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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革命英雄传奇小说家:曲波

曲波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坛始终坚持业余创作而对文学有着巨大贡献的人。他的长篇小说《林海雪原》使他声名远播,妇孺皆知,鼓舞和教育了几代人。丁玲曾说:人民群众都知道有个杨子荣,曲波的成绩很大呀!

曲波( 1923— 2002),生于山东黄县(今龙口市)一贫寒家庭,十一岁进本村拳房学习武术,从小就具有侠义情怀与尚武精神。 1938年,曲波参加了八路军在胶东主力部队的十三团,转战于胶东半岛各地,曾经担任连队的文化教员、指导员等职务,其间他既参加过地方起义部队的改造工作,也与凶恶的日寇进行过殊死的较量。 1943年进胶东抗日军政大学学习,写过《麦收之后》等剧本。 1944年任大队长、团政委。曲波随部队转战东北,曾率小分队深入深山老林清剿土匪。 1947年随军南下,后在辽沈战役中受重伤, 1950年转业,曾任铁道部工业局副局长等职,并任中国作家协会理事。曲波结合个人及战友们的亲身经历创作了一批影响较大的长篇小说, 1957年的《林海雪原》是其成名作和代表作。

曲波创作的长篇小说大都和胶东半岛现代革命的风云变迁有着密切的联系,都与作家自己亲历的战争生活密切相连,也和深厚的胶东文化息息相关。

一、传统传奇叙事与现代革命叙事相结合的经典作品:《林海雪原》

长篇小说《林海雪原》是曲波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创作的。曲波曾担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团指挥员,指挥过解放军的一个小分队在东北牡丹江地区的林海雪原的剿匪战斗。《林海雪原》反映了作家的这段生活经历,描写一支由三十六位侦察兵组成的解放军小分队,在东北长白山林区和绥芬草原追剿国民党残余势力和土匪的故事,小说在叙事上充满了浪漫主义的想象和传奇色彩。书中以奇袭奶头山、智取威虎山、大战四方台等剿匪战斗为主要线索,穿插各种出人意料、趣味横生的小故事,产生了曲里有曲,险中有险的阅读效果。小说一出版,引起巨大反响,受到广大读者的热烈欢迎和喜爱,成为当时雅俗共赏、老少皆宜的流行读物。五十年代以后,通俗文学领域的言情、武侠、鬼怪等小说均被取缔,真正填补上这一阅读空间的就是《林海雪原》一类的读物。小说被不断地改编成电影、话剧、京剧以及电视剧,杨子荣、少剑波、座山雕等艺术形象早已是深入人心。

《林海雪原》以 1946年的东北为背景,讲述的是东北人民解放军一支骁勇善战的小分队与在东北山林盘踞多年的数股土匪斗智斗勇的故事。

小说共三十八回,大致内容是: 1946年冬,东北人民解放军某团参谋长少剑波,率领一支精干的三十六人小分队深入林海雪原追剿土匪。他们奉命要寻找出一张标有牡丹江地区潜伏特务分布情况的地下联络图。小分队充分利用集体智慧和滑雪的优势,“将计就计”“调虎离山计”“槽头炸马”“林海雪原大周旋”等一系列的智勇之战,将林海雪原中的大锅盔山和四方台上四个旅的匪徒逐一剿灭。为消灭盘踞在威虎山的土匪座山雕,少剑波采纳侦察排长杨子荣的建议,由杨子荣化装成奶头山匪首许大马棒的副官胡彪,献上从土匪一撮毛手中缴获的“地下先遣军”的组织联络图,打入威虎山,共同上演了一出机智壮烈的里应外合的“智取威虎山”,最终剿灭了这些数十倍于自己的顽固的土匪力量,完成了大兵团作战难以胜任的剿匪任务。

小说《林海雪原》在 1957年一问世,立即引起了轰动,不到一年销售 50万册。六十年代这部小说被连续再版,在广大读者中的影响不断升温,红遍大江南北。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同时小说也受到戏剧界的青睐, 1958年被搬上京剧舞台,改编成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文革”中成为经典的革命样板戏之一。《林海雪原》是“革命英雄传奇小说”中影响最大的一部,是十七年小说中成就较高的一部红色经典,其融革命性、传奇性与浪漫性为一体的创作风格,带来了强大的可读性,成为一代人心中永远的记忆。

二、亦古亦今的英雄传奇

《林海雪原》中的杨子荣的形象是塑造最成功的人物。杨子荣真人原型是山东牟平人,东北剿匪战斗模范,活捉匪首座山雕的侦察英雄。小说中的杨子荣是智勇双全的英雄,是被理想化的传奇式人物。小说通过“杨子荣智识小炉匠”“杨子荣献礼”“杨子荣盛布酒肉”“逢险敌,舌战小炉匠”等场景,将杨子荣置于艰难奇险的矛盾与尖锐斗争之中,突出表现了他与阴险狡猾的敌人一次次惊心动魄的较量中体现出的革命者的大无畏勇气和战斗智慧。其中最精彩的是智取威虎山消灭座山雕一战。杨子荣乔扮土匪胡彪,凭借一张从土匪手中缴获的“先遣图”作见面礼,取得匪首座山雕的初步信任。而后,在与土匪黑话对答,座山雕突然的“军事演习”中,杨子荣以其敏锐机智和英勇无畏,得到了座山雕的充分信任与赏识,站稳了脚跟。正当杨子荣为座山雕大摆百鸡宴,等待小分队来攻威虎山时,曾被杨子荣俘虏审讯过的土匪栾平突然上山,形势急转直下。杨子荣临危不乱,果敢冷静,先是在气势上压制住敌人,再充分利用匪徒间的矛盾,威逼利诱,从精神上直接打垮栾平,以攻为守,终于化被动为主动,制服了敌人。这一连串事件,把杨子荣的英雄性格渲染和烘托得淋漓尽致,光彩夺目,使之成为十七年战争文学中少见的性格异常鲜明的英雄典型。

《林海雪原》是一部革命英雄传奇小说,是极具魅力的传统传奇叙事与现代革命叙事相结合的经典作品。作家曲波主要从阶级属性的角度定位杨子荣的智勇双全,这种刻画人物形象的方法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普遍采用的方法,按当时文学创作的标准,这样的英雄人物是不能有缺点或不符合理想的私人癖好,作者采用了截然分明的解放军和土匪“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来塑造人物形象,作品充满了英雄主义和革命的乐观主义。

作品强调了战争的真实性和复杂性,强化了杨子荣等英雄的传奇性,既表现了英雄的英勇无畏和革命的崇高感,又增进了浪漫传奇的审美趣味,激发了读者的阅读兴趣。为了使杨子荣的形象避免“脸谱化”、“英雄化”,作者有意在杨子荣身边刻画了栾超家的形象,与杨子荣形成一种补充合一的关系。杨子荣不能是如同原型英雄在真实的战斗中那样,因误中敌人的子弹而死,不能在乔装土匪时具有草莽习气。但杨子荣几度化装匪徒深入敌巢,又必须沾染一定的匪气和流气,否则无法取信于土匪。而栾超家身上带有更多的农民旧习气,粗俗鲁莽、素质不雅、说话爱开玩笑,有时喜在女人面前说一些无聊的口头禅等等,这种来自民间的粗放性格与他作为一个山里攀登能手的身份相符合。杨子荣在作品中是理想化的英雄人物,作者只能转借栾超家的形象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杨子荣真实性格的外延。甚至在最后一次战斗中,作家让栾超家冒失轻敌误中敌人子弹,在一旁的杨子荣替他击毙匪徒。显然,栾超家挨敌人冷枪,正是真实生活里的杨子荣的不幸结局。所以,如果没有栾超家的存在,杨子荣也就变得不真实。正是这种互补的人物形象塑造,使得这部小说具有了更加感人的力量。

五六十年代关于英雄传奇的战争小说,受到读者的热烈追捧。《林海雪原》是其中的佼佼者。究其成功的原因之一是其引人入胜的传奇性。长篇小说《林海雪原》与中国极其丰厚的传奇文学传统有着深刻的联系。作者亲历了 1946年冬的东北剿匪伏击战,那些在林海雪原的艰苦战斗岁月,以及战友杨子荣们的英雄事迹,都是作家创作的源泉,加之深受同类题材古典小说的影响,作家最终加工创作了这部脍炙人口的长篇小说。

小说《林海雪原》突出渲染了“传奇性”,强化了故事的曲折、惊险和好看。从某种意义而言,《林海雪原》具有中国通俗小说三大模式“神魔小说”“武侠小说”“言情小说”的某些特质:以“血债”复仇开篇;解放军被“神话”,土匪被“妖魔化”;中间点缀儒将少剑波与女护士白茹之间演绎的儿女情长;英雄人物“披肝沥胆”“扬善抑恶”“侠骨柔情”“智勇双全”。《林海雪原》的文本结构,叙事方式,人物设计明显地具有中国古典传奇小说的传统审美趣味。读者在阅读《林海雪原》之时,可能会产生与阅读《水浒传》《三国演义》《荡寇志》等古典小说或传统小说叠合的阅读记忆和奇妙感受,《林海雪原》不仅以其崇高的革命精神感动了读者,更以其亦古亦今的英雄的传奇性而征服了读者。

三、精彩赏析

“三爷,你中了共军的奸计了!”

“什么?”座山雕忽地站起来瞧着栾匪惊问。

“他……他……”栾匪手指着杨子荣,“他不是胡彪,他是一个共军。”

“啊! ”座山雕和七个金刚,一起惊愕地瞅着杨子荣,眼光是那样凶恶可畏。

这一刹那间,杨子荣脑子和心脏轰的一阵,像爆炸一样。

他早就提防的问题、可怕的焦点,竟在此刻,在节节顺利的此刻突然爆发,真难住了,威虎厅的空气紧张得像要爆炸一样,“是开枪呢,还是继续舌战?”他马上选择了后者,因为这还没到万不得已的境地。

于是他噗哧一笑,磕了磕吸尽了的烟灰,更加从容和镇静,慢吞吞地、笑嘻嘻地吐了一口痰,把嘴一抹说道:

“只有疯狗,才咬自家的人,这叫作六亲不认。栾大哥,我看你像条被挤在夹道里的疯狗,翻身咬人,咬到咱多年的老朋友身上啦。我知道你的‘先遣图’,无价宝,被我拿来,你一定恨我,所以就诬我是共军,真够狠毒的。你说我是共军,我就是共军吧!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是共军呢?嗯?!你说说我这个共军的来历吧! ”说着他朝旁边椅子上一坐,掏出他的小烟袋,又抽起烟来。

……

这是《林海雪原》第二十回(章)“逢险敌,舌战小炉匠”中的片断,是书中的华彩篇章之一。《林海雪原》围绕着智取威虎山的战斗,情节发展扑朔迷离。杨子荣冒充许大马棒的饲马副官,以缴获的联络图为见面礼,单枪匹马闯进威虎山土匪窝。但天有不测风云,由于火车遭到伏击,小炉匠栾平乘乱逃走,来到威虎厅。杨子荣临危不惧,处变不惊,巧施离间计,终于化险为夷,除掉小炉匠。作品这种节外生枝,险象环生的故事处理方法,与民间说书艺术有异曲同工之妙,使故事大起大落,情节大开大阖,人物大忠大奸,情绪大悲大喜,把艺术各种要素都推向极致,产生了跌宕起伏,环环相扣,引人入胜的艺术魅力。

附:相关评论

1.“秀丽的胶东半岛,是我亲爱的故乡。我生于斯,学于斯,长于斯,战斗于斯。胶东大地是养育我的摇篮,胶东人民是抚育我的保姆……阔别三十余载,时常忆念她。 ”“那里的父老兄弟姐妹,那里的先烈、战友、亲属,那里汹涌澎湃浩瀚的大海,那里巍峨起伏的崇山峻岭,那里的米麦花果良田,那里的编织刺绣特产,那里战火纷飞的战场,那里肥美土地的芳香,在漫长的岁月里,时常在我心里涌现,怎么也不能忘怀。故,我在业余的文学创作中,写的《山呼海啸》《戎萼碑》《桥隆飙》,都是讴歌英雄的胶东人民;就连《林海雪原》也是歌颂胶东子弟兵远征他乡,和该地人民一道战斗的事迹;英勇的侦察英雄和战斗英雄杨子荣,就是我们胶东半岛的儿子。”

曲波:《关于〈林海雪原〉》,载《北京日报》1957年 11月 9日。

2.

我们不能不钦佩作者讲故事的能力,每一个战斗都有不同的打法,每一个英雄战士都有自己不同的遭遇和行为。

侯金镜:《一部引人入胜的长篇小说 ——读〈林海雪原〉》,载《文艺报》,1958年 3月。

3.

从小说到样板戏,传奇性一直是这部作品葆有艺术魅力的秘诀之一。不过,因为时代、读者和观众的不同,这种传奇性被赋予了不尽一致的含义,也遭遇了不同的命运。

程光炜:《〈林海雪原〉的现代传奇与写真》,载《南开学报》,2003年第 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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