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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院墙

院墙是泥巴砌的,很矮,但很牢固。院墙的正中,长着一棵枣树。枣树有些年岁了,粗粗的枝干,刻满了岁月的秘密。葳蕤的树冠,像一把大伞,罩住院墙的两边。阳光从树叶间泻下来,将斑驳碎影投射于墙上,像无数个破碎的梦。偶尔,有一只猫,在院墙上走来走去,消磨时光。

母亲在院墙下晾衣服,衣服都很旧了,落满岁月的风霜。我趴在院子中间的石桌上,练习写字。母亲沉默着,我也沉默着。母亲晾完衣服后,就转身回屋去了,整整一个下午,再也没有出来。我写一行字,就抬头望望天。天空瓦蓝瓦蓝的,变幻的云朵,像一些民间剪纸,更像一些臆造出来的图案,让人思绪遄飞。就在我准备写下一行文字的时侯,我的耳朵,听到衣服上滴水的声音,咚。咚。咚……清脆,神秘,仿佛是从我的身体里发出来的。我下意识看了看那些被母亲洗得发白的衣服,它们被一根铁丝串在一起,随风一晃一晃的。孤零零的样子,像一张张被风干的皮肉。

天色暗下来,云层厚了一些。院子里除了我,连一只猫也没有。衣服滴水的声音,在我的耳膜上无限放大。最终,形成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将我淹没。将时间淹没。将一个下午淹没。

我放下手中的笔,合上书本,走出了院墙的包围。

院墙的那边,也是一个小院。院坝里堆满了柴草,那些草是经过冬天的,只要一根火柴,就能将之点燃。草堆旁,卧着一条黄狗,眼睛半睁半闭,懒洋洋的,一副老之将至的模样。我从院墙边走过,它看也不看我一眼,蜷缩着身子,抱住一团温暖,像抱住自己的宿命。院子里很安静,它的主人不在家,也许是上坡翻土,或者是收割豆荚去了。关闭的房门上了锁,锁已经生锈,好似许久都没有人开启。

我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准备向那条狗砸去。我讨厌它那种还没有死,就装出寿终正寝的样子。我举起手中的石块,正要砸,它突然睁大瞳孔,毛发倒竖,龇着牙,朝我怒吼。手中的石块滑落下来,刚好砸中我的脚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疼痛在我的心尖上花朵般绽放。

我正欲转身逃离,突然,一个女孩迅速从房屋的背面跑过来,操起搁在院墙边的一根竹竿,朝狗身上打去。狗起身的动作有些迟缓,背上被重重地挨了两棍,汪汪汪地逃跑了。女孩名叫蓝蓝,村里的人,都喊她“哑巴”。蓝蓝的“哑”,是先天性的,她一出世,这个世界于她而言,就是沉默的,失语的。她感知世界的惟一方式,除了体悟,便是承受。蓝蓝扔掉棍子,朝我善意地笑笑,就去门槛下摸钥匙开门。她将整个身子都趴在门槛上,伸长双手,在最大范围内来回摸索。脸紧贴门板,像是镶进去似的。她摸了很久,也没找到钥匙。看得出,她很焦急。她急于想到屋子里去——想进屋喝口水?还是去拿一件被遗忘了的物件?总之,她要进屋,屋里有她需要的东西。

但她没有钥匙,门是上了锁的。

她不得不失望地回转身,背起放在屋檐下的一个大背篼,走出了院墙的包围。我没有说话,我们彼此是对方一个沉默的影子。

乡村的岁月,落寞得似寒夜的月亮。所有的人,都在忙,手不歇脚不停,像风追赶着云。可谁也不清楚究竟在忙些啥。大人们每天考虑的,都是生存的事。虽然,他们的内心极度空虚,但跟活命比起来,灵魂实在算不得什么。村头学堂里的学生,数量每天都在减少。以至后来,连老师都失去了继续教书的信心。操坝上的野草,越长越深。挂在教室椽梁上那截用铁管做的“铃铛”,已经撞不出宏亮的响声。日子宛如一张老人的脸,正在逐渐褪去光泽,而埋藏在皱纹沟壑里的,是生活无法言说的部分。

我即是那不断减掉的队伍中的一员。

自从我辍学后,童年也跟着退场了。我只给自己留下一本语文书,几个练习本和一支用掉大半截的铅笔,把其余的书统统投进灶间烧了。而那个破旧的军用书包,也被母亲拿去做了针线袋。我之所以没烧掉那本语文书,是因为我迷恋书上的方块字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在我眼中,每一个字,都是有生命的。每个字的笔画,都是我血管的延伸。只要有空,我就趴在院坝中间的石桌上,临摹书本上的字。我幻想通过练字,来增添童年生活的色彩。否则,倘今后我能侥幸长大成人,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记忆,去缅怀我的曾经。母亲从来不过问我的事情,只要我还活着,对她来说,即是最大的安慰。她每天除了拼命干活,就是缝补、搓洗那一堆旧衣服。衣服有父亲的,我的,还有她自己的。每件衣服,都是我们家族史上的文物。父亲穿的衣服,是爷爷留下来的;母亲穿的衣服,是奶奶留下来的;我穿的衣服,是根据父母穿破的衣服改做的。衣服的前胸后背都打满补巴,补巴重补巴,伤口重伤口。父亲总是板着张脸,跟人有仇似的。闲暇时,独自坐在屋檐下抽叶子烟,呛人的烟草味道四处飘散。他抽一阵烟,咳嗽一阵,咳得很凶,痰里带着血丝。幸亏有烟抽,不然,父亲就少了一个活着的理由。偶尔,他会走过来瞧瞧我写的字,看了很久,却一句话不说,又重新坐回屋檐下,像一尊雕塑。

除了以前老师教过的字外,大多我都不认识,也不知道它们代表什么意思。蓝蓝更不知道,她一天学堂也没进过。但她对我的写字行为充满好奇,每当我趴在石桌上练字的时候,她都躲在院墙的另一面,从一个缝隙里偷偷地瞅我。起初,我并未察觉她在偷看我练字。她是被我母亲发觉的。那天,母亲照旧在院子里晾衣服,不小心,抖落了衣服上的一颗纽扣。她躬下身子,满院子寻找。找到墙根下时,一抬头,目光正好穿过墙缝,与对面的眼睛相遇,吓她一跳。我跟随母亲跑出院门一看,发现蓝蓝蹲在墙根,身子打颤,满脸羞红。

蓝蓝的偷窥,使我的练字行为,开始变得有了意义。她的那双眼睛,仿佛一道光,穿透墙壁,直抵我心。后来,练字成了我每日的必做功课,只要天不下雨,我就会安静地趴在石桌上,专心致志地尽量把每个字都写工整,写漂亮。——我不止是为自己写,还为身后的“读者”而写。

尽管,我们都不明白这些字的含义。

秋天,院墙正中的枣树上挂满了枣子。风一吹,满树的小枣都摇晃着脑袋,可爱极了。我是眼看着这些枣子长大的,蓝蓝也是眼看着它们长大的。她站在院墙的那边看,我站在院墙的这边看。虽然,我们彼此看不见对方,但明白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我们的情感是相通的,我们的心里,装着同一个梦想。

特别是有月亮的夜晚,村子里的人们都入睡了,大地安静得幽深。只有我和蓝蓝醒着。我们站在同一棵枣树下,背靠着同一堵院墙的两面。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树上的枣子,听它们说话,听他们打鼾,听它们的呓语。隔着墙壁,我们还听到了对方心跳的声音。明亮的月光照着两个小院。两个孩子。一棵树。一堵院墙。

夜晚给了我想象的自由,也给了蓝蓝想象的自由。在白天,蓝蓝是没有自由的。她的自由被父母牢牢地限制死了,而变成一个劳动工具。天不亮,她就背着背篓上坡割草。待到朝霞映红天边,屋顶上升起袅袅炊烟的时候,她已经割满一背篓青草回来了。青草上挂着的露珠,像是从她的心尖上溢出来的。圈里的那头牛,是蓝蓝喂大的。牛刍草时,蓝蓝就站在圈栏前看着它。牛吃一嘴草,也抬头看一眼蓝蓝,眼神中充满感激。若不是蓝蓝的精心照料,它怕是早就被饿死了。在吃不饱饭的年月,地也荒得差不多了。村里的人都不再指望能在贫瘠的土地上种出粮食来。蓝蓝的父亲早就想将这头牛卖掉,先后找来几个屠户商议价钱。终因双方未达成一致协议,而暂时保全了牛的性命。每次屠户来看牛,蓝蓝都非常紧张,堵在圈门口,双手又比又划,企图唤起屠户的善念。但没有人将蓝蓝当回事,屠户一边用手在牛身上拍拍,一边讨价还价。牛的眼泪挂在眼角,蓝蓝的眼泪也挂在眼角。牛跟蓝蓝一样,不会说话,她们是天生的“哑巴”。最终,牛还是被卖掉了。牛被人牵走以后,蓝蓝每天不再割草,但依旧天不亮就起床。除了割草,有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做。她每次从牛圈门前走过,都要伸长脖子朝里面瞅瞅,仿佛那头牛还在,她要跟牛打声招呼。

蓝蓝的父母经常吵架,吵过了,就动手打,闹得鸡飞狗跳。他们都想再生个儿子,接续香火。蓝蓝已经是他们生的第三个孩子了。第一个生下来不足四十天,就感染风寒夭折了。第二个孩子虽是个男孩,但长到三岁还不会走路,且双耳失聪。在一次赶集时,他们将之带到镇上丢掉了。待到蓝蓝降生,却发现又是个“哑巴”。他们原本也想将蓝蓝处理掉,惟恐接下来出生的孩子,同样是残疾。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们相信了命。蓝蓝也才侥幸活了下来。

活下来的蓝蓝,是她父母的一个羞耻。他们认为,是蓝蓝败坏了他们在村子里的名声,给他们脸上抹了黑。他们基本上不顾蓝蓝的死活,无论夏天,还是冬天,都能在田间地头看到蓝蓝劳动的身影。矮小的个子,还没有芭茅草高。一个大背篓挂在肩上,像驮了块大石头,强压着她虚弱的身体。她的一双小手,瘦得跟鸡爪似的,上面布满疤痕。她身上穿的那件补巴衣服,好似从来就没有换洗过,破洞里藏着过冬的虱子。平常大人出门,是从来不会带蓝蓝去的。门一关,锁一上,转身就走了,把蓝蓝一个人抛在院子里,孤零零的。有时,大人打了架,心里不痛快,蓝蓝还得充当出气筒。母亲骂她,父亲打她。她的身上,经常爬满鲜红的血痕,那全是父亲用竹条给抽的。面对这一切来自生存的磨难,蓝蓝始终沉默着。她不发声,也发不出声,连一滴眼泪也不流。

蓝蓝最信任的,是她们家的那条狗。狗最听蓝蓝的话,她让狗躺下,狗就躺下。无事的时候,蓝蓝就让狗陪着她,坐在院墙下,看树上的枣子,以及树枝间活蹦乱跳的鸟雀。那些鸟雀贪嘴得很,枣子还没成熟,就用尖喙去啄。被啄掉的枣子砸在狗的头上,或是自己的头上,也不生气。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她是那么渴望变成一只鸟,在树上自由穿梭,在蓝天上自由飞翔,飞出高山之外——从此,让这堵牢固的院墙再也囚禁不了她。

狗看穿了蓝蓝的心思,太阳落山的时候,就会领着她去村边的小河边转悠,散散心。河水缓缓地流淌,无声无息,带走了时间,也把村子里的秘密带走了。蓝蓝坐在河岸上,狗摇着尾巴,守在她身旁,站岗似的。晚霞铺在水中,把她们投在水面上的倒影也染红了。蓝蓝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骂几句狗,捡起地上的干树枝朝狗身上打去。狗虽挨了打,但并不记仇,照样跟在蓝蓝身后,蓝蓝走一步,狗跟一步。她们走过的地方,淌着蓝蓝的泪水,也淌着狗的泪水。

入夜,蓝蓝习惯性到院墙下面待一会儿,我也习惯性到院墙下面待一会儿。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墙缝里躲着的蟋蟀唱着疲乏的歌。夜风吹拂,枣树的叶子发出哗哗的声响,那种喧响里,有我们谁也抗拒不了的忧愁。

隔着院墙,我们共同背负起隐形的沉重。

母亲在晾衣服的过程中,获得了内心的宁静。衣服也是有生命的,它的纤维里吸收着人的体温。在洗衣服之前,母亲总是要将那些新磨出的破洞补上。作为妻子,她想给丈夫收藏些阳光;作为母亲,她想给孩子保留些温暖。而这一切,都要通过衣服来完成,当心缺少足够力量的时候,这是惟一的途径。

父亲的衣服上,洞口是最多的。那些洞口,有的是被风撕烂的,有的是被刀割裂的,有的是被雨淋破的,还有的是被他的烟锅烧穿的……父亲是乡村忠实的守望者,他相信人定胜天。当村里大多数人的地被荒废掉,年轻力壮的人都朝城里跑时,他依旧高抡锄头,耕作于田间。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执著地我行我素。干完自己地里的活儿,还跑去将别人荒地里的野草刈除,翻耕后,种上小麦和大豆。哪怕遭遇旱情,抑或虫灾,粮食颗粒无收,他也痴心不改。送冬迎春,年复一年,父亲就这样在与土地的对抗中消耗着生命。皱纹逐渐爬满他的额头,白发逐渐覆盖他的头顶,从前挺直的脊梁也弯了下来,他的身体离大地越来越近,仿佛等着土地最终将他接纳。

我在父母的老去中一天天长大。我不再耽迷于练习写字,人生的梦想越缩越小,小到像那棵枣树上的枣子,不需要等到成熟,就被鸟雀叼去果腹。即便如此,我也希望是一只漂亮的鸟雀来青睐我这颗“小枣”。生活就像一副模具,可以随意把人塑造成它理想中的样子。父亲是我未来模型的参照,在他的熏染和调教下,我学会了开垦荒地,种植玉米、高粱,还学会了挑粪、养兔子。我的双手沾满泥巴,皮肤粗糙得像锯齿。一张原本年轻的脸,刻满了老年人的风霜。父亲对我在农业上的表现,既不赞扬,也不责难。他总是用一种平静的眼光打量我,让我的内心惶恐不安。我跟父亲很少有过交流,从小到大,我们之间的情感都是有隔阂的。他跟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是人就得活出个人样儿,别当孬种!”即使他心里真想跟我说事,也不当面对我讲,而是指使我母亲来转达他的意旨。不止一次,母亲神神秘秘地跑来跟我说:“你应该存点积蓄,把破旧的房子翻修翻修,年龄大了,总得说门亲,安个家了。否则,再拖下去,人就荒废了。人荒废跟地荒废差不多,无论施多少肥,都不增产。”末了,不忘补充一句:“这是你爸说的。”

父亲希望通过女人来拯救我的苦难,从而激发起我对土地更深的热爱。

院墙遭到长期的风雨侵蚀,表面的泥层开始脱落,裸露出里面的秫秸和碎石。墙根下,随处都是老鼠刨出的洞穴。夜晚,一对对的老鼠跑出来寻欢作乐;白天,就躲进洞穴生儿育女,过着安逸的生活,引来邻里周边的猫,成天蹲在院墙上守株待“鼠”。

我和蓝蓝已经不再像年少时那样,靠在院墙上望着枣树,幻想不着边际的事情。如今的我们,都比院墙高出一个头顶了。站在院墙的这边,抬眼就能看到院墙那边的动静;站在院墙那边,侧耳就能听到院墙这边吹过来的风声。我们原先蹲在墙下做梦的地方,都让给了村子里那些老人们。只要天晴,他们就搬条凳子,靠着墙根坐成一排,晒太阳,摆龙门阵,用回忆打发余下的时光。

蓝蓝终于成为她父母的骄傲,村子里的骄傲。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她的名字,知道有一个“哑巴女”,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勤快,还烧得一手好茶饭。蓝蓝的确能干,洗衣种菜,喂猪养羊,插秧割麦……没有她不会的,这是从小磨练出来的本事。她跟村子里其他女孩子相比,少娇气,吃得苦,遇事冷静,有主见。更重要的是,她善良。无论碰见村子里的谁,都露出一张甜甜的笑脸。她还经常帮助村子里那些鳏寡老人洗衣叠被,炖汤熬药。蓝蓝的父母每当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女儿时,心中漾起的喜悦,比吃了蜂蜜还甜。蓝蓝对自己的双亲,更是相当孝顺。知道父母就她一个女儿,便把家中大小事务全部扛了下来,重活脏活都不再让他们干。她父亲几年前中了风,躺在床上不能动,吃饭要人喂,拉屎撒尿要人扶,这些全都由蓝蓝独自承担。

只要看到蓝蓝在院子那边跑进跑出忙碌的身影,我就心生感动。有时,我会主动过去帮她干些重活,减轻她的负担。她对我所给予的帮助心怀歉意,把感恩都藏在心里。偶尔,她也会煮几个热滚滚的鸡蛋,偷偷地从院墙的那边递给我,然后,羞红着脸转身跑进了屋。

隔三差五,都有媒人前来给蓝蓝提亲。来提亲的人家,都是家庭条件比较不错的。他们不嫌弃蓝蓝是个“哑巴”,谁若是娶到蓝蓝做老婆,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但蓝蓝对前来提亲的人,统统拒绝了。她对自己的出嫁有个条件——必须把自己的父母一起嫁到男方,这是来提亲的人家都难以接受的。

但蓝蓝到底还是嫁人了。

娶她的是从外乡来的一个小伙子。小伙子自幼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后来独自跑出去闯世界,学了一门泥水匠手艺。在城里摸爬滚打多年,挣了些钱,回村后听人说起蓝蓝的事,便主动找上门来入赘,并发誓与蓝蓝厮守终身,共同承担赡养老人的义务。

蓝蓝的婚礼是在一个冬天举行的。婚礼很热闹,村中男女老少都赶来吃蓝蓝的喜酒。大红鞭炮炸翻了天,整个村庄都笼罩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之中。我站在院墙的另一边,看到身穿大红棉袄的蓝蓝被人群簇拥着,像簇拥着一团火。那团火,把整个村庄都燃烧了起来,熊熊的火焰把刺骨的寒冷驱散了,也把每个人心中囤积的寒冷消融了。

冬去春来,阳光重新照临大地。冰雪解冻,万物苏醒。枣树上发出了无数的新芽,站在院墙下,抬头一望,满目苍翠。

一个新的年头开始了。

蓝蓝的肚皮像挂穗的麦子,一天天鼓了起来。阳光好的时候,她会叫丈夫把瘫痪的父亲抱到院坝里的椅子上晒太阳。每隔一段时间,她都要帮父亲翻转身子,行动笨拙而灵巧。她的丈夫憨厚、勤劳,把田间地头的活,干得漂漂亮亮。秧田耙了,谷种也下了;该种的蔬菜,也种上了。小两口把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红红火火。

我蹲在院墙下,望着枣树发呆。父亲坐在院子里,修整闲置了一个冬天的犁铧。突然,他停下手中的活计,很认真地跟我说:“你也老大不少了,该成个家了。”那是父亲第一次跟我谈心。我埋着头,没有说话。母亲伛偻着腰,在院墙下晾衣服。母亲晾的衣服上,又新添了几块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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