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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屁股决定脑袋〕——董平自叙

“两面旗牌耀日明,锼银铁铠似露凝。水磨凤翅头盔白,锦绣麒麟战袄青。一对白龙争上下,两条银蟒递飞腾。河东英雄风流将,能使双枪是董平。”这是《水浒传》里描写我的一首诗,文笔生动传神,乍一读,感觉一个鲜活的形象跃然纸上。不错,我的外部特征很明显,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实际上,一个人的外部特征很好描写。君不见,街头巷尾那些说唱艺人,说起古时候的英雄好汉,个个都讲得绘声绘色,活灵活现。但是,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很复杂,很难用文字来表达。正因为如此,《水浒传》的作者很少描述我们的心理活动。比如说,我被两个梁山泊女将俘虏后,很快归顺了宋江。当宋江解释为什么到东平府特地借粮的时候,我马上回答:“程万里那厮,原是童贯门下门馆先生,得此美任,安得不害百姓?若是兄长肯容董平今去赚开城门,杀入城中,共取钱粮,以为报效。”读到这里,细心的读者肯定感到突兀,董平怎么说出这种话?我承认我是这么说的,可是话一说出口,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感觉自己不是自己似的。仔细回想,我觉得那番话并不唐突,只是作者没有交代我的心理变化和潜在动机,才让读者感到不可思议。

事后,我经常纳闷:同样是一个人,我怎么突然对他改变看法?同样是一个人,做人怎么突然变化那么大?当初,我和程万里,一个当太守,一个做兵马都监,同为东平府最高军政长官。论级别,我们都是五品官员,不过他是文官,我是武职。自太祖开国以来,大宋比较重文轻武,所以程太守地位比我略高一点。那阵子,我非常敬重程太守,对他做到“两个一样”,即像晚辈孝顺长辈一样,像下级侍候上级一样。如此敬重他,基于两个原因:其一程太守有背景,他原是皇上宠臣童贯的门人,在官场上有发展前途,将来他高升了,可以向朝廷推荐我,如果他愿为我牵线搭桥,跟童贯大人拉上关系,我董平可望飞黄腾达。其二程太守有一个女儿非常漂亮,我曾偶尔见过她一面,就这一面已经让我神魂颠倒了,一个念头常在我心里萦绕,要是娶她做老婆该多好。

好几次,我想直截了当向程太守提亲,请他把女儿许配给我。仔细考虑,又觉得这样不妥,万一遭到拒绝,岂不太丢脸面了吗?正当左右为难之际,恰巧宋江带领梁山兵马攻打东平府。听到消息,程太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赶紧请我一起商议。他是文官不懂武备,要想杀敌护城,还得靠我冲锋陷阵。在这节骨眼上,我乘势托人去说亲事,程太守回话说:“他是文官,我是武官,相赘为婿,正当其理。只是如今贼寇临城,事在危急,若还便许,恐被人耻笑。待得退了贼兵,保护城池无失,那时议亲,亦不为晚。”他的话也有道理,可是我听了不高兴,贼寇临城就不能议亲事?我们此时联姻怕人耻笑?我才不在乎呐,只要你肯答应,我随时敢和你女儿成亲。这叫做喜事新办,晚办不如早办。俗话说,夜长梦多。假如我把宋江兵马打败了,那时候他要反悔不肯,不是叫我白拼杀一阵?!

坦率地说,程太守推迟议亲,我只是很不高兴,但不至于怀恨在心。可是,自从投降宋江那一瞬,我似乎换了一个人,仿佛与程太守有夙怨,只要一想起他心里就充满愤恨。在我眼里,程太守突然变为坑害百姓的贪官,不再令人肃然起敬。不过,程万里到底是不是贪官,我也拿不出什么证据确定,主观上我认为,童贯的门人都不可信。为了替老百姓惩治贪官污吏,也为了在宋江面前表现自己,我反戈一击赚了东平府,同时冲进程太守的私衙,杀了他一家老小,只留下那漂亮的千金。不管程小姐哭得死去活来,也不管她骂我丧心病狂,我还是软硬兼施,逼她与我成了婚。

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尽管得到了程小姐的身体,却始终得不到她的芳心。我们不能尽情地欢爱,杀父之仇就像梦魇似的纠缠她,无论我怎么解释,都无法驱散她心中的阴影。为此,我十分懊恼,忍不住扪心自问:我为什么要杀程太守一家,出于社会公道还是个人私愤?由于一时冲动还是别有用心?基于冷静思考还是头脑发昏?想来想去,可能因为我董平的性格,才导致程太守一家的不幸。瞧,我董某人,不仅打两面旗使双枪,而且具有双重性格。身为朝廷武官的董平,是一个敬重程太守的董平;投降宋江后的董平,是一个憎恨程太守的董平。人啊,也许都具有双重性,在不同场合显现不同的特征,脑袋似乎跟着屁股转:坐什么位置说什么话,遇什么鬼魅打什么卦,上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见什么风向使什么舵。

“点评”“双枪将”董平,你与程太守在东平府同时为官,看上了他的女儿。在梁山好汉兵临城下之际,你很诚恳地向程太守提亲,对方婉言推辞了。稍后你被俘投奔了梁山泊,对程太守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在宋江面前骂他不是东西。如你所说,这是屁股决定脑袋。当初你们共事的时候,你肯定觉得他不错,要不然怎么要做他的女婿?!尽管你对程太守的看法前后判若两人,但对程小姐的痴心始终没变。攻进东平城,你杀戮了程太守一家人,只留下你所心仪的程千金。就这样,你强行与程小姐成婚,得到了她的身体,却得不到她的芳心。为什么呢?你杀了她全家,还能得到她的心么?董平啊,董平,既然你想得到人家女儿,何不手下留情?程太守到底是什么官,应该有客观公正的评价,不能以屁股决定脑袋的方式来看待。我想,即使他是一个坏人或罪人,其罪也不至于全家俱戮。作为梁山泊五虎将之一,你的武艺无疑超群,但理智与情感上,也许有些低能。

董平小档案

姓名:董平         出身:军官

星相:天立星        绰号:双枪将

出道年龄:二十八九岁    配偶:程小姐

最得意:助宋江攻克东平府  最失意:得不到妻子宽恕

最不幸:打方腊阵亡     最痛心:一时冲动杀程太守全家

最擅长:双枪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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