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习武者向来都注重内外兼修,武术的基本功讲究的是“手眼身法步,精神气力功”,拳谚中也有“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之说。想成为真正的武林高手,就要经过长期的内功修炼来增强内部机能,这不仅可以使自身精力更加旺盛、反应更加敏锐,而且可以激发体内潜在的能量,从而在拳脚搏击时爆发出足以断木碎石的强大威力。自平江不肖生首次提出“武功有内外之分”后,武侠小说家们也开始重视起了对“内功”的研究和运用。
在一般人看来,所谓“内功”就是气功,并常将两个概念混淆。的确武侠中涉及的所谓内功原理基本上都来自气功。比如许多武侠书中都有类似的描写:某位大侠打通了任督二脉,于是某种无上内功就修炼成功了,从此纵横江湖,无敌天下。这一情节设计依据的便是道家气功的观念。
按照道家气功的说法,人体主要由正经十二脉和奇经八脉构成,而任督二脉属于奇经八脉。其中任脉主血,为阴脉之海;督脉主气,为阳脉之海。也就是说任督二脉是人体阴阳沟通循环的主要渠道,对十二正经脉起着主导作用。一旦任督二脉打开,体内阴阳二气的升降往返便畅通无阻,所以说“任督通则百脉皆通”。小说里写“练功者将两脉连通后,即功法大成”,便是这个道理。但道家还认为,任督二脉只是小周天路线,人身所有的经脉全通才是大周天路线,而道家追求的最高气功境界则是更为玄奥的丹道周天。由此可知,气功的内涵是极为深广的,内功是不能与之画等号的,只能算其一个分支。
气功是我国特有的一种健身、医疗之术,其起始年代最早可上溯到远古时期,《黄帝内经·素问》中就有相关的记载。到春秋战国时,气功已形成了一些零散的修炼理论,但当时没有统一的称谓,而是根据各自功法特点被分别唤作吐纳、导引、玄功、定功、内养功等。文献中所见到的“气功”一词,最早出自晋代道士许逊写的《净明宗教录》。其后不断有著作提及,而直到1953年刘贵珍等人编著了《气功疗法实践》,对气功做了完整的解释,“气功”才作为正式名词被确定并流行起来。
气功研究的是生命运动的规律,但由于中国古来各家学派对生命的认知存在差异,也使气功从理论到实践都是既丰富博大又纷繁复杂。
从派别上讲,我国古代气功就有儒道释医和武术五大派。其中儒家气功以“修身养气”为宗旨;道家气功以“阴阳调和”、“清净无为”、“身心兼修”等为追求;佛家气功以“炼心”来获得精神解脱,内里又分入定派和参禅派,前者强调“四大皆空”,后者讲究“修身养性”、“普度众生”;医家气功以防病、治病和保健为目的;武术气功则主要为了强壮身心和提高技击能力。
从功法形态上讲,气功又可划分为静、动两大类。静气功着重修炼身体内部,也称内气功,是以静立、静坐或静卧为主,运用精神内守和调整呼吸的方法促进循环、消化等内部系统的功能;动气功因其有动作表现于外,又称外气功,多采取意和气结合的走步、按摩、打拳等各种柔缓的肢体运动来达到修炼目的。
从修炼的途径上讲,又可分为以锻炼呼吸为主的吐纳派,以集中意念为主的禅定派,以想象来锻炼意念的存想派,以意念推动内气感觉在经络周流的周天派,以肢体操作与意气相结合的导引派等。
气功具体的修炼方法更是花样繁多,有采气、养气、坐禅、调息、辟谷、服丹、按摩、站桩、观想等。
尽管各派气功的功法不同、特点各异,却有着共同的要求:松静自然、意气相随、练养结合、动静结合、循序渐进、持之以恒。而所有气功根本的理论基础也是相同的,即中国传统思想中最核心的理念——天人合一的“整体生命观”。
相对于现实中的气功,武侠里的那些内功绝大部分都属虚构,因而阅读小说不可能真正了解中华气功的原貌,但通过作家们的生花妙笔,我们至少可以强烈感受到气功的玄妙与神奇,而对气功的描绘也无疑使武侠小说的可读性大为增加。
由于有了气功,侠客之间就不一定非要以拳脚器械进行残酷的血肉拼杀,可以采用更加文明且高层次的内力比试来角逐高下。内功极其深湛的高手无须掉价地与普通敌手近身肉搏,一丈之外便可凭指掌之气将对方击倒,而且也不必随身携带什么利刃,飞花摘叶均可伤人。
武侠中的内功不光用来打斗克敌,还可医病疗伤。有一定功力者便可自我医治一般的伤病,而功力上乘者则能以自身内功去救助他人了。在现当代的武侠作品中我们常能看到,大侠用运足内力的双掌向伤病者身上一按,其效果胜过再世华佗的灵丹妙药。
经过作家的艺术加工,大多数的内功还被赋予了阴阳善恶的正邪属性。一般来讲,正派内功多为“纯阳功法”,如九阳真经、少阳神功、九阳洗髓功、峨眉九阳功等,一旦练成往往有阳刚真气护体,且内力浑厚持久,与敌交手时愈战愈强,威力无穷;邪派的内功自然都带着股“阴气”,如寒冰真气、太素阴功、玄冰阴气、修罗阴煞功等,大多毒辣凶险,被其所伤者轻则留下寒疾,重则血液凝固、活活冻死,而练功者自己也容易走火入魔。
随着武侠小说的发展,作家们愈发肆意地夸大内功心法的能量。有的可以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伤、百毒不侵,甚至可以练到返老还童、移山填海。连向来保守的梁羽生在《武当一剑》中也发明了一种“三光奇功”(三光即极光、死光、生光),行功时将一股罡气呵于一块奇特的金石之上,即可随意发出白色、红色、黄色三种不同光芒,其光能焚石化血,奇异诡谲。
当小说中的内功日趋妖魔化时,现实中的气功也被一群居心叵测的家伙所利用。由于气功本身的许多原理尚未得到当今科学的合理解释,特别是没有一种可供操控的气功功能测量标准,给了骗子们以可乘之机。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中国一下子冒出了上千种稀奇古怪的“气功”。在别有用心者的胡编滥造、自吹自擂下,这些所谓的“气功”成了无所不能的神功。而个别的“神功制造者”不仅欺世盗名、谋财害命,还大搞个人崇拜,拉帮结伙,图谋不轨,给社会造成了严重的危害。
事后有评论家指出:武侠小说对内功的过度渲染,为甚嚣尘上的伪气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一说法虽属无限上纲,但身为武侠作家也当引以为戒。气功是我国传统文化中的优秀遗产,在武侠创作时既要彰显其独特魅力,还要有所节制,切莫将好端端的气功变成邪魔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