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佬特质的清教徒后裔─少年时代就热爱海洋─“北方之光”船东及乘小木舟“自由号”自巴西返航─痛失“艾奎奈克号”─乘小木舟“自由号”自巴西返航─我的礼物是一艘船─重建“浪花号”─关于资金及填塞船板缝隙之谜─“浪花号”下水
北佬特质的清教徒后裔
加拿大风光如画的滨海省份新斯科舍有座北山(North Mountain),山的一侧俯瞰芬迪湾(Bay of Fundy),另一侧毗邻土地丰饶肥沃的安纳波利斯(Annapolis)山谷。北山的北坡是一片茂密的耐寒云杉。云杉质地坚硬,是船只极佳的建材,各类船只都曾大量采用。海岸近郊的居民吃苦耐劳、身强体健,总是伺机进军全球贸易圈;商船船长的出生地若是新斯科舍,往往势如破竹,无往不利。我虽是美国公民,却是在冷飕飕的2月20日出生在北山某个气候严寒的冷冽地区;我是新斯科舍裔的美国北方人,俗称“北佬”,却是泛称的归化美国的新英格兰人──因为严格来说,新斯科舍人并非道地的北佬。我的父系与母系家族均是水手之家。父系的史洛坎(Slocum)家族成员即使不在海上讨生活,至少也喜爱以木头削刻船只模型,或曾立志航海遨游。我父亲即是个中好手,如果他遇上船难,受困于无人荒岛,只要手边有把折合式水手刀,又找得到一块树木的话,返航绝非难事。他精谙船事,却因造化弄人,一座老旧的黏土质农场成了他泊岸的锚。他生性不畏狂风暴雨,不论参加野外宿营或出席虔诚的传统复兴信仰活动,从不坐在后排。
少年时代就热爱海洋
至于我呢,从小就一心向往海洋,奇妙的海洋对我具有无穷的吸引力。八岁那年,我就和几个男孩在海湾里乘船漂流,冒着灭顶之险却浑然不知。十几岁时,我登上一艘渔船担任重要的掌厨工作。但我在厨房里才待了没多久就被赶了出来,因为船员一见我初次做的布丁就群起鼓噪,在我还来不及发挥天分,成为烹饪大师之前,便被撵下船。接下来,我又朝追求快乐出航的目标迈进一步,在一艘航行外国的全帆装备船只上担任水手。于是乎我登堂入室,“直接来到船首”,参与操控船只航行的工作,不再坐在船舱里对着窗外的海景干瞪眼。
“北方之光”船东及乘小木舟“自由号”自巴西返航
我指挥的船名为“北方之光”(Northern Light),我还是这艘体面船只的船东之一呢!我很有理由因这艘船而自豪,在当时──1880年代,“北方之光”是美国最棒的帆船。之后我拥有另一艘船“艾奎奈克号”(Aquidneck),并驾着这艘三桅小帆船出海。这艘船完全以手工打造,在我眼中它简直近乎完美,无懈可击,而且它的航速更是快得没话说,起风的时候根本不需借助蒸汽机的动力。我担任“艾奎奈克号”船长将近二十年,后来它在巴西海岸发生事故沉没,我才被迫离开它的甲板。之后我和家人乘着小木舟“自由号”(Liberdade)抵达目的地纽约,途中幸未发生意外。
我的航行全是国外航程,冠上货主及商人的身份,主要前往中国、澳大利亚、日本及香料群岛。我终年在海上生活,待在陆地上的时间不长,难得有机会靠岸把船索卷起收好,以致后来几乎遗忘了陆上的风俗习惯与生活方式。到了货船海运渐渐衰退,风光不再时,我只得离开海洋。然而像我这样一个老水手回到陆上又能做什么呢?我生于海风之中,潜心研究海洋的程度很少有人能够企及,但我也因此忽略了其他一切。对我而言,吸引力仅次于航海的便是造船。我一直渴望能成为这两方面的专家,没想到日后因缘巧合下,竟得以实现此一梦想。根据我在许多艘坚实牢固的船只甲板历经狂风巨浪的经验,我能估算出何种大小及种类的船只在各种天气及海洋上最高的安全等级。因此我现在将要叙述的航海旅程,不仅得自我热爱冒险的天性,也是我毕生经验的成果呈现。
我的礼物是一艘船
1892年的一个仲冬日,身处波士顿的我已被迫远离熟悉的海洋一两年之久了,正在思考到底该去应征船长的职务,重新回到海上讨生活呢还是该进入造船厂工作。就在这一天,我正好遇到一位旧识,他是个捕鲸船船长,他对我说:“到费尔黑文(Fairhaven)来,我给你一艘船。”他又补充道,“不过它得稍加修理。”船长还详述条件,我听了简直满意极了:我可以获得修船所需的一切协助,直到船只可以复航为止。我高兴都来不及,连忙接受这个大好机会,因为之前我已知道除非先缴五十美元给某工会,否则根本别想在造船厂谋职。至于应征船长一职呢,根本僧多粥少;当时几乎所有的大船都降级为运煤船,大材小用,委屈地在各港口间被拖来拖去。所以许多原本颇具身价的船长落得只能窝在“水手的舒酒吧港”(Sailors Snug Harbor)里。
第二天,我赶到位于新贝德福德(New Bedford)对岸的费尔黑文,却发现那位朋友开了我一个玩笑,而过去七年来这个玩笑本来是开在他身上的。那艘“船”原来是一艘资深古董级的单桅帆船,名唤“浪花号”(Spray)。附近的人都夸张地传说这船建成于公元元年。它被妥善安置在和咸海水有段距离的地方,用支架撑着,还盖着帆布。不消我说,费尔黑文的人生性节俭且善于观察。过去七年来他们不停地问:“皮尔斯船长到底要如何处置那艘老‘浪花号’?”我出现的那天,众人立刻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终于有人来处置老‘浪花号’了。”“我猜是要把它给拆了吧?”“不,我要重修它。”众人闻言大吃一惊,接下来的一年多,总有人不停地问我:“这么做值得吗?”我总回答说我会让它值得。
重建“浪花号”
我用斧头砍下附近一棵结实高大的橡树,打算船的龙骨,并以少许工钱雇用农人霍华德(How-ard),让他把这棵橡树以及建造船体结构的许多木材拖到施工地点。我用一个蒸气箱及一个锅子搭成锅炉。做肋材的木料是笔直的小树,得先处理过,再用蒸气蒸软,然后折弯并固定在一根木桩上。我每天的工作成果逐渐累积显现,附近的居民都把我的工作当成闲聊或聚会的话题。“浪花号”新船首完成,并固定在新龙骨上的那天,可真是“浪花号”船坞的大日子呢!许多捕鲸船船长大老远赶来观看。他们齐声赞扬这是“一等一”的杰作,认为这船坚固得“足以破冰”。当船的船首肘板安好时,年纪最大的那位船长温馨地握住我的手,表示他没有理由不相信“浪花号”不能自格陵兰海岸乘风破浪出航。赢得众人高度好评的船首,是用一棵上好山坡栎树的树根制成的。后来“浪花号”的船首曾在基灵群岛将一大片珊瑚撞成两半,船首却丝毫无损。谈到造船,再没有比山坡白栎木更适合的木料了。船首肘板及其他肋材也都选用这种木料,并视情况所需,用蒸气蒸软并弯曲成形。我在3月间起劲地展开修船作业,那时天气严寒,工作起来相当辛苦。所幸有许多旁观的人替我打气,还提供了不少意见。每当有捕鲸船船长出现在工地时,我总是停下斧头休息片刻,和来人谈笑一番。
号称“捕鲸船船长之家”的新贝德福德与费尔黑文之间有一座桥相连,桥上很适合散步。那些船长经常老远徒步过桥来到修船厂,我从不嫌他们烦。就是因为听多了他们在北极圈捕鲸的精彩故事,才启发了我为“浪花号”制作两组船首肘板,以便破冰前航。
关于资金及填塞船板缝隙之谜
我埋头工作之际,季节迅速转换。船体的肋材才刚装妥,苹果树便已开花。不久,雏菊和樱桃花也随之绽放。紧邻老“浪花号”解体处,是受人敬重的清教徒之父──殖民先祖约翰·库克(John Cook)的长眠之地。因此新“浪花号”可说是重生自一块神圣之地。我站在新船的甲板上,伸手就可摘到长在那座小坟丘上的樱桃。不多久,我便开始为新船钉上一英寸半厚的佐治亚松木板。钉船板的工作沉闷乏味,但船板钉好后,填塞船板缝隙的工作就轻松多了。船板外层的边缘略开,以容纳填塞物,内层边缘则密不透风。所有接合处都用螺丝钉及螺丝帽紧紧拴住,固定在船板上,绝不会吱嘎作响。船体其他部分也用大量螺丝钉与螺丝帽固定,总数约有上千枚。我决意要把我的船做得坚固牢靠又扎实。
洛依德保险社的船舶录现行法条规定,旧船全面翻新后船名依然不变。“浪花号”的渐进式变身,实在也很难判断旧船何时死去,新船何时诞生。不过,这并不重要。我以十四英寸高的白橡木柱建造船的舷墙,再覆以八分之七英寸厚的白松板。舷墙以榫接方式穿过两英寸厚的外板,再以杉木薄片填塞缝隙,如此制作的舷墙至今依然扎实牢固。甲板则选用一英寸半宽、三英寸长的白松木板,钉在长宽各六英寸的黄松或佐治亚松的横梁上,每根梁木间隔三英尺。甲板包舱位于主舱口上方,长宽各六英尺,内为厨房,船尾还有一间约十英尺宽、十二英尺长的大舱房。这两间船舱均高出甲板约三英尺,并朝船舱下陷,好使舱房拥有足够的高度。我在甲板下方、介于船舱两侧的空间放了一张卧铺,还安装了数层架子收纳什物,并不忘设置一个医药柜。在船舱的中央部位,也就是舱房与厨房之间的甲板下方,则用来贮存清水、腌牛肉等补给品,存量足敷数月所需。
现在我的船身已经组合完毕,坚固的程度已达到木材与铁材的极限,船舱也完成隔间,我可以开始“填塞船板缝隙”了。有些人非常担心我这阶段的工作会失败,我也考虑咨询“填塞船板缝隙专家”的意见。我遭遇的第一项打击是,我以填缝铁棍将棉花塞入缝隙,自认这是正确的做法,但许多旁观者却不以为然。一个从马里昂(Marion)来的男人,背着一篮蛤蜊走过我的工地,见状大叫道:“那会缩成一团的!”另一个从西岛(West Island)来的人,见我把棉花塞进船板缝里也叫着:“那会缩成一团的!”狗儿布鲁诺只是摇摇尾巴。就连出名的捕鲸船专家班先生(Mr。Ben,虽然传说他的脑筋有点儿问题),也问我可曾想过“棉花会缩成一团”。我那位曾追捕大批抹香鲸的船长老友高声问:“它会缩得多快?我们要多快才来得及驶入港口?”但是呢,根据我最初的计划,再用一条旧麻绳压在棉花上。布鲁诺又摇摇尾巴,这么一来,棉花就绝不会“缩成一团”了。完成填缝后,我先上两层铜漆,再刷两层白铅粉在表层及舷墙,接下来装妥舵并上漆。第二天,“浪花号”便下水了。老旧锈蚀的锚往水里一抛,它便像只天鹅似的优雅地浮在海面上了。
“浪花号”下水
完工后的“浪花号”全长三十六英尺九英寸,宽十四英尺二英寸,船舱深四英尺二英寸,吨数为净重九吨,总重十二点七一吨。
船桅是以新罕布什尔州上好的云杉为材制作,其他所有短航程所需附属物品亦以赤松木制作。风胀满帆,“浪花号”便载着吾友皮尔斯船长和我横渡巴沙兹湾(Buzzard's Bay)试航。在海滩上观看的友人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这么做值得吗?建造这艘新船的材料费共计美金五百五十三元六角二分,加上我十三个月独力造船的工期。之后我在费尔黑文又待了几个月,因为我偶尔打打临时工,在距港口颇远之处帮忙安装一艘捕鲸船,所以又耽搁了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