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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最后一次三好学生

“八条,”

“等一下,吃!南风,”

“胡了,哈哈哈……就等你的南风了,单吊南风,门清,二十七番,快给钱!快给钱!”

“怎么搞的,不是都给你说了不能打南风了吗,还打,又二十七番,今天是背到家了,”

烟雾缭绕的小房间内三女一男正围着一台桌子拼杀的热火朝天,靠墙坐在里面的中年妇女二郎腿微微翘起,细长的香烟和正在咀嚼的口香糖在她的嘴里嘴外诠释着和谐的美妙,满头的发夹和宽松的睡衣,不禁让人想到了星爷<<功夫>>里那个个性十足的包租婆。

这是二道巷里由东向西第十二家赌馆,虽说这条巷子的小赌馆加起来不下二十余家,但每家的生意都还不错,加上每家小赌馆的老板都是老于世故的人精,所以每家赌馆由早到晚除了休息时间几乎没有空档。

“妈,你怎么还在打牌,都几点了,今天有没有做饭哪?”一个十六七岁背着书包的男孩拨开小赌馆的皮门帘进来对酷似包租婆的妇女说道。

“红中,等会,我碰……,哦,是小俊呀,放学啦?啊,二万,等下……”妇女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在了桌上花花绿绿的麻将牌上,说话间她的视线甚至都没有转移。

男孩未脱稚气的脸上显露出了无奈的埋怨,打从自己上高中起,在家里吃饭的次数真是少得可怜,不是没有时间,也不是没有机会,更不是自己不愿意,而是妈妈没时间做,因为妈妈实在太过忙碌,忙于她的喜好,忙于每个时间的抓牌、麻牌、洗牌、胡牌……

唰!一张红色的毛爷爷干净利落的递了过来,“今天没做饭,你自己出去买点东西吃吧。”说完,妇女继续为自己“伟大的事业“继续奋斗。

男孩接过妇女递过来的钱,没有说话,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刚才的无奈和埋怨在他心里了无穷尽的凝聚,最后凝聚成了两颗在眼眶边上打转的泪珠,夹带着难以遮掩的失望。

男孩名叫冷俊,过完这个暑假就算是一名即将面临高考的高三学生了,刚才那位妇女就是冷俊的妈妈,因为名字里有一个红字,别人都叫她红姨,红姨不但像包租婆,其实质就是包租婆,二道巷里大多都是外来人,有的摆摊子,有的开馆子,有的纯粹居住,有的来此消费,而红姨却是实实在在的二道巷人,她在巷子里拥有一栋六层小楼,专门用来对外出租,所以她和为数不多像她这样也在巷子里拥有外租小楼的本巷人被外来人亲切的称呼为“骄傲的房东”。

房东便是房东,为何是骄傲的房东?这年头,有房有楼的人不少,关键是你的房子和楼坐落在那块地皮上,二道巷位于被繁华都市层层包裹的城中村当中,因为是从村口往里面数第二道巷子,也是这村中最长人最多的巷子,时间一长,人们为方便记住这条具有很多特色的小巷,干脆直接称之为二道巷,能在这样的地方拥有一栋用来商租的小楼,这辈子衣食住行首先不用操心了,这些小楼的主人既不用早起晚归上班,也不用忙于奔波养家糊口,他们每天的生活基本就是巷子中那些娱乐场所,今天小赌馆端坐,明天按摩房躺着,后天游戏厅疯着,舒舒服服,无忧无虑,这样的日子让那些巷子中的外地人无比羡慕,在他们看来,能过上这般舒坦的日子值得自豪,称得上骄傲,日子一长,房东们自我感觉良好,无论走到巷子那块,都有几双充满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爆射而来,此时不任性更待何时,所以在以后的说话、处事、甚至连蹲茅房都傲气三分,这也就是被称为骄傲房东的缘由。

寂静的房间内,唯有墙上钟表里传来的滴答声还能让人感觉到时间的存在,冷俊坐在沙发上双眼呆呆的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个木制相框,相框里裱糊着一张被岁月冲刷而略带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红姨年轻漂亮,红姨旁边的一位男子怀里抱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婴儿,尽管婴儿的脸上泪痕点点,可那男子的脸上却展露出满足的笑容,满是幸福与快乐。这是冷俊一家人唯一的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的温暖景象不禁让冷俊想起了多年前……

“儿子,告诉爸爸,这次想要奖励?”

“嗯,带我和妈妈去放风筝,我要一个大大的雄鹰风筝!”

“好,没问题,明天就去,你告诉爸爸为什么要一个雄鹰风筝?”

“雄鹰是天空的霸主,能在天空中飞得很高很高,我也想像它一样在学习上越飞越高,获得更多的三好学生。”

“嗯,好儿子,有志气,好好努力!”

冷俊的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他和爸爸一起说话的场面,三年了,失去爸爸三年了,一切恍若昨日,爸爸站在他面前微笑,妈妈还那么顾家,这个家还依然温暖,而这些对现在的冷俊来说,是何等的奢侈难求。

冷俊打开书包取出一张叠好的奖状,这是冷俊从小学起到现在二十二个学期第二十一个三好学生奖状,唯一没有得到的那张奖状,就是爸爸因车祸去世的那个学期。

品学兼优的评价、无可挑剔的成绩、近似于大满贯的奖励、似乎到了今天冷俊才真切的感到在其他同学看来无比荣耀的东西对自己却毫无用处,甚至连一个基本的鼓励都换不来。

冷俊看着手中的奖状,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忽然他站起身,疾步走到左边贴满奖状的墙壁,恨恨的看了一眼墙面上贴的整整齐齐的奖状后便疯狂的撕扯起来,一阵疯狂撕扯之后,他突然瘫坐在地,看着满地狼藉不由放声痛哭,他彻底崩溃了,三年来所有的埋怨与失望让他把自己在学业上所有的成就瞬间化为乌有,或许这样可以暂时压制他那颗跌宕起伏的心。

时间如白驹过隙般飞快,转眼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清晨的二道巷一如既往的热闹,各种小贩稀奇古怪的叫卖声如同每晚睡前定好的闹钟般准时准点的唤醒了二道巷每夜短暂的睡眠,经营一宿的小赌馆的老板也开始出来为他们各自忠实的客人采买早点,他们永远相信服务至上才是做好生意的硬道理。

“小俊,上学去呀,来来来,吃个包子,”一家红姨经常光顾的小赌馆的老板拎着两大袋热气腾腾的包子看到迎面走来的冷俊说道。

“哦,不用了,我刚吃过早点了,王叔,我妈是不是在你那玩了一宿牌?”冷俊看着笑眯眯的王叔问道。

“对,你妈妈昨晚手气可好了,连下六庄啊!这不,买早点的钱还是她给的。”王叔依旧笑眯眯的说。

“额,那我先去学校了,”说完,冷俊转身朝公交站走去。

清晨的校园里书声琅琅,温暖的教室,明亮的灯光,既干净又宽旷的橡胶操场,不禁让人联想到自己上学时候的情景。

“刘栋,语文84,数学78,”

“张丽娜,语文90,数学89,”

“张鹏飞,语文67,数学72,”

“……”

位于教学楼三楼的高三二班教室的讲台上,班主任正在公布前天语文和数学测验考试成绩结果,讲台下,学生一个个全神贯注,翘首企盼。

“冷俊,”

班主任念到冷俊名字时略微停顿了下,然后抬起头看了看趴在最后一排桌子上的冷俊,继续念道:

“语文,61,数学,57,”

班里的同学听到冷俊的成绩后,纷纷转过头往后看,冷俊依旧稳如泰山般的趴在桌子上没有一丝反应。

念完成绩后,班主任来到冷俊的书桌旁,意味深长地说:“放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吧。”

“嗯,”冷俊极不情愿的抬起头。

老师永远都是值得任何人尊敬的职业,他们以传道、授业、解惑为本职,把一个个少不更事的初生牛窦一天天的羽化成知书达理的热血青年,可以说没有老师的存在,就没有一个民族强盛的未来,甚至有些老师把这一职业发挥到了极致,他们不但拥有丰富的文化知识,还有一双洞察秋毫的眼睛,这双眼睛不但能看到一个学生试卷上的得分,还能像分析股市走势图那样通过近期成绩的高低起伏找出影响学生成绩走高走低的原因,比如学生近期家中出事遭受打击、还是什么事导致心情不佳、或是心事烦扰不得解脱,然后再对症下药,给予治疗,像这样的老师更值得所有人去爱戴。

冷俊的班主任就是这么一位老师,他姓肖,叫肖启明,高中三年是他一步步把这班学生一直从高一带到了高三,也是他眼看着冷俊的成绩从全级数一数二的名次一步步走向低谷,这是任何一名合格的老师都不想看到的现实,而这令人惋惜的现实就悄然在他的班级里发生了。

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大多数学生都已经陆陆续续的从饭堂返回宿舍或者教室了,班主任的一席话让冷俊彻底没有了去吃午饭的心情,他悠悠的穿过教学楼来到后面的学生厕所,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然后熟练地点燃,老练的开始吞云吐雾,他靠在墙上,看着从自己嘴里吐出飘散在空中的烟雾,双眼里充满了无尽的迷茫,这迷茫就像他自己吐出的烟雾,弥漫在他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这半年来,他学会了很多能暂时麻醉自己的本领,抽烟、喝酒、玩游戏等等,班主任的话把他逼回了他根本不想回到的现实当中,或许,他还可以重来;或许,他还可以振奋;或许,他还可以爬回学业的顶端;只是,他需要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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