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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点秋香考

冯梦龙笔下“唐解元出奇玩世”中的华学士,使这篇浪漫缠绵的爱情故事的真实性,受到怀疑:

这位家住江苏无锡的学士,姓“华”名“察”,号“鸿山”,生于弘治十年。那时唐伯虎已二十八岁,挟妓、纵饮、一心一意效法古代豪杰,听了祝枝山的劝告,才闭户读书,期望次年乡试中能有所展现。嘉靖五年——唐伯虎谢世后的第三年,华鸿山以而立之年,春闱得意。等到他历经宦海波澜,从南京翰林院掌院学士任内乞归,唐伯虎墓木已拱,更不要说尾随学士夫人画舫,为青衣小鬟的明眸巧笑而投身为佣了。

手上枝指,是“吴中四才子”中祝枝山的特征,顾曲老人冯梦龙把枝指移花接木到唐伯虎手上,目的似乎只在为华学士辨识唐解元时作个方便,然而,也使故事的真实性,愈发令人怀疑。

另一个情节跟“唐解元出奇玩世”相近的,是孟称舜着,卓人月重编的“唐伯虎千金花舫缘”(注一)

这出杂剧中的女主角,原本姓“申”,小字“慵来”,吴兴人。由于家道中落,被父亲卖到金陵沈八座(高官阶)家中为婢。依照仆婢以主人姓氏为姓氏的习俗,慵来应属“沈”姓。

唐伯虎元配徐氏逝世后,除离异的续弘妻子之外,再续“沈”氏,生有一女,许配唐伯虎忘年知交王宠之子。从伯虎晚岁的一些诗篇,可以感到这对贫困中的夫妻感情,相当恩爱。因此,有人联想这育有一女的沈氏,可能就是伯虎邂逅于金阊门外,尾随到金陵,卖身投靠所追求到的“沈慵来”。

“猛见个好姿容,牵女伴笑春风,似向樽前眉语通;畅好是风流丽种,怎能勾便相从。”—沽美酒(注二)

在游船上惊鸿一瞥,唐伯虎禁不住意乱情迷起来。随着那逐渐远去的船影,那缕淡得似有若无的香风,脑海中闪过种种美丽而缠绵的意象:

“却教我怎形容?白琼花天上种;难道是绿绮芳容,闪落临邛;红线仙踪,暂寄军戎?刬地里香裾风送,空留下一痴翁。”—川拨棹(注三)

唐伯虎的心神,早被那青衣小鬟的倩影牵引向波涛起伏的天际,他只想着怎样摆脱文徵明和祝枝山两个知心游伴,以便追逐即将逝去的芳踪。

在这出戏中,不同的是那少女慵来的心扉,也早已萦绕着唐伯虎的影子,饱受相思的煎熬。想到那一日,为了排遣心中烦闷在府邸花园和唐伯虎匆匆一面0,她直觉到他就是金阊船上所见的名士;不意未及交谈,便为两个公子冲散,心里无限地疑惑、感伤:

“西风静悄,翠帐寒生,春去难追。凄凉无底,频频逗起新悲。春丝在帖如愁缕,暮雨沾窗似泪挥;得病是相思,憎杀鸳帏!”—仙吕八声甘川(注四)

当传递好音—奉夫人、公子之命,教她与乔装书僮的唐伯虎成亲—的丫鬟故意用假话逗她时,沈慵来长吁短叹地道出对神祕、飘忽的意中人的关爱:

“有一日见春舟咏诗,羡飘飘绣衣。有一日遇花园俊姿、挂垒垒贱绨。俺瞳神不移,他行藏太奇;虚浮浮没住居,杳茫茫瞒名氏;葫芦提,怎放愁眉!”—那叱令(注五)

一旦美梦成真,久郁的情怀,换成无限的幸福和喜悦,在交拜成亲的一段戏词里,沈慵来的心曲,表露无遗:

“霎时间勾除情债,捻沙般团成姻契。也不用一書淡酒,一杯清茗,一人媒使。都则是蜂尾穿针,游丝做线,百花为主。借蝶粉,取莺梭,备香奁,成嫁事;愁病鬼看看去矣。”—村里迓鼓(注六)

剧近尾声,凫影、银涛,以长江为背景的游船上,唐、祝、文三位好友久别重逢。伯虎约略叙说此行的艳遇,文徵明则想起弘治十一年八月十五日,乡试出场后,唐伯虎几乎成为某指挥使刀下亡魂的惊险:

“子畏,我猛记一事来,前岁那娄江女子作书招你,中秋为期。你却为俗子所窥,冒往被杀;今日这头事煞不比往事也,。”(注七)

这种前后呼应的手法,足见孟称舜、卓人月这两位剧作家编剧手法细腻!然而,剧中也不乏疏于考据之处:

“小生姓唐名寅字子畏,一字伯虎,吴趋里人也。年甫弱冠;曾中应天解元,名高被谤,坐废在家。”(注八)——第一出,唐伯虎上场后的独白。按唐伯虎二十九岁那年,高中南京解元,次年赴试京师,受谤坐废,时已年届而立。

接着,剧中的唐伯虎,介绍两位相邀游宴的好友:

“有两个结义兄弟,一个唤做文徵明,号衡山,官至翰林待诏;一个唤做祝允明,号枝山,官至京兆治中……”(同注八)

文、唐同庚,嘉靖二年四月文氏岁贡到京,闰四月初六日始授翰林待诏之职;是时,五十四岁的唐伯虎,已近生命的尾声了;其年腊月初二日,便远离尘寰,回归道山。四年后,文徵明致仕还苏,不仅好友音容已杳,桃花坞也面目全非了。

祝枝山比文、唐年长十岁,虽然满怀壮志,但南京中举之后,却屡试春闱不售。直到五十五岁,才补上远在岭南的兴宁县令。五年后,荐升应天府通判;不久乞归,筑室吴城,以山水林园为乐。其时,祝枝山年已六十有余,垂垂老矣。

唐、文、祝三人,自少至长,形影难离,阊门放棹、虎邱设宴,本来是件常事;但剧中三友,一个年甫弱冠,一个已以待诏乞归,一个早由京兆致仕,时光的混淆,形成三人间年龄上的巨大差距,使人为之费解。

伯虎七律中,有一首描写在炎炎夏日,沈征德以丰盛的筵席,款之于报恩寺之霞骛亭;心中愉悦之情和依依不舍的别意,充斥于字里行间(注九)。另一首谢宴诗:

“陶公一饭期冥报,杜老三書欲托身;今日给孤园共醉,古来文学士皆贫。就题律句纪行迹,更乞侯鲭赐美人,公道吾痴吾道乐,要知朋友要情真。”—正德己卯承沈征德顾翰学置酌禅寺见招書酒狼藉作此奉谢(注十)

正德己卯(十四),年届知命,潦倒依旧的唐伯虎,对沈氏的一饭之德,欢喜感激之外,还有种不知如何答报是好的感觉。

“更乞侯鲭赐美人”,佳肴美酒之余,更向主人乞求美人;究竟仅是酒后戏言,或朋友间一种不见外的真情流露?也很耐人寻味。

戏曲情节,小说家言,既不可信以为真,也未必全属子虚:“唐伯虎干金花舫缘”中的南京沈八座,伯虎两首七律中慷慨好客的沈征德,带着几分朦胧醉意的乞美诗……也许只是一种巧合;但难免使人和他的“配徐继沈”发生联想。

项元汴暡蕉窗杂录暢中的点秋香故事,简单、含混、连秋香和主人的姓氏都没有,只“知为某仕宦家也”。但却使千载而下关怀唐伯虎生平之士,不敢遽然断其真假有无。主要原因是项氏距离唐伯虎活跃苏州的时、空较近,又与伯虎好友文徵明、仇英辈交往频繁,应不至于像一般人那样捕风捉影,以讹传讹。加以明末清初,精通左传、春秋的史学家尹守衡,据暡蕉窗杂录暢所载,撰入暡明史窃暢列传中的“唐寅传”内,更让人不敢轻易视之(注十一)。

不过,暡四库总目提要暢中,已断定暡蕉窗九(杂?)录暢出于伪托;如此,则尹氏或亦不免文林所谓“摭拾不经之言为传”之讥了。

另一种说法是在金阊门外河上,华鸿山学士见唐伯虎气宇不凡,过舟拜谒,先行接纳。欢饮之际,华家小姬隔帘望伯虎嫣然而笑,唐即席作“娇女篇”贻华学士,学士以“中酒歌”答之。这故事气氛远不如“唐解元出奇玩世”旖旎浪漫;性质倒近似于沈征德盛筵中的乞赐美人。不过,伯虎的“娇女赋”(注十二),所描写的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少女,体态窈窕,顾盼多姿,笑容俏丽。

“……负者下担,行者佇路……”

伯虎以生花妙笔,描写她携带手织的布匹,入市易丝的情景;沿途男子,莫不为她的娇艳神魂颠倒,如痴如狂。只是,他赋中的小家碧玉,和故事中的华府小姬,似乎并无关联。

更出入意外的说法是:秋香姓“林”,芳名“奴儿”,是成化年间南京妓院的名妓。不仅风姿绰约,多才多艺,还能诗善画。

“昔自章台舞细腰,任君攀折嫩枝条;如今写入丹青里,不许东风再动摇。”(注十三)

从良之后,有旧日相识意欲求见,秋香手绘垂柳扇面,题诗表明自己的心意,一时流传江左,令人赞叹。

祝枝山也有一首诗,歌咏其事:

“晃玉摇金小扇图,五云楼阁女仙居;行间着过秋香字,知是成都薛校书。”(同注十三)

事在成化年间,伯虎年纪尚轻,与林秋香有着年龄和时代的差距;即使十余年后,伯虎也未必是她寻求栖息的乔木。再者,只要品味一下枝山的诗意,也不像对一位已成为好友妻子的女性,所应有的语气。

余者,有的说秋香是“上海宦家”之婢,或“某宦家”之婢。而尾随求佣,借以接近芳泽的,一说是父亲因论奏严世藩被杖而死的“吉道人”,一说是父亲因弹劾严氏披谪而死的陈元超,均不过是登徒、纨绔子弟。

但何以后来都张冠李戴地,把点秋香故事归结到唐伯虎名下?似乎只能推测:

一、唐伯虎点秋香确有其事,或有过类似的风流韵事。

二、若然,在弘治、正德乃至嘉靖之世,确有女子俏丽、聪慧、多情、屈身为婢;一如众所传诵的秋香。由于人们对那薄命佳人和落魄才子唐伯虎的激赏与怜惜,觉得非秋香无以配伯虎,非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则无以当秋香的慧眼。于是传诵、歌咏,并展现于红氍毹之上,檀板管弘声中;其余故事中的纨绔少年、登徒子弟。遂为之黯然失色,逐渐被人们所遗忘。

行年二十五岁的徐祯卿,像蔡羽、文徵明一样,屡试南京不售。穷困、落魄,连父亲都对他厌烦。功名难以尽如人意,无论穷通,都是读书人的常态,他不明白何以父子之间竟然不能谅解,他说:

“桥梓之间,正须和协,今而及此,诚为可痛;且处囊脱颖,君子之常,何至蓬累步乎。”(注十四)

但是,在诗学方面,他却有了独特的见解和造诣。

“文章江左家家玉,烟月扬州树树花。”—文章烟月(注十五)

祯卿诗中的警句,江南有井水处,几乎无不传诵。有人批评他的诗飘逸、冷艳,好像飞天仙子偶落人间,丝毫不带尘俗之气。和祝枝山的书、沈周的画,逐渐形成鼎足之势,可谓“吴中三绝”。然而,面对这些青年时代的作品,他并不满意,他胸中所酝酿着的诗学,正支持他向魏晋盛唐的古老诗风迈进;没有人能预测他未来的成就。

在感情上,他却跟唐伯虎、文徵明一天比一天接近。

“书籍不如钱一囊,少年何苦擅文章,十年掩書青衫敝,八口啼饥白稻荒……”—赠徐昌国(注十六)

伯虎在诗中,描写他的困境,也描写他那坚忍不拔的精神和勤奋:

“草阁续经冰满砚,布衾栖梦月登床……”

对唐伯虎被黜后的苦况,徐祯卿也有十分生动的刻划:

“间居嗒嗒醉呜呜,转觉微情与世疏;贫剩毹毡犹养鹿(伯虎时畜一鹿),病抛鱼肉久甘蔬。一龛碧火蒲团夜,十亩黄柑酒瓿车;此事若成须报我,菟裘随分着吾卢。”!赠唐居士(注十七)

他跟文徵明更是有无相通、形影不离。丁忧末期,文徵明经过宅西吉祥庵,忽然怀念起少时和亡友刘嘉忙中偷闲,在庵中相会的往事。连文徵明那天所写的“追怀亡友刘协中”(注十八),和伯虎等所辑的暡刘秀才诗集暢,都成了徐祯卿爱不忍释的卷册。从诗和文、唐两人的口中,徐祯卿的眼前逐渐浮现出刘嘉飘摆的素色绢裙,洁净如白玉般的面庞。带着重病的刘嘉,曾到伯虎楼壁上题诗;那该是多么凄美的景象!听说宋相范成大墓遭到损毀的时候,少年刘嘉曾为文相悼,可惜他遍访不着那尝为老辈赞赏的,悲怆而带有一种侠气的名文。徐祯卿几度下马凭吊陌上刘嘉的荒坟;当他经过古老的吉祥庵时,也会像文徵明那样,想像在秋风寒叶,苍苔满布的石阶上,和诗所化身的刘嘉相期相会的情境。总之,由于他和文、唐二人亲密的友谊,连他们故世的好友,也成了徐氏心灵中的密友。

弘治十六年,一夏一冬之间,他和文徵明唱和而成的暡太湖新录暢(注十九),更是脍炙人口,传抄一时。

从胥口到洞庭西山,航程不过五十里之遥,岛上到处都是石室岩穴,仙踪圣迹,充满了神祕的气氛。但太湖之中,气象幻变莫测,有时晴空万里,缥缈峰遥遥在望。有时烟水一片,整个岛屿顿失所在。风涛之险,使许多世居的吴人都望而生畏,终生不得一游。

四年前,秋天,他独自泛舟,出西崦,经犀渚,登上元墓西面的竹山。远远的西南方;烟雾朦胧中,东西两洞庭的灰影,几几乎连成一线。心中浮起一种神祕的恐惧感和无限向往。然而,直到他二十五岁这年五月,才在陆姓友人邀请下,得偿宿愿。他形容从胥口航向太湖的惊奇与兴奋:

“洪波终古泛冥茫,襟绕群山地轴长,水脉润资南国远,仙家深构玉堂凉……”

缥缈峰的峻伟,林屋洞的幽奇……然而,不若从林屋洞回程,肩舆缓缓行过一段石坡路时所给他的感受;坡下有茂密的橘园,空气中,充溢着桑叶,洞草拂过的香气,使他突然生出一种隐居的念头:

“历岭循坡石路纡,行边济弱有肩舆,墙桑覆叶欹僧帽,洞草分香上客裾。积俭振家风俗美,繁寒伤橘地租虚,他年若为儿孙计,合卜菟裘向此居。”—游林屋洞归道中偶作(注二曫)

见到诗中的情境,想着湖山环绕,处处结着红橘黄柚景象,文徵明不禁怦然心动,他在和诗中写:

“……湖山四面天开夺,橘柚千家土着民,他日菟裘如有意,愿携书剑作比邻。”(同注二曫)

此行对徐祯卿而言,四日的停留,八首新诗,不仅可以夸耀于好友,更值得永生回忆。而文徵明,经由徐氏诗中的描摹,好友蔡羽的叙说,再加上自己的想像,虽然没有手攀足蹑,历经颠簸之苦,但西洞庭的幽奇,却已历历在目,因此能一一妥切地作和。

十年前,皮袭美往游洞庭西山,作古诗二十篇,归后,陆鲁望一一为和,至今仍为士林所称道,想不到徐祯卿和自己也得效前人风雅。更为巧合的是,距徐祯卿西洞庭之游五个月的光景,文徵明则因事前往洞庭东山。留居五日,游历四大名迹,得诗七首,一变而为“文唱徐和”;不仅与徐祯卿之旅先后辉映,这种轮流唱和,也算别开生面。难怪当暡太湖新录暢——三十首新诗抄录完成之后,文林好友,前辈诗人吕書以无限赞叹的口吻题:

“湖上东西两洞庭,二豪诗句动英灵;令人歆慕抛尘相,与世流传胜水经……”(注二一)

“自笑千金惜已捐,陶然知命且随缘;暌珠故旧家家酒,狼籍图书处处船。布被夜寒孙抱足,柴门雪满客无毡;陆游草草真成放,千首新诗六十年。”(注二二)

先写千金之家的破败,次写乐观随缘,一艘书画船,处处为家的安贫乐道精神,然后是寒酸苦况和诗文造诣;这就是徐祯卿祝性甫朱存理六十寿诞的七律。

存理的寿筵中,亲交满座,莫非是苏州的宿儒和才子;纷纷吟诗上寿:

“……书钞满窗皆亲手,诗草随身半在舟;前辈风流惟此老,天公都为后生留。”(注二三)

祝枝山的诗中,强调性甫风流典型,对儒林后辈的启发性。也有人在诗中,描写管弦声腾,寿筵气氛的典雅热烈,以及存理平日老莱子娱亲般的孝行。

文徵明以史学家的灵敏嗅觉,从贺客的言谈、眼目所见,搜寻这位葑门大儒的传记资料。

席间话题,除近时野航号帆影所寄,就是徐祯卿、仇英几年前哄动一时的募驴疏和图。

“吾交凯在先,谒凯而后至君家。”

都穆回忆杜琼在世时,每访葑门二朱先生,必定先下舆向存理解释一下,然后过门不入地迳往朱凯家走去。当朱凯留他用饭时,杜琼又说:

“君贫,当饭于存理氏。”(注二四)由此可见老辈的忠厚与率真。

接着有人提起座中另一位朱先生!朱凯所表现的孝道:

弘治五年,一向很少出门的朱凯,忽然驾舟驶抵数千里之遥的都城。当他干瘦的身影出现在侍郎吴宽府邸时,使这位乡友大吃一惊,以为是在梦中。

朱凯一面擦拭淋漓的暑汗,一面蹙着额表示,他年幼多病,六岁那年更几乎病死,全赖祖母顾氏日夜抱在怀里,以口含药喂饲,才有今日。求吴侍郎的一篇墓志,是他对祖母仅有的报恩。

“予与尧民(凯字)别久,接之惊喜,而又感其孝,不可无言以慰之也。”吴宽在“顾孺人墓志铭”中写(注二五)。

话题一经转到吴宽身上,众人知道其侄儿吴奕在东庄“振衣岗”和“曲池”旁,各建一亭,作为他告老归隐,游眺憩息的地方,于是争向吴奕问吴侍郎——不,吴尚书的近况。

“七十嗟无几,难教病不生,己孤君相意,莫慰友朋情,昼寝安逃罪,朝吟久绝声,吾衰忽如此,更苦入朝行。数日冠裳解,依然一老生,看花无目力,养鹤少心情。夜月劳延坐,秋风感作声;近来添老景,腰痛况难行。”(注二六)

从京中抄录回家的二首“老病”诗中,不难见出前一年秋天吴宽连病三个多月的苦况。对抄为他构亭,以供归老燕游的事,病中的他,依然大感欣悦。为了顾及老年腰腿不便,他嘱咐侄儿,不要忘了在池边修建码头,备置小舟,以减轻筋骨之劳。

不过,到了冬天,北地飘雪的时候,吴宽病势反而渐轻。十一月八日,东宫辍讲之日,接受袍、带之赐;十二月十一日,编修多年的暡大明会典暢进御那天,更以副总裁身份,与南京吏部杨惟立联名进呈。

春秋三十四岁的弘治皇帝,御容虽然略显憔悴,但眼见有明以来历代典章制度,在他手里辑成皇皇巨册,将与暡唐典暢、暡宋书暢先后辉映,心中有种无比的欣慰。

弘治十六年二月二十夜,进呈会典后的两个月零九天,吴宽梦到有人立在堂上,一位太监从堂后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帖子说:

“查例何必多,只一条足矣!”

“己定乙丑日。”是乡友王鏊的语气。

有行么事例要查?

乙丑又是何日?

睡意矇胧中,吴宽有些不解。醒后看看床边历书,乙丑——二月二十八;乃大吉之日。

二十二日,隔邻王鏊相邀过饮,谈及那怪梦,猜测可能与修撰会典,朝廷意欲加恩有关。

那知,到了二十八日早朝,文武百官山呼已毕,弘治皇帝竟召吏部,下手敕晋封这位六十九岁,立朝三十三载的老臣为“礼部尚书”。

前此,由于他德高望重,天下尊称“匏庵先生”而不敢字;朝野纷纷推测他将更膺大任。但几次有补尚书缺的机会,他总是坚辞不就。甚至有人说:

“今世亦有不肯为天官書宰者乎!”(注二七)

想不到皇帝手敕竟遽然而降,使他谦辞不及。想起前之梦境,他不由得感慨系之地说:

“始知凡事前定,非人所能为也。”(注二八)

注一、暡盛明杂剧暢上辑卷七,文光出版社。

二、暡花舫缘暢页五。

三、暡花舫缘暢页五。

四、暡花舫缘暢页十六。

五、暡花舫缘暢页十七。

六、暡花舫缘暢页十九。

七、暡花舫缘暢页二四。

八、暡花舫缘暢页二。

九、暡唐伯虎全集暢页三九,汉声版。

十、暡唐伯虎全集暢页四一,汉声版。

十一、暡唐寅年谱暢页五十、页一一七附录尹守衡暡明史窃暢,“唐寅传”。

十二、暡唐伯虎全集暢页一,汉声版。

十三、暡唐寅年谱暢页三二。

十四、暡吴郡二科志暢页一二,中央图书馆藏。

十五、暡迪功集暢卷三页四,大立出版社。

十六、暡唐伯虎全集暢页六曫,水牛版。

十七、暡吴都文粹续集暢卷五二页五二。

十八、暡式古堂书画汇考暢册二页三八二。

十九、中央图书馆藏本。

二曫、暡太湖新录暢页四。

二一、暡太湖新录暢页十。

二二、暡吴都文粹续集暢卷五二页五三。

三二、暡野航附录暢页二“赠性甫”。

二四、暡野航附录暢页六“都元敬谈篡”。

二五、暡匏翁家藏集暢册三页四二七。

二六、暡匏翁家藏集暢册一页一六九。

二七、暡吴都文粹续集暢卷四一页四“文定公墓表”,王鏊撰。

二八、暡匏翁家藏集暢册三页三五二“记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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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以三阴阳出世到发迹到露出原形为线索,勾勒出一位貌似忠厚却工于心计、拨弄是非、阴险自私、损人又害己的人物形象。作者以锐利的笔锋揭穿了一个个变术,剥离去层层外衣,露出了一个鲜活的怪胎。同时,描写了县县办师范时期一位被乱点鸳鸯谱点到学校任主要领导的乡镇干部楚里的所作所为,把一所学校搞得乌烟瘴气、混乱不堪、以至不可收拾。客观上为三阴阳、江东京等提供了浑水摸鱼的气候和土壤。
  • 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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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事如棋,众生皆为棋子。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大道无情,以众道为刍狗。南道有情!其实,我不想穿越,方南如是说,我只想安静的陪在姐姐身边,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就如她曾经保护我一样!我相信,有一天,我也能穿越回去!方南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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