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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官

做官的第一项权利是拥有被打招呼权。也就是说,这是一项要求别人先向自己打招呼的对方的义务。

说起来好笑,打招呼与被别人招呼都算不上享受,没有鲜花之香、榴莲之臭或按摩之麻这样亲切的感觉,但它的确是一项确凿的、互通敬意的官场礼仪。你看不到一个下级官员见到熟识的领导不打招呼、瞠目而过的,除非他想辞职。这并不算奥妙,奥妙处在于领导远远发现部下后,安详地等他先打招呼,尔后含笑还礼。因此,谁“先”则表示谁位置低。事实上,当官的在不动声色等候别人打招呼的多年以前,也无数次先给别人打招呼,如今歇歇,也对。

这仅仅是说,即使如这么点儿个小事,在官场上也充满秩序感,而且秩序本身就是一种美感。

那么,吃亏的人则如我等,原本近视,却不喜欢把玻璃架在鼻上。常在大官身边招摇而过。有时,到了距官不足一丈之地才猛醒,啊!你好你好。我猜想官已怒视良久,只是人家有涵养,看你表演到何时。我想我近年来仕途上的败绩,有五成出于此,这是不会错的。我戴眼镜那会儿,官最大做到了团委书记,芳龄只有20出头。尔后——即不戴眼镜的岁月里,眼瞅着一届又一届地官员噌噌赴任,却不干卿底事了。而他们——我指的是年富力强的官员们,包括花钱买博士学位、改民族成分或加人民主党派而升官的人们,有许多都戴着眼镜,比如豪赌数千万的沈阳市副市长马向东“同志”,团干部出身,戴一副非常考究的眼镜。

因此,我想买一只导盲犬,把官儿比我大的干部们依次嗅一遍,把新提拔的跨世纪干部也嗅一遍。我们走在大街上,它见官便扯我裤角。我立刻换上电视节目主持人那样的笑脸,朗朗地说“您好!”一扫官场之盲。还有一个高科技的办法,不妨委托诺基亚公司研制,把领导的DNA排列方式(副处以上)编成程式,发射到手机上,按响铃方式7-即莫扎特G小调奏鸣曲开始的三小节悦耳地响起来,此音如同古代衙役举的大牌子:“迴避——肃静”,吾等垂首而立,先打招呼。这也是一种“以人为本”。

近视的害处很多,但最大的害处莫过于见领导而假装不认识。此态叫作目中无人或眼空无物,失去了谦虚谨慎这一官场最基本的守则。毛泽东当年接受白内障手术时,为缓解医生之悚然,口吟萨都刺词“天低吴楚,眼空无物”,把医生吓了一跳,或许他们没读过此词,或许过于紧张了,无法领略伟人在看不见东西时的幽默。眼空无物,倘若不是白内障的话,最忌讳的是眼空无官。这也叫“不守官箴”。这是郑板桥当年完蛋的文件批语。他穿着草鞋,而不是官靴迎接上级,结果被收走了小小的印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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