尝与明皇至月宫,仙女数百,都素练霓衣,当着很多人的面跳舞。问其曲,曰霓裳羽衣。 ”《逸史》也把唐明皇游月宫的神话加以渲染,说“上(玄宗)的记下来的密秘其声调,遂回桥,旦谕伶宫,像其声调,作《霓裳羽衣曲》。”诸如此类,都不一样。这些世俗相传的故事,当然不是事实,但也说明唐玄宗与此曲的制作密切相关。

综合各种记载来看,《霓裳羽衣曲》有它的复杂的创作过程。杨敬述呈献的《婆罗门曲》就是印度的佛曲,的确是后半段的基础。但这也不是简单的外来乐曲的移植,而是以中原的清商乐为主,包含了印度的佛曲。北宋王灼《碧鸡漫志》云:“西凉作,明皇润色,又为改变美名。”所谓“润色”,仅指艺术加工,不可避免贬低了唐玄宗的贡献。实际上,玄宗是出色的音乐家,他立足于传统的清商乐,融合《婆罗门曲》,进行了再创造,并增加了散序部分。这样,盛唐法曲的代表作产生了,玄宗给它起了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霓裳羽衣曲》。“霓裳”、“羽衣”是什么意思呢?据邢昺《尔雅》疏云:“虹双出,色鲜盛者为雄,雄日虹;暗者为雌,亮者为雄。”裳,就是衣之下裙。“霓裳”,指女性衣裙。羽衣,即用羽毛制成的衣服,道教沿用而比喻羽化登仙之意。总之,《霓裳羽衣曲》包含着仙女翩翩起舞的极美的意境,使人有来到神仙之府的艺术感受;故张祜诗云“碧云仙曲舞霓裳”,称之为“仙曲”。后人大概由此描写了唐明皇游月宫等美丽的神话。

由于《霓裳羽衣曲》是唐玄宗本人改编的,所以他对这支乐曲非常喜欢,在骊山温泉宫初次召见杨玉环时命令演奏此曲。正是通过《霓裳羽衣曲》的演奏,揭开了李杨爱情的开端。

如果说,从《婆罗门曲》到《霓裳羽衣曲》,唐玄宗有不容忽视的贡献,那么,从乐曲到舞蹈,则要归杨贵妃多矣。白居易在《法曲》诗里自注云: “《霓裳羽衣曲》起于开元,高于天宝也。”而“盛于天宝”,是跟作为舞蹈家的杨贵妃的努力紧密相联的。

开元时期,唐玄宗只完成了编曲、作曲的任务,还没有推出舞蹈的演出形式。开元二十八年(公元 740年)冬,杨玉环“进见之日”,玄宗令“演奏”曲以“启导”,可见《霓裳羽衣舞》还没有创作出来。到了天宝时期,才形之于舞,形象地体现了乐曲的意境。而从音乐到舞蹈的演变过程中,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就是杨贵妃加入了《霓裳羽衣舞》的创作实践。

据古代舞蹈史的专家分析,杨贵妃大概是《霓裳羽衣舞》的编舞者。旧、新《唐书》本传赞扬她既“懂音乐旋律”,又“善歌舞”。换句话说,她是兼具音乐与舞蹈的人才。自杨贵妃得宠以后,无论在长安兴庆宫,还是在骊山华清宫,“仙乐飘飘到处可见”,生活于“缓歌曼舞”之中。正是这种仙境气氛,帮助了舞的创作。曲尽其妙,舞全其态。杨贵妃深得乐曲的旨趣,运用“小垂手”等优美的传统舞姿,又加入了西域舞伎的旋转动作,赋予它绰约多姿、宛转飘忽的旋律,使舞与曲达到完美无缺的艺术境界。综观《霓裳羽衣舞曲》的结构,分为散序,中序,曲破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散序,不歌不舞,只奏乐器(如击磬、撅箫、弹筝、吹笛),实际上是序曲。第二部分中序,开始有拍,随拍起舞。杨贵妃编舞,就是从中序舞蹈初态与续态着手的。舞姿的婀娜,正如白居易《霓裳羽衣舞歌》所描绘:“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燃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重生。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第三部分曲破,节奏由渐快到很高,舞姿也以急转为主。曲终,拍、舞骤停,却留下了一丝拖长音。全曲在慢节奏的延长音中结尾,打破了一般曲法的传统。由急而缓,由动趋静,反差强烈。

杨贵妃不但编舞,而且还亲自参加演出,展现了天赋的歌舞才能。据乐史记载,唐玄宗邀请诸王于木兰殿时,杨贵妃“醉中舞《霓裳羽衣》一曲,皇上的容颜大悦。”木兰殿宴诸王,当然不是实录,诸王于天宝之前已全部去逝了。不过,贵妃醉舞霓裳,大概是事实。当然,地点不是在什么“木兰殿”,大多是在骊山华清宫。唐玄宗与杨贵妃每年冬季有二三个月在华清宫避寒,在“缓歌曼舞”的生活中,肯定少不了醉舞一曲《霓裳羽衣》。直到天宝十四载(公元 755年)冬安禄山叛乱爆发时,也还是这样。白居易《长恨歌》云:“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写的是贵妃跟着不断加快的节奏,演出急转舞姿,舞至高潮,突然停止。而这拖长音的“曲破”,就像悲哀的哭泣一样,正好与安禄山举兵反唐、导致山河破碎的叛乱相符合。诗人用笔之妙,令人拍案叫绝。

贵妃编舞的成功,象征着《霓裳羽衣曲》的进一步完善化。舞蹈表演包括了奏曲的内容,它是综合性的乐舞艺术,技术水平较单纯的乐器演奏为高,更为广大的观赏者所欢迎。因此,舞《霓裳羽衣》成为宴乐活动中的重要节目之一。据记载,天宝年间,唐玄宗每次宴乐,先设太常雅乐坐部、立部,接着以鼓吹、胡乐,教坊、府县散乐、杂戏;又以山车,陆地上的船载乐往来;“又出宫人舞《霓裳羽衣》”;又教舞马百匹,衔杯上寿;又引犀象入场,或朝拜或舞。从这张节目单中,可以得出,宫人舞“霓裳”是宴会的高潮之一。而宫人舞的;无疑是贵妃教的。传说贵妃有个侍儿,名叫张云容,“善为霓裳舞”;贵妃曾送她一首诗,诗曰:“罗袖动香香不断,红蕖袅袅秋烟里。轻云岭下猛摇风,嫩柳池塘初拂水。”贵妃是否写有此诗,无法考证。但诗所形容的舞蹈优美多姿,却反映了杨贵妃编舞的意图。

综上所述,《霓裳羽衣舞曲》是唐玄宗与杨贵妃共同创作的,尤其是通过杨贵妃的艺术实践,更接近完美。这舞曲好像一条绚丽的丝带,维系着他们的爱情生活。

《霓裳羽衣舞曲》在我国古代艺术史上本来就有重要的地位。但是,中唐以后,论者常常把这歌舞声看作为唐玄宗“溺声色”、“招祸乱的象征”。“唐人诗歌以此寓讽刺者,不可胜计!”一般认为《长恨歌》首先开了风气,将《霓裳羽衣曲》同玄宗之“沉溺宴乐美色”、“招祸乱”串连在一起。其实,白居易之前,李益在《过马嵬》诗中已说:“世人莫重霓裳曲,曾致干戈于此中。”当然,白居易之后,那就更多了。例如:张祜诗云;“天高一笛凉,细声摇翠佩;轻步就像霓裳,祸乱根潜结。”诗人们都把《霓裳羽衣舞曲》看作乱阶。直到宋代的王谠还是这样看的,他说:“天宝中,乐章多以边疆为名,像凉州、甘州,伊州之类是焉。其曲遍繁声为破,后其地都为西蕃所没,破其兆矣。 ”所谓“曲遍繁声为破”,指法曲的高潮曲破,也包含“霓裳”在内。

显然,“天宝乱政”的重要方面是唐玄宗沉溺声色。“从此君王不早朝”,荒于理政确是招致“祸乱”的原因之一。但这是封建统治者腐败的体现,而歌舞本身并不是造成腐败的原因。把祸乱与“霓裳”舞曲混在一起,毫无疑问倒栽罪魁于杨贵妃身上,岂不冤哉!作为乐舞艺术的奇葩,何罪之有!唐朝诗人李益、张祜等的指责,太简单化了。

比较而言,白居易还是区别对待的,白居易《法曲》诗云:“法曲法曲舞霓裳,政治和世理音洋洋,开元之人快乐且健康。”须知,开元时期只有乐曲而无舞蹈。诗人认为《霓裳羽衣曲》是“开元之治”的象征,很有见地。至于《长恨歌》,确实把“霓裳”舞的“曲破”跟安禄山叛乱连在一起,但是,并没有视“霓裳”为根源,更没有把杨贵妃当作罪魁祸首。相反,《长恨歌》后半篇继续唱道:“风吹仙袂飘飘举,尤似霓裳羽衣舞。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可见,诗人一再写到此舞曲,正是展现了歌舞知音者的爱情悲剧,好像没有要讽刺于《霓裳羽衣舞曲》。

杨贵妃不仅擅长霓裳舞,而且还擅长跳胡旋舞。她和唐玄宗一样,对待胡人舞乐的态度,是很开明的。既注意吸收,又加以创新,为盛唐艺术宝库增加了一笔财富。

白居易诗云:“中有太真外禄山,二人最道能胡旋。”天宝年间,杨贵妃和安禄山因善舞胡旋著名,这大概是被唐人所公认的事实。

追溯历史,胡旋舞流行于九姓胡,并不像《新唐书?五行志》说的“本出康居”。早在南北朝时就传入中原了,唐初风行于宫廷。如武则天的孙女安乐公主特别喜爱,时武则天的侄孙武延秀善长跳舞胡旋,后为安乐公主“唱突厥歌,作胡旋,有姿态舞媚,主十分喜之。”及至开元、天宝时,西域康、米、史、俱密诸国多次献胡旋舞女,从宫廷到民间,盛行一时。这种舞以旋转便捷为巧,学习较易,流传就广。正如白居易所描绘:“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飘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累,千匝万周无已时。人间物类没有能比得上,奔车轮缓旋风迟。”有的记载说:“胡旋舞,舞者立毽上,旋转如风。”这种舞法固然十分美妙,但接近杂技,难度大,恐怕不是胡旋舞的基本舞法。

由于唐玄宗的喜爱与提倡,胡旋舞成为内宫宴乐活动的节目之一。天宝六载(公元 747年),安禄山入朝,宴在兴庆宫勤政楼。“玄宗每令作《胡旋舞》,其疾如风。”可见玄宗是很欣赏胡旋舞的。而安禄山虽然自称体重三百五十斤,腹下垂到过膝,但跳起舞来,旋转如风,说明他舞技的高超。至于杨贵妃,虽然现存史籍上没有关于她跳胡旋舞的记载,但从她善舞“霓裳”,可以推断她会舞“胡旋”,因为两舞具有共同的身段舞姿。白居易说她“最道能胡旋”,当有史实根据。天宝末年,康居又献胡旋女,正是符合了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好。

从胡旋舞的流行,可以看到唐玄宗对外来艺术的开放态度。盛唐时期,对外来的文化抱有极开放的胸襟,忌讳较少,或者吸收而加以创造,或者移用而加以推广。

前一种情况,如唐玄宗作《霓裳羽衣曲》时就吸收了《婆罗门曲》,不过他改造制作特别成功,几乎不露夷曲痕迹,可说是进行了再创造,特别是突出了清商乐为主调,使对很研究乐章的白居易等也未觉察。白居易就有“才知法曲本华风”的咏唱,却不知霓裳法曲是糅合夷音的。由于白居易以为《霓裳羽衣舞曲》是纯粹的“华风”,所以没有将它与“招祸乱”混在一起。

后一种情况,如唐玄宗倡导胡旋舞,就遭到一些诗人的反对了。白居易诗云:“天宝季年时将要变,臣妾人人学圆转。 ”(《胡旋女》)把胡旋舞的盛行看作天宝末年变乱的象征。诗人元稹说得更明白:“天宝欲末胡欲乱,胡人献女会胡旋;转得君王不觉迷,妖胡奄到长生殿。”竟在一个“胡”字上做文章!因为胡旋舞是胡舞,安禄山是胡人,就从胡舞联系到胡乱。其实,胡舞本身并不是祸根。从南北朝至天宝年间,中间经历唐初“贞观之治”与盛唐“开元之治”,胡旋舞不曾“迷”君误国,从未遭到非议,为什么天宝末就成了祸乱根源呢?相比之下,唐玄宗与杨贵妃倒是坚持歌乐革新的主要力量。他们对胡音夷乐不予反对,相反,积极提倡,使“胡化”或“胡俗”成为流行。这实质上是盛唐乐舞对外开放的深刻反映,具有一新唐人耳目的启发作用。如果一味排斥外来舞乐,哪有盛唐艺术苑里的千紫万红呢?问题是天宝末季之前的胡乐是独立存在的,比如高昌乐、龟兹乐、疏勒乐、安国乐、康国乐、天竺乐,西凉乐、高丽乐等等,它们与传统的清商乐不相侵犯,故唐人鲜有异议。开元晚期,“胡部新声”传人,也还是不相参错的。天宝十三载(公元 754年),唐玄宗“始诏道调,典法与胡部新声合作,认识的人看法都不同,明年禄山叛。”于是,不同产生了。白居易、元稹等人认为破坏了华音的纯粹性,讲不出什么道理,就摆出乱政吓人。例如,白居易从“审音与政通”的礼乐观出发,强调:“一从胡乐相参错,不辨兴衰与哀乐。愿求牙旷正华音,不令夷夏相交侵。”在这之后北宋欧阳修在《新唐书?礼乐志》中也重复了这种观点。事实上,以夷夏之辨、审音得失作为甄别治乱兴衰的根据,是儒家保守的礼乐观的反映,不足为训。而唐玄宗将“胡部新声”引进道调、法曲是继《霓裳羽衣曲》之后,进一步扩展音乐改革的尝试。当他刚熔华夷音乐于一炉时,不幸遭次年的安禄山犯阙,使这次更大胆的华夷音乐革新停止于摇篮之中,以致遭到带有传统礼乐观的人士的物议,沉沦千年,不亦冤乎!从艺术修养来看,唐玄宗与杨贵妃可以称得上为一对艺术家。彼此相爱的十四年里,基本上都是在歌舞声中度过的。

如果说,唐玄宗是杰出的音乐家,那么,杨贵妃就是出色的歌舞家。

唐玄宗的音乐才能是从小培养起来的。父亲睿宗以“好乐”出名,对于音乐往往“听之忘记疲倦”。玄宗幼年居住深宫,常与乐工为伴,慢慢学会音律。长大后,仪范伟丽,“性英断多艺,特别知音律。 ”在潞州任别驾时,爱上歌女赵氏,绝对不是偶然。开元初期,励精图治,但仍然爱好音乐,以致有人上疏批评玄宗“悦郑声”,玄宗嘉其诚而不听。历史上喜爱音乐的帝王不少,但善于作曲的就不多了。唐玄宗精通音律,元稹、白居易都崇拜其雅好度曲。民间传说并经诗人润笔的李谟偷曲的故事,最为传神。据说,玄宗东幸驻跸上阳宫,夜阑新翻一曲,敲打音节度谱。恰好有少年笛手李谟路过宫墙,偷听度曲,默记曲谱。第二天元宵,玄宗熬夜灯下,忽闻酒楼有人笛奏己曲,问其来历,才知道原因。元稹诗云:“李谟厚笛傍宫墙,偷得新翻数般曲。”张祜也有诗曰:“平时东幸洛阳城,天乐宫中夜彻明;无奈李谟偷曲谱,酒楼吹笛是新声。 ”李谟故事的真实性很难考证,但流传如此广泛,说明玄宗“度曲”知名度很高!北宋王谠赞扬玄宗“制作诸曲,随意即成,如不加意。”达到即兴作曲、随心所欲的地步,那该有何等的真功夫!大概统计一下,玄宗创作的曲除了著名的《霓裳羽衣曲》外,还有《得宝子》、《紫云回》、《凌波曲》、《龙池乐》等等。玄宗不但作曲,有时也兼填词。王建《宫词》云:“朝来乐部歌新曲,唱着君王自作词。 ”玄宗诗词水平并不很高,远比“度曲”差很多,但能够填词,也算是不简单的了。

杨贵妃也具有天赋的艺术,十余岁在歌舞中心的洛阳开始学习,很快就表现出才华,惹人注目。召入内宫以后,因为绝代姿色与兼通音乐歌舞,使她与普通只善歌舞的嫔妃区别开来,受到唐玄宗的特宠。司马光称赞:玄宗“精晓音律”,贵妃“晓音律”。以“精”还是不精划分,表明大史学家用词极有原则。的确,两人都通音律,但内行程度不同。贵妃作曲之数量、质量,自然不如玄宗。但是,一个妃子能作曲,这在嫔妃群中是十分难得的。相传《凉州曲》,“贵妃所作”。这恐怕不是事实。《开天传信记》云:“西凉州人们都好音乐,制新曲曰《凉州》,开元中列上献。上(玄宗)召诸王到殿中同观。”据此,《凉州曲》是开元中传入的。因为玄宗的喜欢,贵妃作了改编,使之成为天宝中的流行歌曲。

杨贵妃是因为出色的舞蹈家而彪炳于盛唐史册的。她善舞“霓裳”与胡旋舞,上面已经说过了。天宝年间,玄宗沉溺于丝竹齐鸣、翩翩起舞的艺术氛围中,能歌善舞的杨贵妃投合了唐玄宗的艺术情趣,唐玄宗大有知音相见恨晚之感。在帝京兴庆宫与骊山华清宫,他俩在歌舞活动中,配合很好。或者联袂演出,玄宗调玉笛以倚曲,贵妃“笑领歌”,很是得意。或者由梨园弟子演奏金石丝竹,贵妃于乐曲声中翩翩起舞。有时候,“贵妃姐妹全都来看”,共同观赏宫妓乐舞。盛大的歌舞场面,表现了升平的盛唐气象!唐玄宗与杨贵妃还能演奏多种乐器,这是他们成为艺术伴侣的一个主要原因。

唐玄宗多才多艺,大概出于家学渊源。父亲睿宗喜奏琵琶,据说,他有把心爱的“玉环琵琶”,后由玄宗一直收藏至天宝末。长兄成器以善笛出名,而且还懂乐理。弟弟隆范善弹琵琶,睿宗时任太常卿,表明也是熟悉音乐礼仪的。请看,这是音乐氛围浓厚的家庭。开元中,作为至尊的帝王,却常与兄弟聚会,奏乐助兴,往往自己演奏丝竹。玄宗有时登花萼楼,“闻诸王音乐之声,都登楼同榻宴谑。”每逢大哥生日,“必幸其宅,搬到里面宴乐。”如此家庭演唱会,反映了盛唐宫廷生活的特色。

大概由于家庭的影响,玄宗从小就会吹笛。随着岁月的推移,技艺愈来愈精湛,或调玉笛倚曲,或以笛作曲。除了李谟故事外,还有这样的传说:玄宗梦见众多仙女,飘飘而下,在天空中半悬着演奏乐器,曲调清越,仙女告诉说,这是《紫云回》曲,传授陛下,为正始之音。玄宗喜而接受了它,一觉醒来,余音还在,忙以王笛习曲,曲子很其妙。这当然是神话,姑妄听之,但善笛度曲确是事实。

玄宗也会弹奏弦乐器,“自执丝竹”,“丝管都很其妙。”就是说,弹丝弦乐器与奏管乐器一样内行。例如,玄宗善琵琶。《明皇杂录》云:“玄宗梦凌波池中龙女,制《凌波曲》。”乐史加以演变,说玄宗醒来,全记梦中之曲,“自御琵琶,习而翻之。”附会神怪,不足为凭,但玄宗会弹琵琶看来也有所据。及至天宝末,“羯犯京”,为了向躲避战乱出奔前夕,登花萼楼,叫人把收藏的睿宗的“玉环琵琶”拿出来,“命禅定僧段师弹之”。张祜诗云:“宫楼一曲琵琶声,满眼云山是前进的道路。”可见,寄悲凉于琵琶,感情是何等的深厚。

玄宗善长的,要算是羯鼓了。这种爱好,不仅与他的雄豪性格有关系,而且跟他的对外文化开放政策有着紧密的联系。前面说过,玄宗积极倡导胡音、胡舞、胡俗等。羯鼓系打击乐器,南北朝时已从西域传过来。形如漆桶,敲打的时候用两小杖,故又称“两杖鼓”。唐代的高昌乐、龟兹乐、疏勒乐、天竺乐等都用羯鼓伴奏,盛行于开元、天宝年间。玄宗常说:“羯鼓,八音之领头者,诸乐不比。 ”八音,指金、石、丝、竹,匏、土、革、木。羯鼓声声焦杀,比其他的乐器众乐,所以称之为八音之首。“羯鼓声高众乐停”,那高昂雄壮的鼓声,正好与盛唐气象相配合。难得的是,玄宗本人还是击鼓的高手。传说,有一次,玄宗问“善羯鼓”的李龟每年能打多少杖,答日:“臣打五十杖结束。”玄宗说:“你还没打完呢,我打却三竖柜也。”过了几年,又闻李龟年打一竖柜,“因锡(赐)一拂杖羯鼓槽”。故事真实性没办法考核,但多少体现了唐玄宗体力健壮与技艺高超!杨贵妃也是多才多艺,善长演奏各种乐器。首先,她以弹拨琵琶最为善长。传说,她所用的琵琶选材极精,是“中宫”白秀贞从四川带回的,“其槽以逻逤檀为之”,温润如玉,光辉可见,用金镂红文,做成双凤。“贵妃每抱琵琶演奏梨园,音韵凄清,就像在云外飘着。”许多人包括虢国夫人都拜她为师,自称“琵琶弟子”。

贵妃还是击磬高手。据《开天传信记》载,“太真妃最善于击磬拊搏之音,泠泠然新声。虽太常梨园的高手,都不能比拟。”唐玄宗特令选蓝田绿玉,精琢为磬。“制作神妙,一时无比。 ”以蓝田石或者华原石制磬,是对传统磬石的改变。原来,“天宝中,开始废弃泗滨磬,用华原石代替他。”直至中唐,白居易就此询问“磬人”,“磬人”引用以前老云:“泗滨磬下,调之不能和,得华原石考之乃和,所以不改。”蓝田与华原,同属京兆府,蓝田玉石可能比华原玉石更好。看来,天宝中改用磐石,好像与杨贵妃善磬而讲究选石有联系。这种改制无疑是有利于磬乐的发展。

唐玄宗与杨贵妃,作为一对出色的艺术家,善待各种歌舞名伶,培养艺术新人,随和相处,比赛技巧,没有皇帝的专制,没有宠妃的恶习,这实在是很难得的。

古代乐王属于太常寺管辖,编入乐籍,号“太常音声人”,是封建社会里的特别专业人户。士流已不愿与之为伍,更不用说帝王了;至于教习乐工的乐师,也是不预士流的贱民。但唐玄宗却能亲自“教太常乐工子弟三百人演丝竹之戏”,对才艺出众者给予优厚赐赏或者破格授官。他对艺人的关怀,是历代帝王中少见的。因此,大批名师如马仙期、张野狐,贺怀智等等,纷纷集中在玄宗手下。尤其是著名音乐家李龟年、彭年、鹤年兄弟三人,以“才学盛名”,深受玄宗“特殊待遇”。他们在东都大起第宅,“逾于公侯。”总之,把优倡之类老百姓当作有一技之长的艺人看待,是盛唐气象折射出来的人性的光明,应当刮目相看。

唐玄宗不拘限在哪一方面,他以“性识”即禀赋才艺作为选拔的根据,打破了过去按部排乐的僵死方法,通过比赛,激励乐工们苦练本领的积极性。无“性识”者退,有“性识”者进,根据技艺高低确定等级,这是一种合理的变革。

除了太常乐工外,唐玄宗还特别重视各地民间艺人。开元二十三年(公元 735年)正月,玄宗在东都命三百里内刺史、县令各帅他所部音乐,集于五凤楼下,“令较量胜负而赏罚焉。”怀州刺史以车载乐工数百,都衣文绣,服箱之牛皆为虎豹犀象之状,看到的人都很害怕。这种盛大的会演,为选拔人才创造了条件。

影响所到的地方,杨贵妃对善歌善舞者也很器重。她身边有两名侍儿,善歌的叫红桃,善舞的叫张云容,彼此融洽,互相学习。还有一位新丰女伶谢阿蛮,因为善舞著名,“常入宫中,杨贵妃遇之甚厚,亦游于国忠到许多姨宅。 ”谢阿蛮,与杨贵妃向来无瓜葛,但让她出入禁宫,完全是出于对舞蹈名艺人的欣赏,或许可以互相切磋技艺。贵妃特赠以“金粟装臂环”,阿蛮一直珍藏在身边。可见,杨贵妃是颇有人情味的,待人很好。

梨园与宜春院,是盛唐时期音乐歌舞的教演的地方,与唐玄宗。杨贵妃的关系特别密切,由此可以看到这对艺术伴侣关心舞乐发展的用心。

“梨园”名称始见于《旧唐书?中宗本纪》,在光化门北,主要是打毯、拔河的空旷地方。开元二年(公元 714年),唐玄宗新建“梨园”,在近于禁苑之处置院,当为室内建筑,宜于教曲习乐。前后两处“梨园”,好像有不同的性质。玄宗新置的梨园是教练坐部伎子弟法曲的场所,玄宗自己担任教练,改正曲音,故号“皇帝梨园弟子”。也就是说,“皇帝梨园”是皇家音乐教授,排练厅,由“预教”的弟子与执教的乐师构成皇家乐队,他们从坐部伎挑选出来,原先已有奏乐技巧,经过审音专家唐玄宗的指导,必使曲艺更上一层楼。这是具有深远历史意义的事。元明以后,戏班仍沿称“梨园”,艺人崇奉唐玄宗为祖师,甚至塑像供奉,演出前上香祈祷,保事占不出差错。很明显,这与唐玄宗严于正声有关,也表现了后世戏曲艺人对他的感念深厚。

唐玄宗新设的宜春院,也是梨园,不过,教习的是以女性为对象。据《新唐书,礼乐志十二》载:玄宗以“宫女数百,也为梨园弟子。居住在春北院。”宜春院当在西内宜春门内,近射殿。它的设置比梨园晚些,但在开元中好像已经有了。如果认为“天宝中”才建立,似未必正确。当然,天宝年间,由于杨贵妃提倡歌舞,宜春院更加火红了。张祜诗云:“宜春花夜雪千枝,妃子偷行上(玄宗)密随;便呼唤无耍娘歌一曲,六宫生老是蛾眉。”这里道出了杨贵妃与宜春院关系的亲密。妃子住在南内兴庆宫,宜春院在西内大极宫宜春门内,相隔很远,须经夹城复道,故诗人想像贵妃“偷行”而玄宗“密随”。当然,“偷行”与“密随”均属虚构,不过,反映了唐玄宗与杨贵妃是常常到那里去的。

宜春院与梨园还有一个不同是:前者以演出歌舞为主,后者以习奏乐曲为主。歌舞以女性擅长,所谓长袖善舞,宜春院可说是皇家歌舞集中训练、排演场所。因为宫女习艺、演艺,故也称宫妓,亦名“内人”,人数仿照梨园,其中优胜者单独演于内宫小殿,一般性的众多艺人则演出了群众场面。在天宝弥漫乐舞的氛围中,经唐玄宗与杨贵妃的关心,宜春院里培养了一批女歌舞家。王建《宫词》云:“缝着五弦琴绣袋,宜春院里按照歌声回旋”;“小随阿姐学吹笙,好见君王乞求声名。”这些弹吹丝管乐器的宫妓,可惜没有留下姓名。总之,宜春院对培养女歌手、女舞妓、女乐工起了重要的作用。

此外,唐玄宗设置了别教院与小部音声。别教院,是专教乐工新曲与演奏新曲的地方,人数比梨园与宜春院都多,常常有千人。唐玄宗为了将谱写新曲投入演奏,需先经排练,别教院的任务就是教会乐工供奉新曲的演奏。这就将曲谱与奏乐结合在一体,使作曲家与演奏者相得益彰。小部音声,是一种小型乐队,约三十多人,乐工都是未成年者,即十五岁以下。看来,新置于天宝中,以供娱乐。

综上所述,出于对音乐歌舞发展的关心,唐玄宗建置了梨园,宜春院,别教院、小部音声等地方,目的是教练与培养了一大批乐工与歌舞艺人,为繁荣盛唐艺坛绘制了绚丽多彩的新画面。而正是以这幅画面为背景,展现了玄宗与贵妃这对艺术伴侣的爱情生活。

杨贵妃与唐玄宗爱情生活的一个特征是:她把玄宗的宗教信仰作为自己的信仰。从开元末到天宝末,唐玄宗祟信道教,慕长生,炼金丹,恋飞升,差不多与日俱增;而杨贵妃与之心心相连,一致崇道,使李杨后期的爱情更加坚固。因此,在民间染有道教绚丽色彩的传说中,舒展了李杨悲思与神游的构想,设想了“南内真人”与太真“仙子”重逢的情节。如果撇开传说的荒诞不经的外衣,却揭露了杨太真与道教的紧密联系。

杨贵妃生前跟道教结下很有缘分,就是死后,民间传说她依然生活在道院中。这种情况在历代后妃中恐怕是很少见的。

前面说过,开元二十八年(公元 740年)底,唐玄宗颁布《度寿王妃为女道士敕》,敕文强调:“寿王瑁妃杨氏,后来都以端懿,作嫔藩国,虽然衣食住行都很很荣贵,每在精修。”这里,赞扬寿王妃杨玉环“精修”道教,难免言过其实,但多少揭示了她与道教是有缘份的。须知,开元晚期,即杨玉环为寿王妃的那四、五年,朝廷内外,崇道之风愈演愈烈,玄宗继亲自注释《道德经》之后,任道士尹愔为谏议大夫、集贤学士兼知史官,特意赏赐朝散阶,并下诏“许道士服视事”。随之,命令两京及诸州各置玄元皇帝庙一所,下令置崇玄学,令习《老子》、《庄子》、《文子》与《列子》,每年依明经例举。所谓“妇女勤道”,也成了时尚的趋势。除了金仙公主、玉真公主、万安公主等这批著名的女道士外,还有不少“荣贵”之家的女子纷纷“勤道”,因为当女道士为荣耀。在这种浓烈的尊崇道教的氛围下,寿王妃杨氏参与修道活动,是很自然的,虽然史料上至今没有留下详细的记载。

如果说,寿王妃“勤道”,还没有确证,那么,杨玉环“度为女道士”后,“精修”道教则是很明显的了。史书上载:“丐籍女官。 ”“丐”,乞也,指杨玉环主动乞求作女道士。其实,这是唐玄宗因为己私欲强加于人的做法,第十三章已经作了分析。值得关注的是“籍”字,“籍”指户籍。原来,唐代除民籍、贱籍外,还有僧籍与道士籍,都由民户剃度而附籍的。政府设有专管机构,负责掌管道士籍和度道事宜。杨玉环当了女道士,名义上属于别的籍簿,只表明其身份不再是寿王妃而已,决不会跟一般的道士籍等同起来不过,既然是女道士,就要依照教规参加一定的“精修”活动。据记载,杨玉环住在大明宫的“内太真宫”,熟悉与学习道教的礼仪与经典。内太真宫里肯定有住持与女道士多人,事实上替杨太真生活起居服务。

唐玄宗度寿王妃为女道士,即使出于他个人的好色目的,客观上对道士社会地位的提高很有利。开元二十九年(公元 741年)正月,即杨玉环度道时间不长,河南采访使、汴州刺史齐浣上奏:“伏以至道冲虚,生人宗仰,不免鞭挞,熟瞻仪型。其道士、僧、尼、女冠等,有犯望准道格处分,所由州县不得擅行决罚,如有违越,请依照法科罪”,“敕旨,直依。”可见,道士、女冠具有法外特权、他们“有犯”,一般以奸情居多,而《唐律疏议》原订的“道士、女官奸者,加凡人二等”,就变成虚文了。若以“道格”处分,顶多令其还俗,哪是道士、女冠的身份可作抵罪的特权了吗?这样一来,他们既可逃避徭役,又可豁免刑法处分,社会地位明显提高了。

由于上述原因,道士、女冠所以受到凡人宗仰。如天宝二年(公元 743年),“太子客人贺知章请度为道士回家”,受到玄宗的赞扬与朝士的欢送。玄宗还优待道士,对两京宫观“各赐近城庄园一所,并按量奴婢。”因此,他把度道士看作一种“恩典”。天宝六载(公元 747年)正月,下诏说:凡天下诸观道士人数没达到定数的,准许“度满七人”,标准有两条,年龄要“三十以上”,须具备“道行经业”者。而且,玄宗对上层道教人士如观主、法师、炼师等予以特殊待遇,封官赐号,与之素笺回家。如对茅山道士李含光,玄宗尊称其为“炼师”、“尊师”、“元静先生”,自称“弟子”。道士这么走红,女官理所当然也被时人看重。杨玉环度道不到一年,就宠逾于武惠妃了,宫中称呼她为“娘子”。但在时人心目中,还是一个女道士。直至天宝四载(公元 745年)八月,杨太真被册封为贵妃后,虽在官修正史中都以杨贵妃称呼她,但在唐宋文人的野史、诗文里仍称“太真”或“贵妃太真”,乐史《杨太真外传》更以“太真”作为篇名。如此等等都体现她是太真妃子。

杨贵妃积极参与道教的活动,得到了唐玄宗的首肯与表扬。

天宝七载(公元 748年)三月,传说,兴庆宫大同殿柱上长出“玉芝”来,著名道士李含光听到消息,上奏说道教圣地茅山也有“灵芝”。玄宗若有其是地宣称:“玉芝遥为合应,斯仙真上祐。”同年五月,大臣们上尊号曰“开元天宝圣文神武应道皇帝”。所谓“应道”,就是指虔诚奉道得到的符应。为了表扬崇道圣德与瑞祥符应,唐玄宗颁发了册尊号大赦。敕文回顾了自己一贯弘扬道教、宗道师人、行教尊礼的功绩,追封了历史上一批名道为神仙或真人,宣布扩大道教宫观基地及道士人数。其中,特别指出:“贵妃杨氏,禀性柔和,因心忠孝,克慎闺壶,蹈礼循诗,加以勤志元宗,协诚严奉,率励宫掖,以此来启迪关雎,宜赐物三干匹,其太真观虽先已度人,住持还是很少,宜更度七人。”

注意!敕文颁布的时间,距离杨贵妃第一次“出宫”风波近两年。玄宗赞扬贵妃“性情柔和”、“蹈礼循诗”,反映了李杨爱情生活的日渐和谐。至于“勤志元宗,协诚严奉”,更是对杨贵妃相信道教的表扬。这里,所谓“元宗”,即“玄宗”,也就是指道教圣主玄元皇帝。回顾历史,唐高宗首先追封老子(太上老君)为“太上玄元皇帝”,建庙祭祀。武则天时已经废除“玄元皇帝”的称号。唐中宗复辟,依然称“玄元皇帝”。及至唐玄宗天宝二年(公元 743年),加玄元皇帝尊号“大圣祖”。在神化玄元皇帝的过程中,杨贵妃也是“协诚严奉”,“勤志”于玄元皇帝,足以成为后宫嫔妃的榜样。因此,唐玄宗特地“赐物三千匹”,以此鼓励。

上述敕文还揭露了一个事实:杨贵妃以前修道的太真观,仍然受到非同寻常的优待。前面说过,杨玉环刚变为女道士时,住在大明宫里的太真观。开元二十九年(公元 741年)冬十一月,从骊山回来,杨太真就久居兴庆宫了。不久,内太真宫迁至宫外,称为外太真观。杨太真虽然不去了,仍旧关心那里的修道活动。女道士很少,就提出增加女道士的要求。天宝七载(公元 748年)敕文再次允许“更度七人”,表明了唐玄宗对“协诚严奉”是刮目相看的。

唐玄宗诏敕中“勤志元宗”的妙语,虽与七,八年前的“妇女勤道”涵义相似,但“协诚严奉”却反映了杨贵妃从女道士到贵妃前后崇道思想与行动的加深。显然,这跟唐玄宗对她的深刻影响有关。

在唐玄宗与杨贵妃的共同尊道的影响下,出现了神权的皇权化与皇权的神权化这两股趋向。朝廷内外,都沉浸在“上玄元之尊”、“献宝符之瑞”的气氛中。皇帝神化,早已有之,但以人间最高贵的皇帝封号敕赐老君,却是唐朝的特点。唐高宗已将老君封为“玄元皇帝”。唐玄宗开创了移用宫阙制度的先例,使他的崇道具有神权皇权化的特点。具体表现在以下几点。

第一,改庙为宫。人间地位最高的龙居之处称为宫殿,供奉玄元皇帝的宸居怎能沿袭旧称。天宝元年(公元 742年)九月,玄宗下诏将两京和天下许多郡的玄元皇帝庙,改为玄元皇帝宫。第二年三月,又改西京的玄元皇帝庙为太清宫,东都是太微宫,天下诸郡为紫极宫。将道庙升格为道宫,反映了唐玄宗崇道尊祖的深刻。

第二,追封真人。世俗帝王拥有师保作为辅佐,玄宗模仿朝官制度,为玄元皇帝配备班底。天宝元年(公元 742年),册封庄子为南华真人、文子作通玄真人、列子为冲虚真人、庚桑子为洞虚真人。天宝七载(公元 748年),又封张天师为太师、陶弘景为太保。玄元皇帝有了列仙、真人、师保等侍奉左右,就无冷落的感觉。

第三,强化道举。所谓“道举”,指把道经作为教育与取士的用人制度,开元时已有,至天宝间趋于完备,其标志是在原有的《道德真经》之外,将四部子书升格为经,称为《南华真经》、《通玄真经》、《冲虚真经》,《洞虚真经》,“把《道德真经》置诸经之首”。新设置崇玄博士与助教各一员,崇玄生徒百人,作为培养道学的继承人。

第四,规定半阙的书写格式。唐玄宗将诏敕的书写形式,移用到圣祖头上,下敕百官表疏和一应公文,凡引用《道德真经》之词,全是半阙。此外,唐玄宗还以皇帝的冠服制度改变了老子的形象。天宝二年(公元 743年),下令以“王者衮冕之服,绘彩珠玉为之”,把圣祖的神权伪装也皇权化了。天宝四载(公元 745年),甚至连太清官的行礼官祭祀玄元皇帝时,也脱去祭服而换上了朝服。

总之,唐玄宗里里外外,都以自己至尊的方式,铸造了道教教主,把他装饰成人间主宰。神是人创造出来的,神的礼仪制度都可以从人那里找到它的痕迹。随着玄元皇帝的玄宗化,玄宗也玄元皇帝化了。换句话说,在神权的皇权化同时,皇权也神权化了。

天宝元年(公元 742年),玄宗以玄元皇帝为圣,尊称为“开元天宝圣文神武皇帝”;天宝七载以符合答应,又加尊号为“开元天宝圣文神武应道皇帝”;天宝八载(公元 749年),再加“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应道皇帝”;天宝十三载(公元 754年)更甚加到“开元天宝圣文神武证道孝德皇帝”的高度。在宣扬神权的感召下,皇权的灵光圈越加越多,尊号也越来越长。天宝十三载(公元 754年),追加老子为“高上大道金阙玄元皇帝天皇大帝”。“天皇大帝”比起“玉皇上帝”至尊神衔,没有逊色。

玄宗制造皇权的神权化,还有一个十分刺骨的作法。天宝四载(公元 745年),太清宫道士萧从一乱说了一通圣祖显灵的谎言,说玄宗是“上界真人,命令服侍我”。道士们一片随和: “(请)置玉石真容,侍圣祖左右。”于是,两京至天下诸郡纷纷铸玄宗等身真面目,在神宫之中,与“上界宾人”应证,受到士庶臣僚的极度尊敬,备受人间的香火熏陶。玄宗成为崇道出名的皇帝还不满足,还妄想成为神仙君主呢!杨贵妃在上述情况下“协诚严奉”道教,与她获得的专宠以及与唐玄宗爱情的日益加深,是同步进展的。

“七月七日长生殿,半夜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是朗朗上口的传神韵语。然而,“长生殿”扑朔迷离,向来就有很多说法。“七月七日”的解释也是仁者见人,智者见智,各持一端。其实,围绕这个固定的时间与空间,从史学与意境两个角度,都反映了唐玄宗与杨贵妃爱情和道教的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据《旧唐书》所载,唐高祖驾崩垂拱殿,太宗崩于太极殿,高宗崩于贞观殿,中宗崩于神龙殿,睿宗崩于百福殿。以上几位皇帝的寝殿,都没有名为长生殿的。

以长生殿为寝殿,最早出现在《通鉴》:武周长安四年(公元 704年)十二月,“太后在寝宫生病了,居长生院”。胡三省注云,“长生院,即长生殿,明年(中宗神龙元年,公元 705年)五王处死二张,进至太后所寝长生殿,和这地方一样。”又说:“此武后寝疾之长生殿,洛阳宫寝殿也。”他还举出肃宗寝疾之长生殿,是“长安大明宫之寝殿”、白居易《长恨歌》七夕发盟的长生殿,是“华清宫之寝殿”。胡三省所能举出的例子,只有三处。但他断言“盖唐寝宫皆谓之长生殿”,显然与以上史实不符,不免流向于以偏概全。不如反过来说,唐宫长生殿多为寝殿,则较为贴切。

唐玄宗开元年间,无论就长安兴庆宫或骊山温泉宫的寝宫,都没有叫长生殿的记载。据《旧唐书?玄宗本纪》载: “(天宝元年)冬十月丁酉,幸温泉宫。新成长生殿名叫集灵台,以祀天神。 ”《旧唐书?礼仪志》也有类似记载:“新作长生殿改为集灵台。”从文章来看,似乎新筑的长生殿即集灵台,是祭祀天神的殿堂。但有人认为长生殿是沐浴的斋殿,而华清宫的寝殿是飞霜殿。有人认为长生殿不是斋殿,而只能是“夜半私语”的寝宫。

看来,很有必要揭开这个迷团。不妨先从集灵台说起,从其取名与作用来看,不用说是神殿。玄宗祭祀的至尊天神,当首先推举玄元皇帝。回头想想开元年间,他在兴庆宫大同殿多系每天四更初起床,穿衣漱毕,即礼谒玄元皇帝的面容。开元末,以玄元皇帝玉石立像取代其悬挂画像,玄宗礼谒更勤了。《旧唐书?礼仪志四》曰:“玄宗御极多年,还长生轻举之术。于大同殿立真仙的像,每中夜夙兴,焚香顶礼。”寝殿靠近神殿,才方便中夜礼道。有时,玄宗于理政之暇,也就便到“大同殿思神念道”。大同殿在兴庆殿之南,即神殿与寝殿挨着,还与玄宗的“尚长生”有联系。因此,兴庆宫的寝殿虽不见长生殿之名,但赋有玄宗的“尚长生”的现实,反映了玄宗晚年寝殿与道教长生的思想联系。

天宝元年(公元 742年),骊山温泉宫增加修建了一批建筑,长生殿或称集灵台便是其中之一,建置布局很可能仿照兴庆宫神殿与寝殿邻近的布局。具体的构想可以做两种设计:一座较大的殿内分两小殿,一是神殿,一是寝殿;或一座较大殿内分上下两层,上层是神殿,下层是寝殿。从取名来看,后一种设计可能性大些。集灵台的“台”与楼阁意同,所以处上层;长生殿作为寝殿,当处下层。

元代著名史学家胡三省根据《长恨歌》所谓“七月七日长生殿,半夜无人私语时”,确认“华清宫之长生殿”是“睡觉的地方”。注意,胡氏不说温泉宫的长生殿是寝殿,好像有意避开与引日唐书》写作的人刘昫矛盾的说法。最起码他看来,天宝六载以后华清宫长生殿是寝殿。那么,天宝元年至六载没改名前的长生殿是不是寝殿?他没有交代。两人好像都没有把问题说完全,刘昫只说了新落成的长生殿是神殿,胡三省仅仅说了改名华清宫后的长生殿是寝殿。而且从两人文章来看,也有不足之处。刘昫没有解释长生殿为什么名叫集灵台。胡三省则根本不提集灵台,是出于有意避开,或是情况不朗,现在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值得关注,他没有说出长生殿与集灵台的不相搭配,说明里面大有文章。似乎有一种解释可以消除疑问:集灵台与长生殿是同一座大殿内相邻的两小殿,或处于平面结构,或处于层次结构。再从他不采纳郑嵎的“飞霜殿即寝殿”的说法来看,他肯定长生殿是寝殿的看法。

刘昫笼统地说长生殿就是集灵台、或集灵台即长生殿,都失于过于简单,没有说清何以异名,不免使人郁闷。“长生”,当指世人所求,神仙还求什么于此?联想玄宗晚年“尚长生”,将寝殿依傍于神殿之侧,两殿相近而不同名,从礼道、祈求长生来看,肯定集灵台是神殿,而否定长生殿是寝殿;或肯定长生殿是寝殿,而否定集灵台是神殿,都有局限性。究其原因,可能没有虑及骊宫内神殿与寝殿的建置模式是仿照兴庆宫而来的。

集灵台既然祭祀天神,肯定会列真仙之像。这是玄宗尚长生行为不成熟的表现,就像同他的祖母武则天那样,把寝殿取名为长生殿。可以说,集灵台与长生殿的毗邻结构,是秉承唐玄宗祈求长生的目的而来的。

从天宝元年至六载,唐玄宗与太真妃(后称贵妃)每次游览骊山,都住在长生殿,并到集灵台祭祀。自温泉宫改名华清宫以后,由于宫殿群落的大规模增加建设,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新的扩展以长生殿为中心,北面落成老君殿, “(老君)殴之北为朝元阁,有的言老君降于此,改曰降圣阁。 ”“朝元”,即朝拜玄元皇帝,很明显,这个建筑是供献、侍奉玄元皇帝的。玄宗与贵妃由于虔诚祭祀,期待神人感应,次年底有老君显灵的说法,于是改阁名曰“降圣”,以示符应。按其性质,是一座神殿。白居易《华清宫望幸》诗云:“凿山开秘殿”,即指此。“秘”与“神”通,“秘殿”即神殿。至于“凿山”,就像宋代王谠所描述的:“朝元阁在北岭之上,最为险峻”。由于山势险峻,所以需开凿,工程艰难,可想而知。王谠又说阁之“次南,即长生殿。”可知朝元阁位于最高处,南为老君殿,挨着南面为长生殿。长生殿“东南,汤泉一共一十八所”。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围绕长生殿呈南北贯通的新建筑群,北为神殿,中为寝殿,东南为汤泉。唐玄宗还扩充了宫殿建设范围,“环山列宫室,又筑罗城,置百司及十宅。”王谠所谓“北岭”,实即西绣岭,朝元阁是西绣岭的最高峰。王建《温泉宫行》有“朝元阁向山上起”之咏,杜牧《华清宫》也有“行云不下朝元阁”之的感慨。

朝元阁的开始使用,意味着集灵台的消逝。新的神殿取代了旧的神殿,使集灵台并入了长生殿,长生殿就作为单独的寝殿了。从长生殿到朝元阁虽然有些距离,但也没有关系。这时,祭祀程序发生了变化。因为唐玄宗耽于逸乐,沉醉于温柔之乡,出现了“武皇一夕梦不觉”、“日光斜照集灵台”的晚睡晚起情况,改变飞从前“焚香顶礼,中夜夙兴”的习惯,改成白天到朝元阁礼神了。

从此,杨贵妃的“协诚严奉”就同朝元阁联系一起了。天宝七载(公元 748年)三月,兴庆宫大同殿有玉芝呈祥;十二月,华清宫朝元阁有这样的传言。好像在玄宗虔敬斋心的感召下,贵妃协同诚心奉道,出现了昭应的现象。降圣固不足取,但透露了杨贵妃的积极配合是可信的。

天宝九载(公元 750年)冬,唐玄宗同杨贵妃欢聚华清宫,有个方士声称见到玄元皇帝,预告他太白山宝仙洞有玉石函、《上清护国经》、纪篆、宝券等。唐玄宗派出六员大臣做为专使,取来符应,好像得到了珍宝,杨贵妃和他同享乐趣。诗人张祜诗曰:“昨夜上皇新授篆,太真含笑入帘来”。所谓“篆”,指道篆,就是道教的神学预言符应之类,也就方士所说的“妙宝真符”。而这时,正是玄宗尤为“尊道教,慕长生,故所在争言符瑞。群臣表贺无虚月”的崇道高潮。杨贵妃为了弥合年初再次忤旨的内疚,于是便有含笑入帘祝贺的非同寻常之举。

“那胜妃子朝元阁”,张祜揭示了杨贵妃卖力地到那儿礼道的情景。“朝元阁迥羽衣新,首按昭阳第一人”,李商隐则点明了杨贵妃是以女道士的名分去祭祀玄元皇帝的。天宝后期,杨贵妃“好服黄裙”。服色尚黄,与道士服色有关,也与运应士德有关。女道士穿黄袍、戴黄冠,朝廷敕令中往往以“黄”来代称为黄道士,故“黄裙”也有“羽衣”象征。所以,“朝元阁迥羽衣新”,似乎可以作这样的理解;杨贵妃随唐玄宗朝玄时是穿的新制的“黄裙”的。从道衣的象征到虔诚的礼道,正是杨贵妃“勤志元宗,协诚严奉”的表率。她与玄宗在世俗的同辇、同居、同赏、同餐的生活之外,又加上宗教上的同道,的确是活到了一块了。这也是杨贵妃成为“首按昭阳”的一个必要原因。

自天宝六载(公元 747年)至十四载(公元 755年),唐玄宗同杨贵妃逢每岁冬十月行幸,朝元阁为必去之圣地。诗人杨巨源寄诗同代宗大历年间任昭应丞的王建曰:“武皇金辂辗香尘,每岁朝元及此辰。”打个比方说,天宝十一载(公元 752年)十月,唐玄宗同杨贵妃去朝元阁更勤了。那时,李林甫已患重病,卧养昭应私宅,心里非常急,求玄宗一见以冀驱邪,“上乃令林甫出庭中,上登降圣阁遥望,以红巾招之。”可见,玄宗白日至朝元阁礼谒之外,还在这里处理世俗事务。天宝十四载冬十月,玄宗和贵妃幸华清宫,庚午,闻安禄山起兵叛乱。王建作《华清宫感旧》云:“尘到朝元边使急,千官夜发六龙回”。诗中透露了玄宗率领文武百官以及禁军迅速地撤回长安的狼狈相。值得注意的是,工建以朝元阁作为华清宫的象征,好像他看出了降圣阁在玄宗宗教生活中的重要作用。

华清宫殿阁的变迁史,白居易深为了解,但是,没有留下确切的文字记载,疑团不少。所以后世的诗人学者一般如堕五里雾中,或者避而不谈。如司马光没有片言只语涉及长生殿与集、灵台;欧阳修也回避了集灵台,虽在《礼乐志》中提到了长生殿,也是没有详细的记录。或者笼而统之,如刘昀。或者讲不清骊宫殿室的来龙去脉,如晚唐诗人郑嵎。其《津阳门》诗云:“飞霜殿前月悄悄”。自注云:“飞霜殿即寝殿,而白傅《长恨歌》以长生殿为寝殿,殊误矣。”所谓“飞霜殿即寝殿”,不知出于什么典故?他又说:“长生殿,乃斋殿也。有事于朝元阁,即御长生殿以沐浴也。”这里,既说长生殿是斋殿,又说“沐浴”后,“有事于朝元阁”,难道不是成了两座神殿了吗?事实上,朝元阁并非与长生殿同时建成,而是建于天宝六载。那么在此以前的五年,长生殿“沐浴”后到哪里去礼神呢?可见,郑嵎的说法有很多矛盾,难以自圆。宋代宋敏求《长安志》及其他一些学者也持此说,并未为多数学者认可,至少元代胡三省就是这样。

唐玄宗御极四十五年,有数十余次行幸骊宫,多是冬去春回,间有早春往返。但是,从来没有盛夏避暑的记载。这对博学强识的白居易来说,也是有所略闻的。但是,《长恨歌》偏偏设想了“七月七日”在长生殿“夜半私语”的情节,让大家有多种猜测。

“七月七日”的特定时间与“长生殿”的特定空间发生了脱节,如何弥合,才能珠联璧合呢?假定“七月七日”作为实解,长生殿做虚拟,空间环境不能设想于华清宫,当在兴庆宫寝殿度七夕节时,玄宗和贵妃凭肩而立,“因仰天感牛女事,密相誓心,愿生生为夫妇。”李商隐《马嵬》二首其二所咏的“当时七夕笑牵牛”,也是阐发白诗陈传的余韵的。但文学不同于历史,不必拘泥于史实的束缚,借用长生殿,实是着眼于李杨爱情史上的典型环境考虑的,好像艺术性更强。否则,就难以展开纵横驰骋的生花妙笔。应当说,诗人统摄史实,运用想像,熔铸新篇,创造典型,如此处理,产生了非常不错的艺术效果。

如果从文学的意境角度理解,“七月七日”不只是时间概念,更重要的是包含某种隐喻意象。就唐玄宗和杨贵妃来说,没有什么比道教对他俩爱情生活所起的思想洗礼更为直接的了。前已提到,唐玄宗崇道成僻,杨贵妃“协诚严奉”,成了他俩爱情的催化剂。白居易对唐玄宗的尚仙飞升是极易明白。他的“七月七日”四句,是一种照应手笔,描述贵妃仙逝神游之后,玄宗苦思冥想,肝肠寸断,派遣方士寻访仙山,于蓬莱仙宫谒见贵妃,贵妃以自述口吻抒发思念明皇之情,然后托出生前七夕誓言。《长恨歌》是咏史诗,所以史中有诗,诗中有史,诗史交融,虚实相生。“七月七日”的隐喻,以“在天”“比翼”的明示,交相叠印,同道教的飞升幻想是有联系的,可以说是别有一层仙家意蕴的。

不妨翻述一下道书,像西汉刘向撰的《列仙传》,其中有一篇《王子乔传》,有些启示。传中写曰:王子乔是周灵王太子,也忠于道,游于洛、伊之间,被道士浮丘公引度嵩山学道,历三十余个春秋,忽遇友人柏(桓)良说: “‘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于缑氏山巅’。到时果乘白鹤驻山头,望之不得到,举手谢时人,数日而去”。后出的《续仙传》载王子乔(名晋,字子乔)事迹基本同上,只谓桓良曰稍异几字;“七月七日我当升天,可同故人会别也。”咸曰:“王子登仙。”故后加号曰“升仙太子”。可见,“七月七日”是神仙家编造的王子乔升仙之期。因此看出,这个含有仙风飞升之意的日子,被称为“缑山之期”。反言之,膜拜王子乔也赋有祈求长生、飞升求仙的含义。很明显,武则天晚年为求自己健康长寿,曾“幸嵩山,过缑氏,谒升仙太子庙。”胡三省援引《列仙传》作注,就是说武则天在崇佛的同时也有“缑山之期”的荒诞之想。

那么,唐玄宗和杨贵妃有没有“七月七日”的缑山之期呢?回答是确定的。看一下他颁的《敕冀州刺史原复边仙观修斋诏》,就会一目了然的。诏云:“朕承唐运,远袭元(玄)元,载宏道流,遂有灵应。彼之女道丹台真人,五云在御,白日上升,不图好道,遂有明征,非常开心。卿旧相之子,家上玄元,能叶心志,目滋目视,果成朕愿。虽上清玄远,而旧相犹存。辽海虽别于千年,缑山复期于七日,窈冥响像,所以这样。卿可于观所,宜修斋行道,以达朕意也。”玄宗认为女道白日飞升,是他“载宏道流,遂有灵应”的验征。随后,发挥了一通“辽海虽别于千年,缑山复期于七日”的议论。这个诏敕出于何年何月,历史上没有记载。但从唐玄宗盼望道士升仙、作为他宿愿的实现来看,颁于天宝七载(公元 748年)稍后可能性很大。

所谓“辽海”,指道教里的蓬莱、瀛洲、方丈三座神山;“缑山”,指王子晋升仙的圣地。意思是:仙山虽远,但以当地“女道丹台真人,白日上升”来看,并非虚无飘渺。他多么期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王子晋一样“七月七日”升仙。玄宗认为只要诚心宏道,总有灵应,若说王子晋升仙只有传闻的话,那么丹台真人飞升却是冀州刺史“明视”的实况,所以,“果成朕愿”而开心。

“七月七日”当做升仙的隐喻,是白居易深悉唐玄宗求仙心态的一种含蓄。天宝以来玄宗迷信道教,期望飞升,梦寐以求,多次表白:“朕志求道要,缅想真仙”,“朕载怀仙境……岂徒梦寐华胥,驰诚碧落而已。 ”“华胥”,也说是华胥国,源出《列子?黄帝篇》,说黄帝昼寝“神游”华胥,被道家比喻为人间仙境。“碧落”,道家指天空。这两句话流露了玄宗遐想神游华胥还不过瘾,实现白天飞升、羽化登仙才过瘾的一种心境。

天宝晚年,大同殿前钟鼓楼钟鸣,玄宗下诏:“朕斋心大同,休应荐臻。今九华之钟,三清彻响,气含虚无,声闻金石。是知紫宸之宫,青童之府,云耕降集,灵仙坐接,烟景来游,福寿昭然。”唐玄宗凭借神殿前钟鸣主事,揣思为仙宫天尊乘云车下降,“灵仙坐接”的征象,想像自己好像坐到“云軿”之上,被飘飘然接往“紫宸之宫”了,主到其“七月七日”的缑山之期。

所以,《长恨歌》篇末的传神佳句,别开生面的浪漫主义大手笔、是诗人溶入道教的绚丽色彩,令人拍案叫好。同时也是大诗人歌颂李杨真挚爱情思想的明显流露。“七月七日长生殿”的誓言,由于马嵬惊变,愿做人间的“连理枝”夭折了,那只能用愿作天上的“比翼鸟”来慰藉了。当方士充当传递太真“仙子”的送信的使者还报:但令心像金钿一样坚固,天上人间会相见,即提前说太上皇也不久人间,这样,就实现了“在天愿作比翼鸟”的愿望。

人死哪能成神仙,升仙更是别想。头脑较为清醒的白居易,并非不知虚伪,因此煞尾仍以“此恨绵绵无绝期”作为结局。但是,文学虚构是艺术创作,而杰出的创作决不能心里、怎样想就怎么做。从这个角度理解,“七月七日”的意境说也是来源于生活而比生活高一层。

白居易的意境观,还为唐宋文人创作野史与传奇提供了思想来源。唐郑处诲《明皇杂录》云:“明皇自为上皇,曾经玩一紫玉笛,一日吹笛,有双鹤下,顾左右说:‘上帝召我为孔升真人。’未几果死去。”道教说是总执“天道”的神,是神仙世界的“皇帝”,“上帝”,指玉皇上帝。“真人”与仙人意思相同。意思是这个太上皇将被神仙“皇帝”封为神仙,将乘仙鹤飞升了。通过所谓“上帝”、“真人”,仙鹤等的不合实理词汇,表达了唐明皇幻想升仙的真实愿望。

宋乐史的《杨太真外传》有一段记载很值得品味:“(方士)全都奏太上皇,皇心很害怕。及至移大内甘露殿,悲悼妃子,无日无之。遂辟谷、服气”。注意,“辟谷”不是不吃饭。绝粒指绝食,是自杀的一种手段;“辟谷”是养生求仙的道术。中唐诗人张籍诗中说道:“学得餐霞法,见人与小还;身轻曾试鹤,力弱未离山……朝朝空漱水,叩齿草堂间。 ”描写的很多是辟谷的方术。“身轻曾驾欲仙鹤”,赋有辟谷者飞升登仙的请求。玄宗修炼辟谷,也有“试鹤”飞升的涵义。乐史还赞同郑处诲的记载传闻,予以移植;“吾奉上帝的命令,是元始孔升真人。 ”紧接着又加了画龙点睛一笔:“这个时间可再会妃子耳”,点破了唐明皇想尸解神游天际与太真“仙子”再次相见的心态。于是,“下令具汤沐”。“汤沐”不是指生活上的洗澡,而是礼神前净身的一种宗教仪式,进一步点明明皇要跟“仙子”一起升天。可见,乐史所增加修饰的“辟谷”,“汤沐”之词,话虽不多,但都紧紧抓住玄宗幻化飞升,以期“再会妃子”,更能体现玄宗欲与太真比翼神游的境界。从这个角度来看,《外传》缘饰之语,是对《长恨歌》的“七月一七日”化作神仙意境的深化。

白居易围绕七月七日,展开的太真“仙子”与“孔升真人”的情节,写得这样声情并茂,产生了很长时间的艺术感染力。而“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就是李杨世俗的真爱与比翼升仙的意境的天衣无缝的结合。

“平生服杏丹,颜色真如故。”这是刘禹锡《马嵬行》诗中的描写,表明了杨贵妃服丹护肤的作用。当然,杨贵妃于马嵬死去之后,保持生前的白皙、红润的颜面是诗人的想像、夸张,事实是不可能的。但从中透露了杨贵妃生前服丹药的事,完全是可能的,其源大概在于唐玄宗身上。

唐玄宗迷信长生的思想有一个发展过程。开元初,他英年勃发,励精图治,没有特殊地去想长生。及至开元晚年,兄弟诸王相继去逝,使他感到生之有限,死之可以期待的,而道教的修仙长生可以解除他的害怕死亡,于是激发了他对长生的热烈追求。从道家思想的影响来说,《道德经》中也有这类消极意识,如所谓“长生、长久的看道”,“不失其所者很长时间,死而不亡者寿”,等等。当他执政长达三十年时,还想继续执政,永享皇权,于是在开元二十九年泄露了天机,自编了玄元皇帝显圣的传言:“当庆流万叶,享祚无穷。 ”狡猾灼李林甫附和说是“启无疆之休,论大庆之应。”天宝元年(公元 742年),陈王府参军田同秀编造了玄元皇帝的宣符,“圣寿无边”;天宝四载(公元 745年)正月,唐玄宗在宫中设置坛祭祷,自导自演圣祖显灵说;皇上的寿命会延长;天宝八载(公元 749年),太白山人李浑等乱说在太白山金星洞洲发现一块玉版石,石上书写符篆曰:“圣上长生不老。”如此等等,明显地反映了对长生的期望。

怎样才能长生呢?道教方士认为吞吃金丹,便能延年益寿,金丹被称为长生药。所谓“金丹”,指含硫的金属矿石经高温熔化分解而形成的化合药剂。玄宗早在当太子时,对道术就有所了解了,如谋士王琚曾凭借“飞丹炼药”之伎服事左右。开元后期,玄宗曾向张果询问“药饵之事”,似乎当时虽精于“药方”,但还没有有服金丹的意思。天宝四载,嵩山道士送来仙丹,后来又有茅山道士李含光所献仙药。据炼丹方士说,需在名山建炉;玄宗在道教圣地嵩山与茅山都指定法师主持炼制,如李含光就是茅山的主持者。玄宗写信给李含光时,曾说他“炉开仙药,九真示传”,即指“九转金丹”,意为反复炼制,赞叹金丹之精。这里赞扬李含光勤事炼烧之功,是对东汉魏伯阳炼丹“豫兆于前”的发展,为表示诚意,特表“斋心以伺,派专门的使者来迎接。”唐玄宗还褒扬李含光“保我以金丹之期,”对他如期炼成,深表感激。正如刘昫所说的:唐玄宗晚年于“天下名山,命令道士、中官合炼醮祭,相继于路。投龙奠玉,造精舍,采药饵,真诀仙踪,滋于岁月。”后来,玄宗自己也学会了配方,专制了金灶,在宫内开炉亲自练丹,可见他迷恋得很深。

金丹能致长生之说,显然是方士的狂妄的语言,服食者多数适得其反,促其中毒早死。清代赵翼在《廿二史札记》卷 19《唐诸帝多饵丹药》条中指出:“古诗云:‘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自秦皇汉武之后,固一共知道服食金石之误人矣。及唐诸帝又对那种说法很迷惑,而以身试之。”不少唐代君主“实由贪生之心太大,而转以速其死耳。”但是,唐玄宗与杨贵妃服丹食却未中毒,这显然与玄宗懂得医药知识很有关系。当时的人说“合炼丹药”,即于炉里另外增加清热解毒的中草药,如“性好服饵”的宰相萧嵩罢官后,“于林园植药,合炼目适。 ”玄宗的医药知识比萧嵩懂得多,曾多次为大臣开方。他钻研药典,撰集医方,刊行《广济方》,流布天下。他利用自己所擅长的,解脱了硫化汞之类的毒性,避免了厄运,而且从药物之方获得了保健之道,故活到高龄。李唐诸帝中,最为长寿的就是玄宗。杨贵妃如不遭马嵬横祸,从她的身体素质以及健康或体态来看,也许如玄宗所盼望的。

历史上说“玄宗好神仙,往往诏郡国,征奇异之士。”他所证明的名道士,有叶法善、司马承祯、王希夷、张果、李含光等,都懂神仙方术。方术成神仙是荒诞的,人有生必有死,但方术中却有养生之术,能起健身延年作用。如叶法善明于“摄养占卜之术”,“摄养”者,以阴阳、表里、虚实、寒热的辨证疗法,协调人体机能,具有调养互补、祛邪扶正作用。

司马承祯,师事高宗朝的名道潘师正,师正“服松叶饮水”,专门研究辟谷之术。承祯“传其符篆及辟谷、导引、服饵之术”,玄宗召之,亲受法篆。王希夷,原为嵩山隐士,“师事道士,得修养之术”,唐玄宗慕名,命中书令张说“访其道异”。

张果,隐逸恒山,开元二十一年(公元 733年)不愿被证明,使出“绝气”如死人之状的绝招。所谓“绝气”,是气功之法,运用意念,不呼吸凝神,气沉丹田,进入假死状态。玄宗于次年幸东都召见张果,恩礼甚厚,亲学其法。后来,玄宗回到长安,常于大同殿礼道时屏息静心,进入假寐或“思神念道”、“吐故接纳新”。

李含光,也善服气养生,玄宗就派使者求教,如何“运心太虚之境,以养谷神之寿。”“运心”,即排除杂念,静心服气,属于呼吸养生之法。嵇康《养生论》云:“呼吸吐纳,服气养身。”道教予以神秘化,声称吐纳可以吸取“生气”,吐出“死气”,达到长生,即所谓“谷神之寿”。“谷神之寿”,源出《道德经》“谷神不死”的玄妙的语言,被道教禾用作为养生之道。

唐玄宗从这些郡国“奇特之士”中学会了“辟谷”、“服气”之类养生术。安史之乱前,他多情多欲,难以专心致志,只有礼道时进行“服气”。从他礼道时“或斋戒一室,则蔬食精专”来看,有时玄宗也吃素,故没有出现老年性的肥胖臃肿之态。暮年幽禁西内时,万念俱灭,勤事修仙,才使“辟谷”、“服气”成为必修功课。

所谓“辟谷”,即养生术,只喝水的方术。道教说,人体里有一种叫“三尸”(或三彭、三虫)的邪怪,靠五谷为生,危害人体。经过“辟谷”修炼,使“三尸”不能生存,从而除去“三尸”,才能长生不死。道教写道不食人间烟火,仅靠饮水,可以长生飞升,是不可相信的话。但是,“辟谷”也属服丹一类方术。服食“辟谷丹”并佐以清泉能维持人体最低限度的营养,有一定的科学依据。丹由山术,山药、黄芪、茯苓、大枣以及花生仁、栗子仁、核桃仁等混合制成,包含有较丰富的植物性脂肪、蛋白质、糖类以及各种维生素、氨基酸等。后来,玄宗的溘然长逝,主要不是“辟谷服气”之故,而是崩于精神忧郁。

道教把养生术纳入修仙方术,虽为这类气功疗法披上了神秘外衣,但如炼功得法,亦不失为一种很有效果的延年益寿之木。如玄宗所证明的“奇异之士”多以高龄而终。唐玄宗由于“服气”养生,很少生病,当然,促成他健康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养生是其中之一。他还喜欢踢毯、击剑、骑术、射击,围猎等体育活动;为人性格豁达、乐观、开朗、不拘小节,诙谐成趣,有利于调节情绪;又懂医药,执政四纪,凡冬在西京必去骊宫,接受温泉疗养。凡此等等,都有利于他的体质提高。从资料来看,杨贵妃从唐玄宗那里也有可能学得一点养身之道,细细体味诗句“平生服杏丹,颜色真如故”,很有道术与道术有关的一定道理,唐玄宗带动了杨贵妃对道术的爱好,使他俩在这方面也有了共同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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