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双版纳原始森林归来,心幕上久久刻印着芭蕉、旅人蕉、油棕和王莲的倩影。
热带原始森林蓬勃的活力,丰润着生命的每一粒细胞,满坡满野的绿色植被,充盈着生命的张力。满目青翠,浓得推不动、化不开,自然之母的滋润爱抚,令我的心田也绿莹莹、活泼泼地欢跳起来。
郁郁葱葱的林莽间,空中花园—寄生兰骄媚恣肆,在半天里灿烂着,形成一个个曼妙无比的空中花园,给人以立体景观的愉悦和空间延伸的无限遐想。寄生兰在榕树的托举下,脚不沾地儿,空灵优雅,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缤纷多姿的花蕊,敞开心扉,贡献出全部的美丽与甜蜜。蜜蜂、蝴蝶不邀而至,翩翩舞姿勾绘出如仙如幻的梦境。一对梁山伯凤蝶扇动双翼,躲躲闪闪、若即若离,时而忍不住轻吻一下表示爱意又匆忙躲开,却羞红了兰花的粉面桃腮。
榕抱棕的自然景观,令人难以分辨孰客孰主。它们枝杆根茎、全身上下纠结一起,耳鬓厮磨,如胶似漆,俨然一对恩爱夫妻,相依相伴,永不分离。谁先占有谁或是谁征服了谁?就像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月佬儿捻着白花花的胡须,笑而不答。
不用猜,准是参天般婷婷傲岸的玉姿,诱惑着多情的榕树。瞧她,将人家抱得多么紧,简直透不过气来,难以喘息。这是最美妙的情景,他们日夜相伴,演绎着自然界的传奇。
倘若榕树的种子飞上了其他树枝,那情形可能就很不妙。高大的乔木对娇小的榕树幼芽百般呵护,供她食宿,为她遮风蔽雨,多少怜幼的爱抚。谁知她的胃口越来越大,伸胳膊伸腿,可着性子撒欢儿,甚至把粗壮的板根伸进了乔木的肚腹,吮血食肉,蓬蓬勃勃地扩张着。一条一条垂挂下来的支持根,恍若一片森林,蓊蓊郁郁,卷起阵阵榕树家族充满霸气的阴风,逼视着不合时宜的乔木,催他速朽。
哦,偌大一片榕树林,清一色的正规军,何等威武雄壮!怀旧的银杏来拜访老友,众里寻她千百度,千呼万唤音尘绝。他献身哺育了寄生儿,却将自己的羽叶肌骨,丝丝缕缕,消磨在彤彤日辉月华之下,遁入无限时空。
于是,榕树得了个凶神恶煞的名号—“绞杀榕”,却也恰如其分。
“绞杀榕”热切地拥抱着棕榈。一旦成了气候,榕树就日甚一日,毫不留情地紧紧“箍死”怀抱中孕育她的寄主—慈祥的棕榈。榕树放荡不羁的气生根在岁月的催生下,衍生出独木成林的奇特风景,张扬着家族不可一世的强大阵势。
“有木名凌霄,攫秀非孤标。朝为拂云花,暮为萎地樵。寄言立身者,勿学柔弱苗。”是谁在吟诵这样的诗句?山外古藤作答:“凌霄的不是我,是我们的东家。”竹篱上的牵牛插嘴:“嘀嘀嗒,嘀嘀嗒,我会吹喇叭。朝露浓妆抹,迟暮收兵戈。共庆辉煌时,暗夜为谁歌?”
巨杉不屑地耸耸肩:“有本领你就落地生根,自个儿去顶天立地,何须踩着别人的肩膀作登天的筏,心里踏实吗?瞧那恩将仇报的样儿,倒理直气壮如虎,根深叶茂成林了。唉,罢、罢、罢!”
世上多少事能说得清啊?
寄生的虫儿们是另一番景象。
人体寄生虫,从内到外几十种。小到肉眼看不见的细菌、微生物、血吸虫、肺吸虫,大到跳蚤、臭虫、蛔虫、蛲虫。那绦虫竟有人的肠子一般长短,随着肠管在肚腹里盘环,一边用吸盘牢牢固着在肠壁上,与人争夺营养,一边将携带成熟卵子的体节一节节脱落,繁衍绦子绦孙。绦虫卵一旦被猪或其他动物吃了,动物就成了新的寄主。
跳蚤这种生物最高明处,就是善跳,它的弹跳力堪称世界无敌。若与人类相比,它的弹跳力是人类的300倍!它虽似芥籽毫末之小,却能折磨得一个个大活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却抓它不着。藉此,也激发了人类的创造精神。
在那个曾经疯狂的时代,家乡的县委书记薛文华不幸身陷囹圄,同舍的难友们尊重这位陕北闹红—从米脂出来的老革命,天天帮助眼神不大好的老书记抓虱子、逮跳蚤。跳蚤岂是那么容易逮到的,每个人都被这小小的东西折腾得夜难成寐。书记的老伴儿心灵手巧有创意,一针一线密密地缝了个“跳蚤筒子”。睡觉时,先将双脚伸进去,再让整个身体进入,然后扎紧筒口,整个身体在一个全封闭的大口袋里,与外界隔绝,跳蚤无缝可钻,便可安然入梦。
至于蚊子、牛虻这类飞来将,更是神通广大:传播疾病,其毒无比,咬出一个大包来,几天不消,重则罹患各种疾病,甚至危及性命。
有一种花斑蚊,浑身青灰,饰有白色斑点,形体娇小,悄无声息,毒性特大,专在白天偷袭。据说那是随南非进口木材带进来的洋蚊子。这洋蚊子钻了海关检疫的空子,偷渡到神州大陆,鬼精鬼灵,颇难对付。
南国热带雨林中有一种蚊子,细足长吻,形体巨大,飞起来有如空中新式武器,食量特大,令人谈蚊色变。“三个蚊子一盘菜”,列入云南十八怪之中,足见其名不虚。
寄生,总给人一种不劳而获、危害寄主、强盗入侵的感觉。
名贵中药—冬虫夏草,生于高海拔的青藏高原,是植物族的真菌,“插足”于虫子体内,虫子成了草的养母,任它吸食体内奶水般的营养。真菌还借了养母的躯壳,长成了人家的模样,虫草合一,天衣无缝,成就了高贵的身份。20世纪60年代,在拉萨15块钱买一斤,如今,人们被各种传媒蛊惑着,虫草也与其他补品一道儿,身价翻着跟头往上涨,到了几百元上千元几克,人称软黄金。可见混血儿之所以特别聪明,是因为得了远亲基因优势之先机。
寄居蟹、绿毛龟那滑稽、优美的姿态,成为一道鲜活运动的生命胜景,其憨态令人忍俊不禁……
第一次听到“寄生虫”这个名词,是小学老师讲政治课:剥削阶级—资本家、大地主不劳而获,靠剥削工人、农民为生,是靠别人养活的“寄生虫”。今天没有大地主、大资本家了,即便有,那叫做民营企业家和土地承包商。他们也大量雇佣劳动力,是不是剥削?好像没有谁去下这个定义。报端不断披露某些打工者的非人待遇或不幸遭遇,他们的血汗钱甚至命价都被黑心的雇主吞噬,打不赢的官司、流不完的泪……于是有人提出,能否成立“打工者工会”,以维护雇工的合法权益?
小平说“发展是硬道理”。硬道理就是最根本的道理,高出姓社姓资、意识形态的争论。在生产力已经发展、解放到今天这个程度时,还有哪些属于硬道理呢?当然,人权问题应该摆在突出地位了。
发展生产力是社会主义目标,是硬道理;保障每个人的权力,同样也应是硬道理。
还提出“稳定压倒一切”。既然“压倒一切”了,那么,任何与此相悖的言行,任何不和谐的杂音都不允许存在,岂不回归到皇权时代了?没有民主,没有不同声音,社会还能发展前进吗?
政法大学校长江平先生认为,社会主义人权的对立面在自己内部。这可能会有一些危险:强大的公权力有可能从保障私权利转化成对私权力的限制甚至剥夺。另一个危险是普遍存在的特权现象。本来市场是机会平等,而现在用特权来获取土地批租或其他优先权司空见惯。一位著名法学家说,从身份到契约是历史的进步。今天可能出现从契约回归到身份的危险,本来的市场机制被特权所控制,就没有了平等。一个文明和谐的社会,最终是一个民主的、人权的社会,这是我们的目标。生产力解放和人的解放都实现了,可以创造出比资本主义更优化的生产力,人民享有更大的民主与自由,体现出更多的社会主义优越性,可以防止集体无意识地衍生出新的寄生阶层。
“老虎”和“苍蝇”是不是寄生?他们又何曾劳动?他们不是巧取就是豪夺,有谁去责难吗?
五彩缤纷的世界,林林总总的自然现象,存在就是合理。寄生也好,寄主也好,它们都有各自的生存空间,周而复始,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着。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自然生命何其短暂……
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万物兴歇皆自然。
自然之力不可抗拒。
神奇的自然界,演绎生命万象的大舞台,曲终人不散,周而复始,朝朝暮暮,万世不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