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507600000022

第22章 22开 始

整整十一年的时间,他的剑没有停歇。有十一年的时间,经过战后改变的世界,所有无限的精力,都倾注于到处造访、到处演讲,与对抗者争辩。他不停的工作,甚少休息,似乎有用不完的力与光。

“不能这样永远继续下去,”他的医生一遍又一遍的劝他。“以你的年纪——”

他的年纪?像他这样有六十岁人的圆熟慈蔼,又有三十岁冲劲的人,年龄不是问题。问题是他该做什么。诚如他说,所有他的努力都汇集于此:他只是在他生命的开端。

“今晚我要跟你们讲的题目,是与在座的每一位男女的命运有关。毫无疑问的,全能的上帝,若派一个天使到威廉国王街来,就可以把你们各位全都变成唯灵主义者。可是全能的主的诫律是,我们必须用我们自己的脑,找到我们自己的救主;而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注:柯南·道尔除了留有两千册书籍在他的灵异图书馆中外,他还留有大批他灵异研究和经历的资料。现在这些资料存在丹尼斯·柯南·道尔手中,需要一本十万字的书,才能含括这些资料的主要内容。)

那是他一九二○年九月在南澳洲艾迪雷德所做的第一场演讲的开场白。现在,当他演讲时,他必须戴上挂着细绳的老花眼镜了。听听他在面对挤满了艾迪雷德的市政厅大堂中的听众演讲时,别人所做的描述。

“阿瑟爵士带了一大堆讲稿,但是翻了几页之后,他就完全不看稿子了,侃侃而谈。有时伸出手指,加强语气,或者在轻松描述时,他转着手中的眼镜。但是大部分时间,他只是纯粹叙述,言辞易懂而又具启发性。”

他们一行通常是除了他之外的六个人:琴、三个孩子、伍德少校,以及一个永不疲劳的女仆洁可曼,她永远戴着同一顶帽子,以她固执的英国方法,从琴第一天到“温厦”来,就伴着她。当他在演讲时,就如他在《一个唯灵论者的迷惘》中所写的,他会忘了听众;除了他的任务之外,他忘了所有的事情。

如此,在一九二○年,他到澳洲巡回演讲;一九二二年及一九二三年,两次到美国巡回演讲。不论到哪里,每一处都是一样,他发现,常常出乎他意料的,大批的群众挤满了演讲厅,甚至堵住了外面的街道。有一两次,他自己都挤不进演讲厅去,他必须出示身份,才进得了场。

是因为他要传达的讯息吗?是人们好奇吗?或仅仅是他性格的吸引力,使碰到他的人很少能逃过他的影响?你们读者必须自己判断。我们由报纸的报道中、访问中、赞美或诽谤的信中,看到他由一个国家到一个国家,不论是由于他的讯息,还是性格,我们都不可能怀疑,是有某种东西在进行中。

诽谤?这从没停止过,有时还颇为歇斯底里。这里便有一封给“唯灵主义者教会,魔头收”的信。这类的指控,令他哭笑不得。以一封来自澳洲的信为例——这是他的回答:

“我愿意对布莱克特牧师有关唯灵主义的评语做几句回答。不论是什么时代,所有不赞同某种宗教的人,都竭力要把对方与魔鬼连在一起。

“当然,最好的例子就是耶稣基督本人,他把犹太教派的法利赛教徒如此的指控摆平了。他回答说,你们从自己的结果就会知道的。我无法了解,那些把想要证明人死后有另一个世界存在、因此唯物主义者是错误的人,将之归属为魔鬼的想法。如果这是魔鬼的工作,那么这个魔鬼必是个改过自新的人。”

一九二二年四月九日,他们乘坐波罗的海号,再度前去纽约。这是个繁荣的时代。当他看着泽西海岸上的白色房子愈来愈大时,柯南·道尔如此想着:

我也看到了眼前的危险,以及它们有多么难以克服。这些美国人,非常有幽默感,而没有什么话题比这个更容易变成幽默了。他们十分实际,这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幻想。他们沉醉于世俗的追求,而这正是他们生活的捷径。最重要的,他们被媒体操控,而如果媒体采尖刻的态度,那我

绝不畏缩后退。

在这繁荣的时代,一个由普林斯顿来的年轻人,以手鼓和口袋中可携带的扁酒瓶,敲开了新的爵士乐时代,这也许正可以说明柯南·道尔所相信的。

而这也的确说明了,很多人并非自身经历过体验过,他们只是人云亦云,他们所听到的不过是别人所相信的罢了。经过几年的时间,柯南·道尔的观点已有所修改;可是他宗教哲理的最终形式可以总结为:

所有信仰的中心是“新约”,以耶稣基督及他的教义为启示。

“不论我到哪里,”柯南·道尔有一次说,“都有两大类型的批评者。一种是物质论者,他们坚持永生不存在。另一类型是对圣经尊敬到从不去翻动它。”

在他的哲学里,没有死亡这件事。人在一般人所认为的死亡后,存活的不是他实质的肉体,同时,也不是他的实质肉体躺在坟墓里,等着复活,到审判日接受奖励或惩罚。

死后存活的是永生的身体,也就是说,在世俗生活时,灵魂穿着躯体,正如同躯体穿着衣服一般。永生的身体——有时候是立刻,有时候是小睡之后——进入另一个世界;或更正确的说,另一连串的世界。

如此的教义是基于七个非常清楚的原则。这些原则是:一、上帝的父权,二、人的兄弟情谊,三、人性的存在,四、与死者交流的能力,五、个人的责任,六、给偿与果报,七、永恒的前进。最后一条,永恒的前进,也是最重要的一项。一个人,通过另一世界的灵的发展,经由一连串的星体或循环,最后来到最高之地,这即是耶稣基督的所在。

“这个启示,”他在《一个重要的讯息》中评论道,“废除了丑恶地狱和美妙天堂的想法,起而代之的是逐步上升的观念,它的进展是缓慢的,不会有巨大的变迁,把人立刻变成天使或恶魔。”

然而,基督教的重点必须很自然的落向耶稣基督以及他的教义,这并不是意味着要与其他信仰对抗。

“并没有任何东西,”在他最感兴奋的文章《如果我能宣一次道》中他写道,“没有任何人可以做出如此重大的宣称,说上帝支持人类的一个派系去与另一个派系为敌。真正的教义告诉我们,与个性和行为相较起来,信念和信仰

只是桩小事,是前者决定灵魂在另一个世界的去处。

“每一种信仰,不管是基督教还是非基督教,都有它的圣者与罪人,如果一个人仁慈又温和,到另一个世界后,不必担心他在世俗时是不是基督教会的一分子。”

在这两段文字中,他所说的或可称之为融合,他所有宗教教义的融合。真正的融和是,不论在世俗或在另一个世界,人及人的灵魂不是两件东西,而是一体。

我们可再次总结:

“所有世俗的生命,是灵魂的训练场所。它是当人在世俗死去后,成为真正的人之前的孕育子宫。基督宣称并示范的新生命,可以在任何时间发生,甚至当人还活在世俗之时……

“唯灵主义确实证明人性的存在,但它不能使人永生。人必须遵守灵魂的诫律才能成长,就像花朵必须顺应自然律一样。基督教的圣经记载了这些诫律,基督教会据此来解释它们,并指导人如何去遵行,使人得以高贵和永生。

降神会证明了人死后仍有生命;只有上帝能赋与这个生命,而人则要自身创造出一个杯子来接受它,并保有它。”

这是他的宗教哲理。然而,他信仰的第五项原则——也就是与死者交流——才是争论的聚点,因为他以此为挑战;而我们不必要加入这场争论。我们只须记载,一九二二年,在纽约,他打破了演讲的纪录,这点可由李·吉迪克证实。一九二三年他再度来此,纵贯太平洋岸,进行了一整个系列的演讲,一直到加拿大,他又再度打破了类似的纪录。

“我?”他会说,“这些群众不是为我而来。我告诉你们,他们是为我讲的题目而来的,不是为人而来;题目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必须证明这些事实不对,否则就应接受它们。”

这对他才是重要的。当他演讲的收入支付了他旅行的费用之后,剩下的每一分钱都用到与唯灵主义有关的事务上。

一九二三年底,他旅行了五万哩,对将近二十五万人演说。在这马不停蹄的旅程中,在大群的人海中,以及火车的汽笛声中,他的心脏会跳得快些吗?

集中精力会有些许的困难吗?就算如此,他也从未承认过。

一九二三年到一九二六年,即使是陌生人——更别提琴了,她尽可能的照顾他——也可以看出他精力透支太多。他来往的信件,仅仅美国,一天平均就有三百封,这还只是他所有事情中的一项。

他最初的三本旅行书,是用来记载与他灵异有关的讯息,而不是描写风景,他几乎就像日记那样,记下他生命的途程。他的自传《回忆与历险》

一九二三年开始在《史全德》连载。与灵异有关的书籍和文章——后者有时会出现在《史全德》,由这个不肯歇息的人的笔尖不断流出。即使当他坐在“温厦”花园小屋的书桌前时,他也不肯停息。这个小屋从大战开始就常被他用来当做书房。

有学会得出席吗?有灵媒需要查究吗?有演讲要参加吗?有争论必须私下或在报上辩解吗?他高大的身形拿着雨伞走着;而与他偶尔在《史全德》上同行的,是福尔摩斯。

从一九二一年的《蓝宝石探案》,到一九二七年的《老修桑姆庄探案》,他并没有遗弃他的老伙伴。可是他从没有公开宣称福尔摩斯就是他本人。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琴一遍又一遍的催促他。他在几年前就跟她说了这个不为人知的事实,她一直催促他说出真相。然而,纵使在他自传中他做了强烈的暗示,福尔摩斯的真实身份,就如同华生医生的真实身份一般,一直是他的一个秘密玩笑。更甚于此,他甚至还不怕麻烦的让福尔摩斯出来否认所有的超自然信仰,因为福尔摩斯——他一开始就把他描绘成一个计算机一样的人——必须从头到尾完全一致,像部机器。

一九二四年底,当他写了一部他原本取名《爱德华·马龙的灵异之旅》的小说时,这可就不同了。这部小说,第二年以《迷雾之地》之名刊登在《史全德》上。

“感谢上帝,”一九二五年二月二十二日他给格林豪·史密斯的信中如此写道,“这本书完成了!这对我是如此重要,以至于我怕我会在完成前死去。”

这封信他是在维多利亚街白金汉宫大宅十六号的房间里写的,这层楼他已保有超过二十年了;他正在前往巴黎演讲的途中,在那里,总是会有一大群人

聚集来听“大块头好人”演讲。《迷雾之地》对他而言,是一本叙述他自己和其他人灵异经验的书,而不算是一本小说。

我们注意到,《迷雾之地》的主角并不是“挑战者教授”。就像他自己原先的题目,或是在《史全德》连载时所用的小标题,故事的主角是爱德华·马龙,一个好运动的爱尔兰人。可是挑战者仍然在那儿,一个不同的挑战者。年老、头发渐白、受过伤痛的打击,他一直以科学态度对宗教怀疑发出叫嚣,直到最后。

就像挑战者曾经引导过一个基本上严肃的故事那样,现在他自己引导自己走过书中的困惑与不明——有时甚至是危险——而这本书,作者认为是如此的重要。他出现得并不多,是因为作者喜爱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有科学的怀疑精神。就像对海尔教授那样,柯南·道尔能了解并信任他。

好啦,挑战者已转变为相信人能与死者沟通了。许多人不喜欢这本书,因为他们不喜欢书的主题,挑战者因此失去了他作为好斗怪物的光彩。电影版的《失落的世界》最近——一九二三年——才完成,是最好的电影之一。

“柯南·道尔在传道!”许多人感叹着说;当然,他是如此没错。站在他这边想一想,像他,或任何把宗教看成一切的人,还能如何伪装呢?

他说故事的能力不时由《迷雾之地》中表现出来;而且,如果任何人想看他最好的鬼故事,也可以在他一九二一年写的《布鲁克斯的恶霸》中看到。一九二一年,就是他母亲去世的那一年,她虽然仍然反对他对唯灵主义的信仰,但却默默的钟爱她的儿子。可是,柯南·道尔觉得她并没有死;他对她的强烈感觉——过去的日子就像游行队伍那样,一一在眼前走过,是这样吗?——与他对工作的热忱一样强烈。

一次又一次,格林豪·史密斯要求他写一些除灵异外、比较为大众喜爱的东西。这是他典型的回答:

“我真希望我能照你的愿望去做,但是,正如你所知道,我的生命现在专注于一件事,而目前,我看不出世上有任何文学作品对你会有用。我只能写我脑中有的东西。”

就像他所有的生命线都聚集了。一九二四年,他的一个老梦想实现了,他

把他父亲查理士·道尔的画和素描收集起来,在西区公开展出。一九二五年,他买了一幢乡村房子——“大纳居”,这幢房子极长,有着山形墙和厚干草的屋顶,坐落在新森林的橡树和山毛榉之间——它背向着《白色同伴》中出现的景象。一九二六年到一九二七年间,他出版了两册《唯灵主义的历史》,在巨大的压力与争论之中,他的《福尔摩斯档案簿》也出版了。

即使他把后面这本小说集子看得这么不重要,他仍不愿把自己不满意的作品勉强收入。有一篇福尔摩斯的小说——《通缉犯》,他不喜欢,把它给剔除了,因此这篇小说遂从没出版过。我们这些有幸读过这个短篇的人,可以说,故事的情节主干——一个人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船上失踪——跟那个詹姆士·费理摩没有写的故事,一样值得一看。至于华生的太太,在一八九五年,仍是玛莉·莫斯坦。

只是,写这些小说时作者并没太用心,甚至很不耐烦,因为他的心和脑子都集中在别的事情上。以同样的方式,他剔除了另一个情节已经勾画出来的福尔摩斯的小说:故事的情节是讲一个踩着高跷的人,进行了一桩谋杀案;很奇怪的是,这同一个情节,后来被切斯特顿所用。“能不能写更多的福尔摩斯小说?”所有的读者一直如此要求。回答仍然是:

“我只能写进得了我脑中的东西。”

讲到钱,我们都可以了解,他花了二十五万英镑到推广有关唯灵主义的事情上。讲到荣耀,曾有授他以贵族身份的说法。它曾经被讨论过,他同曾祖的堂兄弟——理查·巴瑞·道尔牧师阁下,自战后就一直与柯南·道尔一家十分亲近,也同情他们——来到“温厦”,与他谈论此事。国王乔治五世和他已是老朋友了,但是除了国王自己本身之外,还得考虑到别人。于是他的贵族身份遂不被考虑。在宗教自由的英国,国家的贵族仍不能是个唯灵主义者。或许,他应得到英国给予他更好的待遇才是。

可是对这位好心的巨人——这个法国新闻界给他的封号仍一直存在——这实在是小事一桩。也许他因此在情感上有点受伤,但没人知道;他眼中的神采依然。他花很多时间在他维多利亚街灵异博物馆的书库里,现在,这里由他的女儿玛莉负责掌管。

“你为什么一直要去证明、证明、再证明?”玛莉有一次问他。“我们知道这些事是真的。为什么你还要企图举例证明呢?”

“你从来就不是个理性主义者。”他说。

他如果肯写福尔摩斯,一个字值十先令,可是他如果只肯写灵异有关的东西,他就必须自费出版了。一九二七年,个头庞大、受足苦难、已被人遗忘的奥斯卡·史雷特由狱中出现了——无辜,却在法律上被认定有罪,也得不到赔偿。柯南·道尔给了他经济上和行动上的支持,支持他为还他的清白而上诉,证明他在多年前并没有杀害玛韵·吉克瑞斯特,并要求赔偿。

结果他们赢了。在法庭里,他们互握了手,事隔多年,被隐瞒的证据,以及特兰奇副探长对审讯不公义的控诉,早都成了明日黄花。那是一九二八年;到了秋天,细雨飘落在“大纳居”四周草地的枯叶上,他整装出发到非洲去。

这趟远行,将带他到南非、罗德西亚和肯尼亚。

琴陪着他去,还有三个孩子,他们陪他去所有的灵异演讲旅行。孩子都已长大了。丹尼斯和奥俊现在正热衷于追女孩子和赛车,他们都有六呎高;可是柯南·道尔仍高出他们,而且只要看一眼,就能制住他们。车子出毛病时,他们会取笑爸爸修车的办法。他毫无机械头脑,只会打开车盖,用伞尖一直敲着刺着引擎,直到重新发动。他们不守规矩时,他对他们颇为纵容。可是在赴南非途中的火车厢里,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

“那个女人?”奥俊说,“她丑死了。”

啪的一声,反手一巴掌打到他脸上;这个年轻人,停止了转动的眼睛,看到他父亲满脸通红,似乎满含着怒气。

“记住,”柯南·道尔温和的说,“没有女人是丑的。”

自始至终,这是他对女人的哲学。

当他再度回到南非,那个自从布尔战争之后就在他记忆中的土地,他心中遽然一悸——不光是身体上的,虽然身体上颇为激动。他上次见到开普敦时,有五十条运输船在港中。在北面的布方顿,他再度徜徉于记忆中他在蓝门医院最后一晚的紫红夕阳下。

旧的政治,旧的热情,仍让他有点激动。但是,除了他脾气偶尔像过去那

样爆发起来,他几乎绝口不谈这些昔日之事。在当地的太阳下,他的演讲、他的聚会、他的旅程再没有比那时更有力、更令人震撼的了。依他家人的记录,一九二九年,好像他才由南非回到英国,又立刻在秋末的冰雨中出发到北欧去。

那个夏天,他有一部分时间留在“大纳居”,并且在那里庆祝了七十岁生日。

北欧?那不算什么!他还要把他的讯息带到罗马、雅典和君士坦丁堡去呢。

“我们回来,”在他非洲之行的归途,他热情的写道,“比以前更健康,信仰更坚定,更急切的再次去为一切宗教的重整、为直接而实际的精神本质而奋战。而这些是科学唯物主义的唯一解毒剂。”

带着这样的心绪,他去了挪威及瑞典,顺道访问了海牙和哥本哈根。特别是在斯德哥尔摩,人们堵住了街道,给予他最热烈的欢迎。就像在南非的开普敦一样,他在斯德哥尔摩的无线电上广播;他清晰深沉的声音,震撼人心。

根据他的计划和他答应的,他会回到伦敦参加休战纪念会,早晨在艾伯特厅,傍晚在女王厅演讲。然后,颇为突然的,“这位好心的巨人”倒下来了。

在伦敦,他们把他抬下了接驳轮船的火车,送到白金汉宫大宅十六号他的寓所。空中飘着几丝雪片。在他稍微歇息之后,他的医生警告他,再做演讲等于自杀,但是没用。

就像他这一生的每一刻一样,他绝不放弃。甚至是心绞痛,他也不妥协。

不只是因为他已答应过,而且星期日的休战纪念会,是对那些——像金士力及英尼斯一样——的人,表示尊敬和纪念,他们都是为了“一肩挑起你的困难”

而去的。

星期日早晨,他在艾伯特厅讲了话,有些费力,而且双腿软弱无力。晚上,又在女王厅演讲;在那之后,他又坚持对一群想听他讲话、但进不了大厅的人谈话,他光着头,在飘雪的阳台上。

于是,虽然有病在身,他似乎又开朗起来了。身体虽然比以前沉重,而且行动迟缓些,但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圣诞夜,在“温厦”,他下楼来晚餐。

虽然他只吃了点葡萄,但精神很好。约翰·莱蒙医生——一位长老会的牧师,长久以来一直是他唯灵主义的伙伴,常常听他模仿挑战者教授——现在又听他

讲到去史丹威访问巴瑞,而不时哈哈大笑起来。

由于他们要他保持安静,不让他接触访客,到一九三○年春天,他的健康似乎有进步。另外还有一件事一直环绕在他心中,不能忘记。从到“温厦”一开始,他有一个不变的习惯,就是当天气转暖花儿开了的时候,他会去花园摘下第一朵初春的小白花给琴。于是,再一次的,在一九三○年的春天,我们看到这位年老体衰的巨人,走到花园中,摘下第一朵小白花,送给他的妻子。

当他为自己画了一张素描,称之为“老马”时,他感觉好多了,至少他自己这么说。这张素描,使他高兴得忘却了他过去生命中的所有困顿。

“这匹老马,”他在素描底下写道,“拖着重担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了,但是他被照顾得很好,只要再给他六个月住宿的马厩和六个月的粮草,他又可以再次上路了。”

夏初,他每天仍照常到书房去工作,仍然写作,仍然回复信件。有一次,由书房上到卧室途中,他在通道中重重摔了一跤。对前来帮助他的男仆,他低声的说道:

“没事!小心扶起我!别对任何人说!”他不能惊动琴。

同样的,他们常常得给他氧气,吸进肺中以稳定他的心跳。丹尼斯清楚记得一件事。他们在楼上漆着白色房门的卧房里,给他氧气;那个大脑袋由枕上转过来,望着丹尼斯。

“孩子,这件事对你而言一定很无聊,”他说,“为什么不去拿本书看看?”

他生命中最后的一项行动是,不顾琴和他的医生的恳求,挣扎着到伦敦去见内政部长,谈有关迫害灵媒的法律。可是这匹老马拖着重担走太远了;他已不能再行走于这个世界的道路之上。

一九三○年七月七日清晨两点,丹尼斯和奥俊疯狂开着快车到汤桥井去取氧气。他最后一篇小说——一个摄政王时代的故事——的校稿还摊书房桌上。

在他的卧室中——卧室朝北,窗开着——他看着这一天暖和的朝阳升起。

那间卧室非常独特。墙上挂着汤姆·克瑞布和毛利纽克斯拳王争夺赛的印制画,更独特的是,它是由威廉·布莱克画的。梳妆台上放着武装拖网船“柯

南·道尔号”的照片,木相框中吉勒特扮演福尔摩斯的照片也在那儿。角落里放着他的练身哑铃和拳击手套;还有,在这房间里,小心保存在盒子里的是他最喜爱的撞球杆。

早晨七点半,虽然他很虚弱,但他想起床坐到椅中。他们帮他穿上晨袍,他坐进窗前一张大藤椅中。因为说话困难,他很少开口,可是:

“你应该得一个勋章,”他对琴说,“上面刻着‘给所有护士中最好的一个’。”

将近八点半了。琴坐他左边,用她的双手紧握住他一只手;奥俊坐右边,握住另一只手。丹尼斯站在奥俊的旁边,妮娜·琴站在他们昵称“妈咪娣”的母亲另一边。

敞开着的窗外,太阳已升起,但草地仍躺在阴影之中。八点半时,他们感到他的手用力一握。他自己撑直了身体,虽然他无法开口说话,他轮流环视他们每个人。然后他向后靠入椅背,对这个尘世闭上了双眼。

同类推荐
  • 铁腕治乱世 柔道平天下

    铁腕治乱世 柔道平天下

    本书讲述了普京领导下的俄罗斯在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等方面所取得的成就,解答了他为什么一直受到俄罗斯民众欢迎的原因。
  • 古代火箭

    古代火箭

    “中国文化知识读本”丛书是由吉林文史出版社和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组织国内知名专家学者编写的一套旨在传播中华五千年优秀传统文化,提高全民文化修养的大型知识读本。 王忠强编著的《古代火箭》为丛书之一,生动介绍了火药的发明与应用、中国古代火箭之路、火箭类型的发展、中国火箭的世界之路等内容。 《古代火箭》中优美生动的文字、简明通俗的语言、图文并茂的形式,把中国文化中的物态文化、制度文化、行为文化、精神文化等知识要点全面展示给读者。
  • 韩愈与柳宗元

    韩愈与柳宗元

    韩愈与柳宗元在中国历史上都是头上顶着光环的人物,其文章不但在古代而且在今天都是学生的必读范文。然而,也正因为如此,人们反不容易见到其真面目。有光环的地方,就有盲从,就容易放弃理性的思辨与探索。时至今日,普通学子对韩柳的认识又比古人深刻多少呢?
  • 福特汽车王国

    福特汽车王国

    本书分五章,分别从福特诞生、继续前行、迎战对手、现代企业、前进之路等方面对福特公司进行了全面介绍,总结了福特汽车公司发展壮大的历程和经验。
  • 曾国藩全鉴

    曾国藩全鉴

    曾国藩是晚清第一名臣,被称为中国历史上的洋务之父、最后一位理学大师,是近代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他的人生智慧、思想体系,深深地影响了几代中国人。本书收录了曾国藩的《冰鉴》《挺经》《曾国藩家书》这三部最有代表性的著作,并附录了曾国藩小传,力求站在历史的高度,全方位、多视角真实地解读曾国藩治国、治军、治家、治学、修身的超人智谋,以供现代人学习和借鉴。
热门推荐
  • 嗜血公主复仇

    嗜血公主复仇

    三位少女,在一场大变动的情况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获得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之后,独孤曦雪一连串的计划又该如何的进行呢?
  • 夏宫思妃:惊世绝爱

    夏宫思妃:惊世绝爱

    后宫之中,人心惶惶,谁能笑傲江湖,笑到最后。一朝为妃,誓不为后。她,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她的心,伤到无痕;她的情,悲到无理;她的爱,耸到无缘。终于,有一日,她仰面向天,问道,“奴的夫,你可曾真的爱过我?”若有一朝,爱上一个永远不可能爱上自己的男人,又要如何,才能走下这人生的漫漫长路。爱,与被爱,同样受罪。是否连尊严,都要抛弃。
  • 福妻驾到

    福妻驾到

    现代饭店彪悍老板娘魂穿古代。不分是非的极品婆婆?三年未归生死不明的丈夫?心狠手辣的阴毒亲戚?贪婪而好色的地主老财?吃上顿没下顿的贫困宭境?不怕不怕,神仙相助,一技在手,天下我有!且看现代张悦娘,如何身带福气玩转古代,开面馆、收小弟、左纳财富,右傍美男,共绘幸福生活大好蓝图!!!!快本新书《天媒地聘》已经上架开始销售,只要3.99元即可将整本书抱回家,你还等什么哪,赶紧点击下面的直通车,享受乐乐精心为您准备的美食盛宴吧!)
  • 金枝宫婢

    金枝宫婢

    国破家亡,金枝玉叶沦为宫婢!宫斗纷纷置身事外,复国大业退避三舍,红尘俗事别惹咱!什么?这样温顺乖巧的一个小宫女,竟是天下纷争的源头?拜托拜托,你们自去争你们的天下,不要扯上人家好不好?你问人家在忙什么?当然是耗死皇帝踹跑太子甩开王妃,拐个王爷逍遥天下啦!
  • 幻想一样的幻想

    幻想一样的幻想

    本小说是以高中生艾利欧特(Eliot)因为某些原因和从未谋面的神秘少女梦羽在梦中相遇之后出现了很多只有艾利欧特看得到的动漫里的女主角平静的高中生活从此被打断但改变的不只是生活艾利欧特的未来似乎也被什么冥冥指引着···
  • 宠婚558:国民男神住我家

    宠婚558:国民男神住我家

    父亲突然离世,豪门千金申夏原本悠然自在的生活瞬间跌入谷底,却在转角遇到一个孤傲霸气的国民男神。他背景赫赫,家族只手遮天,又生的俊美无俦,只是性子冷傲不羁,却独对她宠蜜。于是落魄千金华丽转身,扮猪吃虎,踩继母,扁贱女!“一夜558,如需其他服务,费用另加。”“如今经济真是不景气,国民男神都快跌成白菜价了。”她眯着一双狐媚妖娆的眼睛,笑道。本文轻松流,小逗逼,小脑洞。独宠无虐1V1,男女主身心干净,就酱~~~
  • 鬼王驾到:娘子,来

    鬼王驾到:娘子,来

    新婚之夜,相公拿着白绫,邪魅的笑着说:“娘子,你怕死吗?”“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不怕!”“哦,是吗?”将白绫绑在我的脖子上,“那你就去死吧!”说完,手一紧,我死在了他的手上。今生今世,来生,就算是做鬼,我也要报仇雪恨!!为了报仇,我找上了他——鬼王“求求你,帮帮我,帮我杀了他,不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哦?好啊!”说着邪魅一笑。
  • 腹黑校草:女友太娇萌

    腹黑校草:女友太娇萌

    南宫阳生平的爱好就是以欺负梦海灵为乐趣,以压榨梦海灵为光荣,以娶她为目标,梦海灵生平最爱的是食物,衣服还有帅哥。。。大街上某女犯花痴,某男直接拧着某女的耳朵:“回家,教育!”
  • 花千骨改写

    花千骨改写

    花千骨上长留拜师学艺,经过重重困难终于拜在白子画门下弟子,师徒二人亦师亦友,花千骨与白子画朝夕相对,让花千骨对白子画暗生情愫,为帮师父解毒,不小心放妖神出世,白子画也意识到自己已对花千骨动情,让花千骨重返正道,二人成亲之后开始了幸福的生活。
  • 人妖1

    人妖1

    土豪家的少爷,男扮女装,从小就不喜欢自己是男的,于是一直以来都是以女孩的身份面对同学和老师,知道遇见自己喜欢的人也不敢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