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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爱心文具

星期天一大早,向阳文具厂的老板卢光由急匆匆地直奔医院,看望他的老婆赵秀芝。赵秀芝一星期前遇上车祸,肇事车辆逃之夭夭,至今没抓到,赵秀芝的两条腿都撞成骨折,看来后半生要在轮椅上度过了。苏醒后,她的脾气变本加厉地暴躁,摔东西、绝食……老卢担心她寻短见,只好雇了三名护理,24小时轮流看护。护理们受不了赵秀芝有坏脾气,三番五次提出撂挑子走人,老卢只好赔着笑脸说好话。总怕人家一甩手走掉了出事,所以,他每天上班前一定要来医院看一下才放心。

一见老卢,赵秀芝眼圈通红:“我不想见你,你为什么死皮赖脸地一遍遍往这边跑?告诉过你几回了,我拿人格保证,不会再寻短见。赶紧把护理的人打发走,你听到没有?”

卢光由讪着脸笑:“以人为本,构筑和谐社会嘛。秀芝,你放心,昨天的一页已经彻底翻过去,我绝对是真心要与你重新开始,你不可以抛弃我的。”

听到这一句,赵秀芝“哇”的一声哭出来,哭得撕心裂肺:“你为什么折腾自己呀?离婚协议上我字都签了,我的死活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卢光由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错了。可你不能一棒子把我打死,得给个改正的机会。监狱对犯人也不是一律判死刑。我单方面宣布与你重归于好,你一天不答应,我一天不停止。”

这时候,手机响了,卢光由赶紧跑到走廊上。是助理打来的:“卢总,您什么时候过来呀,又有好几个技术‘大拿’闹着要结账走人。”

卢光由压低声音:“我求爷爷告奶奶一样多次求弟兄们帮我渡过难关,转机总会有的,可他们总是出尔反尔……唉,谁叫我倒霉赶到一块儿,难怪人家不愿意跟着受累。走就走吧,工资先打个欠条,至少我还有厂房顶着吧,别耽误了他们高就。”

“放他们走了,咱厂可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我这边人都要残废了,还顾得了厂子吗?”

赵秀芝可能猜到了电话大致内容,她闭上了眼睛:“厂子的事已经够你受的。我不再闹你了,快走吧。”

离开医院,老卢使劲给自己灌了一肚子西北风,仿佛只有这样才舒服些。下半年遭到同行挤兑,他的产品销售遇到了空前危机,没了钱,部下众叛亲离,他老卢死的心都有了!老卢徒步攀上北山。山顶上有座青龙寺,据说那里的佛特别灵,万般无助时,他跟自己说,求求佛去吧,管它真灵还是假灵。

卢光由十几年前与赵秀芝患难与共,由收废品起家,发展到拥有这家文具厂。当时是独家经营,日子相当好过。然而,近两年,有些人看准了这个市场,纷纷挤进来,甚至有几家同行无视道德、法律,那竞争手段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老卢在经营上不是很有办法,很快被挤兑得喘不过气来。偏偏这时候赵秀芝的火气一天比一天大,甚至产生了老卢外面有女人的幻觉,那架吵得让他在员工面前丢了威信,厂子经营状况更是急剧下滑……实在无法忍受,卢光由毅然提出协议离婚。赵秀芝起初拒不签字,直到老卢准备到法院起诉,她才松了口。老卢如释重负。把这个恶女人离掉,他一心一意地经营,厂子或许可以抢到一线生机。街道离他们住处不过两百步,两人步行去办离婚手续。老卢做梦也没想到,就在这几步路上,赵秀芝出了车祸。卢光由只能哀叹自己倒霉加命苦,秀芝再不好,毕竟与他夫妻一场,她娘家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这种情况下,怎么能抛弃她?尽管赵秀芝闹他骂他,但他心里清楚,人家是不愿意拖累他故意做出来的,越这样,他越是不忍心做下去。

爬到半山坡,吹来一阵冷风,冻得他打了个寒战。他闭上眼睛默诵:“佛爷,您这是惩罚我吗?我不会抛弃伤残的妻子。”一睁眼,看到眼前站着个衣衫单薄的瘦男孩儿,背着只编织袋,那样子顶多12岁,对他伸出小手:“伯伯,求您把那饮料喝光吧,瓶子给我。”

原来是个捡破烂的。登山前,卢光由买了瓶饮料,喝下一半,可这么冷的天,他喝不下去,就把瓶子给了小孩。小孩有些怀疑:“真不要了?”拧开盖子喝了一小口,舒服得“啊”了一长声,“谢谢伯伯,真好喝。我留着给奶奶,奶奶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东西。”

卢光由的心哆嗦了一下,喝剩下的东西是不会有人要的,这孩子舍不得喝,还要留给奶奶,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孩子说,他叫小光,读小学五年级,爸妈都不知道哪里去了,靠奶奶把他拉扯大。可是奶奶实在没钱,他连本子、铅笔都买不起,只能趁星期天捡废品卖了解决。“奶奶好可怜啊,生病了,只知道吃止疼片。伯伯,我好好学习,长大了一定让奶奶过上好日子。”

卢光由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小光告诉他,他在全班学习总是第一名,老师不敢排列名次,可他回回考双百呀,那还能假?同学们经常捐助他文具,他可不想拖累大家,钱是血汗来的,他深有体会。

如此优秀的孩子得不到帮助,还拜什么佛!卢光由拉着小光下山:“孩子,伯伯的儿子在外国读书,而你连铅笔都没有,这太不公平了。马上带我找你们的老师去。”

小光没有说谎。老师证实,他确实是个品尝兼优的学生,可怜落在个穷家里。老师有心帮忙,不过,学校师资不理想,有能力的都择了校,剩下的学生全是相对家庭困难的孩子,她手大捂不过天来呀。真担心小光有朝一日坚持不下去。

卢光由递上自己的名片:“学校明天上课,我过去一趟,不但小光,你校其他有困难的孩子,我都免费供给文具。”

从老师家出来,卢光由心头亮堂起来:别看老子濒临破产,可有骨气,有爱心。他再次跑回医院,见赵秀芝已经安静下来:“老伴,我擅自做了个决定,实在没来得及跟你商量。”

说得赵秀芝一下子笑出了鼻涕泡:“死样儿,谁是你老伴,我答应了吗?”

卢光由一口气说完事情的经过,赵秀芝眼里也滚落下泪水:“老卢,你吃亏就吃亏在心太善良。咱赶紧把手续办了吧,别人拖累你,我可不想丧良心。”

“你骂我‘死样儿’,就表明你接纳我了。想耍赖,没门儿。”面对老卢的一片赤诚,赵秀芝再也控制不住感情,夫妻俩抱头痛哭。

第二天,按照夫妻俩商量的结果,卢光由如约去了学校,当场表态,只要厂子存活一天,他一定包下学校学生的文具,并且承担小光包括校服在内的所有杂费。校长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握住卢老板的手摇了半天,才想起安排总务主任找车,跟卢厂长拉文具去。

老卢带车来到厂子,办公室里坐着本市晚报情感倾诉栏目首席记者高芳。高记者递给他一张当天的报纸,那上面写了她昨天采写的报道,内容是卢光由患难关头不弃病妻的事,当年夫妻俩相濡以沫的许多细节,写得相当感人。原来,竞争对手们见老卢内外交困,决定加把劲铲除这个对手,就把他们夫妻俩闹内讧的信息透露给了高芳,高记者追到病房,歪打正着,从赵秀芝嘴里挖到了绝好的素材。一见老卢在这种境况下还想着帮助贫困孩子,高记者立即采访了校长、老师和苦孩子小光,第二天,一篇《濒临破产老板,奉献爱心文具》的文章登在了同城数家报纸的显著位置。

面对这些为他唱赞歌的报纸,卢老板哭笑不得,马上倒闭的厂子,真不如省点版面宣传宣传那些需要的。正想着,窗玻璃上贴着好几张脸,那是前几天跳了槽的技工。老卢拉开门:“不是说好了吗,我砸锅卖铁也欠不下你们那点工资,可总得给点时间吧,这病床上还躺着个人呢。”

“卢总。”为首的袁工不好意思地说,“不是讨工钱,我们是回来上班的。”

“走,爱哪去哪去,别拿我开心。”

袁工向老卢做了检讨。原来这几位读了报纸上的文章,深受感动,跟老卢做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这人居然如此善良,这样的老板要是错过,那才是悔恨终生。于是大家商定,不计较报酬,回来与卢总共渡难关。

老卢感动得热泪盈眶。安排好大伙,他急匆匆回家,想做点可口的给秀芝送去,目前的经济条件,只能自己动手了。打开门,让他大吃一惊,秀芝已经躺在床上挂吊瓶了!

“谁让你出院的?你这是拿健康开玩笑!”老卢一股火又涌了上来,经过离婚的风波,这女人咋还改不了任性。

“老卢啊,先别发火,听我慢慢道来。”

赵秀芝说,她自己清楚,这伤筋动骨的事,只能休养,家中的条件比医院要好得多,没必要浪费那冤枉钱。“老卢,高记者帮咱们注册了商标,等待期间,咱明天生产的产品,可以预先使用‘爱心文具’的商标了。”

敢情是记者高芳看准了卢家夫妇确有素材可挖,决定把文章发在中国最大的社科杂志上,作为回报,她帮忙注册了“爱心文具”这个商标。

卢光由的爱心行动传遍了大街小巷,所有的学生以使用爱心文具为时尚,一年后,爱心文具风靡全城。卢光由在兼并了好几家濒临倒闭的同行后,决定把视野扩向更远。助手们建议,目前商家多信财神,有的在院子里铸造了巨型财神塑像,咱公司如此风光,是不是也塑一座?卢光由摇摇头:“有那些财力、精力,我哪赶上献点爱心?人每做一件事,都有神灵瞅着呢,这个神灵就是老百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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