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然接到子璐的电话时，他正拿了新买的电动剃须刀对着镜子，轻轻地剃着自己天天都疯狂生长的胡须。明天，他会正式向黄雪提出：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子璐当然不是作然的女朋友。小时候，他俩在一条巷子里长大。有了作然，就没有哪个调皮的小家伙会欺侮子璐。子璐常常拿了家里的糖果，一颗又高颗地喂到作然的嘴里。幼儿园大班，子璐拿了刚得来的大红花，小心地别在子璐的胸前说：“璐璐，做我的新娘吧？”子璐不停地点头，脸上满是灿烂。上了中学，常常是作然站在子璐的家门口，大声地叫：“子璐啊，快点，要迟到了……”后来，上大学，作然就在省城的理工大学，子璐上了河北的医学院。有时候，两人也打个电话，发个短信。很多的时候，是开玩笑。那次，作然又给子璐发消息：小璐，还记得小时候我送你大红花吗？
记得，在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子璐回。
那你答应的事儿有诚信吗？作然问。
啥事儿啊？子璐故意问。
你说，做我的新娘的。作然说。
哈哈，那可能吗？就我们俩？子璐回。短信后边还加了三个大大的问号。作然也回短信：哈哈哈哈……
总是拉不住时间的脚步，转眼，大学毕业也快三年了。
接了子璐的电话，作然就问：“你让我来接你，你在哪儿啊？”
“我啊，在大垸镇，怡人酒店，那个地方你来过，你知道的。”子璐在那边大声地叫喊着。作然哪里知道什么大垸镇，这时候，他只知道这个子璐肯定是喝醉了酒的。再打子璐的手机，就打不通了。
作然打电话问了几个同学，知道大垸镇离他所居住的小城不远，大约有100公里的路程。他立即开着车，前往大垸镇。问了四次路，才问到怡人酒店。子璐趴着睡在餐桌边，头发凌乱，手指上还夹着一支烟。
酒店老板看见作然来了，就说：“这女孩，和一个大男孩喝酒，一会，那大男孩走了，女孩一个人喝，我们劝，劝也劝不住，他说，会有人来接她的，果然，你就来了……”
作然用手去拿子璐手中的烟，子璐说话了：“作然啊，你来了，我要抽烟，我要喝酒……”作然强行拿走了子璐手中的烟，问：“是谁在和你一块喝酒？”
“不……不说了……走吧……”子璐说。
作然就不再说话，扶着子璐上了车。
作然开车，他不说话。他知道，子璐又失恋了。
记忆中这是子璐的第三次失恋了。
她第一次失恋，对方是她的师兄，就要毕业的研究生。失恋时，正在家中过春节，子璐将作然叫了过来，一人发了一包烟，十多元钱一包的那种，说：“作然，陪我抽烟，先必须解决这一包。”极少抽烟的作然，接过烟，一句话不说，替子璐点上，替自己点上。每个人二十支烟，一支接一支，满屋子都是烟。第二天，子璐笑声依然，像没失恋一样。
第二次失恋，她傍上了个有钱的男人，男人说要娶她，最后没有兑现诺言。当晚，子璐坐着火车，跑到了作然所在的城市，说：“我失恋了，作然，陪我喝酒。”于是一人一箱子啤酒，喝完了，还要喝白酒。喝醉了，子璐睡在了作然的床上，作然睡在了地板上。第二天，作然还是睡在地板上醉而未醒，子璐起床，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又坐着火车，离开了。
开着车，想着想着，作然笑了。
子璐也笑了，从后座上坐了起来。她似乎清醒了一些，说：“作然啊，你说，我醉了几次了？”
作然摇头。“那你说，我失恋……几次了？”子璐又说。
作然又摇头。
“那你说，我……还会失恋吗？”
作然还是摇头。
到了作然租住的房子，子璐似乎又醉得更厉害了。没有办法，作然抱着子璐上楼。作然轻轻地，就要将子璐放在床上的时候，子璐又醒了：“呵呵，醉了的感觉真正好啊。”
作然开始打理他晚上要睡的地铺，说：“我知道，一到明天，你又会照样快乐的。”
“可是，现在，没有人陪着我说话啊。”子璐说。
听了这话，作然说：“那好啊，我来陪你说话吧。”
“你还记得吗？你陪我抽两包烟的那次……”子璐说。
“你还记得不？我陪你喝了两箱多啤酒哩。”作然说。
“你还记得不，你送给我大红花了的……”
“你还记得不，你说，要娶我做你的新娘的……”
“你还记得吗……”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早晨的时候，睡在地板上的作然醒了，见子璐还在床上，说：“嘿，这次怎么啦，不走了？”
子璐理了理自己的刘海，笑着说：“是你起得太早了啊。说说，你起这么早做什么去的？”
作然就笑了，说：“这次真是大事呢。今天啊，我准备向我的同事黄雪正式提出，让她做我的女朋友。要不，你帮我去看看，参考参考？你不去的话，就在这儿等我回来，然后一起去吃饭。”
子璐不说话了。
作然又开始剃自己刚刚长出来的胡须，然后，打领带，穿好西装。
作然走出房门，下楼的时候，收到了子璐的短信：我是你二十年前预定的女友啊，昨晚说了的，你记得的，你说娶我做新娘……
作然站在了楼下，他想，是的啊，他自己也失恋两次了，追求黄雪快一年了，今天，说不定照样会吃黄雪的闭门羹。
他一步紧跟一步，跑上了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