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瞳子这天心情不错。
她用了半上午的时间，包好了水饺。是牛肉馅的。为了让水饺口感更好些，她把肉剁得很细。包水饺的时候，她多么希望丈夫能回来一起跟她包呀！可是直到自己包好了，丈夫也没回来。不回就不回吧，回来就吃水饺，说不定还能让他产生一份惊喜。瞳子想。
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吃水饺了。
可是都下午三点多了，丈夫还不见影子，她的心情就变得有些烦躁起来。丈夫一身酒气地回家时，她内心中的烦躁之气顿时火一样燃烧起来。
不是说好了回家吃饭吗？又在外面喝酒！天天喝成这样，你迟早会喝出毛病来！瞳子絮絮叨叨地说。
一喝酒你就叨叨！快闭上你的臭嘴！不喝酒，我能干什么？虎子一边东倒西歪地往屋里走，一边顺手推了瞳子一把。瞳子猝不及防，身子一歪，手就按在了盛水饺的簸箕上，簸箕一下反扣在地上，水饺也掉了一地。
我包了一上午，你不吃就罢了，还不让我吃，真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瞳子扑上去拉虎子。虎子使劲一甩，瞳子就倒在了地上，满地水饺被压得馅汁四溅。
瞳子没有爬起来，而是倒在地上，啜泣。
虎子不理瞳子，四脚八叉地躺到床上，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也不用装睡，我死了，你就高兴了。瞳子爬起来，朝满地的水饺上狠狠地跺了几脚，然后去储藏室找来半瓶农药。
瞳子刚扭开瓶盖，就闻到了一股令人难受无比的味道扑面而来，但她还是把农药放到了嘴边。接着，就感到一股热火倏地钻进了自己的肚子……
她婶子，你这是干什么！瞳子忽然感到有人一下把药瓶打掉了，接着就感到自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虎子被人叫醒时，闻见满屋子的农药味，看见妻子倒在地上，顿时吓醒了酒。急忙叫人开来车，往镇卫生院拉。
村子距卫生院有二十多里的路程，有两条路可走。手扶拖拉机开到村口时，司机问走哪一条，虎子说，直着开。司机就直着向前开。走到半路，路中间忽然冒出一堆土来，上面插着一个大牌子：前方施工，请绕行。
好好的路，又施什么工！真是瞎折腾！虎子气愤地说。
没有办法，只能调头，从原路返回。回到村头，从另一条路走。开到半路，只听前面传来一声巨响，虎子抬头看时，只见一辆昌河车和一辆小货车撞在了一起。小货车车头严重变形，整个车子横在了路上。乡村道路本来就不宽。这样，整条路便被堵得严严实实，拖拉机根本无法通过。
这可如何是好！大家都很着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瞳子气息越来越微弱，虎子急得热汗淋漓。
你们这样等着，啥时是个头？还不快打电话，叫卫生院来车接。十多分钟后，一个路人出主意说。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虎子一边打电话，一边着急地拍打着大腿。
不久，卫生院的车就呼啸着开来了。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瞳子弄上救护车。护士一边给瞳子打针，一边埋怨为什么不早送医院。瞳子的气息越来越弱，还没到医院，就停止了呼吸。
来到医院，医生快速检查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看样子她喝得不多，你们能早一点赶来，就好了。
虎子抱着瞳子，女人般嚎啕大哭。我怎么单单选了那条路呀！要是一开始就走这条路，绝对晚不了！是我害死了你呀！是我害死了你。半年之中，你们都走了，你让我怎么活呀！
虎子所说的你们，除了瞳子，还有狗子。狗子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今年23岁，找到媳妇了，新房也盖好了，只等明年娶媳妇。可是，半年前，狗子外出打工时，意外坠楼身亡了。从那一天开始，虎子就感到自己经营了多半生的世界，瞬间倒塌了，于是开始喝酒度日。
虎子越哭越伤心，声音也越来越大，惹来一大群人围观。
好了，别在这里哭了，这又不是医院的责任。再哭，别人会误解的。医院里的几位保安走过来说。
虎子只得停住了哭泣。他抱起瞳子，像抱一块千斤重的巨石，一步步朝医院外走去。虎子走出医院后，没有放下瞳子的意思，依旧一步步向前走。
没人知道他要去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