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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绣球”打在脑门上

上官老师站在讲台上,她好象要说件重要的事。她眼睛瞪着,后来就不瞪了,她的右手中指一直在桌面上那么颤。她一严肃起来老那样。

“我要带队去三亚参加省里的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三天,就三天……”上官老师说。

“渐介同学也要去,他是数学尖子,学校的重点选手,他当然要去……”她说。

群龙无首,米克想起这个词。那天老师叫造句,里面就有这么个词,他竟然费了不少脑筋。班主任不在,班长也不在,这多好,这就是群龙无首。现在再要让米克造这句子他就能信手拈来了。有时候词也象一个玩伴跟你捉迷藏儿,你要找它总也见不到个影影,你不找它时突然就在你眼前晃。

班上很静,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米克侧着耳朵,他好象真的要捕捉一根针落地的声音。他想象着上官老师和班长都不在的日子,那多好,比放假还好。“那一小部分同学”就指望了能有这样的好日子,“那一小部分同学”这个词是班主任上官老师常用的,就是指班上成绩不好和玩皮捣蛋的包括那种不好也不坏的那么几个人,米克好像也在其中。

米克那么侧着耳朵,好像没听到针落地的声音,他好像听到了一串又一串开心的笑声,那笑声不用说肯定来自“那小部分同学”,他想像着那些笑被风卷着往学校每个角落跑。

“群龙无首。”四个字象玻璃球儿那么在嘴里跳,跳跳就跳了出来。

都扭了头往这边看,眼光那样。

上官老师也看了米克一眼,她没说什么,她说:“群龙哪能无首,是吧?渐介同学是班长,我走了,班长也不在,初二(3)班真就群龙无首了,我看这样吧,你们选一个临时班长吧。”

他们都愣了一下,他们想,今天上官老师怎么了?以往这不是个事,以往这事很简单。班长不在自然是副班长顶。今天老师怎么了?

“让我们选?”他们说。

“嗯!充分发挥民主嘛,我看你们愿意这样,是吧?”

下面一片嚷嚷:“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这很好!”上官老师说。

“选谁呢?”有人说。

班主任上官老师说:“随便,你们高兴选谁就选谁!既然是民主,一切由同学们自己定。”

她就是这么说的,她说完这话领着班长渐介走了。

抛“绣球”的主意是米克出的,他那时很亢奋,他一亢奋手就往兜里塞,谁知道米克怎么会有这么个毛病?一那个手就不安分往兜里塞。他一塞就触到那只东西了,他兜里恰巧有只彩色乒乓球。

“我有个主意!”米克说。

大家都看着米克,眼里多少有些疑惑。那时候大家都不知该怎么去做。平时他们很想自己的意愿能有所表达,可一旦突然给他们这机会,他们竟有点手足无措了。

“我们抛球,”米克说,“象古时小姐们抛绣球那么,球落到谁身上谁当代理班长。”

大家觉得这主意好,米克就把那球往讲台上使劲一掷。班上闹哄哄一片,有些人叫着躲着,有些人原地不动,米克则瞪着眼呆站在那,他想怎么着球也不可能弹到他身上。他清楚自己往哪边用力,他原想球最好是落在那瘦小老实的阿平身上,那就好了,阿平憨厚木讷,要他做班长那真有点寅次郎电影里那情形了。

好玩哩,米克想。

可他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有时候就那样,看去不可能发生的事偏偏就发生了。黄色的球在天花板和课桌之间弹跳着,后来就撞到那道横梁上改变了方向,径直弹到米克自己的脑门上。

“咦!?”米克愣了,他瞪大眼咦了一声。

“咦咦!?”大家那么咦着。教室里突然静了片刻,突然又爆出一声响。

“就你了就你了,米克是班长!”有人嘻笑着喊了一声。

大家觉得这事有点那个,大家觉得这事很好玩,都嚷嚷着叫了起来。

“好!就这样了。”大家说。

“说话要算数。”大家说。

有人过来用小姆指勾了勾米克的小姆指,做了个不容翻悔的手式。

他们嘻嘻哈哈地笑着,后来就都走了,教室里只留下米克一个人。

米克皱了皱眉,很响地吸着鼻子。怎么会这样?他觉得事情太离奇,他想了好久想不清个道理。在校方和同学眼里,他是班上最不起眼的学生,成绩不好不坏,没什么很突出的特长,长相平常。这班上有他不多没他不少,他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他是班上的一只影子。

“鬼哟,我能做班长?我这么个人?”他跟自己说。

“嘻嘻,我怎么能做班长?!”他忍不住笑起来。

“我能做班长,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荒唐,”他跟自己说。

他歪着嘴笑了一下,他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有点滑稽。

脸谱风筝

得南在球场等米克,他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那时候放学铃声早已响过多时,可他总也看不见米克的身影。他眼睛睁得老大盯盯地往楼梯口那边看。楼梯口像个大变活人的魔术道具,不断有人从那大张着的一张水泥大嘴里吐出来。有时一个两个,有时一拨一拨的。他们跳着蹦着,蜂拥到车棚那边,一会儿那些两只轮子的各色自行车就秩序井然地梭出学校那张大门,让人想到“鱼惯而出”那四个字。

一点不错,就像一些鱼。得南想。

得南是米克的朋友,他们同一个年级但不在一个班。得南也和米克一样,属于班上不起眼的角,这种学生一般都和同班的同学搞不好关系,和别的班上的学生常常能成好朋友。

这是个奇怪的事,但这种奇怪的事在学校里很普遍。

今天得南和米克约好去假日海滩放风筝。这个滨海城市有一片很好的海滩,被人利用辟出好大一块地方建成了这片供人娱乐消闲的去处。海滩上能踏逐浪,能戏水游泳,还有各种水上娱乐项目。但米克他们最喜欢的还是游泳和放风筝。今天他们想放风筝。那儿的风很好,那儿的海滩很平。那儿当然没有高楼椰子树高压线什么的。那是放风筝的好去处。

等了好久没见米克影影,后来得南看见米克走下楼梯。

“我等你半天,我以为你走了哩。”得南说。

米克没吭声,得南好像发现些什么。

“你看你脸上有东西,谁惹你了?”得南说。

米克摇摇头。

“那你那样?!”

“我们要个代理班长,他们选了我……”米克说。

“你看,你拿这话耍我……谁?到底谁惹你?”得南说。

“他们说就你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米克说。

得南白了米克一眼,“你以为我会信你,你以为?你能做班长,我还能做校长哩。”

“他们说说话要算数,他们就那么说的,他们还跟我拉了勾……”

“你看你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真有那么回事情一样。”

“我也觉得应该那样……”

“怎样?!”

“说话要算话,人不能说话不算话,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我还是不信!”得南倒蹬着山地车的踏板,他把那踏板弄得“啪啦啪啦”的一阵响。“算了,不扯这些了,我们放风筝去!”他心不在焉地说。

“我不去!”米克很响地说。

“不是说好了的吗?”

“可我改主意了。”

“你看你,你刚刚还说那话来着。”

“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也觉得该那样,你说人说话得算数,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米克看了得南一眼,他点了点头。

得南和米克在租赁处租了两只风筝。租一只风筝得五十块押金,一小时两块钱。每回的押金都是得南掏。得南父亲是一家证券公司的老总,他兜里总有大把的票子。过去米克也有钱,但不知怎的米克妈最近把钱捏得紧紧,从不肯多给米克一个子。

米克要的还是那种脸谱风筝,他觉得这只以京剧脸谱为摹本做成的风筝很好玩。你想一张五颜六色大花脸拖了长长的几缕胡须在半空中飘飞,很多人抬头看见一张脸在你头顶似笑非笑那么那多好玩?而一张脸悬在空中似笑非笑俯瞰着天底芸芸众生万事万物更是多么有意思事情?

得南就喜欢那只脸谱风筝,有时候他觉得那就是自己,高高在上,人们要仰着头看他,都注目看他,而他则那么在空中悠哉悠哉那么飘,冷着眼看地面上这些红男绿女。

那多好?他想。不用做那么多劳什子功课了,不必在学校遭人这样那样的目光了,也不须让老爸操心老妈揪心自己那成绩什么的了。就那么悠哉悠哉在半空里飘,那多好?

他们开始放风筝。

今天风很好,因此风筝飞得很舒心,得南和米克脚踩着松软的沙走着,那沙还带着白天太阳照射而残存的温热,他们就那么走着,仰着头,有点肆无忌怛的样子。他们手里扯着那根线,线的那头就是风筝,他们把自己身上很多的东西通过那根长长的线传达到那只风筝上,通过风筝在天上表达自己心上的一点什么。

这大概就是米克他们偏爱风筝的缘故吧。

天很蓝,万里无云,海水也很蓝,水天一色。那时候风筝看去就好像在两扇湛蓝的夹缝里。别说风筝了,整个世界都那样,那些人,那座城市,那些车流,还有码头和码头上泊着的那些轮船……一切好像在一片湛蓝的夹缝里。

远处还有片片帆影,那是水上运动训练基地帆板运动员在训练,他们驾着帆板在浪里穿行,看去就像天和海那道缝隙间的一群彩色蝴蝶在翻飞。

那一刻,米克暂时忘了代理班长那回事。他玩风筝玩得很投入,他看帆影也看得很入迷,人一投入人一痴迷就容易把一切都甩之脑后。

“一半在水上一半在水里。”米克突然说。

“什么?”得南说。

“我说那些帆板。”

“你看你风筝放得好好的你看那些帆板。”

“我看像群蝴蝶,我突然觉得那是些蝴蝶就看了。”

得南停下步子,他往海面看了看,那些五彩缤纷的帆板被海风鼓起的三角帆映在碧蓝明沏海水里,看去一半在水面一半在水里,真就像鼓着双翅翩翩飞舞的蝴蝶。

“真过瘾!”得南说。

“什么?!”

“我是说风景,我是说沙滩海浪椰林风筝还有帆影……”

米克看见得南的一张笑脸,那个笑很让米克感到新奇和意外,他和得南交往这么久,从没看过得南有这么一种笑。他想,也许是风筝的缘故。他觉得风筝这东西很奇妙,一根长长的线把风筝带到天上,把他们带到大自然里。这地方比教室要好多了,他觉得身上有一种压抑的东西得以释放消解。这大概就是放风筝叫他们痴迷的地方。

就那时起了一阵风,米克看见半空那张花脸朝他眨了眨眼,其实不是脸谱在眨眼,脸谱怎么可能眨眼?是那股风,风一鼓劲,就让那张脸好一阵激动,在空中抖那么几抖,看去就像是在眨眼。

好好的你眨什么眼呢?米克那么想。

你看看,好像有什么意外一样。米克想。

结果意外的事真就发生了,情形很糟糕,那股风的作用,风筝一挣劲,忽一下从米克的手里挣脱了。

他愣了一下,像思考着什么,他不该愣那么一下,不然也许就能抓住那个线团,可他愣神间线团就在他眼前晃了晃往头顶飞去。

“呀!”他叫了一声,跳起抓了几下没能抓住。

他又在沙滩上跳着,手在空中抓了一下又抓一下,其实那已经丝毫不起作用,那时风筝已经飞起老高,往正北的方向飘去。

米克拼命地朝那线团追去。得南已看见这边发生的一切,他朝米克喊:“算了,你追不上了。”他没想到米克根本不理会他,一个劲朝那边跑,跑过了沙滩,一脚跳进了海里。

“哎!米克,你疯了。”得南跑过去。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米克扑到海水里,他在水里扑腾。

我就不相信没人信这回事是那个“垂钓的老头”把米克救上岸的。

他们不知道那个老人叫什么名字,他们叫他垂钓的老头。

第一次来假日海滩放风筝米克就注意到那个老人,老人就在那块礁石上,假日海滩一带很少礁石,那么大片海滩就只三两块礁石点缀似地分布在狭长的海岸线上。老人就坐在其中的一块礁石上,那块礁石在平坦的海滩上显得很突出,而且那老人垂钓的姿势也很独特。他盘着腿,勾着背,有点像古代某幅名画里的人物。每当夜幕降临,这老人一准出现在那。来假日海滩的人起先都注意到那个老头,他们觉得很奇怪,按说那地方根本不是钓鱼的好去处,礁石下到处都是漩流,连浮标都停不稳哪能钓鱼?还有现在到处都是钓鱼场,钓鱼作为一种游乐作为一种回报颇丰的投资项目而不是作为一种体育活动好几年前就在这个岛上盛行不衰,那些荷包鼓鼓的男人女人开着各种款式的小车到这里来寻找快乐。更有意思的是那些鱼,好像他们像被人驯化了专门来讨那些那些男男女女的欢心,为满足他们那份猎获而频频上钩。

因此,现在已经很少看见有人在海边钓鱼了,不知以前有没有。现在在海里钓鱼那是在深海,是渔民的一种专门作业,他们往海里下一种特制的钓线和钓钩。在海里钓鲨鱼和一些别的珍贵鱼类。

那天米克留神到这个老头。“他在那钓鱼?!”他跟得南说。

“当然!难道他在那做祈祷?”

“看去真就像做祈祷。”

“看去还像是做模特哩,画家的模特。”

“我想不出那能钓着鱼。”米克说。

“天晓得。”

他们走到老头身边。

米克说:“老大爷!”

老人一动不动。

得南说:“我说那能钓着鱼吗?”

老人还是一动不动。

米克朝得南耸耸肩。“一个怪人。”

“我看也是!”

“疯了,他脑子有问题。”米克指了指脑门,“我看他这儿有问题。”

他们笑了一场,他们在学校很少笑,却因为这么个事那天他们笑了一场,乐得跟什么似的。

米克没想到就是这个木头一样的老头把他弄了上来。他和得南都没想到那老头会那么迅捷,只见他从礁石上一跃,跳入海里,三下两下就到了米克身边。

钓鱼的老头在浪里一把把米克揪住了。

米克说:“我会游泳。”

老头没说话,老头一直把米克弄上岸来。米克水淋淋的,米克的样子有些狼狈。

“我的风筝。”他说。

“我要弄回我的风筝。”他说。

“你疯了!”老头说话了,他们没想到老头一说话就把当初他们给老头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你脑子有问题。”老头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我看你这儿有问题。”老头说。

“我会游泳。”米克说。

“我知道,看得出你还游得不错,可那不是游泳池,那也不是南渡江万泉河,那可是一条海峡,你以为呀!你能游过去?”

米克觉得心里什么被触动了一下,他鼓着眼噘起嘴。他说:“我能我就能!”

钓鱼的老头笑了起来,米克和得南第一次看见老头咧嘴笑的样子,那样子很慈祥。

“看你说话口气还真不小。”老头说。

“那我等着看你的壮举。”老头说。

“你看就是!你看!”米克说。

老头拍了拍米克的肩膀,“我收回我的话。”

“什么?!”

老头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我不该说你这个。”

“那没啥!”米克说。其实他心里想的是,那话我们也说过,两清了,咱谁也不欠谁。

米克和得南骑车往城里赶。

海那边,一轮夕阳悬在海平面欲落不落,红得滴血。

“这人不坏。”米克说。

“谁,你说谁?”得南扭过脸,看着米克那团糊影。天近黄昏,他们把车蹬得飞快,看人就看出一团糊影。

“还有谁,那老头。”

“是不坏。”

“他也不怪。”米克说。

“不怪。”

“可他怎么在那钓鱼?”

“说不清,人有时就爱干些别人没法理解的事,我们不也一样,有时候你觉得那事你该做或者你想做你觉得做了有劲做了有意思,可人家就是觉得怪人家就是不理解你一点办法也没有。”得南说。

米克说:“有那么点道理。”

“有时候事情就是那样,离奇得很,你没办法。”

“那你为什么不信?”

“什么?”

“他们选我做代理班长那事。”

“你还扯这事呀?”

“你还是不信?”

“不信,我没法信。”

米克想,我不跟你说了,我就不相信没人信我米克不能代理一回班长,班长是人,米克也是人,怎么我就不行?我跟别人说去,我就不相信没人信这回事。

那会儿他们已经骑到家了,他和得南住一个小区,他们家只隔两栋楼,这也是他们常一起和友谊长存的一个原因。

家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米克推开自己的家门。

米克说:“他们选我代理班长……”他本来不想说的,可不知怎的一推开家门那句话就藏不住,急急地跳了出来。不过话一出口他就觉得有点那个,他感觉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进屋时他没留意,现在他注意到了。屋里的灯很暗,客厅里根本没亮灯,只有厨房里有一缕光亮从半开的门里挤出来,给屋里一点光明。满屋子都笼罩一种气氛,是那种让人不舒服的叫压抑的东西。

米克把灯拉亮了。

米克的父亲老米在看电视,老米不大看电视的,不知今天怎么了,米克看见父亲把身子埋在沙发里,正在看一部进口的动画片,而且看得那么专注,就像掉进一眼老井里,一副五迷三道样样。

“怎么不开灯?”米克说。

父亲没理他,他看了看父亲那张脸,觉得父亲脸上蒙了一层什么。

米克不敢再说什么了,他闪身进了厨房。

厨房里米克妈正在炒最后那盘菜,米克妈把动作弄得很轻,炒锅和锅铲间失去了以往的欢乐,没了那种明快脆亮的声音。

“怎么了?”米克问。

妈没说什么,“补课了?”妈问,“回来这么晚?”

后来,米克发现妈眼角的泪痕了,他想他们吵架了,他们刚吵过。原来这样,原来他们吵架了。自从母亲下岗后,心情就没好过。其实并不是家庭困难到一个什么地步,因为父亲毕竟在做生意,而且米克从别处得来的消息知道父亲的生意做得好像还挺大,实际上家里并不缺钱花,母亲不是为钱愁眉不展,为什么?米克总不理解。不上班就不上班,那多好,在家歇着还不好,要是有人跟我说你别去学校了你不必再上课了,我还不知乐成什么样了哩。可妈不这样,她脸上总是阴云密布的一副模样。

妈说:“米克,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米克说:“我说他们选我当代理班长。”

妈把那盘菜端上桌。米克看见妈去了客厅,小心地招呼父亲上桌吃饭,一副低三下四的模样,看去像个犯错的奴仆。

米克父亲坐上餐桌,他瞄了一眼米克,好像儿子的出现让他有些惊奇。

“你回来了?!”米克父亲说。

米克想老爸今天怎么了,原来他根本没看见我进屋,推门的响动拉灯和那句话,根本就没惊动老爸。

“我早就回来了。”米克说。

“噢噢,吃饭。”

可老米端起碗没扒几口就把筷子放下了。

“我不想吃。”老米说。

米克妈说:“老米,你好歹要吃一点。”

老米摇了摇头。

“他们选我当代理班长了。”米克对父亲说。

父亲那么看了他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们也不信?”

“算了,”老米说,“我累了。”说完,他真的走进卧室,横身倒在床上。

米克看着他妈。

“你看你……”他听到母亲说了这么一句,他觉得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

“真的,他们选我了……代理班长……”

“快吃饭,你看你那身衣服,你又到哪疯来了?”

“下午我们参加万绿园植树,有捆苗木掉到海堤下面了,我跳到水里捞苗木。”这一类谎言米克脱口而出,他并不是有意要撤谎,而是想躲避许多的麻烦,如果实话实说,接下来妈就没完没了的啦。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也正是因此,所以像米克这样的孩子慢慢有了爱说谎的习惯。

“你快吃饭,少说话,别惹你爸生气。”米克妈说。

“爸怎么了?!”

“唉!”米克妈也叹了口气。

妈一叹气,米克觉得家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看情形不像老爸老妈吵架那么简单。这么一想,就也觉得桌上的菜碗里的饭都寡淡无味。

他也随便扒了两口,他说:“我先洗个澡,不然身上粘粘糊糊吃不下饭。”

米克妈说:“你是该先洗澡,一进门你就该洗。”

米克洗完澡,看见妈也不在餐厅了,妈好像也进了卧室,门关着,他听到屋里老爸老妈在叽喳细语说着什么。

桌上的菜还在那摆着,一桌的菜好像没人动过,米克没了胃口,他脑海里老纠缠着那事,其实也没个什么事,他想找人说说那事,他想总归有人相信他被选做代理班长这个事实。

经理大还是代理大?

小区巷口,摆烟摊的潘伯坐在那。那里有一盏很亮的路灯,潘伯就坐在那盏灯下,他靠着灯柱,一副很悠闲的样子。

潘伯喜欢下棋,那是他驱赶寂寞的方式和惟一的娱乐。他的对手里,就有米克,米克下棋下得颇为老道,潘伯喜欢找他下棋。

潘伯看见米克朝他走来便朝米克点头笑了笑,米克也那么笑笑。

“他们选我代理班长。”

潘伯好象没听到那话,潘伯把长凳挪了挪,烟摊下露出那摆好棋子的棋盘。

米克以为潘伯没听到他那话,潘伯耳朵有时不好使。

“他们选了我,班长,代理班长……”

“你先走,这回你执红先走总行……”

“我跟你说话哩,”米克说。

“我听到了,我听到你跟我说的话。”

“那你那样?”

“你说什么来着?你说你们班选你做班长?”

“是代理班长。”

“一回事。”潘伯说。

“这么说你相信了?”

潘伯笑,潘伯嘿嘿地笑着。那笑分明是在说:我相信了我怎么能相信?听到了怎么样你以为我会信,你这孩子说些没影儿的话逗我哩。

又有东西在米克胸口地方跳,有一种什么直冲他的喉咙。

他伸长胳膊,把那盘棋抹乱了。

“咦咦,这小鬼,你疯了!”

“不来了!我不跟你下了。”

“疯了,真疯了哩。”潘伯黑着脸嘟哝着,他摇着头。

米克没有立刻回家,他在小区里转悠。

他跟人笑着,和人说着话。他和每个人都说着同样的一句话。“他们选我代理班长。”他说。

“噢噢。”他们这么说。

他们笑,他们很客气或很随意地跟米克笑着,那笑让米克很伤心。

他想:他们不信,没人信。

其实这很正常,但今天让米克遭遇了他就觉得有点那个。

后来,他碰见他们楼下那户人家的小保姆了。那个叫阿香的小保姆来自贵州贫困山区,年龄比米克大不了多少。他抱着邻家那个才出生不久的婴儿在小区花园的亭子里坐着。她看见米克,朝米克笑笑。

“米克,昨天我在电视看见你们学校了,可我没看见你。”

这女孩大概是那种因贫穷而缀学的山里孩子,对学校仍然充满向往,常常通过各种方式了解学校的情况。可他不知道那种在新闻里,那短短的几个镜头,连学校皮毛都没法表现出来,哪能找着米克?

米克站住了,米克看了阿香好一会儿,他也朝阿香笑了一下。

“他们选我代理班长。”

阿香把孩子倒了一只手,把身子往这边探了探。米克想,总算有人愿听我那话了。

“他们选你做班长?”阿香说。

“是代理。”

“噢噢,代理?没听说过,我只听说过经理。经理大还是代理大?”

米克咧嘴笑笑。有什么用?他当然回答不出经理大还是代理大。他哭笑不得,他没想到阿香连代理也搞不清楚。他想,有人愿听你说有什么用,阿香他根本不知道事情的轻重。

算了。他想。

他觉得在这消磨时间实在有点那个,便和阿香说声忙啊真忙什么的急急地离开那地方,他听到阿香好像在身后说了一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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